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愕,被郭氏瞧了个一清二楚,她仍旧故作迟疑的问道,“陛下?”
“哦,没什么。先让她住在长秋宫吧,你不要多管。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刘秀匆忙起身离开,在郭氏看来就像是逃跑一般。
“娘娘!”紫苏有些担心地看着皇后。
“没事的,让人伺候好楚姑娘。”
“这楚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奴婢觉着刚才皇上的脸色都变了。”紫苏瞧什么总是特别的仔细,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你这是没敢细看,你要是看见皇上的眼睛,就知道他有多么震惊了!”
“难道皇上认识楚姑娘?”
“行了,别猜了。好好伺候着吧,这姑娘肯定不是一般人物。”
“诺。”紫苏见从皇后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只好下去重新安排。之前不过是比着杨佳邓婵两位女史的待遇,皇上既然发了话,她得赶紧去给她换换,怎么着也得赶得上当初宋贵人进宫时的样子。至于贴身伺候的,更是要万分的仔细。
其实,并不用紫苏那么着急,还没等她安排好,中常侍就到长秋宫来了。“娘娘,皇上召见那位楚姑娘。”
刘秀的定力看来也不怎么样,这么急三火四的过来叫人。郭氏笑着言到,“中常侍在这等会儿,本宫命人去把楚姑娘带过来好了。”
“多谢娘娘。”
紫苏下去请楚昭,留着中常侍在殿上跟皇后娘娘闲谈,郭氏突然想起任缳,不由得问道,“任贵人的脉象到底如何了?”
“回娘娘,太医说是不敢确定,但是依奴才看来,是十有八九了。”王远半点没犹豫,把建德殿的情况事无巨细的禀报了皇后娘娘。
“这么说来用不上十天半月,宫里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了。”
“应该错不了。”
“如此甚好,皇上向来子嗣稀少,但愿贵人能在给宫里添个皇子。”
“娘娘,奴才倒是听说,任贵人情愿要个公主呢。这宫里头现在已经有了三位皇子,不可是正是缺公主呢!”
郭氏笑道,“不管是儿是女,都是这宫里的福分。”
两人正说着呢,紫苏就把楚昭带了上来。乍一见面,连王远都暗暗吃惊,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纯净的姑娘。
刘秀更是不可能不吃惊。
他几乎不用再问什么,便可以确定她就是敏儿的妹妹。这楚昭是楚氏夫妇的老来女,跟敏儿差了十多岁,他们成亲那年,她才不过刚满月。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现如今,竟然这么大了。
“你起来吧!”
“谢皇上。”楚昭偷偷抬眼瞄了一瞄,见皇上绷着脸,吓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刘秀看了看楚昭,终于没忍心就这样把她赶出宫去,他沉声问道,“你是进京寻亲的?”
“正是。”楚昭手心里全是汗,现在也只能强撑着故作镇定。
“你寻的是哪家?”
“回皇上,民女寻的是先姊夫家刘氏。”
“你姐姐叫什么?”
“楚敏儿。”楚昭颤声答道。
楚敏儿!多少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了!面对着楚昭,他似乎能看见敏儿对着他巧笑倩兮,“你父母可还安好?”
“民女随父母一路进京,路中遇了匪盗,民女与父母失散了。”
又是匪盗,他甚至都有些记不清光这几天就听了多少次了。如果楚家没有进京,他可以不去想他们,但是,楚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他怎么能够无动于衷,“朕听说你是为阴乡侯所救,当时是怎么情形?”
这是已经背了无数遍的了,楚昭自然可以说的流利顺畅,激动之处,还流下了伤痛的泪水。阴识心里都暗自称赞过的,刘秀更是没起半点疑心。
“这么说你父母是生是死你也不知道的。”
楚昭流着泪说道,“是的,自从在河内一别,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楚昭哭的刘秀心里也有些难受,他虽然与楚氏相处日短,但总归是少年夫妻,没有半点参商。对于楚家二老,也向来是尊重有加。即使楚氏过世之后,两家也常有往来,只是后来,楚氏举家南迁,这才失了联系。
“你不要哭了,朕会下令找你的父母的。”刘秀一声令下,这无头的公案又落到了洛阳令的手上。梁统是有苦也说不出,最后还得靠他的儿子,当然,这也是后话,暂且放下不表。
要说楚昭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儿,却对阴家不敢有丝毫怨恨,生怕自己一个不对,全家性命不保,她也只能抹抹泪,说了声,“多谢陛下。”
“那你家兄长现在何处?”楚敏儿在家的时候,最惦记两个弟弟。大的一个应该二十多了,小的那个也有十七八,那时候也总是身前身后围着他,如今回想起来,不由得心生感慨。
“回皇上,两位兄长连同嫂嫂和侄儿都一并没了消息。”
“简直是无法无天!”刘秀气急,狠狠地垂在眼前的矮几上。
楚昭心知实情,却不敢开口,只得诺诺说道,“请陛下息怒。”
“你只管放心,朕一定会派人找到你的家人的。”
不管皇上是否承认姐姐,至少他还愿意帮助寻找亲人,楚昭心里多少还有些安慰。她再三的谢了,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了。阴识曾经千叮万嘱,追封的事情绝不可以主动问起,再联想起在家时父母的态度,也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是忌讳。
刘秀登基称帝已经三年了,正式立后之前都没提过还有一位原配发妻,更何况是现在。他并不想做出有损皇后颜面的事情,毕竟,郭氏对他来说,比楚氏要重要一些。
他对着楚昭叮嘱道,“你回到长秋宫什么都不要说,朕自有安排。”
楚昭其实很想知道他如何安排,虽然她觉得很尴尬,但是仍然可以忍受,只是不知道阴家那位大爷能不能满意,她怕一个不好,再连累了家人。不过,想起阴识的警告,她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刘秀虽然说是自有安排,但是到底怎么安排却并没有一个切实的办法。他原打算不管她是真是假,只当冒认皇亲赶出去也就是了,但是,真正见到这个小姨子,还的确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他与楚氏是奉父母之命成婚,没过多久,他就与其他同龄的宗室一起去了长安。等到再回来的时候,楚氏已经难产身故了。他对她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新婚之时那个羞涩腼腆的样子。而等到后来,雄心壮志渐渐掩去了儿女情长,如果不是楚昭的出现,可能他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楚昭这么一来,唤醒了他许多的回忆。
宗亲都是知道楚氏的,只不过因为楚家南迁,渐渐地被人遗忘了。至于后来阴氏与郭氏争夺后位,阴家的那些个动作也都是他默许的,这样,就更没人提起楚氏了。他倒是有想过把楚昭送到他的叔叔刘良家里,当做宗室女儿嫁了人也就是了,可是又担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总归是好说不好听。
楚昭惊疑不定的回了长秋宫,先是去正殿拜见皇后娘娘,本以为是要受一番盘问的,却不想皇后只是很和煦的让她回去歇着。
“姑娘只管在这儿好生住着,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就去找紫苏。”
“多谢娘娘!”楚昭赶紧磕头谢恩,她都数不过来今天一共磕了多少头了。
“紫苏送楚姑娘回去吧。”
“诺!”
紫苏无数次的想从楚昭那里套点有用的信息,但都是无果而终,那姑娘总是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你,就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能说一样。
其实,紫苏还真是误会她了,楚昭是真的不能说,可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敷衍,所以只能这样表示。特别聪明的人和特别不聪明的,可能就在这样地方看得出差别来吧!
“娘娘!”紫苏有些气馁。
郭氏笑着问道,“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姑娘实在太不一般了,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什么都是不能说。”
“也许她是真的不能说呢!”
“她不是过来寻亲的吗,有什么不能说的?”紫苏这就不明白了,有这么藏着掖着寻亲的吗,什么都不说,这是学太公钓鱼呢?
“也许她的话只能说给一个人听呢?”
“娘娘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皇上吧?”
“我也是猜的。”
“她该不是被阴家胁迫了吧?”这么一说紫苏倒觉得她真有难言之隐,而不是故作神秘了。
“要不怎么人人都夸你聪明,还真是一点就透。”
“娘娘不是说真的吧?”紫苏可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口口声声说的先姊,难道跟皇上有关!”
“能值得阴家大动干戈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呢?”
经过之前的惊讶,紫苏倒是惊醒过来了,“这还真是有可能的,毕竟皇上跟阴贵人成亲的时候已经快要三十岁了。看来之前盛传皇上一直不娶是为了等阴贵人不过是阴家自己编出来,阴贵人到底是继室还是妾室可能都不太好说。”
“是啊,当时咱们怎么也没想想,就算是要等,等到阴贵人十五岁也就足够了,何必等到十九。”红宛向来单纯些,对阴家那些个说辞并没有什么怀疑,听紫苏这么一说,自己才跟着琢磨出点事儿来。“可是阴家这么一弄,他们之前做的那些不都白费了。”
“阴乡侯应该早就看出来他们之前做的都没用了,甚至现在的阴贵人也不是他主要的棋子。”壮士断腕,阴识的决心可是不小。
“哎,这么一说更是让人头疼,不管阴家之前怎么散布谣言,她都不过是贵人。费了这么多的事儿,才有现在的局面。如今又跳出来个楚氏来,咱们可怎么办才好?”
“什么都不办,就看着好了。”郭氏懒懒的说道。
“娘娘,这可不能大意了,如果皇上追封了楚氏,咱们可就尴尬了。”
“要追封早就追了,也不至于刚刚落荒而逃!”
“娘娘觉得皇上会怎么处置。”
刘秀之前仓皇的逃出长秋宫,应该就是不愿相认的,至于为什么又把她送了回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这也很难说,就算是情义淡薄,也还得在意悠悠众口呢!”
“娘娘是说,皇上最终还是会认下楚氏?”
“这个恐怕还得看阴家的手段。”没人推上一把,刘秀应该不会自寻烦恼。
“那咱们?”
郭氏也是没想好,她反问到,“你们觉得楚昭和任缳比起来怎么样?”
“这个可不好说,算得上各有千秋吧!”
“娘娘是准备留她在宫里?”红宛一听就觉得害怕,如果当初听了她的话,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任贵人。现在任贵人一点一点做大,已经是后患无穷了,再来这么个楚姑娘,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倒也不是一定,只不过现在宫里任贵人和宋贵人都有了身孕,不找个让皇上可心儿的,难道还等着阴贵人翻身不成?”
“娘娘不是都已经准备选家人子进宫了,何必再招这么个祸害。”
“想是这么想的,不过能不能找到令皇上满意的人,谁都保证不了。这个楚昭就先这么放着吧,看皇上自己的意思好了。”
分任氏的宠,郭氏早就想到了另一个人。只不过,还要看机缘,至于家人子,也就是在后宫充充数而已。
刘秀不过是略通《尚书》,跟他的先祖比起来有那么一点文化罢了。所以他格外欣赏有才学的女子,从他借着刘英偶尔去许氏那里坐坐就看得出来。任缳能够满足他对美的需求,却无法满足他文化上的需求,只不过,许氏不知怎么就彻底的灰了心,面对皇上偶尔的殷切,不但是半点都不为所动,还经常借着孩子把人往外面赶。
“现在说起来,也不怪皇上要专宠任贵人了,除了她,宫里能伺候的也就只有阴氏了。”
“可不是。大长秋出宫去也有几回了,怎么就一个像样儿的也没见着?”
“美女当然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何况皇上还要首重德行。”
德行,刘秀就连纳个妾都要标榜自己。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最宠爱的女人凭的是德还是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