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把儿子抱在怀里,心里才稍微踏实一些。强儿,不管你父皇娶过谁,娘都要保住你的嫡子之份!
小孩子的心最是敏锐,一点细微的情绪都能察觉得到,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就只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出来分享。
刘强挣着从母亲的膝上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儿,把之前奶娘准备的松仁酪碰在手上,又摇摇摆摆端了过来。墨涤几次想上来接着,太子都没撒手,还是蔡嬷嬷把她拉过一旁。
“母后,尝。”
檀木小碗,是许氏特意让人给太子做的,这会儿拿在郭氏手上,整个心里都是熨帖的。
“母后,不哭!”
“母后不哭。”郭氏伸手把儿子捞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太子这么小就懂得孝敬母亲,娘娘正该高兴才是!”墨涤赶紧取了干净的帕子给郭氏擦拭。
郭氏高兴归高兴,还是对着几个人吩咐道,“太子这里的事情,一个字不准往外面说。”
“娘娘?”墨涤可是不太明白,宗亲家的孩子,若是有半点出奇的地方,都是宣扬的天下皆知,有时候就连宫里都能听到不少。太子小小年纪就如此仁孝,娘娘怎么还不让往外说。
“你不懂,记得就是了。”
郭氏心里也是满满地无奈,刘秀对待三个儿子,要说头一份儿得是辅儿,再往下是英儿,最后一个才是太子。她之前怎么想也不明白,强儿这么小,有什么不好就是入不了刘秀的眼,就连前世最不受宠的刘英都比强儿要好些。这些日子,她反反复复的琢磨着,慢慢地也就体会出一些东西来,说来说去也就是为了嫡长这两个字!归根结底还在她这个娘身上!
郭氏一直待到了强儿要休息了紫苏才回来,那姑娘虽然看起来天真,但是嘴却严得很,套了半天的话,也没问出什么来。郭氏想了想,对她们说道,“先好好照应着,等哪天皇上过来再说吧。”
“娘娘,咱们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就让皇上知道不太好吧?”
“我想我已经足够清楚了。”
娘娘清楚什么了?紫苏和红宛两个对视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瞧着娘娘阴沉着脸,谁都没敢发问。
郭圣通能猜得到阴家的用意,现在最担心的是刘秀的态度。她前一世连楚氏的名字都没听过,可见,刘秀对她不会有太多的情分。那么楚氏的妹妹找来了,他将会如何抉择?而她在这件事情上又应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才是真正伤脑筋的事情。
阴识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楚家人一出现,楚敏儿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一旦追封,她这个皇后就得在元后位前执妾礼,死后也不能合葬。可是,这世上没有人知道,所谓元后、所谓合葬早就不是郭氏在意的范围。刘秀的原配到底是阴丽华还是楚敏儿,与她,都没有如何的影响。相反,如果是楚氏,她反倒求之不得。一个死去的元后,总比一个活着的嫡妻要好办得多。
阴识的算盘可是打的山响,就算是刘秀不肯追封楚氏,弄个听话的女孩进宫,即使是斗不过任缳,也比完全被动要强点,毕竟阴丽华已然是半废的状态。
阴识,果然是好算计!
“皇上还在建德殿?”
“是的。”
这么说刘秀暂时不会到长秋宫来,郭氏倒也乐得把这事儿在往后拖拖。那楚昭看起来太无害,正因为这样,才让郭氏觉得格外的危险。刘秀在任缳那里还是没少受气,如果哪一天他要是觉得累了,那么楚昭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郭氏换了件素色的单衣,让红宛松松的绾了髻,脂粉未施,也没带簪环,看起来倒是清清爽爽的。
“娘娘,杨女史求见。”
杨佳?她来做什么?杨邓二女虽名为女史,但是,她们能做的是事情并不多,当然,这也是得益于刘秀几乎专宠任缳。
“说了什么事儿了吗?”
映心摇头答了不曾,也是很茫然的样子。
“去请她进来吧。”
“诺。”
杨佳原打算借着长秋宫接近皇上,不料皇上近乎专宠任缳,皇后娘娘这里不过就是偶尔过来看看,很多时候也就是为了看看几位皇子。别说接近了,她就是远远见上一面也很难。
杨佳趁着行礼的功夫,飞快的睃一眼皇后,见皇后的神情还算平和,稍稍地放了点心。虽然皇后娘娘在表面上对她和邓婵不偏不倚,但是事实上,她一直都很清楚,她跟邓婵是不同的。且不说邓婵之前化名冯春伺候过皇后,单说她与绵蛮侯的交情,那她也是比不上的。
“奴婢杨氏参见皇后娘娘。”
“女史请起,这么一大早上的,是有什么事吧?”
“回娘娘,奴婢确是有事启奏。”
瞧着杨佳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郭氏有点好奇,她笑着说道,“你说吧!”
杨氏低头言到,“回娘娘,奴婢掌管彤史,发现宫中有些事情不是很合规矩,职责所在,不得不提。”
“竟有这样严重的事情,你仔细说说。”郭氏知道她这是冲着任缳来的,看来,有些人是撑不住了。
杨佳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心里想着嘴上却并不好说,她红着脸,半天才说了句,“任贵人近日不宜侍寝,但是皇上还始终留宿建德殿,此事,奴婢不敢不报。”
这件事情,还真怪不到任缳头上,刘秀自己成天赖在建德殿不走,任缳有能又什么办法。现在杨佳提出来,郭氏也不能不管,但是,这么个落不了好的事情,她还真是有些不太想去办。郭氏依然温和的笑着,“那依女史之见,该如何处置。”
“这……”杨佳没想到皇后会把问题扔给她,按照她的想法恨不得直接把任缳打死算了。但是,这话要是传出去,皇上第一个就饶不了她。
“奴婢愚见,应该恢复后宫丹朱、戒指旧制。”
杨佳倒还算聪明,没有把矛头指向任缳,不过,这事儿还得看刘秀的意思。以前宫里人少,也就都随着他的意,现在也没多哪儿去,他未必愿意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你说的这个很有道理,只不过这事情也不是一天能办的。你先回去,本宫好好考虑一下。”
杨佳依言退下,郭氏的嘴角微微的翘了一翘。
“娘娘,没想到杨女史还能有这个胆子。”红宛笑着言到。
“人要是着急了,也就不顾得那么多。”
“您瞧着这事儿能成吗?”
郭氏摇头不语。这可真的不太好说,刘秀的先祖就是这丹朱制度的漏洞。西汉体制,女子如果不便伺候皇上,就用丹朱涂在脸上,女史见到了就可以密奏给皇上,取消临幸的计划。当年,程姬就是忘了涂丹朱,却被文帝选中,才用了侍女唐儿替代,随后便有了长沙定王刘发,也就是刘秀的先祖。而刘秀刚一称帝,就取消了宫中女史,也不知道是不是更这段不怎么好听的历史有关!
“娘娘,皇上这些天一直都在建德殿,会不会是任贵人有喜了?”女子来月事向来被认为是晦气的事情,污血更是半点沾不得,紫苏可不觉得皇上会宠爱她到这样的地步。当年阴贵人小产,皇上可是连产房半步都没进过。她不无担心的说到。
她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郭圣通一直都提防着阴丽华,把这茬儿都给忘了。紫苏这么一提醒,她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娘娘,太医这些天可是频繁的出入建德殿!”紫苏还以为皇后不信,急忙说道。
刘秀就跟长在了建德殿似的,任缳有身孕是极有可能,之前召太医一直都说是贵人受了惊吓,难道,那时候就已经有了不成?但是,这种大喜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说,他是在防着谁?
红宛突然也想到了紫苏说的事情,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她瞧着皇后娘娘还在发呆,急的直顿足。“娘娘!”
“宛儿,咱们先别说话,让娘娘自己静一静。”
任缳跟阴氏是不同的,郭氏之前把青木草全株都留下了,那也是给阴氏准备的。任缳,她可是有点下不去手。
过了半天,郭氏才沉声对紫苏说道,“你去把符印描到宫墙上。”
“诺。”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昭还没打发走,更大的麻烦就来了。依照现在任缳受宠的程度,这要是生了儿子,只怕就是下一个刘阳。郭氏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后面的路是不是要这样走。从前看中任缳淡泊无争,可是,也架不住刘秀愿意上赶着要给。同样的,阴氏当时说的那些话,她也不得不去考虑。任缳,真的是有一个让刘秀足够放心,且安心的背景。
好容易盼到了晚上,沈风避过巡查的侍卫,仍旧从窗户进来。他一看见宫墙上的符印就在想这几天的事情,觉得也就是新进宫的楚昭有点问题。“娘娘这么着急召属下过来,是为了楚姑娘?”
“也不全是她,不过她的情况你们知道多少?”
“眼前知道的不多,就在阴太夫人过世两天之后,冷尘带着她回来的。”
“就只有她自己?”
“是的。”
楚昭自己说的跟父母失散才遇到了阴识,实际上很可能是遇到了阴识所以才跟父母失散了,“你们先不要惊动冷尘,打探一下楚昭家人的下落。”
“诺。”沈风嘴上应着,心里头可有些着急,他们一发现冷尘就开始着手布置。老天保佑他今天老实呆在府中,不然的话,可是要打草惊蛇了。
郭氏没有注意到沈风的一丝异样,“我这次找你来,主要还是任贵人的事情,她是不是怀孕了?”
“贵人这些天是身体不舒服,太医那里也还不敢确定。”虽然素秋现在也很少能跟他联络,不过这个他还是知道一些。
“你让素秋好好看着,有什么情况赶紧想办法通知我。”
“属下明白。”
“你去找点红花送过来,要特别小心。”红花这东西,让她多少有点难以启齿,其实,她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去对待任缳,就是想把东西备下,防着真要用的时候再找不到。
“诺。”沈风听着这两个字倒像是在平常不过了,就好像说你去给我取杯水一样普通。其实,他还有很多更好的办法,不过,现在既然不是用的时候,他也不打算说。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要瞧瞧这位新主子,能有多大的本事。
郭氏毕竟没有害过人,总是有些心虚,她轻轻地咳了一声,“除了素秋还有女暗卫在宫里吗?”
“现在还没有,其实除了素秋也就只有一个女暗卫在京中,但是身形样貌都不像。”
“你让她准备一下,过段时间本宫派人去选家人子进宫,让况儿想办法安排。”
“诺。”
沈风每次来都是冒着一定风险的,特别是这段时间刘秀常住在后宫,郭氏如果没有紧急的事情,轻易是不会找他过来。其实,就算是女子也是多有不便,毕竟长秋宫的宫女也不可以随便去找禁中侍卫,但总算是聊胜于无。
郭氏仍然亲自过去给红宛开门,经过了这么多次,她总算不再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红宛把窗子关好,拿帕子把窗沿边上都抹了一下。回头见郭氏还没上床休息,轻轻地劝道,“娘娘赶紧歇着吧。”
“我哪里睡得着!”
任缳,到底应该怎么办。郭氏对她其实是有些歉意的,也没想过要作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可是,刘秀现在这样的态度,让她不得不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娘娘,你要什么?”红宛一时没有听清。
“没什么,你自去睡吧。”
娘娘心情正不好,红宛哪儿敢去睡,“娘娘,您是在担心任贵人吧?”
“不是任贵人,也有别的贵人。我在这儿站一会儿,你去吧!”郭氏伸手推开窗子,抬起头就能看见满天的繁星,还有一轮弯月。
“娘娘,奴婢知道自己嘴笨,心思也不灵活。可是,娘娘正烦心,奴婢又怎么能自去安逸。夜里风凉,娘娘披着点吧。”红宛取了件略厚点的衣衫给郭氏披上。
“傻丫头,那你就陪着我在这儿看看星星吧。”
“娘娘,您看,星星再亮也亮不过月亮,就算偶尔有乌云遮住了,很快也还会露出来。”
郭氏不由得笑道,“你是想说娘娘我就是这洛阳宫里的月亮是吧?”
“娘娘一猜就准!您只管耐心等待,自有守到云开见月明的一天的。太子现在才两岁就有这样的孝心,娘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啊,星星是越不过月亮去的,那太阳出来以后呢,不是都要躲起来。刘秀岂不就是太阳?
郭氏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一早,刘秀却偏偏到长秋宫来了。
“通儿怎么脸色这么差,为什么没去宣太医?”
“陛下,臣妾没什么的,不过是没有休息好罢了,哪里用得着去宣太医。”
“哎,你怎么也这样了?”
郭氏自然知道刘秀说的也是什么意思,“怎么,贵人那边还是没有好吗?”
“还总是回梦到云萝那贱婢,夜夜惊醒。太医看着脉象怕是要有喜了,也不敢下猛药。”刘秀这是第一次没有为妃嫔怀孕而感到惊喜,不过,郭氏倒还是惊喜了。
“真的吗?那可是要恭喜陛下了。”
“日子还短,太医也不敢确定。只不过任氏还得在遭些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就忘不了她了。”
“那也是她们主仆一场的情谊,贵人一心保着她,却落了那么个收场,心里头自然是难受。等过些日子太医那边确定了,估计也就好了。”
“哎,你们竟都是这样心实。”
郭氏猜着这是说阴氏呢,不过还是做出个不解的样子,“陛下?”
刘秀并不打算再提这事,“你是以为什么呢,就算是小问题也得早点让太医看看,可别托大了。”
“是有件事情,臣妾琢磨了一宿,也没想好要怎么跟陛下说。”
“有什么你说就是了,何必难为自己。”
“阴贵人回宫那天,带了一个人过来。”
刘秀现在听到阴贵人这三个字就有些不耐烦,“朕听说了,不是交给你了,这又有什么可为难的?”
“贵人和她都说是先夫人的妹妹,臣妾问是哪家先夫人,她却不肯开口了。臣妾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哪家宗亲,又不好逼问,所以才为难。”
“是她请阴氏带她进宫的?”
“她说是进京寻亲的时候路遇劫匪,阴乡侯救了她,又不敢确定她的身份,正赶上贵人要回宫,这才跟着来的。”这些具体的细节,郭氏是可以猜到,不过,她也不能直接说是阴乡侯不怀好意把人弄了来,就只好说的模棱两可。
“她自己要寻亲,又不肯说出实情。这样的人,直接打发出去也就是了,何苦多费心神。”刘秀不以为意的说道。
“臣妾是怕她的确是宗室亲贵,又有难言之隐,所以就让她先在宫里住着。”
“她姓什么呀?”
郭氏无辜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刘秀,“回陛下,她姓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