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彭宠的反叛,让中原地区的形势更加复杂,而渔阳骑兵的勇武更是令刘秀揪心不已。各地匪盗四起,多则上万人,少则几千人,弄的民不聊生,朝中猛将四方出击,一时竟无人可解幽州之围,此时的刘秀,并不敢因为登基称帝就能放松多少,反而一步走错,就是满盘皆输,连退路都没有。
“齐奏陛下,阳夏侯还朝谢恩。”
听说冯异回来了,刘秀大喜过望。年初,刘秀下诏书使其回乡祭扫,还让太中大夫送去祭祀用的酒肉,又特命方圆两百里以内的太尉、都尉以下的官员前去会见。这在功臣之中也是少有的待遇。
冯异与刘秀,名为君臣,却实为知己。刘秀心中最可相信的人,也只有邓禹能和他不相伯仲。他们之间的信任,是在重建洛阳的帮扶中建立的,是在更始的排挤打压下巩固的,更是在河北的仓皇奔逃中碾进了血肉。甚至可以说,冯异才是最能温暖刘秀的心的那个人。无萋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刘秀一生未忘。
冯异进殿大礼参拜,刘秀赶忙叫起。
“爱卿快快请起,随朕到书房议事。”
刘秀等冯异已经很久了,自邓禹不听诏令,刘秀料定他必然大败。而能接替邓禹的人,非冯异莫属。
刘秀的书房摆设十分简单,只桌椅、矮榻而已,没有任何金玉赏玩之物,也不见玉貌朱颜之人。待君臣各自落座,刘秀拿出一张舆图。
“你来看,公孙述占据巴蜀,隗嚣割据陇西,然,地处偏远,可令他们自销自耗。朕已命邓禹派使者持符节任命隗嚣为西州大将军。暂时可以不必理会。”
冯异听完刘秀的话,兴奋的击掌言道,“陛下此计甚妙啊,既可命他北据公孙,又可西扼赤眉。足以让陛下腾出时间和兵力扫平中原。”
“你前段时间不在朝中,可能有所不知。赤眉军在长安无粮可抢的时候,就往西奔去,结结实实的吃了隗嚣几场败仗,才又逃窜回来。”说起这个,刘秀心里还真挺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感激隗嚣,要说隗嚣截住了赤眉军那是有功的,可是赤眉这一回来,把西京帝陵都给挖了,这就让刘秀很受不了了。但是也不能怨隗嚣啊,难道能说,“好你个混蛋,居然不放赤眉到你地盘上去抢劫,到让他把我祖宗的坟都给刨了!”只能叹息一声继续说。
“所以,虽然他二人势力最大,朕反倒是最不担心,眼前倒是幽州迫在眉睫。朱浮被围已经三个多月,只怕再不出兵,幽州危险。渔阳骑兵的威力,你也是知道的,之前在河北战场,大小战役,没少仰仗渔阳、上谷这两个郡的骑兵,如今,渔阳太守彭宠居然反了,朕却一时竟无人可派。”
“要说讨伐彭宠,倒是建威大将军耿弇最合适。他生长在哪儿,什么情况都熟悉。”冯异沉吟道,不过他也知道耿弇现在驻兵宜阳,拦截赤眉的退路,根本不能北上救援。“要么就是大司马吴汉,他本来就是渔阳的属官。邯郸大战,也是他杀了前幽州牧,才了幽州11个郡的兵马。”
“吴汉现在南阳讨伐赤眉残匪。”刘秀此时却不知道,他要是把吴汉召回,却可以改变两个人的命运。
“京中既然没有合适之人,臣愿请旨发兵幽州,臣虽然不如他们二位熟悉幽州情况,但是,找几个向导,再多加分小心,不愁不破彭宠。”
“不行,朕对公孙另有大用。邓禹先贻误战机又轻敌冒进,导致赤眉久攻不下,他自己也是粮草不济,朕心中日夜忧心。现命你整备好人马,准备接替邓禹。”
“臣领旨!”冯异见刘秀依然愁眉不展,只得劝道。
“陛下也不用过于忧心,幽州城池坚固,只要坚守不出,骑兵的威力也无法发挥。朱浮本是一员猛将,又精通兵法,只要粮草不断,幽州就能坚守。”话虽不错,但战场上的形式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尽没。
君臣商议了半天,只得定下了游击将军邓隆。邓隆解不解得了幽州之难,两人都不敢十分确定。
见刘秀依然忧心忡忡,冯异笑着说,“臣听说陛下前日诏立中宫,没能赶回来拜贺,还请陛下恕罪。”
“别人不明白,难道公孙也不明白吗?”
“陛下可是还在为贵人之事郁郁寡欢?”
“朕实在是愧对阴氏啊?甚至难以面对阴识,当年他将妹妹交托于我,现在竟弄成如此局面。”
“陛下,臣听说阴贵人贤良仁厚,定不会计较这些。大丈夫,举大事而不拘小节,当时河北的情况,众将都是明白的,阴将军也定会理解陛下的决定。”
“话虽若此,到底朕心难安!”
看刘秀此刻的疲惫,冯异心里非常不忍,不禁出言提醒。
“臣听说,陛下年少时就仰慕贵人,为何拖了那么多年才得以成婚?”
刘秀在二姐刘元那里居住的时候,听说了阴丽华美貌,到长安读书的时候,又看见执金吾车骑壮观,就曾经发出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感慨。但是,当时也只是感慨而已,阴家是新野大户,而自己只是没落的皇族,王莽篡汉以后,自己连皇族都不是了。直到自己跟大哥舂陵起兵,阴识也投了过来,在邓奉手下做将军,两边才有了直接的交往,但也从来没有提过婚姻之事,直到昆阳大战之后。
那时候,兄弟俩在汉军中如日中天,阴识才提出来,要把阴丽华嫁给自己。刘秀娶阴丽华的时候光顾着高兴去了,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丽华十九岁了还没嫁人,甚至连婚约都没有。
正所谓疏不间亲,冯异就是跟刘秀关系再好,也不敢直接说刘秀大舅哥的是非,更何况还是内帏私事,他只能轻轻点一句,全看刘秀能不能自己想通。他也不知道,对于刘秀来说是背弃前情的愧疚更痛苦,还是美好爱情的破灭的更痛苦,但是他相信,刘秀绝不是一个儿女情长之人,他的天更高,他的海更深,他要的是大汉王朝的千秋功业。见刘秀沉吟不语,冯异默默地退了出去。
在长秋宫清闲自在的郭圣通并不知道云台书房里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刘秀之所以愿意去思考关于阴丽华的问题,根本在于她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很多东西。她要是知道的话,也许他们不会错过那么多。
刘秀在书房沉思良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冯异已经退出去了。一场至交,刘秀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怪罪冯异。心中沉甸甸的往后宫走去,不知不觉到了长秋宫。
长秋宫此时寂静无声,刘秀也不让人通报,自行进了内室,就见郭圣通歪在矮榻上,拥着刘彊,轻轻的拍哄着,一脸祥和满足。
郭皇后见皇上进来,就要起身,刘秀轻轻扶住她的肩,也坐在了刘彊身边,只是看着妻儿,也不说话。
“皇上可是有为难之事?”
“通儿可曾想过当年朕要是不能打败王郎你要怎么样?”刘秀问出口自己都愣住,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到家的问题,现在皇帝皇后都坐了,她还能怎么回答。
没想到郭圣通却认真的说,“陛下攻打邯郸的时候,兵强马壮,气势如虹,臣妾从来没有想到陛下会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直到遇到了尤来,陛下数日未归,臣妾才知道陛下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那时候臣妾心中片刻难安,军中也是谣言四起,开始几天,臣妾还相信陛下一定会回来,越到后来……臣妾还记得,连着几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他们把母亲请了过来,还是母亲责问臣妾,‘你是不是连萧王唯一的骨肉也不想要了?’臣妾这才醒悟过来,幸亏没有酿成大错,好在没过几天陛下就回营了。”
郭圣通的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找不到焦距,语气也是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只是眼睛里蓄了一圈的泪水,就是不肯掉下来,说到最后,嘴角还微微的翘了一下,而她这个样子,却让刘秀很心酸,“怎么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过。”
“不过是夫妻常情,有什么可说的。要不是陛下问起,臣妾其实也都快要忘了呢!”
一时,刘秀也不知说什么好,以前都是听丽华说这些,从来没有想过另一个女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