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自告奋勇的梁山弟兄,宋江却摆出一副为难的面孔,踌躇道:“各位兄弟用心虽善,但小可这里却有个天大的难处!”
众好汉面面相觑,花荣便问道:“却不知哥哥有何为难之处?”
宋江便红了脸,作赧然不敢启口状,嗫嚅道:“不瞒众家兄弟们说,我那老父,是个义烈的君子,向来反对小可结交江湖上的好汉,更何况今天小可又上了梁山,坐了交椅?因此小可才想一人回去,便是老父心中有气,要打要骂,却也方便。若有兄弟们在身边时,只怕老父言语举止中有个一时失当,岂不是宋江的罪过?”
众好汉再次面面相觑,倒也没的说了。大家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如果到时候被一个老头羞辱一场,真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确实丢脸。
西门庆却道:“小弟个人面子是小,但公明哥哥安危事大!这些日子,江州之事,必然已经传到了济州,郓城县里安能没有准备?若哥哥孤身一人回去,只怕有些不妥。”
宋江听了,心中暗道:“四泉兄弟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但你这义气,最好只和我一个人讲,岂不大善?弄得现在,我还得费尽心机来收拢你!”
心中嗔怪着,嘴上却道:“四泉贤弟多虑了!小兄今日回家,却也不须点多人去,只宋江潜地自去,和兄弟宋清搬取老父连夜回山来,那时乡中神不知,鬼不觉。若还多带了人伴去,必然惊吓乡里,反招不便。”
晁盖道:“我倒是觉得四泉贤弟之言颇有道理,公明贤弟路中倘有疏失,无人搭救。”
宋江便腆起黑矮的草包肚子来,放出豪言壮语道:“若为父亲,死而无怨。”
听宋江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晁盖、西门庆、吴用互相对视几眼,只能苦笑。当日宋江就取个毡笠儿戴了,提条短棒,腰带利刃,便下山去,众头领直送过金沙滩方回。
宋江离了梁山,出大路直投郓城县来。一路上少不得遮遮掩掩,晓宿夜行,这一日来到宋家村外,因见天色还早,不敢露了形迹,唯恐被官府物色,因此就在村外树林子里伏了,直等到天色向晚,却投庄上来敲后门。门里庄客在门缝中一张,见却是宋江,吃了一惊,急忙开了门将宋江放了进来,早有人去禀宋太公。
听到是宋江回来了,宋太公急忙扶了宋清,来到草堂之上时,宋江早等在那里,见了宋太公,扑翻身纳头便拜,口口声声只道:“不孝子宋江,给爹爹磕头了!”
宋太公把脚顿了顿,急道:“我儿不必多礼——我且问你,你此番从梁山下来,身边带了多少伴当?”
宋江回禀道:“孩儿只恐身边人多,反倒招惹来官府,因此这次回来,只是孩儿孤身一人。”
宋太公便把脚一跺,嗟叹道:“嗐!你个糊涂的畜生!你孤身一人,济得甚事?我且问你,你此来意欲何为?”
宋江听到父亲动气,早跪了下去,恭声道:“孩儿特来接父亲和兄弟上梁山,也免得官司连累!”
宋太公便叹了口气:“唉!你这孽障啊!你可知你闹了一座江州,把天捅了多大的窟窿?如今这里都知道了,县里差下赵能、赵得两个都头,每日来勾取,管定了我们,不得转动。只等江州文书到来,便要捉了我们父子二人,下在牢里监禁,听候拿你。日里夜间,总有一二百土丁巡绰,便是这庄里,未必便没有官府的耳目!你今日孤身一人回家,却不是自投罗网?”说着连连叹气。
宋江听了,宛如脑门顶上劈八瓣,当头倾下冰水来,只是叫苦道:“只恨没有听从西门庆兄弟之言,这下可如何是好?”
宋清在一旁道:“西门庆?可是那个和哥哥齐名,号称‘郓城及时雨,清河西门庆’的西门大官人吗?”
宋江点头道:“不是他还有哪个?”
宋清便道:“既如此,哥哥还不速回梁山泊,请下西门庆和众头领,带兵来救父亲和兄弟,更待何时?”
宋江如梦初醒,点头如鸡啄米:“若不是兄弟提醒,宋江几乎误了大事!”
又向宋太公磕头道:“父亲休要惊慌,待孩儿回了梁山泊,点起他一两千兵马,卷土重来,看那时又有哪些胆大包天的敢来寻趁咱们?”
宋太公连连摆手:“快走快走!我和你兄弟的命,都在你身上!”
向草堂外迈出几步,宋江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回头,问宋清道:“兄弟,我收藏的天书,可还在吗?”
宋清顿足道:“我的好哥哥喛!这是甚么时候,不说走路,倒记挂起不相干的天书来了!”
宋江亦顿足道:“你知道个甚么?我这回孤身回来,为的就是这几卷天书,要在这天书之上,施展妙计,成就一番大事业!你快快将它给我取来,也是我冒险回家一趟!”
宋太公听了便道:“既然如此,四郎你速去将天书给你哥哥取来,莫误了他的大事!”
宋清答应一声,火急去了。宋太公看着宋江叹息一声,摇头道:“当年你不遵朝廷禁令,弄回这几卷所谓的天书藏在家里,我就知你必然不会安分守己,谁知今日果然!”
宋江急忙磕头道:“爹爹休要怨怪孩儿,孩儿平生只想成就一番大业,封妻荫子,耀祖光宗。奈何才疏学浅,始终成不了鼎甲中人,只好从别道儿上想办法了!这天书,孩儿今日便有用处,一时间也解释不了那么多,爹爹只管看以后的日子便知了!”
正说着话,宋清风风火火又冲进草堂,手里已经多了个长五寸、阔三寸、厚三寸的黄罗袱子,往宋江怀里一塞,急道:“哥哥,天书在此,快回梁山泊求救,要紧!要紧!”这正是:
欲把天书施妙计,且看奸雄展鬼谋。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