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炳定睛看时,西门庆手中却持着一卷蔡侯纸,纸上墨迹淋漓,似是临时草就。黄文炳心道:“却不知此人却在纸上写着些甚么?”
当下向西门庆望了一眼,西门庆点头示意,黄文炳这才接过来,打开看了两页,只惊得他瞠目结舌。
这几张纸上文字却也不多,可只是这寥寥数页,却重如千钧一般,沉甸甸地压在黄文炳的心坎上,让他惊心动魄,丧主失神。
一惊之后,黄文炳回过神,更是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荡神摇。纸上所写,早已超出了他的想像之外!
看了一遍又一遍,过了好半天,黄文炳才勉强抬起头来,把惊骇的眼神投到了西门庆的脸上。
西门庆淡淡地道:“却不知黄兄是要大笑,还是要大怒,抑或是要大骂?”
黄文炳咽着口水,只是喃喃地道:“这……这……这世界上岂有如此之国?”声音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何时,嗓子竟然已经嘶哑了!
西门庆沉声道:“这样的国家,也许在他人看来,只是海市蜃楼,但我今生今世,却只愿为实现此国之梦想而努力!黄兄,你再抬头望天,极目望地,且看这苍天大地载覆之处,是否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呆了半晌,黄文炳突然扑翻身拜倒在地,斩钉截铁地道:“黄文炳参见主公!若主公不嫌文炳才疏学浅,文炳愿为主公大业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西门庆大笑着扶起了黄文炳,说道:“刘备虽是一时之枭雄,但我却是不做他!但你能不能做成诸葛孔明第二,却全在你日后的表现了!”
黄文炳心里“格登”一下,暗想道:“主公挑理了!想那刘备,只是天下三分,却最终饮恨于吴。我引用诸葛亮的名句来表忠心,岂非视他为刘备?此言大大不吉!”
想到此处,黄文炳便不动声色地道:“主公既不欲做刘备,文炳又何须做孔明?且让文炳做兴周之姜子牙,旺汉之张子房,亦无不可!”
西门庆听了不由得暗暗摇头,心道:“这些封建文人士大夫啊!心中所思,终究还脱不了皇朝霸业的窠臼,才干如黄文炳,都一时转不过这弯儿来!嘿!日后还不知要我操多少心!”
当下摇头道:“今日之事,人前不必再提,亦不可称呼我为‘主公’。”
黄文炳点头道:“文炳遵命!一山多虎,一虎超群,必为群虎所伺——文炳理会得!”
西门庆又是暗中苦笑:“这黄文炳,终究还是没能理解我纸上真义!不过,这纸上所书,皆是开天辟地、重立地水风火的创举,他无法立刻领悟,也是在情理之中,我若过份强求于他,却不免流于苛责了。”
吐了一口长气,西门庆问道:“文炳,这纸上文字,你可都记熟了?”
黄文炳躬身道:“回禀公子。文炳虽然不敢自称过目不忘,但多读几遍,还是记得住的!”
西门庆点头道:“记住便好!这几张纸,且先烧了吧!若不慎流传出去,却不是一场大风波!”
黄文炳却犹豫道:“公子!这几张文字,虽然粗略,但卓然成家,亦可在文林理学间开宗立派,若就此烧了,实为可惜之至!”
西门庆听得一头大汗,心说这黄文炳果然不愧是文人出身,一见了新奇的思想,立即便想到了开宗立派、青史留名上头去。自己穿越以来,忙得连美眉都没时间泡,哪里有闲暇做那等水磨功夫去?
当下摆手道:“敏而言,不如起而行。下士以舌立言,嘘枯吹生,褒贬人物,然空谈误国,终归虚妄,徒为天下笑耳;中士以笔立言,皓首穷经,洋洋万卷,然临机用事,却百无一能,名实不符;上士则以身立言,行天下不敢行之事,创世间无人创之道,谋万民之福祉,树千古之正气,但求我心无愧于天地,何求卓然成家,又何必开宗立派?”
黄文炳听了,精神一振,向西门庆深深一礼:“文炳受教了!”说着点起房中灯烛,将那卷纸烧了个干净。
西门庆叮嘱道:“此事只有你我二人得知,却须小心谨慎,莫人前失口。真理初荫之时,皆被正统者视做不登大雅之堂的异端邪说,四面围攻,八方进剿,尽趋炎附势之小人所乐为也。你我如今势单力孤,何必做那享祭之牺牲?只无言做事,潜移默化身边世界即可!”
黄文炳心悦诚服,点头答应。突然想起一事,嗫嚅道:“文炳有个请求,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西门庆笑道:“当讲不当讲,你这不已经讲出来了吗?以后有话直言,莫耍这等心机。”
黄文炳赧然道:“既如此,文炳便说了,请公子与我作主。今日文炳虽然携同家眷上了梁山,但我那哥哥却还在无为军中,不曾知道。过些日子,必有官司锁拿追比,我哥哥一生行善,文炳却连累他受这般报应,于心何忍?因此文炳想修书一封,陈明厉害,恳请我哥哥速速迁居,也免得官府物色。”说到动情处,黄文炳眼中已是泪光莹然。
西门庆听了道:“何不我直接派人,也接令兄上山入伙?”
黄文炳摇手道:“这个却使不得!我那哥哥,是个烈性子的好人,若强行勾他上山,反而是促其早死。我只盼我这一封书,能打动他的金刚心肠,促他早早躲开,免得祸事临头难回避。”
西门庆和黄文炳二人,都不曾说要去警告那蔡九知府,令他对黄文烨网开一面。如果不能拘蔡九知府一世,那蔡九知府便是许愿许得天花乱坠,又有何用?世界上最信不过的,就是官员——尤其是贪官的承诺。
当下叫进笔墨纸砚,黄文炳开始写信。写一个字,叹息一声,这正是:
落纸方恨学识短,临难才感亲情长。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