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听说云萝触柱而死的时候,猛地想起了紫苏。她上上下下的把紫苏打量得心里直发毛,“娘娘?”
“哦,没事。”
“娘娘怎么脸色这么差!”
郭氏缓缓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沉沉地说道,“不过是被云萝给惊了一下。”
“这些天宫里头也实在是事儿多,奴婢去做个姜茶给娘娘压压惊。”
“让她们去吧,你就在这儿。”郭圣通生怕离了她的眼,云萝就变了紫苏。
紫苏故意引着郭氏想点别的,可是,她却总是在这上面打转儿。郭氏想来想去,都觉得云萝是替紫苏死的,于是,就想打发尹善给她找副好棺木,不想却让紫苏给拦了。“娘娘,云萝虽然死了,皇上那里还不定是怎么想的呢?许看在了任贵人的面子上才不追究的,咱们还是别沾惹上了。”
紫苏云萝、云萝紫苏,两个影子在郭氏的脑子里搅成了一团,怎么分都分不开。当然,她还算是明白,这个时候很多事情都应该是能躲就躲,也就应了紫苏说的。过了很久,郭氏才知道,云萝的死因在刘秀的眼里,只不过是畏罪罢了。而他放了建德殿的其他奴才,其实是为了安任氏的心,并不是觉得她们有多无辜。
郭氏此前还没想到,阴氏怎么一下子从禁足又变成的软禁了。而从这里查下去,云萝的上一个主子,可不就是阴氏。很显然,刘秀这是把什么都算到阴氏头上了。
云萝的死,阴氏是晚了两天才知道的,不过,她也只是多发了一会儿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从掖庭行刑开始,她就没说过话,巧心急的当天嘴上就起了一圈大泡。
“娘娘,您好歹说句话呀,这样下去可怎么成啊!”巧心刚刚把太医送走,当然她现在也出不了宫门,就只是在殿门口意思意思。等到回来看见主子还是呆呆傻傻、不言不语的,心里一阵阵的发苦。
阴丽华现在随身伺候的,就只剩下巧心了,其他的人,都被打发到了掖庭最苦的地方。除了阴氏现在住的正殿,其他的殿阁也都封了,禁军在外面守着,到时辰了有人过来送饭,吃得也不比宫中下人好到哪儿去。巧心的首饰都已经送的差不多了,门口那个几个禁军侍卫比太医院的药童可是黑心得多。
她在床边唤了多少声,阴氏都没个回应,就只好下去煎药。到了小厨房,却发现炭没有了。她瞧了瞧自己唯一的一个镯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贵人要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了。
“周大哥,奴婢刚刚要给贵人煎药,可是炭都用完了,麻烦大哥去给弄些来吧!”巧心把自己手上的镯子撸下来,直接塞到了那个侍卫的手里。
“你说你们这儿,今天看病,明天抓药,一会饭食不新鲜,这会儿又要木炭,你说你们怎么这么麻烦。我们是在这儿看守犯人的,可不是给你们当老妈子的。”
巧心心里头窝火,面上还得带着笑,“差大哥为难,奴婢都知道,可您也知道我们娘娘那个样子,总得让她把身子养好了不是?您就辛苦跑一趟,权当是看着病人的份上。”
“我这可是看在姑娘的份儿上。”那姓周的侍卫拿了镯子还在顺便在巧心的嫩脸上掐了一把。
巧心闪了闪,也没敢全避过去,还是满脸堆着笑,说了声,“多谢周大哥了。”
待那人跟同僚打了个招呼离去,巧心才敢转过身,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娘娘,咱们可怎么活呀。”
巧心也不是没想过阴家,可是这件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阴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就不在抱任何的希望,娘娘要想翻身,只能靠自己了。
“娘娘,您可得赶紧好起来呀!”
巧心拿着好容易弄来的炭,也不挑什么好坏,赶紧给贵人煎上药。她还得时不时的到大殿上去看看,贵人要什么也说不定。这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忙活,以前就是在阴家或者在邓家避难的时候,都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她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阴丽华就这样被刘秀厌弃了,郭氏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些不真实,“陛下这几天都住在建德殿?”
“是的,任贵人受了惊吓,皇上这些天都陪着呢。”
“就没往西宫走?”
“没有啊?”紫苏觉得皇后问奇怪,“皇上气还气不过来呢,怎么会往西宫去?”
“我总觉得阴贵人没那么容易就失宠的。”
“娘娘,多注意点那边的动静也就是了,何必自寻烦恼。再说了,这回这么大的事儿,想让皇上消气儿可没那么容易,阴家现在还一点动静没有,她自己又能怎么样。”
紫苏说的轻巧,哪知道阴氏跟郭氏那是一辈子的恩怨纠缠,阴氏就像是郭氏心里难以逾越的险峰,而现在就这么过去了,让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阴家这回是怎么了,以往出了什么事儿都还上个请罪的奏章,把姿态做足,这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奴婢也猜不着,还真是奇怪的很。”
“宫里有什么传闻吗?”
“现在宫里谁还敢乱说话,恨不得都把嘴巴缝上。”
郭氏这才想起来,刘秀这一番整治,奴才们是人人自危,再没敢胡乱传话的了。
紫苏看着皇后还在失神,赶紧劝道,“阴贵人这都病了多少天了,皇上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西宫现在吃的用的都得是巧心打点,眼见着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你说皇上会不会哪天又想起她来了?”
“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准,不过现在看,皇上有了任贵人,好像没什么需要她的。”
“但愿吧,你让陈颂去侍卫处那边看看,郭况和梁萧今儿是不是在宫里当值,在的话给我找过来。”
“诺。”
“等等,再让尹善找点东西赏他们,上次一路送我回来还没赏过。”
紫苏领命下去,郭氏去了配殿的书房等消息,想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儿,就像是做梦一样。
今儿倒是赶得巧,他二人正好都在宫中,照例先说些客套话,等到闲杂人等都退下去了,紫苏打开了殿门和窗子,自己就在外面守着,不错眼的瞧着什么人往来。
“娘娘身体好些了吧?”郭况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沈风帮得忙,只道是姐姐病了,后来又听到那么多的传言,就一直很担心。
“没什么的,娘知道了吗?”
“我一直都瞒着呢,就连你出宫的事儿都没敢说。后来京城里渐渐传开了,这才让她老人家知道了。”
“哎,又让母亲跟着操心了。”郭氏叹息着说道。
“好在是咱们俩都回来以后才知道,只不过我以后再离开京城,母亲可能不会那么容易放心了。”
“那以后你也少离京吧,可怜老人家担惊受怕的。”
郭况心里嘀咕着,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不过,郭氏也全没在意,对着梁萧说道,“本宫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先生。”
“娘娘请讲。”
“以先生之见,天下一统需要多长时间。”
“不出十年!”梁萧肯定的答道。
“那时候太子不过十二岁。”郭氏沉吟道。
梁萧很明白郭氏的意思,不过,却想不到她能有什么办法,“为太子计,自然是越晚越好。一来陛下无暇顾及宫中事务,二来太子也有机会建功立业。只不过,这是很难左右的是事情,一个不好,可能万劫不复。”
“你们俩说什么呢?”郭况又是有听没有懂。
比起柳眉倒竖的皇后娘娘,到还是梁萧比较心善,递给他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中原势力纷杂,但是都难成气候,覆灭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真正的战局在陇西,在巴蜀,其中尤其以巴蜀为重。”
这一点梁萧倒是估计差了,平定中原至少还要三年的时间,郭氏也没必要现在说破,“巴蜀公孙述苦心经营数十载,物阜民丰,陛下与之作战,必定劳民伤财,倒不如休养生息,徐徐图之。”
“娘娘心怀天下,忧虑黎民苍生,但是这绝非陛下所考虑的范围,只要陇西一破,陛下定会进军巴蜀。”
“更始为帝的时候,隗嚣就忠于汉室,甚至不惜大义灭亲。等到陛下登基,隗嚣更加尽心尽力。就在不久之前吕鲔进攻三辅,如没有他的相助,冯异必败。陛下对其礼遇有加,先生何出此言?”郭圣通这是明知故问了,但是,她现在也只能靠梁萧引出马援,但愿这个洞悉天下形势的人,不要漏掉那个现在还没什么名气的小人物。
“陛下越是礼遇的人,最后就越危险,这一点娘娘是最清楚不过的。臣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派隗嚣出兵巴蜀。然而,世人没有不爱惜羽毛的,隗嚣绝不甘心就这样被人利用。但是,陛下考虑到现实的情况也不会轻易跟隗嚣翻脸,等到函谷关以东彻底平定,才会出兵陇西。”
“先生认为陇西一战,陛下有多少胜算?”
“陇西地势复杂仅次于巴蜀,陛下所用多为南阳旧部,不占地利,隗嚣在陇西也是广施仁政,陛下也不占人和,这一战只怕是要旷日持久。”
“隗嚣此前曾派人前往巴蜀,但是终觉公孙述气量狭小,所以愿意归附汉室。一直以来,隗嚣对抗赤眉、吕鲔也算尽心,先生有什么计策可以让陛下延缓进攻陇西?”
“陛下志在天下,没有人可以阻挡,除非是中原不定。”
中原这帮乱匪的确是不成气候,被刘秀各个击破那是早晚的事情。而郭氏始终觉得,如果没有马援泄露隗嚣的机密,又策反了几员大将,刘秀绝不敢轻易对隗嚣用兵,可是,她也不能未卜先知。
“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隗嚣与陛下是早晚都要决裂的。可怜他杀了公孙述的使者,一心归附汉室。”
梁萧心说,这皇后果然与皇上没有半点情分,白捡便宜的事情居然还为隗嚣可惜。“隗嚣杀了公孙的使者,很大原因也是因为马援。马援是他最好的朋友,官拜绥德将军,也是他一再的主张归附陛下。”
“这么说如果离了他,隗嚣也不一定真心拥护汉室?”
“很难说,隗嚣这个人之前是死忠于汉室的,但现在独霸一方这么多年,心意很难不变。”
“那就试试看吧!”
“娘娘!”梁萧竟然都没明白郭氏准备试什么,不过他见郭氏无意多说,也就不再过问,带着郭况离开了。
“你们俩刚刚在商量什么?”郭况急的抓耳挠腮的,他很怕他那姐姐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等回去再说。”
等二人上了马车,郭况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你们在商量什么,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啊?”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皇后娘娘未雨绸缪罢了。”
“绸什么缪啊?宫里现在不都是没威胁了!”
“你怎么知道没威胁了?”
“那位不是都给关起来了吗!”郭况倒是始终记得进京时候,郭主嘱咐的那些话。
“宫里只要有人就有威胁。你有没有想过,不过就是些闲言闲语,皇上为什么动这么大的肝火,竟然杖毙了一百多人。”
“没有!”郭况答得倒是干脆,他只觉得那些人差点把他姐姐给气死,很是死不足惜。
“关于阴贵人命相的谣言可是一直都有,皇上还不是故作不知,弄得皇后娘娘很是难堪。这次动了雷霆之怒,归根结底还是后面那些。”
“阴贵人辅佐他的那些话?”郭况试探着说道。
“是呀。皇上自诩天子,受命于天,怎么能靠女人呢!你再想想他是怎么在河北站住的脚,有是怎么娶的你姐姐。”
“你是说皇上将来也不愿意让人说他是靠我们家、靠我姐姐。”
“那简直是一定的,阴贵人不过是些传言,他都不能忍受,更何况他是实打实的受了真定府的好处。难道你觉得他会在百年之后,让别人说他是靠老婆娘家打下的江上,而且还把恩人杀了!”
郭况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有些发冷。“将来太子登基了,他怎么会让自己的母族有这样的污点,就算是新帝同意,太后也不会同意的。所以陛下也不会让太子即位!”
“难为你能想那么远!”
“那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梁萧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宫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都把这些忽略了,可是既然已经上了皇后这条船,也不是说下就能下的。好在皇后深谋远虑,不会坐以待毙。
等这二人退下,郭氏对紫苏说道,“你把那个插瓶儿放在窗台中间。”
“诺。”
初夏时节,如意和如兰天天不重样儿的换着插花儿,倒是给这深宫大殿添了不少生气。这会儿竟然突发奇想插了几支千日红,弄得太医令总想晒了去入药。
“娘娘不找属下,属下也是有要是要禀报的。”沈风眼里带着些笑意,这倒是郭氏头会见到。
“什么事?”
沈风伸手拿出一个帕子,里面似乎裹着东西,他慢慢展开,郭氏借着灯光,看着似乎是一缕头发,“这是?”
“阴兴。”
“得手了?”
“是的,冯舸也回来了,今天去了君侯那边。”
“好,还算是顺利吧?”
“恩,冯舸扮作哑仆混入阴府,不过也接触不到阴兴,后来一天阴兴自己回了府,被冯舸一刀拿下,趁着夜色出了城。这不还带了一缕头发。”
头发本来证明不了什么,不过,阴兴有一缕红头发,想来冯舸也是注意到了的,倒是不好作假。
“那个人呢?”
“那人应该叫冷尘,在阴家相当有地位,不过他没在新野阴府,冯舸一直都没见到他。”
“还有人在南阳吗?”
“有,随时在监视着阴府,那个冷尘早晚能抓到。”抓冷尘可比杀阴兴更让沈风用心,毕竟,事关他家的老大王。
郭氏点点头,“阴贵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其实就是不说话,给吃就吃,给喝就喝,根本就是没什么问题。”
“你看好她,有任何动作都不要放过。”
沈风不知道皇后跟一个失了宠的贵人这是叫什么劲,现在最大的威胁不就是任贵人吗,但也不见她对任贵人那么上心。
“素秋在建德殿叫止善,这些日子颇得贵人的喜爱。”
“让她好好伺候。”这个也许比赵普安插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管用。
沈风见郭氏有些不以为意,惊讶的问道,“娘娘难道不担心吗?”
“任贵人?”郭氏反问道。
沈风点了点头。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所以,对她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另有要紧的事儿让你安排人去办。”
“请娘娘吩咐。”
“隗嚣有一个绥德将军叫马援,这人心向汉室,早晚会来洛阳。你派人去陇西,了解他的习性,在他来洛阳之前,把他除掉。那人也很机警,千万不要惊动了他。”
“诺。”今天下午皇后跟梁萧密谈很久,沈风猜着可能是梁萧提出要除掉马援的,而他们,对汉室是不是能统一天下,其实半点都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