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二进河北,所获颇丰,不但巧计再次捉拿了梁中书,顺带发了笔大财,还搂草打兔子,将蔡氏妖婆的人头也砍下来了。
只可惜不能把这颗人头示众在河北父老眼前,替万民出一口心底的腌臜恶气,只好就这样衣锦夜行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把蔡氏的人头暂时雪藏比挑在枪尖儿上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
首先,西门庆考虑的是河北四镇的安定。如今的河北不管如何民怨沸腾,但只要没有了蔡氏妖婆在梁中书身边作梗,梁中书就能把局面稳定下来。毕竟现在的辽国正在厉兵秣马,准备收拾女真完颜部,万一河北大乱,已经集结的辽兵说不定冲过白沟,往北宋境内大大地打一回草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名义上活着的蔡氏比死了的蔡氏有用。蔡氏“活”着一天,梁中书北京留守的位子就稳一天,从本质上来说,蔡京和梁中书是冰炭不同炉的两路人,身为天下巨贪之首的蔡京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但当蔡氏活着时,他可以容忍梁中书那点儿书生意气的耿介,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念鱼情念水情嘛!不过假如蔡氏死了,梁中书和蔡京之间失去了最后的缓冲,蔡京未必还认这个女婿。
所以,李瓶儿的机会就来了,她将在西门庆、梁中书、梁伟锁的帮助下,完美地演好早已谢幕的蔡氏角色。梁中书不用说当然是心甘情愿,梁伟锁已是断了后路的人自然也只能死心塌地,而对西门庆来说,能和梁中书共同拥有一个糊弄蔡京的秘密,梁山和河北无形中就象缔结了盟约一样,如果将来到了要掌控河北的时候,遇上的阻力定然会小得多,或者就可以忽略不计。
就这样,蔡氏大快人心的死讯被牢牢地封锁了起来,甚至梁中书也被蒙在鼓里。通过梁伟锁的嘴巴,梁中书还以为蔡氏只是暂时被西门庆当成了与蔡京谈判的砝码,过不久后自然会还回来。
当然,不还回来也没什么。有了李瓶儿,还要蔡氏那泼妇干什么?梁中书早受够了她!只不过留守大人身为蔡京蔡太师的女婿,心里可以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在梁伟锁的斡旋下,梁中书和西门庆达成了口头上的暗中协议——在梁山低调请蔡氏夫人“作客”的时候,由李瓶儿假扮蔡氏,在大名府稳定人心。时候到了,梁山自然会把蔡氏不少一根头发地送回来。
至于送回的时候是哪个猴年马月,梁中书没有刻意去问,西门庆也乐得不必回答。
欢乐的时光过得总是特别快,又到了时候说分开。双方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告别,西门庆向梁中书拱手笑道:“世杰兄,我做主促成了一对好姻缘,你却该当如何谢我?”
梁中书想了想,庄容回礼道:“若再有机会与四泉兄战阵交锋,世杰退避三舍!”
西门庆听了,诧异地道:“怎么?你还要打?”
梁中书叹了口气:“青州进剿呼家将之事,小弟忝为前敌总指挥,还没有向朝廷交旨。待我定了河北民心,自然又要往青州城下走一回。那时,你我布下堂堂之阵,世杰再和四泉兄论个输赢!”
西门庆笑道:“你可是不服吗?”
梁中书脸一红,扬声道:“马陵道口一战,世杰只是一时疏忽,才中了四泉兄的埋伏之计;今日这遭,四泉兄更是因人成事,非战之罪——待我回去后勤修兵书,苦研战策,再与四泉兄会猎于青州城下——那时你若胜了我,我才算心服口服!”
西门庆嘿然道:“任你世杰兄是再大的掣天白玉柱、驾海紫金梁,但大宋这间屋子彻底的朽了,你再有担当,又能撑得几时?也罢!青州城下,我便还你个死心塌地,也叫你看看,甚么是个民心不可侮,民意不可轻!”
梁中书摇头道:“四泉兄此言差矣!当今官家,至圣至明;满朝文武,尽皆贤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四海,方是千秋万代的正道啊!”
西门庆大笑:“在我这个草寇眼前,世杰兄不必妆上那张官场虚情矫饰的画皮吧?咱们今日就此别过,日后青州城下,我这个升斗小民会一会你这个风流名士,且看在世杰兄你的世界之外,还能不能蹚出一条新路来!”
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双方拱手而别。目送梁中书一行人远走,西门庆身边的吕方冷笑道:“梁中书这厮,身为大哥手下败将,还敢这般无礼!”
西门庆笑道:“他的开明程度,在这大宋的官员中,算是不错的了!咱们何必强求?青州城下,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传我将令,拔寨都起,回师梁山!”
郭盛问道:“哥哥怎的不往青州去?”
西门庆笑道:“在此之前,我先拔了大刀关胜这颗梗在咱们梁山与青州之间的钉子,救张横与小七出来!”
李俊听了喜慰道:“莫非四泉哥哥又有妙计了?”
西门庆洒然挥手道:“只不过临敌变化罢了!”
李俊听了暗想道:“四泉哥哥用计如神,必然已有了通盘的打算。只可惜平日里我与公明哥哥走得近,因此他纵有心腹话儿,也不会跟我说的!”想到这里,心中好生没趣儿。
其实,西门庆一心想着把人心从宋江那边笼络过来,倒没抱着冷落李俊的门户之见。此时看到这条混江龙突然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一怔后,马上领悟到其中的奥妙,笑道:“这回不是我卖关子,而是我心中的定计还未完全通妥,且待我胸有成竹后,自然要向众兄弟明言,那时集思广益之后,再请大家协助!”
得了此言,李俊心里舒服多了。这时,多送梁中书一程的杨志索超也回来了,于是众人向西门庆行礼告退,都去做回师梁山的准备。
西门庆人马一路东向,自莘县阳谷,水陆并进,往梁山泊北面而来。行过东平府须城,太守程万里偷偷潜出城来参见,西门庆用好言安慰。
问起关胜事时,程太守倒是赞不绝口:“这个关胜关将军,倒颇有乃祖之风。他的兵马屯驻在郓州、济州、衮州的三路总口交界处,严令不得扰民,也未曾向各地官府要粮要饷,挟兵自重,今年的秋收能不受影响,这位关将军实有大功啊!”
西门庆听了,暗暗点头。别过程太守,兵马由北边转向东边,径往关胜军前而来。行到半路,一声炮响,早撞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大将,拈一条八宝驼龙枪,矫立在门旗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挡住去路后,只是叫:“来人慢行!”
栾廷玉是先锋,吕方郭盛又是栾廷玉的副将,见有官兵挡道,栾廷玉正待出马,早有吕方自告奋勇道:“这些跳梁小丑,何必岳丈大人出马?待小婿上前,将他们打发了!”栾廷玉点头,吕方一马当先,卷起一道红光,早到阵前。
对面那将见吕方火焰真君一般精神抖擞,心中亦是暗暗称奇,亦飞马出阵,大喝道:“来将通名!”
吕方跃马扬戟:“吾乃梁山小温侯吕方是也!敌将还不速速下马受缚,更待何时?”
那将听了冷笑道:“你就是吕方?我自来到这梁山脚下,就多闻你的名字,知道你和一个叫郭盛的,是梁山匪首三奇公子西门庆的左膀右臂。今日你既然自己送上了门来,我正好将你擒了,也叫西门庆那厮吃一惊——休走!看枪!”
说话间,那人虎一般催开坐骑,抖开八宝驼龙枪,满眼红缨闪烁,向吕方分心便刺。吕方横戟架住,喝道:“敌将无礼!你是哪路人马?快快报上姓字,本温侯戟下不死无名之辈!”
那人横枪报号:“我乃蒲东井木犴郝思文,此番特随关胜哥哥来收剿尔等梁山草寇!”
吕方听了大怒,叱道:“倒要看看你这厮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说嘴!”方天画戟一顺,使一招“大吉大利”,大击才能大利,劈头向郝思文砸去。
正是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吕方戟势虽凶,但郝思文却是面不改色,八宝驼龙枪飞起一道电光,硬生生和吕方对拼了一记。耳轮中只听“呛啷啷”一声震响,两马错蹬间,二人竟是平分秋色。
拨转马头,吕方和郝思文齐喝一声,长枪大戟,各自抢攻。十几个回合下来,吕方暗暗喝彩:“二十八宿井木犴乃是四木禽星之一,善能上山吃虎,下海擒犀。这人如此勇猛,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一员骁将!”
郝思文也是忍不住思量:“只说梁山梁山西门庆如何了得,想不到连他手下的爪牙,都有这般身手!那西门庆能驱策如此众多的英雄,真不知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二人碰上强敌,精神皆振。各逞手段间,但只见长枪过人,画戟出众,激斗四五十合,兀自不分胜负。这正是:
虎牢关前声誉起,凌烟阁上姓名标。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