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说道:“以臣之见,应该在南京建立大明银行总行,接管下面所有的支行,进行换钞,将大明银行洪武旧钞,换成了建文新钞。从此银行也可以为陛下所用。”
朱允炆听了方孝孺的言外之意。
或许,他们也可以如北京那边一样超发货币。
方孝孺其实比谁都感受到了财政危机了。只是他实在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增加商税?
何夕增加商税的前提是,建立了强大顺天府吏员,还有整个银行体系,等各方面的配合,最后才能用最简单的手段,将商税征收上来,须知征税从来是一个技术活。
否则的话,下面定一分钱的税,最低层要交一元钱,其余的钱,被中间环节层层剥削了。最后上面觉得,我才搞了一点钱,下面都已经揭竿而起了。
崇祯在这方面,堪为反面教材。
方孝孺自然不知道崇祯的。
但是并不妨碍,他对这上面有感悟。
方孝孺是不能对支持的文官体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的。就连贪腐,方孝孺治理不好,处于每况日下之中,就更不要说体制改革了。
有一句话,君因此兴,必因此亡。
虽然这一句话,给人一种宿命论的感觉,但是很多时候是正确的。这就路径依赖。当一个人因为一个办法成功之后,他就觉得他能用这个办法赢得下一个成功,或许可以,但总有一天,这个办法不能带他走向成功。反而成为他失败罪魁祸首。
方孝孺拉拢了很多人,让自己成为文官体系的代言人,形成了一股,让朱元璋都不能忽略的力量。
但是方孝孺对这股力量的掌控到底有多少?
是方孝孺依赖这股力量多,而是相反?
这股力量本身就是守旧的。方孝孺想做出改革,根本是不可能,这比自己打自己嘴巴都难,因为这代表着方孝孺政治信用的死亡。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方孝孺还必须解决问题,方孝孺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超发货币。
重蹈宝钞的覆辙。
从后世看,很多人做法似乎很蠢,但如果设身处地地在这个人的位置上想想,那或许是他能做出最精妙的应对了。
毕竟,在方孝孺看来。何夕能将宝钞的局面挽回,等将来平定北京之后,他再想办法不迟。
朱允炆也明白方孝孺的想法,说道:“方先生,而今局面并不好,朕也就不说什么了。朕不管你做什么,这财政上决计不能出问题。你好自为之吧。”
朱允炆明白方孝孺的想法,但是并没有阻拦,甚至不仅仅没有阻拦,已经准备好,该怎么与方孝孺切割了。
他不会给方孝孺任何这方面的命令的,将来天下怨声载道的时候,就是方孝孺去位的时候。
方孝孺对而今的局面并不觉得难过,反正丞相的位置,本来就做不长,这也是唐宋以来的惯例的,毕竟丞相做的时间长了,皇帝的权威就会受到影响。
方孝孺说道:“臣明白。”
朱允炆又与方孝孺谈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这才请方孝孺走了。
等方孝孺走后,朱允炆忽然问道:“丁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丁显从后面走出来,说道:“陛下,首辅的应对办法固然是不错。只是首辅大概忽略了一件事情。”
朱允炆说道:“什么事情?”
丁显说道:“钱仅仅是钱,有很多时候,有钱也是买不到东西的。臣觉得应当为首辅查漏补缺。”
朱允炆说道:“丁先生有此心就很好了。只是那里有问题。”
丁显说道:“臣这一段时间,一直想再建一座铁厂以供应前线武器,臣走访多地终于确定,徐州是一个合适的地方。距离前线又近。可以就近补充物资。”
“之前一直担心朝廷财力。这才没有提,而今看来,有方首辅坐镇,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怎么不是问题,银行超发货币,会有什么后果,丁显比谁都知道,但是他不在乎。比较将来方孝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没有资格在担任首辅之位。
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
更何况,丁显也看出了朱允炆的想法。
朱允炆是默许的。
毕竟,其他方面搞钱都太麻烦了。花钱才容易。
特别是何夕为了将商税给征上来,做了不知道多少改革。顺天府工作与南京应天府的工作,简直不是一个时代的。
里面的阻力有多大,大到方孝孺想了想,就决定饮鸩止渴。
丁显不怕这些,毕竟丁显的根基与方孝孺的根基不一样,他其实不介意大开杀戒的。只是,他所有根基都在朱允炆身上,所以他的意见从来是根据朱允炆的意见而变换的。
既然朱允炆改了主意,他自然也会改了想法。
朱允炆说道:“你下去写一个章程,朕再看看。”
徐州建立一个钢铁厂,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有煤有铁,比太平铁厂都方便,距离前线很近,这是一个好处,也是一个坏处。好处自然供应方便。坏处也在于供应方便。
朱允炆还需要好好斟酌,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情。
……
北京。
文渊阁。
姚广孝在自己的值房之中,看着各方面的情报。他随即看到方孝孺准备筹备南京银行,已经换钞的想法。
姚广孝心中暗道:“方孝孺还是很敏锐的。”
何夕超发货币,让整个大明来承担通货膨胀的后果,这一个计划,姚广孝从来是知道的。只是何夕秉承为了获取最大利益,开战以来,这一段时间,何夕虽然从上面搞出不少钱来补贴军费。但是总体上,并不多。
所以呈现出物价相对稳定的情况。
方孝孺而今感觉到这方面的不对,想出办法,废掉北京的铸币权。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应对办法。只是可惜了。方孝孺想得太美妙了一些。
他根本不知道,在这一件事情上,北京这方面是有很多预案。负责这个预案的就是姚广孝。
这一段时间,姚广孝沉寂了很多。
不沉寂不行。
不能说姚广孝在军事上毫无建树,但是问题是而今战事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姚广孝熟悉的那一套,都已经过时了。新的战法,他也懒得学习了,军事,财政,都不是姚广孝的长项。
姚广孝只能每天为何夕整理各地情报,作为何夕的情报秘书,当然了,姚广孝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盯死宫中。
这个任务很重要。但又没有那么重要。
原因很简单。
何夕不想这个时候与朱雄英翻脸,朱雄英也不愿意这个时候与何夕闹翻,双方有几分相忍为国的感觉。
双方在一些地方有一些小摩擦,也彼此退让。
姚广孝也知道而今大局所在,他能做到仅仅是盯着,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自然沉寂下来,以至于很多新到北京的人,都忘记了何夕的首席幕僚姚广孝了。
这些姚广孝并没有在意。
他只是等待机会,而今机会来了。
姚广孝是跟随何夕开辟银行,特别清楚何夕搞银行有多耗神,用了多少这样那样的手段。而方孝孺的想法,又多想当然而已。换钞这一件事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夕当年将置换宝钞的时候了,做了多少事情,才算是完成了平稳过渡。只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让后来人觉得这一件事情很稀疏平常。却不知道这里面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而这里面的风险,就是姚广孝的机会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