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光年近四十,但仍然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在任缳的眼里,这世上在没有谁能配得上他。如果不是隗嚣当年刻意拉拢,任夫人这个位置是怎么也轮不到隗氏的。
“娘娘,您召微臣至此,请问到底有何吩咐?”任光无法回答任缳的问题,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过来劝她。
而任缳对他这样冷淡的态度实在很是伤心,她怒冲冲说道,“不是我召大人来的,是大人自己过来的,大人如果真的没事,就退下吧!”
任光一时愕然,没想到现在她的脾气古怪成这样,“既然如此,微臣告退。”
任光说罢就要出去,倒是任缳着急了,“你站住!”
“娘娘还有事?”任光并没有回过头来,他仍旧淡淡的问道。
“这么多年不见了,你就要跟我这么疏远吗?”
任缳听起来似有万般的委屈,这让任光有些无奈,“娘娘,如今您已经是宫中的贵人,微臣自然是应该谨守礼节,贵人想太多了。”
“你,你就真的要这样吗?”
任缳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但是任光的确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样。“娘娘!”
“你这个懦夫,你为什么就不肯好好看我一眼,为什么就不敢承认你是喜欢我的。”
任光闻言受惊不小,但是片刻之后他转过身来,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看了看她,“娘娘,微臣已经看清楚娘娘了,娘娘说的微臣也从来没有不承认过。所有的子侄当中,娘娘天分最高,微臣也花了最多心血。”
“你!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任缳的心意,任光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莫说以前他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现在。“娘娘应该知道,我从来都把贵人当做侄女,再无其他。况且微臣现在有妻有子,而娘娘也已经即将为人母,微臣实在不明白,娘娘还纠结于这些做什么?”
任缳当年不愿再回任府,寄人篱下,看隗氏的脸色过日子。而现在又后悔做了刘秀的贵人,心中的万般委屈,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好容易盼着见了他一面,两个人又总是说不到一起。她真的很怀念过去的日子,“你,真的把过去都忘记了吗?你忘了我们一起抚琴吟诗,你忘了我们一起雕的玉佩了吗?你看看,这一块是我的,刻着伯卿。你的那一块呢,你一定是戴在身上的!”
“娘娘!微臣教你抚琴,是要陶冶性情,希望你贞静贤良。教你诗书,是要告诉你圣人之言,做人的道理。娘娘现在身为妃嫔就应该用心服侍陛下,给皇室诞育子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久居宫外,让皇上费心。”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你真的希望我回到皇上身边。”任缳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那是自然。”
“你看着我说。”
任光真是不明白她想干什么,说了又能证明什么,可是想到任缳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也只能耐着性子劝道,“娘娘,怎么说都是一样的。身为妇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娘娘如今的行为,皇上可以看在孩子份上百般忍耐,但是以后,如果娘娘仍然这样一意孤行,只怕要累及自身。娘娘可要记得,你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给你的,他想要拿回去,那也是易如反掌。”
“那就让他拿去好了,我只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她赌气说道。
任光听她这样胡言乱语,心中是又急又气,真想扔下不管,一走了之,可又不能不顾念多年的情分,“你醒一醒吧,你怎么可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你不看看阴贵人现在是什么下场。”
“她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做的事情,跟谋逆也差不多了。”
“那贵人想干什么?”
“我?”任缳一时语塞,她想干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贵人好好想想,微臣告退!”
“你等等。”任缳这会儿倒是不在那么强硬了,“如果我告诉你宫里的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你还跟我说要我回去吗?”
“这!”如果任缳继续那么刁蛮任性,任光倒是可以不理睬她,可是她现在这么一说,任光心里也是酸酸的,“皇后是个聪明人,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不会苛待你。你只要谨守本分,我也不会让人欺了你的。”
“那么说你还是要我回去?”
“你在这儿能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的,皇上过几天就要出京,你再不回宫,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我不怕,我都死过一回了,我还会怕什么?”
“贵人不怕,但是我怕,贵人好自为之吧!”
任光觉得跟她想讲清楚道理实在太难,索性不再多劝,出了门就看见那个月影在陪着一个女子闲谈,看那装束,也是宫里出来的。他心里暗暗吃惊,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谈话那姑娘听去了多少。
虽然殿宇广阔,她们离得又远,但是缳儿刚才心急之下有些话放高了声音,也不知道那宫女是不是听见了。
“奴婢恭送大人!”
这宫女是广德殿出来的,任光也不敢对她怎样,不过,他也不能就这么让任氏陷入危机之中,“这位姑娘请过来一下,本官有些话想问问。”
止善知机远远避开,就留下月影一个人跟任光在院子里,“大人,不知道大人有什么想要知道的。”
“拙荆前日来劝贵人回宫,今天本官又亲自来了一趟,可是贵人都不愿意,姑娘经常在贵人身边,知不知道贵人是为了什么?”
“大人,这件事情奴婢也说不清楚,贵人住到这儿以后,时而烦心,时而高兴,有什么事情也不跟奴婢们说的。”
任光时刻盯着月影的表情,看她那个样子好像真的不知情,“贵人就没有透露半点与姑娘吗?能够找到原因,也可以劝贵人早点回去,总在这里住着,实在是不合规矩。”
“奴婢也想早点劝贵人回去,皇上为此也很是心急,今天,皇后娘娘都派了贴身的宫女出来过问了。可是,奴婢确实毫不知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既然这样,还请姑娘多费心劝劝。”任光觉得月影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才放心的离去。不过可惜的是,他忘记了月影身边还有一个人。
止善是奉了皇后的命令来见任缳的,虽然是旧主子,但是也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所以,这一趟郭氏特意派了止善过来,在宫外毕竟有些话也好说。
止善是习武之人,感觉自然比常人要敏锐,月影一个字也没听见,止善可是听了不少。她怎么也想不到冷如冰山的任贵人,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月影姐姐,既然任大人走了,还请为我通报一声吧!”她笑嘻嘻的挽起月影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站在一起。
“恩,姑娘稍等会儿,我这就进去。让姑娘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的功夫,真是过意不去。”
“姐姐哪里的话,我能跟姐姐说会儿话才福分呢!”
月影听了不由得笑道,“难怪皇后娘娘越来越看重姑娘,这张巧嘴,哪有人能不喜欢的。”
“姐姐快不要取笑了,还是替妹妹通报一声吧,如果再晚了,皇后娘娘可能真的要着急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怎么也不能让我们止善姑娘难做啊!”
月影和止善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回走,等到殿门,月影独自进去,任缳原不想见她,耐不住月影反复的劝说。
“奴婢参见贵人!”
任氏半天也没让止善起来,玉佩失窃之事,他们的确都是冤枉的。但是,那些被罚往永巷的奴才里,有几个真正忠心的。她出门一步,各宫就都知道信儿了,就像是有千里眼一样,还不都是这样背主的奴才干的。原本以为这个止善是好的,她还曾经难过连累了她,却不想她是藏得最深的一个,差点就让她给骗了。
月影看着止善跪在那半天娘娘也不出声,只得仗着胆子上前轻轻提醒了一句,“娘娘,皇后娘娘特意让她过来探望娘娘的。”
月影倒是个好姑娘,虽然是皇上的人,但是绝不会害她,任缳也愿意给她几分面子。况且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个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这位姑娘请起吧!”
“多谢贵人!”止善稳稳当当的站了起来,对任缳更是不卑不亢的姿态。
“你到本宫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回贵人,贵人多日不回宫,皇后娘娘心中惦记,一来叫奴婢过来探望贵人,二来也请贵人定下回宫的日子,娘娘也好派人来接。”
“这样啊,替我多谢皇后娘娘,只是本宫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暂时还不打算回宫。”
止善心里暗骂,真是给脸不要。皇后娘娘已经让你自己定日子了,居然还敢拿乔,如果不是看在皇上宠着你,娘娘就是现在派人把她绑回去,也没人能说出个不是来。“既然这样,奴婢就去回复皇后娘娘了!还望贵人好好休养,早日康复。”
“多谢你了,建德殿当日出去那么多宫女内侍,就只有你一个人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本宫还没有恭贺过呢。”
“奴婢不敢,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怜惜,奴婢早就跟云锦她们一样死在了永巷,大恩大德,奴婢此生难忘。贵人的宝物失而复得,只可惜奴婢也没有机会道贺呢!”
止善突然发现自己之前那么平静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她是被主子抛弃的,怎么能一点怨气没有,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自己就是长秋宫的人了。这位任贵人行事也没有个章法,不知道会不会仗着皇上的宠爱给皇后娘娘添麻烦。现在不软不硬的给她碰个钉子,也叫她心里别扭上几天。
任缳自然听出来止善是在说她小题大做、罔顾人命,而她也不是不心虚,这一宫的奴才,不管是听命于谁,总是罪不致死。可是现在,大部分都已经死在了永巷,这都是她的罪孽。“多谢姑娘惦记着,姑娘现在该怎么称呼啊?”
“回贵人,奴婢现在仍然叫止善。”
“你怎么还叫止善,既然离了建德殿,这个名字也不要再用了,或者,你可以就叫回你原来的名字。”
“回娘娘,奴婢刚到长秋宫的时候原是应该改个名字的,不过皇后娘娘念在奴婢也曾服侍过贵人一场,也就没有改过。”
止善又恢复了之前平静无波的样子,好像对面就是个寻常的贵人,而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任缳看她那个样子又开始冒火,反倒是她做了亏心事一般,“你现在已经有了新主子,本宫给的名字就不要再用了。”
“诺!”
一个名字而已,止善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娘娘说的没错,这任贵人就是过不惯好日子,不知道该怎么闹腾才好,连个宫女的名字都要拿出来说道。
既然贵人不肯回宫,她还是赶紧回去复命的好。娘娘早就猜着了她没那么容易回去,只不过皇上面前得有个交代。
止善走后,月影见贵人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然而,作为贴身的宫女,皇上和任大人都指望着她来劝说贵人呢,“娘娘,奴婢都听说了陛下就要离京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在外面诸事不便,还是早点回去吧!”
“是任大人让你来劝我的?”月影以前虽然也着急,但是从不会这么明着劝他,今天这个样子看来是跟他有关了!
“不只是任大人,皇上也一样的。您的身子越来越重了,再不回宫难道把孩子生在四亲庙吗?如果倒时候皇上不在京城,奴婢们也不敢保证能够照料周全,还是回宫才有保障啊!”
“你让我在想想吧?”
“娘娘,您就不要再犹豫了,您看现在,皇上见天往这边来,您的叔叔更是急得不得了,您就听奴婢的劝,赶紧回宫去吧!”
任缳一听到任光,眼前顿时一亮,“他真的着急了吗?”
月影察觉出她情绪的变化,但也是不明所以,“怎么会不着急呢,这里虽然是皇家禁地,但是也不是常驻之所啊!”
任缳也不在细听月影说些什么,脑子都是任光为她着急的样子,心里不觉安稳起来。
他还是惦记着我的!
月影觉得任缳笑的很是古怪,更加的摸不清头脑,当初还以为这任贵人心思简单好伺候,现在才发现是犯了大错。
任贵人简单是简单,但是这个性子可真是让人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