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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人不可貌相

官居一品 三戒大师 5152 2021-10-18 14:35:18

“真拿你叔当牛了?”沈贺笑道:“我就是有四个胃也吃不了。”

沈京嘿嘿笑道:“那也比饿着强,中午厨房还过来送饭,叔放开肚皮吃就是了。”

沈默也放下心,拿毛巾擦干净脖子,换上了画屏送来的那身衣裳。

看见沈默穿上月白的儒衫,系上同色的腰带,踏上崭新的布鞋,将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沈京不由一呆,大呼小叫道:“我没有看错吧!你竟然是个小白脸!”便满脸沮丧道:“原先看你穿的破破烂烂,以为你长得跟我差不多呢。”

看着沈默的样子,沈贺也有些呆了,两眼不知不觉的模糊起来,哽咽道:“都没给你做过一身像样的衣裳……”

沈默踢沈京一脚道:“男人又不靠脸蛋吃饭,管他娘的长相作甚!”说着翻下白眼道:“要不是为了你们沈家的颜面,我才懒得折腾呢。”

“什么你们沈家。”沈京很认真的纠正道:“是我们沈家!”

“都可以。”沈默回头朝沈贺笑笑道:“爹,我走了,您就放心好了。”

沈贺点点头,一脸不放心地叮嘱道:“安全第一,莫逞强啊……”

两人出了门,下到二楼时,正碰上七姑娘和她老公,两人一个举着灯在前面,一个端着个托盘跟在后面。看到沈默下来,七姑娘惊奇道:“方才还没听见动静,怎么这会儿便出来了?”

“四少爷叫我去前面吃。”沈默微笑道。

“哎呦,这个这个……”七姑娘郁闷的笑笑道:“大厨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沈默看到托盘上搁满了盘子碗,不由感激道:“又让七哥七姐麻烦了。”

“今天是小相公的大日子,哪能不表示表示。”七姑娘很快释然道:“沈相公还没吃吧!我们给他端上去吧!”

“不用了。”沈默笑道:“他自己都吃不了。”

边上的沈京不耐烦道:“正好我叔在上面一个人闷,你们把吃食端上去,跟他凑个热闹就是。”

此计一出,皆大欢喜。七姑娘便和他老公欢天喜地的上楼去了。

两人到了前院的饭厅,下人已经备好了一大桌饭菜,光各色点心就七八样。沈京便招呼沈默坐下用饭,沈默看没别人出来,轻声问道:“就咱俩吃?”

“嗯!我爹说人多了怕你不自在。”沈京端起饭碗道:“让咱俩单独吃。”其实他老爹是怕沈默不懂规矩,弄不好场面尴尬,下不来台,这才不让别人来陪着的。

说句极不仗义的,沈京心里也存着看沈默笑话的念头,谁让这小子一天到晚拽拽的,明明比自己小上几岁,却总是一副大哥模样。能看他出糗,真是无比快乐啊!

沈默皱眉道:“这桌菜二两银子办不下来吧?”

“别管什么银子,就是为了让你吃的舒心。”沈京笑道:“咱们当然吃不了,一会儿各院就分了,横竖不会浪费。”

沈默这才坐下,在净盆中过一下手指,用白巾擦干净,这才动手吃饭。

一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架势,沈京便瞪大了眼睛。只见沈默舀一碗香粥,再取个元宝状的小粽子,用摆在桌上的一把精致小剪刀,剪断捆扎粽子的绳结,熟练取下层层包裹的粽叶,蘸一下小碟中的白糖,这才咬一口粽子,喝一口粥,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沈京知道,这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自己是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心中不禁哀号道:‘这还有没有天理?他爹都说他从小没吃过酒席,怎么看起来比我爹还老练。’

这时,厨子亲自端上两个笼屉,笑道:“四少爷,您最爱的牛肉大汤包。”说着便在一人面前搁一笼。

沈京眼前一亮,哈哈笑道:“这是人间美味啊!快趁热吃,凉了就没滋味了。”便极力撺掇沈默尽快用……沈京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争强好胜了。他家的厨子是靖江人,因而会做一这道绍兴没有的‘大汤包’。这吃食很有几分神奇,第一吃的人,没有不被捉弄一下的。

他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吃这‘大汤包’时,他抓起一只、张嘴就咬,便见一股汤汁直射出来,烫得他一甩手,汤包扔到背后去了,身上手上全是汤汁……

现在他便怀揣着恶作剧的心理,等着沈默也表演一次‘苏秦背剑’。

他不太担心沈默会生气,因为那鲜香的汤汁会俘虏任何人,让人们顾不上计较,而迫不及待的想要品尝。

待热气散去,一个雪白晶莹的大包出现在沈默眼前……是的,一个笼里就这么一个,虽然笼屉有点小,但也足以说明这包子的大了。

沈默见那‘大汤包’皮薄如纸,几近透明,上面的折皱细巧均匀,整个好似一朵丰润饱满、含苞欲放的白牡丹。稍一动弹,便可看见里面的汤汁在轻轻晃动,便像美人肌肤一般,有着吹之即破的柔嫩。

别说吃了,光是看,就是一种美的享受。

赞赏的看一眼那厨子,沈默抚掌道:“晶莹剔透,吹弹得破。师傅好俊的手艺。”

那厨子顿时眉开眼笑道:“道地不道地,还得尝一尝,公子请品鉴。”好吗,让人一夸,连‘品鉴’都出来了。

沈默点点头,先在白巾上擦擦右手,再用三只指尖撮住那汤包上面的折皱,小心翼翼地轻轻拎起,慢慢放到盛醋的碟子里。然后低下头凑近去,在汤包的上方用牙尖细细咬破一点小孔,再从那小孔里缓缓地吸吮汤汁,这是个技术活,因为汤包皮薄且嫩,汁丰又烫,稍一不慎,皮破汤漏,也就不成汤包了。

待将汁水全部吮吸完毕,那汤包还是原先的形状,只是已经失去了那层如玉的光泽。沈默却变得满面红润,无限满足道:“此味只应天上有啊……”

那厨子由衷赞叹道:“小人做了一辈子灌汤包,公子是最会吃的一个。”

边上的沈京彻底服气了,挑起大拇哥道:“兄弟,你是天生的贵人啊!”说着也想学沈默的吃法,却被烫到嘴唇,呲牙咧嘴道:“这个吃法不适合我。”便将包子从顶端撕开,伸进调羹去,一勺一勺咬着吃,弄得没里带外,汤汁四溅。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还是这样吃痛快,你那样固然文雅,但吸走了精华,剩下的可就淡而无味了。”

沈默气他方才戏弄,也是有意镇他一下,淡淡笑道:“无妨,用生姜米和香醋佐餐,亦有别样滋味。”

“公子行家啊!”那厨子没口子称赞道。

吃完大汤包,百味俱淡。喝上一碗茼蒿汤,饮上一杯清茶,备觉神清气爽。

两人稍坐一会,外面便天光大亮了,车夫进来知会,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了。

沈京这才回过神来,闷声道:“走吧!”沈默点头笑笑,起身跟着出去。

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外面的车夫喊一声:“二位公子坐好喽。”‘啪’地一声甩个鞭花,那驮马便缓缓行驶出去。

快到会稽大街时,沈默轻声道:“我们走过去吧!”

沈京‘哦’一声,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下。

沈默赶紧跳下来把他扶起,笑道:“怎么了这是,丢魂似的?”

“人家心里有愧啊……”沈京愁眉苦脸道:“饭桌上实不该想看你笑话的。”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沈默使劲拍拍他的肩头,笑骂道:“就那么想看我出糗?”

沈京端详着他的脸,试探问道:“你不生我气?”

“干吗要生气?”见他没事儿,沈默放开手,哈哈一笑道:“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说着便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沈潮生,你老气横秋!”沈京在身后气急败坏道:“等等我,哎呦……”赶紧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永远不要低估国人那颗看热闹的心!沈默两个觉着来的就够早了,但还没到轩亭口,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吓到了。

只见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那木牌楼围得水泄不通,两人在外围转了好久,也没找到进去的路。

正着急呢,突然听到一声锣响,几个皂服衙役护着个身穿绿色官服、胸前缀着黄鹂补子官员从东边过来。

接着又是一声锣响,几个身穿同样皂服的衙役,也护着个身穿绿色官服,胸前缀着黄鹂的官员,从西边过来。

一看官儿来了,老百姓呼啦一声散开,让出一条五尺宽的通道来。

两路人马在通道口相遇,相互间笑语盈盈的见礼,这个道:“张赞公先请。”那个道:“侯赞公您先请。”假模假样的谦让几句,两人突然同时往中间闪身,都想乘对方不备,抢下这个第一,却险些撞在一起。

两位县丞尴尬的笑笑,:“同去同去。”便携手走进人群中,在那‘古轩亭’的匾额下站定,再次相互谦让道:“张赞公请讲。”“侯赞公请讲……”往复几次,又几乎同时开口道:“诸位……”“各位……”惹得围观的百姓嗤嗤偷笑。

会稽的张县丞小声提醒道:“体统体统!”山阴的侯县丞点点头,小声道:“那我说,你不兴跟我抢。”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张县丞愤愤道:“你讲吧!”

“彼此彼此。”侯县丞微微得意的轻声道,这才清清嗓子,提高声调道:“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本官与会稽张赞公齐聚于此,乃是为了解一桩公案。”

“不错,”趁着他换气的功夫,张县丞插话道:“因为事涉两县,又属民事纠纷,所以经两县官府协调,双方同意按传统方式解决。”说到这,一口气用尽,不得不顿一下。

侯县丞见缝插针,立马憋足了气接上道:“事情的起因不必赘述,双方约定选择文斗,由本县王贵发出题,会稽沈默应答。共出三题,每题限时三天,超时或答错一题便判负,会稽沈默则由本县王贵发处置。反之,若是三题全部按时答对,本县王贵发则任由沈默处置。现在双方入场签订契约书,呼……”

侯县丞一口气说完长长一段,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得意洋洋地望着张县丞,想要挑衅几句,无奈有进气没出气,干瞪着眼说不出话。

张县丞也气得够呛,心说‘你都抢着说了,让我说什么呀?’只好干咳一声道:“不错。”

“让开,让开……”二位赞公话音一落,西头人群便是一阵骚动。老百姓仿佛躲瘟神一般闪开左右,只见几个坦胸露乳、凶神恶煞的大汉,簇拥着一位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蓝绸圆领大袖儒衫,体型魁伟、满脸横肉的黑大汉,大摇大摆地走进圈内。

那黑大汉朝两位县丞唱个肥喏道:“学生王贵发,见过二位赞公。”这让许多不明就里的老百姓惊掉了下巴,交头接耳道:“怎么黑道龙头也成文化人了?”便有那了解内情地笑道:“不懂了吧!前岁天子开恩,令天下平民纳粟于官府,便可入监进学。咱们王老爷便是那时候成的监生老爷。”

“哦……原来是捐来的,多少钱啊?”

“还不得雪花银子一千两?”原来这位也是道听途说。

其实所谓入监进学,乃是入国子监读书,取得这个资格的便叫监生,原先选拔是很严格的。但到了严氏掌权的时候,因国家连年有事,中枢挥霍无度,以致国家财用不足。严首相的公子便想出这个用钱换出身的法子。

不管你是士农工商,还是流氓乞丐,只要给够了钱,便立马给你在中央大学注册,从此便成为一名光荣的国子监监生,地位理论上等同举人……而且不必真的去北京读书,原来干嘛还干嘛!一点不耽误事儿。

对于那些有钱没地位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福音啊!绍兴城中便有五六个,其中之一便是这王老虎王大官人。

侯县丞笑眯眯的还礼道:“通达兄有礼了。”那张县丞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他只是点点头,连哼都没哼一声。这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老粗,竟然能跟自己相提并论,真是想想就是莫大的耻辱啊!

事实上,这也是天下读书人的共识。这法令颁布几年来,被选入国子监读书者无不称病推辞,原先在里面读书的也是纷纷退学,宁肯回去从生员重新考起,也不愿和这些满身铜臭的‘捐生’为伍。

凤引楼乃是绍兴城内数得着的酒店之一,坐落在轩亭口的对过。

这酒楼风格典雅古朴,与当今华丽的风尚大相径庭,据说是因为当家大小姐不喜浮华,今年春里才重新装修过。也许是歪打正着,重新开张的凤引楼反而日益起来火爆。

从供平民百姓用餐的一楼大堂上去,到二楼的雅座、三楼的包厢,一层比一层贵,却层层爆满。

在最贵的三层包厢里往外看,能够将轩亭口的状况一览无余,尤其是今天这看热闹的好日子,更是提前几天都预订不上。

但对于真正的贵人来说,任何地方都没有‘客满’一说,只要他们的随从走一趟,视线最好的包厢便乖乖空了出来。

没有人表示异议,所有人都认为正常。因为那包厢里现在坐着一身便服的李县令,和一个眉目俊朗,三十开外的男子。

那男子与李县令很是谙熟,但相互之间似乎并不融洽,只听他呵呵笑道:“老前辈,你那小童生不会吓尿裤子了吧?”

“吕后生,沉住气。”李县令板着脸道:“这不还没到点吗?”原来那年轻人就是被李县令昵称为‘绿豆蝇’的山阴吕县令。

“也不知是谁沉不住气。”吕县令笑眯眯道:“还有不到一刻钟,老前辈就要不战而败喽。”

被抢白的哑口无言,李县令只能把气撒在沈默身上,心中发誓道:‘小子若是给我出了纰漏,只要我李云举在会稽县一天,你就别想什么功名了。’

轩亭口的二位县丞也等急了,侯县丞干咳两声道:“贵县沈默来了么?”

“别急,我找找。”张县丞踮起脚,两眼四处寻索起来,看了一会他才想起来,自己也不认识那是哪一位。

人群中也是一片骚动,大家为了看热闹,特意五更起身,连早饭都没顾上吃,现在眼看着角儿没来,好戏唱不成了,还不能高喊‘退票、退票!’你说窝火不窝火?

“我看是不敢来了吧!”侯县丞笑道:“也不知你家大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应战,这下好了吧!临阵脱逃了吧!”

看一眼线香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张县丞急了,只好扯开嗓子叫道:“沈默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声微弱的回应若有若无地传来。

张县丞耳朵有点背,险些没有听清楚,不由问道:“真的来了吗?”

便听到东边的围观百姓,兴高采烈的齐声回应道:“来了!来了!”声如海潮,哗然不觉,人群也如潮水般分开,让出一条六尺宽的大道,唯恐磕伤碰伤那小童生,再把好戏搅黄了。

大家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通道口,等了好半天,才见一个青年领着个俊俏少年,扭扭捏捏从人群中走出来。

两人低着头,顺着人群让出的通道走到二位大人面前,那样子不像是参加比试,而是奔赴刑场……

侯县丞早已经笑翻了,忍不住挪揄道:“我说二位,午时三刻还没到,不用那么紧张。”

两人唯唯诺诺,还是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张县丞大感面上无光,恼火道:“没有带卵子上街吗?”

被他一训,两人打个激灵抬起头来,果然是满脸的紧张。

望着那面相喜人的青年人,张县丞不悦道:“你就是沈默吗?”

“不是不是。”青年人连忙摇头,指着那少年道:“他才是沈默,他不认识路,央我把他领来这儿。”

围观群众齐齐发出一声“吁……”起哄道:“下去吧!”

那青年果然抱头鼠窜,自有瓜果皮核相送。

望着那乳臭未干的小后生,王县丞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你行吗?”

“试试吧!”沈默怯生生道。

楼上的吕县令也笑抽了,拍着桌子道:“这俩小子是来演滑稽戏的吗?”

李县令气得肠子都炸了,“这小子,平时装得少年老成,跟个神童似的。谁知竟如此上不得台面!”

听到‘神童’二字,吕县令顿时恍然,他终于知道李县令非要比试的目的了,不由冷笑道:“五百年一个徐文清,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凭什么你县里有徐文清,有诸端甫,我县里就一个都没有?”李县令气急败坏道:“都是绍兴城的主,我就不信老天爷如此偏心!”

“你有个陶虞臣还不知足?”吕县令也瞪眼道:“那可是翰林之才。”

“我怎么听说你夸诸大绶是状元之才?”李县令气不打一处来道。

“那是,”吕县令忍不住得意笑道:“端甫若是他日高中榜首,我是不会吃惊的。”

“你!”李县令做出饿虎扑食状。

“君子动口不动手。”吕县令躲到椅背后,色厉内荏道。

且不说楼上二位剑拔弩张,下面的对决双方也走到了桌前,各自在契书上签字,然后相对而立。

左边一位山阴王大官人贵发,表字通达又号老虎,身高六尺有余,生得又黑又壮,以一把砍刀起家,十数年间打下一片大大的家业,名下有车马店、赌坊、牙行二十多间。还成立一堂会组织虎头会,豢养着打手百余人。

右边一位会稽沈小童生,尚未取字小命潮生,身高五尺不足,生得又白又瘦,没有功名,没有房产,先寓居于沈家大院,名下有伤残老爹一名,银两数两却不在手中。还有一铁杆兄弟姚长子,但被王大官人扣押至今,生死不明。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位,现在却因为某些人的小算盘,要站在这里一决雌雄,还好不是武斗……

约书签订后,按规矩由王老虎先出第一题,只见他拍拍手,一个大汉便捧着个精致的小箱子上来,看来那题目便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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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戒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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