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南京城。心中不由的忐忑起来。
他离开南京城的时候,还算是一个少年,而今已经成为成年人了。心思也与离开之前完全不同了。他远远看着南京雄伟的城墙,已经繁华依旧的聚宝门,与外秦淮河。
忽然一叹:“京师一点也没有变。”
这一句话,对也不对。
毕竟事务总是在变化了。人尚且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而今的南京城,与几年前的南京城自然也不可能完全一样。但是南京的变化比起营口的变化,差太多了。
朱雄英亲眼看见,营口从一个慌乱的驿站,几年之内变成了辽东最繁华的几处之一,甚至将来有可能将“之一”去掉的地方。比起营口的变化,看南京的现在,就好像停滞了一样。
朱雄英这一句话,内里一些意味,或许朱雄英自己也不大清楚。
朱雄英还在感叹的时候,身边的人提醒道:“殿下,二殿下来迎接你了。”
朱雄英打眼看去,自然看见了朱允炆的依仗。他心中冷哼一声,暗道:“假惺惺。”
当年马皇后一个举措不当,引起了的裂痕直到现在。
或许当初是误会,但是这么长时间,也无所谓误会不误会了。
朱雄英很明白,他那位母妃是不会放弃推自己儿子上位的。毕竟,大明虽然确定嫡长制,但而今的嫡长制,并不是那么深入人心。因为这都是朱元璋制定的。特别是朱元璋自己又推翻过自己之前的政策。
让朱元璋制定的一些政策也存疑。
这些制度可以约束别人。唯独不可以约束朱元璋。
太子即便以嫡长继承皇位,太子之后,就一定是嫡长吗?
要知道,永乐大帝的几个儿子,还有一场惨烈的夺嫡之战。没有数个皇帝嫡长继承,嫡长制度,也不会深入人心,成为不可动摇的原则。
不管朱雄英内心之中如何吐槽。在靠岸之后,朱雄英忙走几步,一把搀扶住要行礼的朱允炆,笑道:“你我兄弟何必多礼?”
朱允炆说道:“长幼有序,礼不可废。”随即硬生生行礼。朱雄英拦不住,自然要回了一礼。
朱雄英看着朱允炆的神态,心中暗道:“长大了。”
是的,朱允炆的身形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估计将来还能长过几厘米,但也就那样了。朱雄英走的时候,朱允炆比他低了很多,而今已经差不了多少了。
比起当初,朱允炆一举一动,颇有规矩,大有儒士之风,有少年老成之态。
朱雄英不敢再以小孩的看朱允炆。
而朱允炆看朱雄英,却是另外一个感受。
前些年,朱允炆年纪小,很多事情虽然知道,但是还不大明白,只是被吕氏灌输一些概念而已。而今朱允炆年纪渐渐大了。反而心中有谱了。
更是将朱雄英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一直关注。
而今的朱雄英给朱允炆的感觉很不一样。
最少最少,朱雄英对他笑了。这笑一点也看出是假笑,也看不出勉强的神态。
要知道,朱雄英对他们母子的态度,一直以来,是不假掩饰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雄英的那股不屑,瞧不起,或者说敌对的眼神。但是而今,朱允炆通通没有发现。
是没有了吗?
朱允炆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而朱雄英隐藏起来了。
这对朱允炆来说,是一个新的变化。朱允炆也觉得,朱雄英并不是吴下阿蒙了。
不过,朱允炆不管朱雄英怎么变。他已经打定做一个孝敬哥哥的好弟弟。就好像立人设一样,这个弟弟角色,一定要做好,做到那种放在孝经之中,也挑出毛病来。
当然了,朱允炆并不指望,单单这一手,就能将朱雄英从第三代继承人的宝座上赶下去。不过,总是能积攒一些声誉,扭转他在夺嫡之中的不利因素,也就是生得晚,是次子。
其他方面,自然有其他人办。不用朱允炆亲自出手。他只需当好弟弟,白莲花就行了。
朱雄英与朱允炆寒暄几句。
朱雄英问道:“皇祖母好吗?皇祖父好吗?还有父亲怎么样?”
朱雄英与马皇后最亲,是以将马皇后放在最前面,也算是一种炫耀吧。
朱允文心中暗暗不满,因为朱雄英在例行问候之中,忽略了一个人,就是朱允炆的母妃。一看就是故意的。还有就是马皇后的时候,朱允炆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马皇后不喜欢他?他并不知道,历史上的朱允炆,让马皇后看不顺眼,削藩就削藩,对自己叔王下死手。下死手也行,结果被燕王翻盘了。无能且狠毒。杀得都是马皇后养大的人。
虽然马皇后也知道,那些所谓未来的历史。其实不作数的。但是不能扭转一个母亲的偏见。
再加上马皇后对太子妃吕氏有想法,自然对吕氏的儿子也有想法了。
朱允文心中不满。但也不能发脾气,说道:“皇祖父祖母都好,只是父亲这一段时间,身体不大好。不过小疾而已,有母妃照顾,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朱雄英心中一动,暗道:“真是小疾吗?”
他太知道,在贵人的病情上,有太多的秘密了。有些人真是小疾,有些人不管病成什么样子,除非死了,对外公布也都是小疾。
朱雄英知道,这一件事情问朱允炆也问不出来什么。
只能在寒暄几句之后,上了马车。
朱雄英一进门车,整个人都软了起来,靠在马车壁上,叫来一个人,耳语几句,就打发走了。
朱雄英毕竟是常家的外甥,常家而今不行了。但是蓝家还在,朱雄英借用一些情报网络,还是很简单的。一句话的事情。他刚刚回到京师,就打发人将这几年京师的主要变化,拿过来,他要看看。
还有就是太子的病,到底是怎么样的“小疾。”
在另外一个马车之上。
朱允炆端坐在车厢最中间,四边不靠,盘膝而坐,后背挺直。看上去好像是和尚或者道士打坐。其实不然,理学之中,也是很讲究打坐的。认为这是一种做学问的办法。
可以静心。
这种做法,到底算是精华还在糟粕,还真不好说,后世有很多所谓之灵修,与这个大抵相当。
只是此刻的朱允炆内心之中翻江倒海。
因为他知道,太子的病其实并不是小疾。自从秦王葬礼之后,太子的身体就日见虚弱了。刚刚开始,太子还在秘书监拼命的干活。那种劲头要比朱元璋还努力。
只是人与人之间差距其实蛮大的。
即便父子之间也是如此。
很多成功人士都有一个天赋,那就是精力充沛,每天忙上十几个小时,随便休息几个小时,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但是有些人就不一样,真忙上一两天还行,时间长了,自己都受不了了。
而太子就是这样。
即便再封锁消息,秦王世子那一句话也传播开来。下面的一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太子耳朵之中。正如,何夕的判断,秦王之死这一件事情,是不是太子所做,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件事情的影响力已经发酵出来了。
以太子的消息渠道,自然能够知道,很多藩王暗中应对。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但实际上,已经对中枢有了防备。
也就是说,太子经营了快四十年的仁义君子,长兄为父等等光环,在这一件事情之后,破碎的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