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刘秀就匆忙出去了,听说是幽州送来了紧急军情。幽州牧朱浮被彭宠围了三四个月了,朝廷一直都没有发兵。彭宠造反虽然根本问题出在刘秀身上,但是毕竟是朱浮直接导致的,谁也不敢说刘秀赏罚不公,只能责怪朱浮,他这军报三天两头的往洛阳宫送,也是在试探刘秀的态度。其实不是刘秀不想救,实在是无将可派,昨天朝贺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来的大多是宗室勋爵,很少有武将,就算是有,也不见的能是彭宠的对手。能征惯战的大都领兵在外,朱浮要等援兵至少还要两个月。
郭圣通跟朝中大将大多认识,但并无交情,就是跟他们的家眷也不怎么热络,弟弟郭况空有爵位,都不如目前阴家的实力,自然也给不了太子什么支持。历朝的太子都会在一定的年纪就任东宫,设置属官,日后也就是太子的基础班底,但是刘秀一直没有让太子去往东宫,朝中有大臣奏请都是直接驳回,连个理由都不给,最可恨的是为了堵住群臣的嘴,居然把东宫改成自己的寝宫,谁敢让皇帝把东宫腾出来给太子,这让郭圣通彻底崩溃。
“《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想起刘秀废立的诏书,郭圣通不禁暗想,要是皇后不是废了而是死了,你要怎么废太子呢。先后之子和继后之子那个更贵呢!彊儿的品行从来没有半天差错,要是没有废后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保住太子之位?没娘的孩子会不会多点怜惜?
多亏红宛过来禀报许宫人又来求见,才让她这个危险的念头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郭圣通对许氏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原先在郭圣通和阴丽华的压制下,许氏就像是透明的一般,只觉得她木讷不善言语,长得虽然可圈可点,行事总有些小家子气。她的儿子也同样入不了刘秀的眼。但是却与刘阳关系亲密,不亲近身为太子的长兄,偏偏亲近受宠的弟弟刘阳,可见都是有些心思的。郭圣通现在懒得去想许氏的事情,倒是紫苏不断的提起,想想也确实,在阴氏刚进宫近乎专宠的时间能得了刘秀的宠幸,只怕真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她当然也已经记不得许氏是怎样得的宠了,只是恍惚记得许氏在做宫女时是在广德殿服侍,在生刘英之后被封为美人,此前,一直是住在兰台广德殿的西配殿,大概是在封了美人之后被打发到了玉堂殿。许氏住在西配殿的时候倒是跟刘秀能时常相见,那时候广德殿是刘秀的寝宫,到了玉堂殿以后,要不是刘英,恐怕刘秀都想不起这么一号人。
许氏昨夜在书房服侍,今天一早过来请安,礼数上是半点不差。当时太医正在诊脉,郭氏就命太医说是中了暑气,应该静养。所以免了后妃请见。其实郭圣通主要是不想见阴丽华,她根本就没准备好怎么去面对。这个阴氏总能搞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本来好好的东西到了她那里就要变味,让人防不胜防,况且平心而论,易地而处自己也未必甘心屈于人下,毕竟,刘秀是娶她在先。然而,时过境迁,又有谁能真正记得“娶妻当得阴丽华”的誓言,所有的权衡都不过是“利弊”二字而已。而这权衡,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这宫里的女人,谁又比谁更无辜,既不知道如何面对,那还是少见的好。于是顺道把许氏也一起免了。太医自然是给长秋宫带来了好消息,郭圣通重重的赏了。不大工夫,后宫长了耳朵的就都得了信儿。
刘彊那儿虽然有了最是谨慎细致的墨涤,但是郭圣通还是很不放心。前世刘彊的一场大病可是让郭圣通好一段时间都是心惊胆战,虽然经太医全力救治最终转危为安,但是到底因为年小体弱,伤了元气。更奇的是,事后竟然查不出太子是因何发病,连太医也只说是太子先天体弱,天气骤然变化,才染上了寒症。郭圣通今生可不敢让儿子再冒险,赶紧使人召墨涤带太子过来,让太医仔细瞧着。涂太医并不是儿科的高手,也只是看出了太子脾胃不和,没有更多的。现在天下都还没有彻底平定,不但粮食奇缺,就是人事上也只能凑合,宫中的太医也就那么四五位,还数这位医术最精。郭圣通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厚赏了涂太医让他退下。
郭圣通正焦虑不已,就见青染几个立在一旁,于是说道:“本宫前几天梦见太子遭人谋害,接连几日都是惶恐不安,昨天亲眼见太子身边的人并不十分用心,本想一并都打发了,又担心换上来的也一样是不知道深浅,墨涤最是心思细腻,以后就跟在太子身边,等选上来可以完全放心的人,再回本宫这里。这些天紫苏和青染也跟过去,叫昨天留在后殿的人轮流上来服侍,你们要仔细留意她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那几个嬷嬷,不管用多长时间,务必要弄清楚她们品性如何。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马上回报。”
“诺。奴婢们定当伺候好太子,请娘娘放心。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自有神明庇护,娘娘万不可思虑过度,反倒伤及自身。”
“是啊,娘娘务必要放宽心胸,奴婢们下去就分分工,定不会让太子单独跟原来的嬷嬷宫女在一起。只是奴婢们都去了,娘娘身边只有红宛一人,只怕照顾不过来。”青染任何时候都是先想到她主子,就算有了小主子也不例外。
“不要紧的,很多事情宛儿可以吩咐外面的宫女和内侍,就只有一点,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内室,就连旁边的暖阁都不行,周轶也不例外,宛儿要辛苦一点随时留意,看有谁往东次间这边闯。抓着了也不必声张,以后一并处置。”宫里就差石头不会传话了,郭圣通至少要守住内室,不然真是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众女见皇后神色郁郁,抱着太子引皇后说笑,丁点儿大的刘彊一会儿的功夫被抱过来抱过去,却一点也不哭闹,倒是不停的冲着母亲傻笑。郭圣通看着儿子心情才又好了一些,把儿子抱在怀里,心里的空落也被填满了。墨涤教他叫母后,刘彊倒也愿意配合,只是呜呜呀呀的说不清楚,惹得众人一场大笑。郭圣通却低声吩咐墨涤,“以后要教太子叫父皇。”
皇后有孕可是天大的喜事,长秋宫略有些脸面的都上来道贺,只是赵普不仅道了贺,还顺道把紫苏也给拐下去了。那赵普在长秋宫有些日子了,颇有几分机灵劲儿,很得紫苏的看重。郭圣通看着虽然疑惑不解,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她真正可以信赖的也就这么几个人了。特别是紫苏,前世只知她忠贞,甚至不惜一死以证清白,要没有她,建武三年的那场祸事郭圣通根本无法化解。她自然知道自己欠下的,并不单单是主仆的情谊,更是一条性命。如今在她的心里面除了刘彊也就是紫苏了,而那刘秀更是千里之外。
长秋宫正说话的功夫,中宫谒者令进来通报说是武强侯夫人上书请见。郭圣通微微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武强侯是谁。
“你安排她后天进宫。”
“诺。”
“武强侯夫人昨天不是来过了,怎么这么快又要见。”红宛放下新煮的茶,不经意的问道。能在内室里服侍的都是漆里舍的老人儿,倒也没什么忌讳。
“后天见了你不就知道了。”郭圣通笑着答道。
“是不是那位圆圆脸,看起来一直都似乎笑眯眯的,有三十多岁的那位啊?”
“昨天那么多公侯夫人,哪里记得住那么多,你又是怎么发现的?”郭圣通转过脸去问青染。
“昨天那位夫人一直磨磨蹭蹭,拖到最后都不大愿意走,出了大殿还回头看了两眼,奴婢昨天出去宣中宫私府令尹大人的时候见着的。”
“估计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郭圣通大概能猜到这位武强侯夫人的来意。武强侯王梁,前一任的大司空,要说他这三公之一的高位来的也太容易了些。刘秀称帝之前得了那本巫术《赤伏符》,以后便经常研究,到还真让他琢磨出一句来,叫做“王梁主卫做玄武”,王梁就是这位武强侯,他是野王县的县令,而野王县又是卫的迁徙地;玄武是水神,司空是管水土的,于是这个王梁就这么做了大司空。
他这个官来的容易去的也快,刘秀令他跟吴汉一起攻打檀乡,两次不听调令,刘秀大怒,命尚书宗广去军中诛杀他,宗广于心不忍,把他绑回了京城,众将一番苦求,刘秀最终免了他的罪,又任命为中郎将,现在京中无所事事。如今有点能力的都领兵在外,正是建功立业的时机。这位武强侯夫人估计是要走夫人路线,给王梁谋个正经差事。只是为什么会求到长秋宫来,到很是令人费解。
这事儿其实非常简单,刘秀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更何况邓禹那边眼看就要大败。不对呀,郭圣通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王梁虽然违令,但并没有酿成大祸,况且,征战在外,这种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王梁本就是罪不至死,何至于还要命人到军中诛杀?邓禹一年多来都是不听军令,连刘秀的诏书都置之不理,最后只带着二十四骑回到京城,刘秀也没喊打喊杀的,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