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一直在留心皇后的举动,见郭氏态度迟疑,还以为是舍不得太子,但是现在,也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正好郭氏宣他,说是问问太子的学业,他急忙就去了长秋宫。
“朝廷上已经议了好几天了,准备点将派兵,只不过人选上争论不休,娘娘到底有什么打算?”
“再等等。”
“娘娘在等什么?”梁萧有些不解,看皇后这样子好像心中有数,可是他却猜不透到底是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梁萧虽然是满腹疑惑,但仍然点了点头,“朝中不少大臣上了奏章,请求分封几位殿下。”
这件事情早几年就有人提了,刘秀也有意要封几位年长的皇子为王,郭氏以舍不得几个孩子去封地为由,挡了一阵子。而刘秀自己也觉得还有个太子是块心病,这件事情也就顺了郭氏的意思。现在太子回来,朝臣们旧事重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分封是早晚的事情,但是陛下一定不会让他们离京的。况且刘仓也确实是年纪太小了,剩下的几个根本不足为虑。”
“陛下虽然偏爱六殿下,但是眼下还没有废立之心,只要太子殿下这一战功成,就算是陛下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梁萧绕老绕去,又给绕回来了,但是郭氏并不着急,“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要紧,但是还需要一个契机,也许并不用太长的时间。”
郭氏的眼睛看起来深不见底,梁萧怎么也想不到她所说的契机是什么,等到那个契机真正到来的那天,他不由得吓出了一头的冷汗。
刘秀捏着来歙的书信几乎痛不欲生,他仿佛见到了他临终之前强忍着剧痛,挥动刀笔的情景。第一时间,他想要召集群臣给来歙报仇,可是,良久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陛下?”
天色已经很晚了,刘秀既不让掌灯,也不叫传膳,中常侍有些担心,奈何叫了两声都没反应,他也没胆子再叫了。以前有这种事情十之八九都是皇后娘娘来解围,但是这两年皇后很少到广德殿来,耿贵人虽然常来,但是他更没胆子越过皇后去请耿贵人。
“梁侍中你可来,陛下收到书信之后一言不发,都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了。”
梁萧听说冯异病逝的时候刘秀就是这样,然而这一次对他的冲击必然更大,冯异那时候病了许久,朝廷上下都有个心理准备,但是来歙的死实在太突然了。一代名将,就这样被一个刺客杀死了,不要说刘秀,就连梁萧都难以接受。
“陛下,朝臣们都听说了来将军的事情,群情激奋,现在纷纷请旨给将军报仇,请陛下定夺。”
过了许久,梁萧几乎以为刘秀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才缓缓说道,“公孙述使出这种无耻的招数,只怕岑彭也难逃一劫,朕已经派人快马去提醒,但愿他能多加小心。”
“岑将军与来将军两路夹击公孙述,会比京中更早得到消息,将军是身经百战的人,不会不加提防的。”
“朕总是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就怕他一时大意了。”
刘秀这次的预感出奇的灵,不到十天岑彭出事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刘秀心情更加的沉痛,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悲痛,前线虽然有王霸、臧宫这些人顶着,但是两军都没有主帅,早晚要出大乱子的。
刘秀带着群臣在却非殿议事,郭氏跟刘彊也在秘密的商议着。“彊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母后,儿臣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彊儿,数日之内连丧两员大将,其中的凶险远不是你能想象的。”
“儿臣真的已经想清楚了,现在正是国家危机的时候,就算是没有其他的意图,儿臣身为太子也应该挺身而出。”
郭氏能够感觉到刘彊的诚恳,他并不是一个投机分子,他跟她不一样,他仍然保持一颗纯净的心,郭氏再也不好阻拦着,“那你去吧,心里也要有数,你父皇未必会高兴你这么做,他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在朝堂上也不要与他争执名,我自有主张。”
“母后放心。”
郭氏目送着刘彊离了长秋宫,泪水在眼眶中一点一点的酝酿,就是不肯落下来。
雁南看着郭氏这个样子,也跟着心酸,“娘娘不需如此,有沈统领跟着,太子不会有事的。”
“沈风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还没有消息,但是我相信沈统领会按照约定的日子回来的。”
沈风去哪儿了,这宫里除了郭氏和雁南没有知道,刘彊也很疑惑,沈师傅回宫以后就不见人了,但是,皇后始终都不许他过问。
郭氏不在言语,轻声的叹了口气。
“娘娘!”
“我是可怜彊儿,生在了这么一个家里。如果他能生在平常人家,一定能够得到父亲的宠爱,成为家族的希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娘娘,寻常百姓,自然是有他们的难处。娘娘已经把一切都替太子打算好了,有您这样的母亲,太子一定会知足的。”
“我这母亲要是做的好,太子也不会弄的今天这个地步,小小的年纪就得离开家,刚回来几天又要上战场,等得到回来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娘娘,太子用不用去冒这个险也还不一定呢!”
她们正谈论的时候,太子已经上了却非殿。中常侍早就得了郭氏的嘱咐,高声唱禀,“太子殿下求见。”
刘秀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殿上有要事,先让他回去。”
“陛下,太子殿下正是为了请旨出征之事而来。”
中常侍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高不低的,可是满朝的大臣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这时候在不叫他上殿,可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刘秀无奈,瞟了一眼王远。“传他进来吧。”
刘秀这一眼把王远看得后背都要湿透了,他很明白自己今天可是犯了忌讳,但是他也没有胆量违抗皇后娘娘,他把头低了又低,希望刘秀不要发现什么。
“儿臣参见父皇。”
“你起来吧,你可知大殿所议何事,竟敢贸然求见?”
“回父皇,儿臣知道,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你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刘秀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这个儿子,竟发现的他的眼中再没有孺慕之思,能见到的就只有一种耀眼的自信。
“公孙丧心病狂,连害我朝两员大将,儿愿请旨出征,剿灭公孙。”
“荒唐,黄口小儿,不知道轻重。公孙老奸巨猾,岂是你对付得了的。”
“回禀父皇,儿臣并不敢骄狂自大,亦不敢妄自菲薄,只请父皇以儿臣为副将,为我大汉子民略尽绵力。”
朝臣听到太子之言顿时议论纷纷,而最震惊的还要数郭况,想当年他要出征,他的姐姐没少从中作梗,她有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上战场。看来皇后还不知情,他可要拦住这个傻外甥,打仗可不是玩的。
郭况正要说话,就感觉好像有人拽了他的袖子,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舅哥邓奉,邓奉那眼神示意他往右边瞧,只见梁萧在对他轻轻地摇头。
郭况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太子万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涉嫌!他正没辙的时候,就听见刘秀开了,对他来说,不吝为天降纶音。
“太子先退下吧,众卿也一并退朝,明日再议。”
刘秀现在烦恼的并不是太子,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西征一个极小的插曲,对于他来说,如何平衡河南跟河西的势力才是最头疼的事情。河西新降,想要站稳脚跟,最需要的就是打一场胜仗,但是,刘秀内心深处并不愿意成就他们的势力,河南人永远都是他最信任的战友,然而,他不能把事情做的过于明显,寒了人心再生出事端,反倒不智了。
“传阴就。”
他原本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梁萧,但是他不知道梁萧在这次太子请旨的事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还是要把阴就找过来。阴家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男人了,他之前也是看在阴丽华的面子上赏了爵位,后来竟然渐渐发现,他的智谋并不弱于阴识,却比阴识多了几分赤诚之心,所以慢慢的也就真心倚重他了。
“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看?”
河西窦氏最近没少派人秘密的跟他联络,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能够说上一两句话。但是阴就这些年悟出来了不少的道理,如果没有阴识出的那些个事情,他现在给窦氏说上几句话,陛下听与不听都没什么要紧,但是阴家出了那么多的事,他只要走错一步,他跟刘秀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就会土崩瓦解。
“这些日子窦家人没少活动,就是微臣那里也去过几趟。他们虽然也有心为国出力,但是私心太重,微臣认为还是急调大司马方为上策。”
“你倒是跟朕想到一块儿去了,邓奉这些年虽然屡立战功,可是性子还是急躁了些,对付公孙一定要有耐性才行,吴汉是最合适的人,但是匈奴那边的战事刚刚见了起色,临阵换将可是大忌。”
“陛下,眼前当以剿灭公孙述为第一要务,扬武将军马成和捕虏马武一样是身经百战,就算不能全胜,守住大司马的功绩肯定不成问题。”
刘秀摇了摇头,“此二人只是将才,不足以统帅全军。调吴汉西征,最适合替代他的人当属邓奉。”
“邓将军勇武过人,的确是不二人选。不过目前的局势,微臣倒是觉得很应该安抚一下窦氏,派他们接替大司马,也能显出陛下的信任。”
“你不了解吴汉,他对河西的这帮降将很有偏见,马成、马武跟着他久了,也都有这些个劣性。只怕窦氏过去,无法服众。”
“臣虽然不知道了解大司马对窦氏的态度,但是臣却相信大司马绝不会因私废公。”
刘秀点了点头,吴汉性情耿直,而且绝不会做出任何对国家不利的事情,阴就的这个提议,还真的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