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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6章 言官们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11471 2021-10-18 14:35:31

随着午门缓缓敞开,百官开始列队。一场足以影响未来政局走向的风波,彻底消弭无形,甚至大多数人都浑然不觉,只有当事的几位,才能体会其中三味。

一套繁琐的礼节之后,百官终于得见阔别数日的龙颜。微明的天光中,只见皇帝面带倦容,仿佛还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尽管穿着精美威严的龙袍,但难掩一身慵懒之气。

无论如何,皇帝能出现,大家就很高兴,因为他要是不来,大家就没法开早朝,就没有吵架的机会。所以哪怕隆庆真变成一尊木偶,对大家来说,也是聊胜于无的。

“启奏陛下……”已经有些习惯了皇帝的渊默无语,通政使开始念起了积压的奏折:“刑部、都察院并奏,遵先帝遗诏和陛下登极诏,三司着手平反冤错狱案,已经初步拟定一个名单,其中已殁者杨继盛、沈束等四十五人,尚存者有魏学曾、艾穆等三十三人,凡七十八人,请陛下御览。”

“接来。”隆庆打起精神道。

“另外,”通政使把那本奏章交给太监,又拿起另一本念道:“工部已经拆除建于西苑以及京城各处的神坛道观一百余处。为建造此等不经、劳民之工程,征收的‘大木费’等十余项岁费,共计二百五十万两,户部奏请一并裁剪。”

皇帝望向他的首辅大人,徐阶赶紧出班拱手道:“启奏陛下,取消此等摊派,乃是民心所向,刻不容缓!”

“准。”隆庆便点点头,算是允了。

“户部另奏请蠲免全国赋税逋欠。”通政司诵读第三本奏疏。

隆庆望向徐阶,徐阶便道:“这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便想准,却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全国皆可免,但东南不能免!”不用看,也知道说这话的谁。

徐阶心中一阵阵腻味,户部尚书高耀便出声道:“请问高阁老,为何还要区别对待?难道因为东南富庶,就要杀富济贫吗?”

“东南富庶,与朝廷何干?”高拱冷冷道:“浙江一个省,论富庶就超过其余的十个省,但每年解送国库的税银,竟还不及山东的多,其中的猫腻人人皆知,只是不知何故,人人不言。对这样的省份,应当重新厘定税率,改革征收办法,把该收的税收上来,而不是再给他们锦上添花,连能收的都不收!”

“高阁老此言不妥。”高耀摇头道:“东南再富,也不是家家都有聚宝盆。其抗倭绵延十余年,国帑所出不足十一,军费基本出自东南的赋税、加派,许多负担重的地方,比如浙直,每年额外提编数百万两,累积已有数千万两,东南富户因其破产者无数,更不消说普通百姓了,许多人铤而走险,出海为寇,又加重东南匪患!如此情形,恶性往复,民生早就困顿已极。此时最当与民休息,使东南恢复繁荣,才能有更多的赋税。”说着他竟痛心疾首道:“竭泽而渔可万万要不得!”

一番话说得许多人大点其头。

沈默冷眼旁观,心说高肃卿又要犯众怒了……要知道朝堂众卿,十有七八是南方人,高拱公然反对免除东南所欠税额,还要对其进行税费改革。不管这些官员,是不是徐阶的人,都会因为这个提议本身,而跟他过不去。甚至会将其视为,对整个东南的挑战。这真是一竿子捅了马蜂窝,以后日子岂能安生?

高拱和高耀,两个姓高的争论不休,徐阶却在边上沉默不语。老狐狸心思通明,只要自己不说话,就说明高拱所说的,是他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内阁。这便足以使很多人敢于跟他过不去了。

徐阶惬意的展示其首辅风范,皇帝仍然渊默不语,朝班中又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高阁老如此咄咄逼人,置内阁于何处?”这是一个反感高拱的。

“难道高阁老没有发言的权力吗?”这是支持他的。

“有高胡子的地方就有争吵,首辅大人怎么也不管管?”反感的。

“高阁老只是就事论事!”支持的。

“我看无事生非!”反对的。

总体来说,各三七开,反对的占多数。

见又一次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当值的鸿胪寺官员,只好出声维持秩序:“肃静,肃静……”

待人声渐去,徐阶这才轻咳一声道:“不要再争了,还是恭请圣裁吧!”

说完却迟迟听不到那声‘接来’,大家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声儿。抬头一看,皇帝在那里目光迷离,身形摇晃,似乎神游太虚去了。

“皇上……”马森赶紧小声提醒隆庆道。

“呃?”隆庆倒没睡着,只是走神了而已,闻言回过神儿道:“退朝……”

官员、太监、宫女、卫士,甚至大殿上的乌鸦,顿时全都呆若木鸡。

望着御阶下徐阶等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隆庆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个哈哈道:“退朝……还早呢,众卿还有事儿吗?尽管说,别客气。”

徐阶强忍着眩晕,对仍在发呆的通政使道:“把奏本先呈上吧!待皇上朝会后御览。”

通政使赶紧照办,徐阶给他个隐蔽的眼神,又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通政使徐学谟,正是徐阶的门生,因为最能体会老师的心意,所以被安放在这个重要的位置上,闻言便会意地找个皇帝感兴趣的奏本,念概要道:“礼部上呈《册立太子仪注》,请皇上御览。”

隆庆果然来了精神,道:“太子乃是国本,应当从速册立,内阁看过后,没有问题便照此执行,”顿一顿,竟第一次在朝堂上,表达出鲜明的态度道:“此乃本朝头等大礼,丝毫不准疏忽,必须办好、办隆重,不要怕花钱,一定要昭告各国,请他们派时节来观礼,另外……”寻思片刻,也想不出另外还有什么,便问道:“诸位还有什么补充?”

众人暗暗咋舌,心说按照您这一套,已经是史上最高规格了,还要怎么补充?

“以臣愚见。”这时高拱出声道:“《仪注》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了,唯一不够体面的地方在《仪注》之外,”顿一顿,在众人瞩目中缓缓道:“便是主持仪式的官员级别不够,此等大礼,按说是由礼部尚书主持的,现在尚书空缺,只能由侍郎来办,似乎是差点事儿。”

“这个好办。”隆庆希望儿子能拥有一场最完美的册封礼,两眼放光道:“补上尚书的缺额便是!”说着望向沈默道:“沈爱卿现在是左侍郎,递迁就是了。”

沈默心说,陛下你可终于想起我了……本来隆庆入宫时让他骖乘,沈默还激动了好半天,谁知这位皇帝好像都不明白‘骖乘’是个啥意义,登极后竟想不起给他落实工作,险些让沈默沦为笑柄。还得让高拱引导才记起来……隆庆朝的圣眷,可真不如嘉靖朝的易变现。

虽然心里犹如久旱逢甘霖,但沈默还要矜持的出列道:“臣惶恐,只怕不能胜任,断不敢遵圣命。”中旨有三好,简单快捷没悬念!但谁愿意惹众怒?所以只能照例坚辞不受。

隆庆还要劝,高拱笑道:“陛下,礼部尚书,乃是九卿之一,按例应当廷推的。”

隆庆这才反应过来,朝沈默歉意笑道:“是朕疏忽了,那现在就推吧!”

“陛下,廷推乃朝廷重典,”大员们尚未开口,这时言官班中的胡应嘉出声道:“请陛下确定日期,集齐三品以上官员,在陛下回避的情况下进行。”

如果是嘉靖,多半要恼火的抱怨:‘给朕选臣子,却要朕回避,这是哪门子规矩?’但现在的隆庆,只是平静的‘哦’一声道:“原来这样子。”便望向徐阶道:“阁老,您请定个日子吧!”

徐阶目光难以琢磨地看看高拱,最后落在沈默身上,良久才缓缓道:“九卿之位不能虚悬,廷推刻不容缓,就定在朝会之后吧……”

高拱的嘴角抽动两下,低头不再说话。

沈默却一脸的淡定,也不再说‘使不得’了。

“准奏。”隆庆说完,便任大臣们继续聒噪去了。

眼看着已近辰时,大臣们不约而同的住了嘴。这是因为进来之前,首辅大人特意嘱咐过,要把早朝时间控制在一个时辰内,以免累到陛下,再找理由罢朝……但总有些个不识相的,只见一个官员出列道:“陛下,臣要弹劾!”

众人纷纷侧目,很多人都不认识这位老兄,当然也有很多认识的,知道他是尚宝丞郑履淳。不由暗暗起腻,心说你又不是言官,管好自己的机要文件就是了,在这瞎起什么哄?

但那郑履淳却不管不顾,当堂慷慨陈词起来,他大声道:“按制,朝会时,陛下当对国务有所垂询,臣工有所提问,陛下应予答复。然陛下御极已逾一月,临朝渊默,高亢暌孤;文案不问、功罪罔核!岂不闻自开辟以来,未有若是而永安者,伏愿移美色奇珍之玩而保圣躬,奋英断以决大计。经史讲筵,日亲无倦。臣民章奏,与所司面相可否。方可裁理渐熟,人才之邪正自知。察变谨微,回天开泰,计无逾于此!”大意便是在指责隆庆继位以来,从不履行自己的责任,放任大臣吵架,长此以往国家怎么得了?要求他立即改正,虚心学习,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帝国统治者。

大殿中一片沉默,这姓郑的说什么还在其次,关键是他弹劾的对象,可是皇帝啊!海瑞上书骂嘉靖,沸沸扬扬闹了半年,很多人私下说,就是他把先帝气死的。只不过隆庆觉着解恨,所以非但不惩罚,还褒奖了海瑞。

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隆庆龙椅还没坐热,就有人效仿海瑞,也来上书弹劾他了。

隆庆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也还习惯被人指责……虽然他很快就会习惯了,但此刻他真的愤怒了。本来一直表情缺缺的脸上,挂起一丝愠怒,心说真是太欺负人了,俺这么老实,任你们骂街都不生气,竟还来找我的麻烦,莫非真以为龙椅上坐的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大胆!”见皇帝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高拱马上出来维护学生道:“国策无小事,皆是关乎千万人命运之大事,皇上御极时日尚短,在潜邸时,也未曾接触国务,尚需时日熟悉,现在皇上信任大臣,我等更当竭尽全力,为国分忧,而不该对皇上横加指责!”

“只怕阁臣擅越!置陛下为傀儡!”郑履淳吸取先达的经验,知道语不惊人死不休,才更容易出名。

“放肆!”“胡说!”这下不光高拱,连郭朴也暴喝起来道:“你敢旨意首辅大人?!”要说郭朴这人,真是蔫坏,人家徐阶一声不吭,非要借机把他拉下水。

“这么个……”徐阶这下不能不说话了,慢慢道:“此言确实唐突了,还是请郑大人收回吧!”

要俺自食其言?以后还怎么混?郑履淳大声抗言道:“诸位看到了吧!就是这样,皇上还没说话,内阁便先被踩了尾巴,正印证了下官的担忧!”

这下真犯了众怒,高拱和徐阶都对其怒目而视,还没说话呢,便听御阶之上,发出‘啪’地一声闷响,众人悚然抬头,就看见隆庆皇帝一脸怒容,右手重重排在龙椅的扶手上。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胡说八道得太过了,隆庆也会生气!

一边活动着火辣辣的右手,皇帝问司职的御史道:“咆哮金殿,詈骂君王,该当如何处罚?!”

面对突然雄起的皇帝,御史哪敢怠慢,赶紧小声道:“回禀皇上,咆哮金殿,廷杖八十,詈骂君王,凌迟处死……”

“呃……”听到‘凌迟’两个字,隆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主动减刑道:“姑且不论后一个罪,就按咆哮金殿,推出去打个八……哦!四……二十杖!”

身高体壮的大汉将军马上出班,夹起郑履淳的两臂,便把他往外拖。

没人给郑履淳求情,六部九卿都觉着他太过,言官们则纷纷致以羡慕的眼神,嫉妒他终于可以成名了。

“算了……”从郑履淳跪的地方,到大殿门口,也就是二十步的距离。就这么短的时间,却足够隆庆消气,道:“把他赶出去,不要打了。”原来他看到御前的‘请平反嘉靖冤狱’奏本,心说,此戒一开,我跟死鬼老爹又有什么区别?

把那多嘴的郑履淳叉出殿外,隆庆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见众臣不再言语,便问道:“没事儿了吗?”

“没了、没了……”众大臣赶紧摇头,怕皇帝误会,又补充道:“今天没了。”

“哦……”隆庆点点头道:“那就退朝吧!”说着拂袖起身。在一片恭送声中,皇帝都快走下御阶了,突然又站住,在人群中找到户部尚书高耀道:“高爱卿,朕的条子,你没有收到吗?”

高耀赶紧道:“回皇上,收到了。”

“那为何……”隆庆含糊道:“还没……呢?”

“因为……”高耀的回答却不含糊:“朝廷没有这笔预算,户部也不知道,陛下这笔钱的用处,所以没法跟内阁请示!”

“哦……”隆庆闷哼一声道:“那朕再写给你……”说完便明显不乐的离去了。

望着这一幕,徐阶无奈地暗暗摇头……正如隆庆被嘉靖压坏了,登极后劣根性大爆发一样,群臣同样被嘉靖压坏了,现在大山一去,言官争发愤论事,群臣以忤上为荣,长久下去,皇上的权威何存?群臣会越来越不敬重陛下的……

其实他很清楚,这里面有很大原因,是自己放纵言路的结果,但他对言官还多有仰仗,至少在达到目的之前,是不敢改弦更张的。

皇帝离开,群臣却还站着没动,因为还要廷推礼部尚书,内阁司直郎已经取来了一应道具,请六部九卿,侍郎以上官员先推举再暗决,结果很快出来,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人们的意料。

意料之中的是,礼部左侍郎沈默,顺理成章的被推举为礼部尚书……因为只有他一个候选人,没有人出来和他竞争。

意料之外的是,一共全部三十六张票,竟然全都通过,没有弃权,没有一个反对的。这便很不可思议了。因为单一候选人的情况并不少见,但全部有权投票的大臣,都投了支持票,似乎还从没出现过。

因为官做到一定程度,你不可能没有敌人、对手、就算李春芳那样老好人,也还有对他羡慕嫉妒恨,看他不顺眼的,所以想要全票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沈默就做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若昔旧典,式序有官。庶几正名,於以责实。故虽耆宿,得谢于朝,爵秩所颂,亦莫敢忽。今擢礼部尚书沈默,早繇硕学,服在近僚,退而能安,德以弥邵,肆服新命,厥示眷恩,尚期祗修,永为股肱,钦此……”当传旨太监用拖长的语调,当众宣读后皇帝敕书后,沈默便正式成为了大明隆庆朝的首任礼部尚书,年仅三十岁。

在这样一个年纪,便成为执掌一部的二品大员,换成其他任何人,都要被嫉妒的目光刺穿,但当这个人是沈默时,别人却觉着理所当然,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他早就该当上这个尚书,朝廷和皇家,其实是亏待这位功勋累累的重臣了。

至于沈默本身,更是在升迁之后,表现的云淡风轻,他对前来道贺的人说:‘国丧期间,不宜欢宴,诸君好意,在下心领’。甚至连部里都打好招呼,不许排场庆祝,更不许奉赠贺礼,一切如常便可。

虽有言在先,但官场积习已久,大家只当他故作姿态,哪个也不曾当真,求见送礼的人排满了棋盘胡同,一副不见宗伯,便安营扎寨的架势,让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胡勇啧啧称奇,道:“往日里大门前能罗鸟,可大人一当上尚书,就比赶大集还热闹哩。”

沈明臣握着个紫砂茶壶,和他并肩站在梯子上,从墙内看外面等候求见的众人,闻言眯眼吮一口茶,轻蔑道:“往日大人的职位迟迟未定,他们看不清局势,只道他要失势了,哪个肯来烧冷灶?现在见大人无可争议的进宗伯之位,这又蜂拥而至,着实令人笑话。”

胡勇却不以为然,他是苦出身,知道谁的钱也不是易来的,之所以甘愿下血本送礼,皆是因为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当然要送给有权有势、能帮他们达成目的了,当时大人前景不明朗,谁也担心自己的钱打了水漂。

不过他也不争辩,而是问沈明臣道:“这么多人堵在门口,实在不像样子,先生还不想想办法?”

“不必。”沈明臣摇摇头,把茶壶递到他手里,自己则爬下梯子,道:“这都是些无头苍蝇,等上几天,见大人真不开门,自然也就散了。”说着轻叹一声道:“真有门道的,也断不会在门外丢人现眼……”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花厅前,里面便有那所谓‘道行高深’之辈,已经成了大人的座上宾……

花厅中的摆设简致朴素,墙上悬挂着几幅亲友的字画,花架上是几盆修剪合度的兰草,沈默穿着淡蓝色的长袍,右手搁在一边的茶几上,面带微笑,端坐在上位。让坐在他下首的两人感到如沐春风,却根本没法捕捉他的心意。

这让两人感到有些挫败,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更是忍不住道:“沈大人,您帮人帮到底,就再出手救救日昇隆吧!”

沈默闻言,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三公子这话说的……日昇隆的官司已然了结,官兵也都撤走了,贵号重新开张便是,难道还要请我去做珰头?我也做不来呀……”

他的笑话并不好笑,但那两人还是干笑起来,没办法,谁让他们有求于人呢?原来这二位,年轻的是杨博的三儿子,而另一位,则日昇隆的新任大珰,名叫张凤卿……前任大珰因为授意北京分号和道士们暗通款曲,结果东窗事发,自己也身败名裂,原本担任山西号大珰的张凤卿,便临危受命,接任了总号的掌门人。

此人能坐上这个位子,除了他是张四维的二叔,与王家、杨家关系亲密之外,也跟他平素表现出的过人能力,和远见卓识密不可分。上任之后,张凤卿四处奔波,一面全力调动关系,解除北京分号的危机;一面亲赴各省安抚储户,请他们少安毋躁,静待危机化解。为了挽留珍贵的储户资源,他甚至破天荒的给存款以利息——要知道,在此之前,储户存钱非但没有利息,异地支取时,甚至还要支付一笔‘押解费’给钱庄,现在张凤卿大声喊出‘存款有息’,对于潜在和现有的储户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诱惑。

十八般武艺使尽,日昇隆终于稳住了各地的储户,但京城传来消息,近两个月的查封,让他们在北京的声誉大损,更让京城储户的信赖感跌倒谷底,加之汇联号明里暗里的落井下石。日昇隆很可能会在重新开张的日子,出现大规模的取款行动。虽然已经预料到会出现挤兑,但日昇隆北京号并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只是向总号申请,必要时动用储备银而已。张凤卿却在常年经营票号的过程中,早就认识到了‘信用’这种无形的东西,就是票号的生命线,一旦信用受损,就会引起挤兑,继而进一步摧毁信用,再引发更大的挤兑,如此往复,雪崩转眼即至。如果不紧急采取措施,他们辛苦建立的金融帝国,很快就会彻底崩塌,甚至会对晋商集团造成毁灭性打击。

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星夜赶赴京城,先见了杨博,讲明了情况,然后请他代为求见沈默,谁知杨博告诉他,后者正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张凤卿就奇怪了,这沈部堂刚刚荣升,为什么连衙门都不去,还在家里泡病号?

对于他的疑问,杨博唯有苦笑对之,道:“据说是秋冬交际,旧疾复发,需要在家将养几日。”说着不由摇头道:“还不是先在家避避风头,等众人不那么关注他了再说……这沈拙言行事,哪像个三十岁的年轻人。”

张凤卿闻言道:“子维在家信中,常言到此人多有超群之处,想来所言非虚。”

“能让子维钦佩的人,当然超凡脱俗了。”杨博深以为然,压低声音道:“十年之后,天下的主角儿必是他们三人。”

“除了他俩还有谁?”张凤卿有些不解道。

“说起来和你们是本家。”杨博捻须道:“你们还打过交道呢?”

“莫非是户部张侍郎?”张凤卿心中一动道。

“不错。”杨博缓缓点头道:“这个人必成大器。”

“暂时还没看出来……”张凤卿道:“不过他真得很有悟性,起先和他谈合作,他还对钱币发行一窍不通,但第二次见面,他就俨然成了行家,到第三次,竟比在下想得都深远,确实是个天才。”

“‘宝剑在匣中,霜刃未曾试’而已,早晚有一鸣惊人的那天。”杨博道:“既然沈默闭门谢客,为何不请张居正帮忙呢?”顿一顿道:“只要你们那个协议谈成了,难题不就自解了吗?”

“问题是谈不成。”张凤卿苦着脸道:“我不是说过吗,此人是这方面的天才,起先还能顺着我们的思路走,谁知上次谈判,他坚称货币乃国之重柄,不能操之于商家……言外之意,除非日昇隆归朝廷所有,否则绝不会将宝钞交给我们发行。”说着叹口气道:“这还怎么往下谈?”

杨博闻言沉吟道:“这样的话,你那宏伟蓝图,岂不要泡汤?”

“那不至于,不过要变一变。”张凤卿道:“不跟张居正打交道了,我们转而去和沈默谈,他是汇联号的后台,应该跟我们有共同语言,只要把他拉进来,就用不着咱们对付张居正了。”

“哦?”杨博有些意外道:“你想要宝钞发行权,不就是为了对付汇联号吗?现在却要跟汇联号合作,就算拿到发行权还有何意义?”

“呵呵……咱们山西人眼里,敌友之间,只是利弊长短而已。”张凤卿笑笑,然后正色道:“原先我想要宝钞的发行权,确实只是为了打击汇联号;但这些日子细细琢磨,我发现这个权利本身,要比十个百个汇联号还重要,只要拿到了、做好了,咱们就是铁打的江山,谁也奈何不了……”

“那你还要和外人联手?”杨博道。

“正因为馅饼太大了,咱们一家吃不了,强吃的话是要撑死的,”张凤卿道:“原先的观念要更新,票号这一行,已经进入了新天地,前景广阔但也暗礁重重,所以咱们和汇联号,不仅是相互竞争的对手,更是需要相互扶持的战友,一起发财总比死掐到底强吧?”顿一顿道:“我看沈部堂这次大好的机会手下留情,也是有这样的意思。”

听他说得信心满满,杨博笑笑道:“不要自作多情就好。”

“不管怎样,先见过再说。”张凤卿斩钉截铁道。

“好!”杨博便不再泼冷水,道:“明天让三儿代老夫去沈府探视,你和他一道去吧!”

“那太好了。”张凤卿大喜过望道。

在杨博之子杨牧的引见下,张凤卿还算顺利的见到了沈默,把一番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说辞,讲得是动情入理,展现出十分的诚意。

但沈默迟迟未有答复,也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在那装糊涂,直说日昇隆已经平安无事。

张凤卿无可奈何,只得自曝其短,把日昇隆面临的信用危机,展布在沈默面前。

“是这样啊……”沈默恍然道:“张老板可是想要借钱,我认识汇联号的柴老板,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

“这不是用钱能解决的,现在这个行业刚刚起步,大家对票号钱庄的信任还很脆弱。”张凤卿苦笑道:“一旦这种不信任蔓延开来,挤兑必会愈演愈烈,多少银子都填不上这个窟窿……到时候不仅敝号,恐怕连汇联号也要受到牵连,大家都要重归于零了。”

沈默不由暗暗赞叹,这张老板真得比前任强太多,自己本来打算等日昇隆陷入水深火热再出手相助,觉着这样才能谋得最大利益,但经此人这番说辞,不由修正了自己的观点——信用危机之下,汇联号和日昇隆岂止是唇亡齿寒?根本就是同生共死,只要一个因为信用崩溃而崩溃,另一个也断不能独活。

只是知道是一码事儿,答应又是另一码,沈默一脸爱莫能助道:“如果连汇联号也无能为力,那我更帮不上忙了。”

“汇联号确实帮不上,但部堂您能帮上。”张凤卿勇敢地望着沈默,单刀直入道:“敝号有个宝钞计划,现在就差朝廷拍板,部堂想必早有耳闻,只要您能帮着促成,则敝号危难自解!”说着一咬牙道:“作为报酬,敝号愿与汇联号分享发钞权!”

“如何分?”沈默淡淡问道。

“四六开!”张凤卿绝对有大将风范,虽然心如刀割,但还是毫不犹豫道:“汇联得六!”

沈默眼中光华一闪,沉吟片刻,缓缓道:“四六开不好。”

张凤卿一哆嗦,道:“在下虽是日昇隆的大珰,但真正说了算的,还是各大东家,四六开就已经让他们很不快了,若是小人再让的话,他们是万万不会认可的。”

“哈哈哈……”沈默突然放声笑起来,笑得两人一头雾水,杨牧有些恼怒道:“大人,趁火打劫不是君子所为。”

“三公子误会了,”沈默敛住笑,对两人道:“我说四六开不好,意思是两家应该五五分,难道这也算趁火打劫?”

“啊……”杨牧目瞪口呆,结舌道:“哪有您这样还价的?”

张凤卿却流露出钦佩与感激的目光,朝沈默拱手道:“大人气度如海,在下自愧不如,现在我对两家的合作,更有信心了。”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沈默悠悠的说出后半句。

“哦!”张凤卿心说,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但很快恢复如常道:“大人请讲……”

“一切对蒙古人的走私必须停止。”沈默此言一出,花厅中的气氛霎时凝重起来。虽然晋商与蒙古人走私贸易,已是由来已久,众所周知的秘密,但从来没有一位高级官员,当着晋商的面,揭开他们丑陋的伤疤,因为这样会被山西集团视为最严重的挑衅,必会遭到毁灭性的报复。

但现在,这位向来与人为善、好好先生似的沈大人,竟毫不客气的犯了这忌讳,怎能不让张杨二人变了脸色?杨牧年轻气盛,闻言霍得站起来,怒视着沈默道:“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便被张凤卿狠狠拉了一下,低声呵斥他道:“休得对大人无礼,咱家既然做得,别人就说得。”话虽如此,却也带了火气。

沈默低头一拂袍角,看都不看气鼓鼓的杨牧,对张凤卿道:“这是先决条件,不答应就没法谈下去。”

“大人,您不怕汇联号被敝号连累?”张凤卿一张白脸微微涨红道。

“汇联号可以自己取得发钞权。”沈默淡淡一笑道:“只有笨死的牛,没有撑死的汉。”

见他如此强硬,张凤卿暗叹一声,心说自己有些失策了,一开始就放低姿态,岂不成全了对方的强势?不由暗叹一声,站起来拱手道:“大人可能误会了,在下这次冒昧前来,只是我个人的意思,并不能代表其它什么人。”顿一顿,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我们日昇隆一直示君以弱,并非走投无路,我们有自己的解决之道,只是在下一直以为:‘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一行才刚刚上路,前面海阔天空,容得下我们两家,何苦要像以前那样,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一起赚钱不是更好?”

“如果沈大人把咱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见他说着说着,又往低三下四去了,杨牧心中窝火,放出狠话道:“那全当我俩这次没来过,咱们骑驴看账本,瞧瞧没了你沈屠户,是不是就非得吃带毛的猪!”

见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沈默不由笑起来道:“那咱们就争争看,究竟是鹿死谁手!”

“告辞!”杨牧受不得激,拂袖转身而去。

张凤卿本带着极大地希望前来,未曾想却是一场不欢而散,不由黯然一叹,朝沈默抱拳一躬道:“部堂明鉴,开门做生意,讲究个低调发财,真要闹到不可开交,把藏在暗处的私货全明出来,对咱们哪家都不好……”

“我晓得,”沈默颔首道:“我的诚意早就明摆着了,现在是你们展现的时候了。”

“这个恕在下做不了主,”张凤卿叹口气道:“还得回去请示各位东家。”

“本人久候佳音。”沈默起身送客道。

“大人请留步……”

待张凤卿回到杨府,先一步进家的杨牧,早就把经过讲给乃父知道了。所以他一进屋,杨博就放声笑道:“怎样,我没说错吧!大明朝哪有纯粹的商场,归根结底,还得靠官场的一套来解决。”

张凤卿闻言微微变色,苦笑道:“谁知那沈江南,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竟然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书生误国,说得就是这种人,”杨牧在一边冷冷笑道:“和蒙古人做生意就是卖国?若没有晋商从中调和,俺答的铁骑将会肆虐十倍,以大明的虾兵蟹将,焉能抵御的住?恐怕半壁江山都要丢了。”

听了儿子的无耻之言,杨博觉着很不舒服,但他知道这是晋商内部普遍的论调,也不便当着张凤卿的面呵斥,只能干咳一声道:“为父要和你二舅谈点事,你先出去吧!”杨牧还不知怎么触了乃父的霉头,只得怏怏退下。

待他一离开,张凤卿轻叹一声道:“和蒙古人做生意,总是为人诟病,甚至还有些人说,蒙古人劫掠内地,其实是在给晋商打工,让咱们有口莫辩,所以晋商一直以来形象不佳,谁都不愿和咱们瓜葛太深。”

杨博摆摆手,声音低沉道:“山西地贫人稠,生计艰难,不走西口,又上哪里去找活路?要是不准和蒙古人做买卖,首遭其害的就是这些人,岂能因沈江南一句话,去戕害自己的乡亲?此事休要再提!”

“唉……”张凤卿再叹口气,其实他本人,是极讨厌和蒙古人走私的,认为山西人完全可以像浙商、闽商那样造船、开厂,正大光明的挣钱,而不是死守着老路,挣那种卖国钱。只是晋商毕竟是最保守的一群人,像他这样的想法纯属异类,说出来只能自找没趣。

情绪归情绪,问题还得解决。他把想法压在心底,强打精神道:“您老有何妙计,在下洗耳恭听便是。”

“除了沈张二人,还有一位能帮到你,”杨博捻须笑道:“就是他们的老师。”

“徐阁老?”张凤卿皱眉道:“那老先生心黑皮厚,每年吃着咱们的干股,却从来一点忙都不肯帮。”

“徐华亭素有清名,光送钱是没有用的,除非直接送到他手上,”杨博淡淡道:“你们把干股送去他松江老家,徐阁老正好乐得装糊涂。”

“那以您老的意思?”张凤卿恭声问道。

“子维那里,已经中馈乏人两年了吧?”杨博却另扯话头道。

“呃……”张凤卿稍一失神,才点头道:“是,家里正帮他张罗继室呢。”

“徐公有女初长成,据说才情相貌都是人尖儿,”杨博悠悠道:“子维若能得此良配,也算一大幸事。”

“那感情好。”张凤卿稍一思量,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若真能和徐家联姻,所有难题便可不解自开。但一转念,他又望向杨博道:“听闻上次,八成是徐阁老背后作梗,才让您老功亏一篑的。”

杨博的嘴角抽动一下,吐出一口浊气道:“一码归一码……”说着冷笑起来道:“徐华亭当年把亲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还耽误他对严家下手了吗?”显然杨博没忘了那场奇耻大辱,这笔账,早晚还是要算的。

张凤卿心中怪异道:‘那所谓联姻,只为救一时之急,还是缓兵之计?’

“不管怎样,白赚徐阶一个嫡亲闺女,咱们都是稳赚不赔的。”杨博拢着浓密的胡须,放声笑起来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明儿就去徐家提亲。”

棋盘胡同,沈府书房中。

“部堂,小人以为,这次日昇隆还是有诚意的。”一个面容精干,穿着得体的男子,有些惋惜的低声道:“似乎不该一口回绝他们。”他是京城汇联号的老板柴守礼,方才躲在屏风后,已经听到了日昇隆来人的请求。

“柴兄,”沈默和颜悦色道:“有些事情,不能在商言商,得从大局着想。”

“是……”既然大人如此说,柴守礼也只好应下。

“你放心,我保证,只要真有授权发钞这回事儿。”沈默道:“就不会少了你们汇联号的。”

“那感情好。”柴守礼高兴起来道:“千万不能让日昇隆独占了,否则咱们汇联永无出头之日。”

沈默颔首微笑,心中却暗暗叹息道:‘这柴守礼的眼光胸襟,可比人家张凤卿差一截了。’

这时沈明臣从外面进来,柴守礼便知趣的告退。待其退下后,沈明臣笑道:“大人,外面那些人,大有安营扎寨之势啊!”

余寅苦笑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散,这样下去,成何体统?”

“别的人还好说。”沈默苦恼地揉揉眉头道:“那些勋臣宗室,着实难以打发。”他毕竟是礼部的尚书,按说门前该是车马稀少才是,现在之所以门庭若市,其实是因为《宗室条例》和《勋旧条例》的颁布。

这两道法令沈默并不陌生,因为当年任礼部侍郎时,他还曾参与草拟。这两份旨在减轻朝廷负担的法令,自嘉靖四十五年元月开始在数省试行,只要通过内阁的年终再审,便将成为经年不易之律令,必须为全国长期执行了。

但两道法令,一个是削减宗室禄米支出、一个是严打勋臣奸冒庄田,自然会对那些宗室勋旧的利益造成冲击,这些天潢贵胄们自然沸反盈天,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使其夭折。其中之一便是安排旁系子弟,整日赖在礼部尚书家前哭诉,非要把沈默烦得,不再支持那些见鬼的条例。

“我跟他们说,这事儿找徐阁老才有用。可他们却说,徐阁老已经半个多月没回家了。”沈明臣笑骂道:“首辅大人躲在紫禁城不出来,却拿大人做挡箭牌。”

“再去跟他们沟通吧!”沈默淡淡道:“你就说,宗人府虽隶属礼部,但这两个条例涉及的钱粮和土地,都归户部管,礼部是说了不算的。”心中不由鄙夷自己一下,因为这前世衙门间踢皮球的法子,真得很伤人心,他一般是不会用的。不过对这些好吃懒做的寄生虫,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用就用了吧!

沈明臣去和那些人磨嘴皮子,一时也不能有什么结果。横竖没法出去,沈默便在前院闲庭信步起来,之所以不回后院,是因为若菡在跟俩儿子怄气,继而迁怒他这个当爹的,好几天都不和他说话了……原来两个奶毛还没退干净的屁孩子,竟然无师自通的早恋了;更可气的是,他俩的恋爱对象,竟然是同一个女娃,这叫若菡感到无比难堪。

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怨那些妖道,为了给病重的嘉靖皇帝炼制仙丹,要集齐上百对童男童女,结果吓得有小儿女的人家,全都把孩子送出京城,沈默家邻居也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儿,因若菡与其妻相善,故而把孩子接到家里住了几个月,以避妖道的鹰犬。

果然,无人敢来沈家撒野,那小囡自然平平安安,没有被抓进宫里去。谁成想,却把沈家的一对活宝的魂儿给勾走了……原来几个月下来,三人同吃同住一起读书,那叫一个形影不离、三小无猜,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等风波过了,人家来接闺女回去,阿吉和十分不舍得和她分开,竟带着那小囡……一起逃跑了。

若不是有镇抚司的人帮忙寻找,三个粉雕玉琢的童男女,非得被拐卖了不可。

惹了这么大的祸,自然免不了一顿好收拾。若菡原以为是孩子胡闹,把那小囡送回去也就没事儿了。可谁知俩孩子竟茶饭不思,连书都读不进去了,整个丢了魂似的。

等沈默回家,若菡自然告状,沈默吃惊不小道:“他俩为何要带人家小姑娘出走啊?”

“那不叫出走。”若菡强调道:“他们说那叫私奔。”

“私奔……”沈默差点没晕过去道:“这都从哪儿学的词儿?”

“闲书上看到的呗!”若菡在边上愤愤道:“现如今世风日下,书商无良,净卖些不三不四的小说话本,又被书童带进府里来了。”若不是一番搜检,她还仍蒙在鼓里呢。

“呃……青春期对异性产生好感,也是正常的。”看着孩子们稚嫩的面孔,沈默有些挠头道:“不过他们才十岁,应该还没到青春期吧!”说着释然道:“就是孩子们纯洁的友情嘛!既然分不开,那就让他们接着在一起呗!”

“你这边是儿子,当然无所谓,”见他还是这样无所谓,若菡就快抓狂了:“可人家闺女已经十二岁,能跟你俩儿子混在一起,将来怎么嫁人?”

一直跪在地上没吭声的阿吉和十分,闻言竟双双抬起头道:“给孩儿做媳妇呗……”

若菡险些背过气去,怒视着沈默道:“再不管管你儿子,就要变成两个小流氓了!”说完拂袖出去,要是再不走,恐怕真要被气昏了。

带媳妇走远了,沈默看着一对双胞胎儿子,苦笑道:“你们小小年纪,胎毛还没退干净,要什么媳妇?”

“点灯说话。”阿吉道。十分道:“吹灯作伴。”然后两人一起道:“明早晨给我梳小辫。”

“这都哪听来的一套套?”沈默哭笑不得道:“再说人家女娃就一个,你们却有两个,也分不过来呀?”

“仨人一起呗!”俩孩子理所当然道。

“这可不行。”沈默大摇其头道:“一夫一妻,人伦之道,你俩只能有一个和她在一起。”说着表情严肃道:“无论谁成了,剩下的一个就要孤单了,你们愿意自己的兄弟孤单吗?”

“那可如何是好……”俩孩子果然被他绕进去,陷入了纠结中。

沈默本以为,纠结一阵子也就过去了。然后在苦苦思索几天后,俩孩子真的重新快乐起来。

沈默感到小小的得意,对若菡道:“为夫这招以情克情,还算高明吧?”

谁知把孩子叫过来一问,两个小家伙竟然告诉父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十分先娶那姑娘一年,然后休了阿吉娶,如此年复一年,就都能接受了。

气得若菡直接背过气去,醒来后对沈默撂下狠话,不把俩孩子治过来,就甭想再回屋睡觉……当然柔娘房也不行。

这不,堂堂沈大人、沈部堂,已经睡了好几天书房,都习惯在前院转悠了。

心里琢磨着,如何能把家务事理清,不知不觉间,沈默便走到东院客房所在,没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打架的声音。

这让他有些生气,真是越乱越不省心,不由皱了皱眉头。

见大人不高兴了,两个侍卫赶紧抢先进去,便响起他们的呵斥声:“大胆,竟敢在尚书府上行凶!”然后又是一阵厮打声。

沈默想走进去看看,侍卫赶紧拦住道:“大人,危险!”

“危险个鬼,这是在我家里!”沈默不悦地把他拨到一边,走到门口观看起来。

只见连带方才进去的两个,一共五个侍卫,在围攻一条彪形大汉。要知道沈默的亲兵侍卫,都是战场上百战余生的精锐,现在五人联手打一个人,竟然堪堪打个平手。再一细看,那不正是自己捡回来的那个李成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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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戒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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