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温河卫是一块广大地区,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渔村,在后世却是鼎鼎大名的天然良港——海参崴。
当然,其实这里并不特产海参,也还没有这个名字。对于大明而言,这里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卫所,不过在古籍上,这里却是个商路繁华之地。
唐朝时期,这里是渤海国率宾府辖地;金国归属于恤品路;蒙元时称为永明城。滨海地区比较富庶,“率宾马”更是名贵一时。蒙元为加强同东海诸族的联系,还开辟了西祥州至滨海永明城的东南驿道,从西祥州(今吉林农安县东北三十公里万里塔古城)起,途径十八站,终点站为永明城——也就是后世的海参崴。
王翊带着坦克司横扫了东北二省,甚至一度打到了奴儿干都司的苦兀卫(库页岛),整个师都觉得这就是大范围的拉练训练,根本不是打仗。如果对手都是这个水准,堂堂坦克师用鲜血和性命浇灌出来的铁军也会慢慢生锈。
于是,坦克师请求开向西边参加对蒙作战的公文三天两头就会送到大都督府,几乎是毫不停歇。
隆景三年八月,王翊上疏皇帝陛下,报称“东、南及海,北至石大兴安岭(外兴安岭)北侧,俱归王化”。也就是从外兴安岭北侧往南,一直到达诸海的广阔疆域都已经插满了大明的金龙红旗,希望朝廷能够派流官组建巡检司守护。
潜台词便是,这里已经都被打服了,可以派别人来了,我堂堂坦克师作为全军唯一一个有称号、军旗的精锐部队,应该用在更需要我们的战场上。
朱慈烺接到题奏,也觉得放王翊在东北有点浪费,但是这支部队并不是孤零零守着祖国东极边疆,同时也有准备对日作战的意图。如今陆军参谋总部认为对日作战不宜操之过急,应当蚕食而不该鲸吞,所以继续放坦克司在奴儿干的确不妥。
“坦克师先调去莫温河府永明城驻守。另外,北海舰队的母港不要放在朝鲜了,改在永明城。”朱慈烺下了圣旨。
接到圣旨的王翊在益发寒冷的晚秋,起兵踏上通往永明城的道路,准备修建营地,为北海舰队迁徙过来做好准备工作。
在这个哈气成冰的环境下,任何人都不能长途跋涉,只能在温暖的火炕上猫着,然而大明的战士却将之视作信念和毅力的锤炼,没有丝毫畏惧。
在坦克师调动的同时,浙江、江苏的港口也涌入了大量的水泥、粮食、棉布、木材,在以蒸汽为动力的起重机帮助下,一箱箱堆上福船,准备扬帆远航,前往永明城。
永明城不仅是坦克师的驻地、北海舰队的母港,同时也将是大明在东方最大的造船基地。从日本、朝鲜获得的船工、船材,也都通过海路送往永明城,以大号福船练手,然后打造能够横跨太平洋的巨大船队。
……
“杨参谋,”魏云的侍从兵站在门口,“参谋长有请。”
朝鲜师参谋部里不止杨威一个“杨参谋”,但一说到“杨参谋”则特指杨威。其他资格、军龄都比杨威过硬的“杨参谋”,只能在姓氏前面冠以“老”、“大”等标识加以区分。
杨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整理了一下军容,用手拨拉了一下有些蓬乱的束发,径自往魏云办公室走去。
魏云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停留在杨威的头发上,过了足足两息的时间方才挪开,指了指办公桌侧前方的官帽椅:“坐。”他道:“这是总参发来的部队改制文件,你看看,以前可曾听说过么。”
杨威知道这是因为他在陆军参总的工作经历,魏云常让他辨识一下大都督府的真实意图。虽然魏云本身也是总参出身,但他自认离开中枢太久,所以不太发表意见。
桌上的文件是小号字体印刷出来的,看着有些僵硬的宋体字很费目力。杨威定睛看了看,道:“这事我离开之前并没有听到传闻。”
魏云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示意杨威往下看。
杨威飞快地翻动着文件,心中却只有一股幽怨,腹诽道:拿了我的计划竟然只改动了几个名称,还真是懒到家了!
“看完了?”魏云很惊讶杨威的阅读速度。
“是。”杨威没有多说。
“如何?”
“边防军和野战军的分野是势在必行,诚如打造兵器的铁料和打造农具的铁料必然不一样。”杨威道:“因此带来的防区划分,责任分配,也是理所当然的。”
魏云轻轻摸了摸胡髭,道:“边防军。如果降低责任和训练强度,岂非弱兵之道?”
“长官,”杨威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边防军如果专注巡逻预警、城堡守卫,则未必不算是一支强军。实际上我看朝鲜师的训练,重野战而少守城,许多士兵连基本的守城操典都不熟悉,而士兵素养又不能与国兵相比,固有朽木之憾。若是能让他们专司城守,既照顾了他们体能不足,充分发挥兵力,又不至于野战失利,这正是量才而用的好法子。”
“那朝鲜方面的战兵从何而来?”魏云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朝鲜师主力都得靠就地征召,如果招募的尽是边防军,该如何扩大作战规模?
“或许……”杨威想了想:“可以和坦克师换人。”
“换人?”
“新的防区制度推行之后,我师和坦克师都有边防任务。坦克师作为精锐中的精锐,大量战兵都是国朝兵,差些的也是蒙古、女真兵。”
“这些兵用来守边,非但浪费,估计他们也不放心。如果我们用五个朝鲜兵换一个国朝兵,既满足了坦克师对漫长边防的需要,也保证了朝鲜师的战斗力。”杨威道。
魏云的手指在书案上轻轻点了点,暗中盘算:参谋总部肯定不会介意,就是不知道王翊王辅臣肯不肯。
“再者,下官发现日本兵其实颇有纪律性,可以招募使用。”杨威又道。
魏云将思路拉了回来,道:“倭兵的确堪用,但我师未来的敌手就是日本诸国,用倭兵恐有变故。”
“其国人素不知忠义,而且完全可以换出去。”魏云道:“异地服役,也不用担心逃兵了。”
逃兵的问题从古到今都有,即便明军中训导官盯得那么紧,仍旧有人天真地因为“不想当兵”了就私自开小差,最终结果当然很可怜,年纪轻轻就要去矿场做一辈子的苦工。运气好点能在三五年后混个小工头,运气不好的没几天就死了。
更悲剧的是逃兵的家属。
如果逃兵的直系血亲中都是平民,没有担当王事,则会一同被流放到逃兵服刑的地区,虽然不一定在矿场,甚至还可能会得到一块土地,不过无辜牵连被流放到辽宁、澳洲、朝鲜等地,终究不是一桩令人愉快的事。
如果是异地服役,尤其对于日本人、朝鲜人,地理不熟,口音不通,要想当逃兵也没那么容易。
“是个好法子。”魏云道:“这事我会与总参联系。另外还有一桩事,你为何会被派到朝鲜来?”
“因为下官去不了坦克师吧。”杨威道。
坦克师的书吏都有严格的体能要求。杨威原本就生得文弱,自然不可能通过筛选。
魏云笑了笑:“你得罪了什么人?要我去把你讨过来不?”
“谈不上得罪。”杨威干笑道:“只是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罢了。”
魏云点了点头,正要劝杨威改换门庭,就听杨威说道:“长官,若是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够去朝鲜边防部队出任参谋。”
“这是为何?”魏云有些疑惑。
无论怎么看,边防军成立之后,多半就是军户一般守着军堡干农活的部队。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战功么?如今入伍服役有规定年数,难道跑到数千里之外种几年地就回老家么?
“下官走不动了。”杨威苦笑道:“朝鲜已经够远的了。”
“我们打下日本就不会再走了。”魏云安慰道:“日本也多有良田沃土,而此地景色风光别有趣味,不妨安家常住。”
“不会的。”杨威摇了摇头:“北海舰队的母港迁往永明城,这并不利于对日作战。大概是陛下继续向东拓展的心愿吧。下官听说朝廷将功臣都封赐在美洲,可见那才是朝鲜师最终安顿下来的地方。”
魏云本身对开疆拓土充满了偏执,早就从朝廷的风向中嗅到了味道,此时被杨威说破,更觉得此人有眼光有头脑,可不能轻易放手。
“得把你的编制调到朝鲜师,我们才能讨论去哪支部队。”魏云道:“在此之前,你先跟师参谋部的参谋们做一份边防部队编制、训练、装配、后勤等全方位报告。没意见吧?”
杨威起身应道:“下官领命。”一付已经调到了朝鲜师的架势,可见他真心不愿意将编制留在参谋总部了。
魏云对杨威的这种态度十分高兴,道:“等你编制调来了,我就提请破格升授你为上尉,好好干。”
“谢长官。”杨威平淡的应了一声,心中暗道:好了,退役之后的养老金又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