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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包赚不赔的营生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4843 2021-10-18 14:35:19

其实还有一种,就是沈贺这种‘代贴’或‘帖书’。因为一个县的公文事务太多了,但朝廷给的编制着实太少,就算把县丞主簿和六房书吏累死,也不可能处理的完。县令大人便只有自掏腰包,请些编制外的、能识文断字的来县衙上班,帮助各房整理、誊抄各类档案,兼职还要辅助上级处理各种文书事务。

沈贺现在虽然仍是临时工种,但毕竟进入六房,书吏在望,只要有合适的位置空出来,下一步便可能转正,摆脱没有保障的‘黑人’身份。

沈默又问老爹今天都见了哪些人,在衙门里都做了什么?

沈贺乐呵呵道:“今天是主簿大人亲自接见,县丞大人也跟我谈话来着,说让我好好做事,一两年内必然可以升迁的。”说着一脸得意道:“申牌末时,县尊大人又把你爹我叫去,好生勉励了一番呢。”

沈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刑房书吏呢?”

“你说周经承啊?”沈贺大咧咧道:“已经拜见过了,不过人家很忙,只是匆匆说了几句,嘱咐我明日正式去当差,便让我出来了。”

“他是多大年纪,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如何?”沈默追问道。

“五十多岁的老童生,老眼昏花。说话也板着脸半死不活的,”沈贺怏怏道:“好像谁欠他八百吊似的。”

“哦……”沈默沉吟道:“父亲听我一言,这几个月尽量少跟县丞、主簿大人接触,先好生奉承着周经承。”

“你这孩子好不懂事。”沈贺不以为然道:“是县丞主簿大,还是刑房书吏大?你让我跟大的保持距离,却给小的端茶倒水,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那也比舍近求远强!”沈默面色郑重道:“父亲且耐心听我道来。”

沈贺这才想起,在这些人情世故上,儿子比自己可要强多了。便耐着性子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三个理由。”沈默伸出三根手指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尤其是您比他年轻十几岁,又是正牌秀才出身,长得也比他俊,横竖一比,哪都不如你,你说他心里能舒坦吗?”为了让老爹接受意见,沈默故意说得诙谐幽默,把他捧一捧,这就是谈话的艺术。

果然沈贺扑哧笑道:“还真是这个理,看来太优秀了也不好。”

沈默忍俊点头道:“是啊!周经承虽然是不入流的小官吏,但父亲的日常工作,绩效考评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确实没法帮助父亲高升,但让您每天都灰头土脸却易如反掌,甚至连原本正常的升迁都会被他拖后腿。”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沈贺缓缓颔首道,“其次,父亲是县令特批进去的,从天而降便进入六房,这肯定要让那些‘代贴’们眼红的,他们在外院苦熬多少年了,还不得进入,心里自然不平衡。难免有挑唆是非的无耻鼠辈,暗地说父亲的坏话,让您还没站住脚,便已经臭了名声,以后的日子可就举步维艰了。”

沈贺的脸沉下来,不由微微点头,又听沈默道:“最后就是,父亲初进公门,第一年的目标应该是熟悉环境,扎下根基,耐性等待机会。”

“万一到时候突然有了机会呢?”只要是人就有上进之心,尤其是沈贺这种自认屈才的,更是希望早些上到体面的位置。

沈默哈哈一笑道:“父亲只管放心,您只要与人为善,慷慨洒金,学那宋押司为人,就一切都没问题了。”

“哪位宋押司?”沈贺糊涂道。

“山东好汉呼保义。”沈默一缩脖子,嘿嘿笑道。

“找打!”沈贺瞪眼道:“让我学那个土匪头子作甚?”

“不学他为非作歹,但学他广结善缘。”沈默正色道:“我再帮父亲打点一下张县丞、马典史,您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打点?”沈贺奇怪道:“你怎么认识他俩的?”

“那次和山阴比斗,跟两人有些瓜葛,正好有由头请他俩吃酒。”沈默笑道:“这些事情就交给孩儿吧!父亲只管用心当差,不犯差错就是。”

沈贺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端详儿子良久,才感叹一声道:“你这个小子啊!总让老爹觉着这几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

沈默也叹口气道:“我好像天生就会这些,你说怎么办吧?”父子俩哈哈大笑一阵,便开始专心用饭。

少顷,酒足饭饱。沈默起身收拾碗筷,沈贺泡一壶清茶,突然担忧道:“我搬去县衙之后,你一个人能行吗?”本朝有明文规定,吏员平时都要住在县衙的吏舍内,除了初一、十五之外,不允许擅自出衙。

沈默摇头笑道:“您还不放心我吗?”

“要不你就别搬出去了。”沈贺轻声道:“就住在大院里吧!我我还放心。”

沈默把碗筷收拾好了,呵呵笑道:“我都跟长子说好了,他还在家里巴望着呢,不能变卦的。”

沈贺还是不放心道:“若是你张罗着,开个店我还算放心。可你要上学,把个营生交给长子操持……他性子憨实,可不是做买卖的料啊!”

沈默不以为意的笑笑道:“我也不做生意,可我知道干啥一定挣钱。”

“干啥?”沈贺惊奇道。

“保密。”沈默呵呵一笑道:“到时候爹爹就知道了。”说着在床下一阵掏摸,摸出个五两的银锭,搁在沈贺面前道:“爹爹多带些钱在身上,遇到应酬往来的大手些,撒漫使去,别人自然就愿意和你往来,绕着您转悠……使绊子的少,抬轿子的多,路就平坦许多。”

第二天,沈贺便揣着十两银子,卷着铺盖卷去县衙正式当差了。不几日,田七两口子也彻底搬走,不再回来了。原本稍显拥挤的一栋小楼,便只剩下沈默一个娃。

每天晚上看着别处热热闹闹,他就更觉着孤孤单单,愈发想早些搬出去,至少能有个伴不是。

但学堂的功课太紧,沈先生又对他特殊对待,每日教他相当于别人三五天的课程,作业也相应多了三五倍……其实沈先生也有试一试沈默的极限在哪里的意思,可他偏偏不肯服输,没白没黑的苦读,每天一睁眼便读书,一直读到上床睡觉,拿出全部的精力,竟然硬是咬牙坚持下来。

见沈默如此的拼命,沈京大为不解道:“这些四书五经有那么吸引人吗?”

沈默翻翻白眼道:“天底下没有比这更乏味的东西了。”

“那你为什么还如此用功?”沈京问道。

“为了能早些摆脱这些东西……”沈默很认真道。

呆滞半晌,沈京才憋出一句道:“我感觉咱们的科举制度有些问题……”

沈默很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专注于功课之中,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久便到了初九,这天是学堂休息的日子,沈默却仍没法睡懒觉,今天是七姑娘店开张的日子,他这位重要嘉宾得去道贺。

起床穿衣裳的时候,冷不防‘嗤拉’一声轻响,沈默低头一看,却是后背被蚊帐杆上的钉子挂住,扯开了一个七字形的小洞。

这件月白儒衫是他最中意的出门衣裳,平时都不舍得穿。沈默不由心疼地皱起眉头,轻抚着那小洞直叹气。

心疼归心疼,可还是要出门,他只好将这件衣裳再脱下来。就在脱衣服的时候,沈默突然想到送给他这件衣服的画屏姑娘,似乎有一阵子没来过了。

“也许是最近太忙了吧!”沈默自言自语道,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他两世为人,感情也经历过好几段,自然能看出那姑娘的情意。

至于沈默,心里是十分感激她的……在最窘迫的一段日子里,多亏了她的帮助,他们爷俩才不太艰难的熬过来,所以沈默虽然没什么心动的冠绝,但觉着娶这么个媳妇也挺好……虽然比他大三岁,但至少知冷知热会疼人,人又机灵,还能帮着看店铺,实在是稳赚不赔啊……

可他还是觉着他俩是不可能的,一来她已经到了及笄之年,自己却得居丧两年,姑娘肯定等不起;二来两人身份有别,父亲肯定不会答应自己娶一个丫鬟为妻的……纳妾倒是没问题,不过世上哪有先纳妾后娶妻的?难道让他告诉画屏‘你等我两年后娶了正房,再来讨你做小老婆。’如果她愿意这样,沈默肯定没意见。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沈默一直准备找个机会,跟画屏好好谈清楚,谁知她却一下子杳无踪影,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不能再拖下去了,下次见到她得说清楚。”沈默深吸口气道:“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最近一回家就独守空房,他竟然养成了自然自语的习惯。

谁知这次竟有人回应道:“耽误哪家姑娘啊?”话音未落,一脸淫笑的沈京推门进来,他也作为长辈被七姑娘邀请。

“当我发春好了。”沈默没好气道:“下次进来记得敲门。”说着从柜子里找出另一身栗色大袖衫穿上,那是沈老爷吩咐给做的。

沈京也知道他不好惹,调笑两句也就算了,两人便并肩下楼,往前街走去。

绍兴城寸土寸金,能做买卖的临街房更是值钱的紧,寻常一栋逼仄小楼,便要三五百两才能盘下,比沈默家原先的大院子还要贵。

这样的背景下,一年租金才十两银子的店面房,定然不会坐落在繁华之处。

事实上,前街也确实不算热闹,只是因为临着一条比较热闹的河道,来往的乌篷船上都能看到,这才有了些稀疏的商铺店面,出售的物品也极不齐全。就连沈默两个想要买些贺礼,都得先去城隍庙采办,然后再折回来。

快走到街尾,才看到一座楼上悬着块大木匾,上写‘七姑娘金银制器’,沈默笑道:“是了是了,就是这里。”

“我已经看见七姑娘在门口迎宾了。”沈京小声笑道:“她最好改个名,这样日后的生意会好很多。”

沈默摇摇头,笑骂一声道:“留点口德吧!”便笑着上前,拱手朗声道:“恭喜恭喜。”沈京跟着装模作样一番,倒也没有失礼。

七姑娘也早就看到两人了,一张胖脸笑得跟个白面大包子似地道:“二位叔叔赏光了,快快里面请。”说着朝里面扯一嗓子道:“当家的,还不出来接着二位叔叔?”按辈分她就得这么叫,平时沈默觉着别扭,宁肯自降辈分也不当这个叔。但今天道贺的亲朋多,再乱了辈分就让人笑话了。

一身崭新衣裳的田七从里面小跑出来,殷勤地将二位小叔叔引进去。厅堂里已经坐满了喝茶闲聊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叔四大爷,又是一阵子乱七八糟的见礼,两人才得坐下。

小户人家开个小店,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请人看个日子,到吉时放一挂鞭炮,然后招待道贺的亲戚朋友吃顿好的,也就算开业了。

吃饭的时候,沈京轻声问道:“看着人家开店,心里着实痒痒,咱们到底干什么,你想好了没有?”

沈默点点头道:“待会咱们去找长子,我给你们交个底。”

沈京让他提前透露一下,沈默却笑而不答。这下可把沈京给憋坏了,耐着性子坐到后晌,还没散席便拉着沈默告辞。

七姑娘和田七挽留,沈京便推说‘还要回去用功呢。’这才顺利的脱身。

两人到长子家却扑了个空,他爹说长子去河边捉鸟去了。

“这家伙不是抓鱼就是捉鸟,日子过得真有趣啊!”沈京无限羡慕道。

“瞎说,再好玩的事情,整天做也就没意思了。”沈默笑骂道:“还不是被穷逼的?”

“你咋知道呢?”

沈默有些恍惚道:“我原先是跟他一道的,捕鸟的法子还是我教他的呢。”

沈京还是很羡慕道:“那也比整天读书强,读书才没劲呢。”没了沈庄捣乱,又有沈默陪着,他现在也奇迹般的不逃学了,只是实在不是那块料,学得十分痛苦。

两人说笑着沿江行走,不知不觉中眼前已经一片荒凉。周围一片静寂,只有大片的芦苇在微风中摇摆,发出‘沙沙’的声音,让沈京不寒而栗,声音发颤道:“万一芦苇丛里有人怎么办?”

“当然有人了。”沈默竟然点头道。

“那咱们回去吧!”沈京踯躅不前道:“至少也去那把刀来,也好吓唬一下歹人。”

“什么歹人?”沈默低声笑道:“这里地处荒凉,根本没人来,在这里劫道还不得饿死啊?”说着轻声解释道:“鸟儿怕人,都在僻静的地方吃食,所以我和长子会在河滩上下网,然后猫在芦苇丛里候着。”

“你说清楚点啊!”沈京颇为不好意思道:“我以前从没见接触过这些的。”

“那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有大户人家的玩法。”沈默点点头,表示理解道:“我带你去我们常待的据点看看,八成长子就在那里。”两人便除下鞋袜外衫,找地方藏起来,这才一前一后进了芦苇丛。

在齐肩高的芦苇丛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行片刻,便到了一处桌面大小的丛中空地……原本密密麻麻的芦苇早被悉数砍去,还用枯黄的苇杆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有了这层地毯,在潮湿的芦苇丛中,也就有了个能坐的地方。

“长子不在这,”沈京四下看看没有人影,不由问道:“会不会去了别处?”

沈默做个噤声的动作,拨拉开面前的一丛芦苇,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看来这里确实是个理想的观察哨啊!

顺着沈默的手,沈京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河边架设一张一丈多宽的大网,又在网下撒上些饵料,再小心抹去自己的痕迹,这才转身躲进芦苇丛中……

那人正是长子,他回到‘观察哨’便一屁股坐下来,刚要舒舒服服松口气,边听背后一声低喝道:“举起手来!”骇得他立刻高举双手,心中暗暗叫苦道:‘扯开嗓子喊都没人听得见,这次可真载了。’

他正等着好汉爷问‘要钱还是要命?’却听到背后一阵吃吃的笑声。回头一看却是沈默沈京两个坏蛋,长子不由红脸道:“吓唬人不好。”对于自己胆怯的表现,他感到十分羞愧。

两人毫无愧疚之意的赔一番不是,好在长子气量宏伟,也就原谅他俩了。

他们也是好久没见,自然好一番亲近,沈默才道明来意,长子听了长舒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说说就算了,这些日子可失望了。”

沈默哈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嘛!那就要言而有信,我怎会放大炮呢?”

一边的沈京却满脸紧张道:“小声点,你俩都吵得鸟儿不过来了。”这时沙滩上一片安静,连根鸟毛都没有。

长子憨憨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这个点的阳光依旧挺毒,鸟儿们都躲在阴凉里呢,得再过一会儿,日头大偏西了,鸟儿们才会来觅食喝水。”

沈默点头笑道:“正解。”

“原来是先支起天罗地网,然后守株待兔啊!”最近沈京肚里的墨水哗哗见涨,一句话都能用俩成语了。

沈默点点头道:“借着这个空,我们说说开店的事儿吧!”

“好啊好啊!我都急死了。”沈京拍手道。

长子也使劲点头道:“我也是。”

“稍安勿躁,听我慢慢分说。”沈默呵呵笑道:“考虑着我和沈京都有功课缠身,让长子一个人顶着,我俩实在是于心不忍。”沈京翻翻白眼道:“我可以陪长子一起看店。”

“你必须好生念书。”沈默瞪眼道:“沈先生把你交给我,就是让我看着你认真读书的。”沈京缩缩脑袋,没敢再多嘴。

长子却不无忧虑道:“吃苦受累我不怕,可让我一个人挑起一家店,那是万万不行的。”说着指指自己的胸口道:“我没有经验,又没有你俩那么多心眼,还不干什么赔什么?”

沈默却笃定道:“不要担心,我们要干的,是稳赚不赔的营生。”

“什么营生?”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当今天下什么人最富?我们就干什么!”沈默两手一拍道。

“什么人最富?”长子对这个很不在行,只能求助于沈京。

“江南虽然富甲天下,但要问最富的一群人,还是两淮的盐商。”沈京沉声道。

“这么说我们要卖盐了?”长子顿时欢喜道:“那敢情好啊!确实没听说有关门倒闭的盐铺子。”

“不错,我们就是要卖盐!”沈默点点头,确认道。

沈京却使劲摇头道:“开盐铺子保证不赔不假,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盐引难求……都在官府和那些大盐商手里呢,咱们寻常老百姓上哪弄去?”

“谁说寻常百姓就弄不着了。”沈默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油纸袋道:“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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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戒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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