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圣通自湖阳公主府回来,绕路去了趟教坊司,也不好指名要见任缳,就随意的转了转。到了逐波亭就见一红衣女子舞着长长的衣袖急速的旋转着,她的腰越转越低,伴随着最后一个鼓点跌落尘埃。一片的寂静,只有那一抹艳色伏在雪地之中,仿佛是茫茫天地间伴随着怒火而孽生的红莲。
郭圣通和几个跟着的侍女都看得呆了,并没注意到那跳舞的女子早就悄悄地离开。一阵寒风吹过红宛才回过神儿来。赶紧给皇后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娘娘,咱们回吧!”
郭圣通没理会红宛,反而对着旁边的嬷嬷问道。“刚才跳舞的女子是谁呀?”
教坊司的掌事嬷嬷姓赵,在宫里几十年了,经历了多少次的改朝换代,看过无数沦为下贱的大家千金。然而,那些人统加起来也不如任缳半个指头,之前以为皇上不爱这个,那任缳再美也没有出头之日,现在皇后娘娘居然发现了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回娘娘,她叫任缳,是逆臣任显之女。”
“你把她叫上来,本宫想要见一见。”
“诺。”赵嬷嬷应声退下。
红宛不明白皇后怎么突然要见一个罪臣之女,眼见着在这寒风里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娘娘,不如咱们去殿上等着吧。”
郭圣通摇了摇头,眼睛依然盯着刚才任缳跳舞的地方,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那嬷嬷很快就把人带了上来,众人略一打量,无不惊叹。只见她生的星眸疏眉,顾盼神飞,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蜂腰纤细,行动轻盈。然,她美则美矣,周身却散发出的一种冰冷气息,恰是这种气息更加让人目眩神迷。也许她就是众神遗留在俗世中的一粒明珠。
祸国殃民!郭圣通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居然闪出了这样的字眼。其实,不仅仅是她,就连红宛几个都觉得她生的实在是太好,好到有些不祥。
郭圣通无意在看,转身回了车驾,只留下那赵嬷嬷一脸的错愕。她连连叹息,“也不知道皇后心里怎么想的,可惜你见不到皇上。”
“见到有如何,见不到又如何。反正也已经是贱命一条,生死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任缳的声音清冷孤傲,就好像早已看透这人世间无涯的苦难。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不理会在一旁兀自担心的老嬷嬷。
郭圣通缓缓的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她一向自负美貌,可是现在才算真的相信天外有天。任缳,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疯狂的本钱。而她的那种高傲和孤寂又是激起男人征服欲望的最有利武器。可是,她实在是太美了,美让人心惊,也太容易失控。郭圣通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她跟前世一样自生自灭。
郭氏回到长秋宫,正好赶上宋可儿告辞出去,于是问道,“你怎么把她弄来了?”
“还不是听说阴家的老夫人进宫了,我怕她们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所以把她请到长秋宫来的。”
郭氏心里好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宋贵人了?”
许柔然很没形象的撇了撇嘴,“我有那个闲心呢,还不是现在宫里也就是她还能跟那位斗上一二,要是连她也没了,那真就是惨不忍睹了。”
惨不忍睹?许氏的用词总是那么古怪,但是用心想一想还那么几分道理,郭氏也不去理会这些,转而问道,“孩子都还好吧?”
“都好着呢。公主那里还稳妥吧?”许柔然是知道这位湖阳公主的丰功伟绩的,而所有事情的开始就在这位驸马的病逝,因此也就紧着问了一声。
提起刘黄,郭圣通的心里沉甸甸的,她今天并没有看出她又多少悲痛来,也许是驸马实在是病的太久了,也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原因,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刘黄是绝对不会介意马上改嫁的。她特意留了尹善和赵普在哪儿帮忙,就是希望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刘黄想嫁谁她都没有关系,就是宋弘绝对不行。
许柔然见郭氏沉着脸不说话,以为公主那里有什么不好,也不敢再问,趁着刘辅要吃奶的功夫,赶紧退了下去。
“娘娘出去了这大半天的,换了衣服休息一下吧?”映心捧着一套烘的热热的便服,浅笑着说道。
“恩。”郭圣通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吩咐道,“你去太医院问问贵人今天的情况。映蓉去趟西宫,看看阴家的太夫人少夫人有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缺什么只管找人给她们置办。”
如意和如兰这会儿不在殿上伺候,紫苏见支走了那俩个,猜着皇后是有话说。“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去办?”
“等赵普回来,你让他找几个教坊司的人,再在咱们宫里挑两个机灵的送进去。”
“教坊司?”紫苏不明白皇后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而且还是很重视很谨慎的样子。
“你还记不记的许氏曾经说过,这宫里头该添人了!”
“奴婢还记得,只是娘娘那时候说选家人子进宫皇上不能同意呀,怎么这会儿提起来,可是在湖阳公主的府上见过谁了?”难怪紫苏要想歪了,西汉的那几位公主,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要往皇上身边送女人,最出名还不是平阳公主的卫子夫。湖阳和宁平两位公主现在虽然没动静,但是不代表她们不是在积极准备着。
还没等郭圣通说话,就听红宛在一旁惊恐的低喊了声,“娘娘,不会是说那个任缳吧。”
任缳的名字紫苏也是听过的,但是也想不到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又突然提起她?”紫苏觉得自己一个下午没跟着,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郭圣通沉声说道,“我们今天在教坊司见到她了。任显是在更始初年的时候应诏进的京,没过几天就获罪被杀,他的女儿从此再没人提起过。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就被没入了教坊司,后来更始定都长安的时候,也没有把这些人带走。”
“娘娘还年幼的时候,任缳彭珠就已经名动河北了,现在估计也有二十多岁了吧?您不会是?”紫苏到没有想到任缳能美的惊天动地,只是觉得她的年纪有些大了。也确实,二十多岁在那个年代绝对是超大龄剩女,像阴丽华那种十九岁才嫁人的,莫说是名门世家,就是稍微有点权势地位的人家也是绝无仅有的。
“年纪对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面对紫苏的困惑,郭圣通也无力去详细解释,毕竟,让一个女人去夸赞另一个女人的美貌还是很困难的。
眼见着皇后的意思越来越明白,红宛急忙说道,“娘娘,奴婢觉得这事儿万万不可啊!那任缳生的实在是太好了,就连宋贵人这等相貌皇上都能念念不忘,换成了任缳只怕是能把天都翻过去。”
紫苏觉得红宛的话实在是过于夸大了,有什么人能比得了皇后娘娘。再说女人能不能得宠,也不全在相貌,阴贵人还是这宫里最平凡的呢,还不是最得圣心。
“你们觉得宋贵人能是阴贵人的对手吗?”
郭圣通这个问题,让这两人都沉默了起来。这宫里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宋贵人不过是胜在年轻貌美,皇上图个一时的新鲜罢了,他心里的那个还得是阴丽华。但是,红宛仍然觉得任缳实在太危险了,“娘娘,奴婢担心日后那任缳比阴贵人还要麻烦。再说,任家是河北世家,她的父亲任显,也是因为直言劝谏才被杀的,现在是没人提起,等到有人提起的时候又是一位贤臣志士,她的身份可就非同一般了。”
红宛的顾虑到是一点不差,再过几年任光就会进京,然后皇上就会为她们家平反,到那时,任缳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教坊司。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年进三十,听说后来跟着刘黄一起遁入了道教。要是她入宫为妃,这个出身还真是不小的威胁。
“到底怎么着,我心里也没底,你们先派人观察着。”
二人连忙称是,紫苏心中好奇,那任缳到底是美到什么地步能让皇后如此重视,让红宛这样的紧张。她现在恨不得亲自去教坊司看上两眼,只是又不敢打草惊蛇。等皇后交代完任缳的事情,紫苏倒是想起来刚才绿竹过来带了几句话。
“娘娘,适才绿竹过来请宋贵人的时候,还提到了西宫的巧心未末的时候到玉堂殿去了。”
“她?”那个时候也就是阴家太夫人进宫没多久,巧心不在跟前儿伺候着,往玉堂殿跑什么,于是问道,“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说是阴贵人病的厉害,心里念着宋贵人,所以想请她去说说话儿。”
郭圣通心里冷笑,这阴丽华的亲娘前脚刚进宫,得有多少话说不完,还有那个心惦记着宋可儿。她也猜不出这西宫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可是,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郭圣通也不能看着她害了宋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