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沉默了一会儿,他越想越觉得一件事情,那就是北边的事情,恐怕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平定的。甚至傅友德嗅到一丝危险的感觉。
傅友德不知道这种危险从何而来,但是他相信这种在战争之中养出来的直觉。
虽然北京兵强马壮,但是傅友德内心之中还是看不上的,无他,在傅友德的思维之中,一场战事能不能胜利,首先要看的不是兵马钱粮,不是兵马钱粮不重要。而是北京兵强马壮,南京就没有了吗?
说实话,南京广有天下,从各种方面都压制住北京的。更重要的是在将领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在傅友德看来,大明天下最强大并不是多少兵马,而是一大批将才。
在这一点上,北京有什么?只有两三个毛孩子而已。
本来傅友德想推荐自己的人出来任职的,但是而今却觉得,不行。想要稳住局势,他自己一脉势单力薄了。
虽然傅友德想要成为军中第一人,在徐达之上,但是他很清楚一点,淮西集团之中,他的座次其实很靠后的。傅友德自己觉得自己能打,但别人不能打吗?
别的不说,坐镇南洋的陆仲亨,他可不觉得自己不能打。
傅友德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决断,心中暗道:“罢了,最重要的是夏王继位,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
傅友德说道:“臣举荐韩国公李祺入内阁办差,举荐唐胜宗,费聚,赵庸,等数老将执掌京营,至于山西,与河南等地,只需从其中选几位,绝对能够胜任。”
方孝孺与丁显对视一眼。
心中生出一丝丝惧意。
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虽然李善长死后,分崩离析的淮西集团,有再次凝聚起来的可能。
毕竟,朱元璋手下留情,仅仅杀了李善长,其实并不能解决问题。历史上朱元璋为了以绝后患,大开杀戒。不管名声如何,但是到了建文朝,淮西集团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今却不是如此。
虽然蓝玉被杀,牵连了一批勋臣。但是这些人大多是后起之秀,真正与李善长关系亲密的这些人,虽然在李善长死后蛰伏了好些年,但是都还活着,甚至是当打之年。
五十岁上下。
这就是李善长这一派为什么被朱元璋这么打压的原因。
李善长这一派横跨文武,李善长在朱元璋集团之中,可不仅仅是萧何的角色,这些将领很多都是李善长的后辈子侄。而今李善长在朝廷之中的文官势力,随着胡惟庸案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但是在军中隐藏的势力,即便压制了这么多年,只要一提名字,依然是一个庞然大物。
这就是朱元璋的担心,是,李善长老了。但是司马懿当年也不年轻,李善长还有子孙在。
这样一个势力留下来,岂是少主之福?
而今,朱元璋没有那个心思了。关注点不在这上面了。当然了这也是朱元璋知道朱雄英为帝,何夕为相,即便精诚合作也搞不定变法的原因之一。
他死后,反扑的不仅仅是文官集团,甚至文官集团的反扑,虽然不小,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李善长的阴魂不散,才是问题。但问题是,他如果大开杀戒,将勋臣连根拔起,文官势力将全面接管朝廷,对变法更不利。
大明朝廷的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盘根错节。朱元璋都没有很好办法处理,这也是朱元璋自己的问题,朱元璋在政治斗争之中,做不了精细的活。他破局的办法就是杀人。
而朱雄英哪里有他威信。
那只有掀盘子了。
将盘面上的势力全部推下去,重开一局。
朱允炆也认识到其中严重性,说道:“真的要如此吗?”
傅友德说道:“臣请殿下裁决。”
朱允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数链锁给锁住了。想要大声呐喊,却喊不出来。他心中暗道:“皇爷爷的皇帝可不是这样的。”但是他也知道轻重缓急,说道:“好。”
随即商议派谁过去。
赵庸去山西坐镇,如果瞿能不稳,则与晋王合作,掌握山西兵马,西定瞿通,东控北京。令唐胜宗,总领山东,河南,河北三都司,迫北京之南,有机则击之,如果没有机会,则控制局势,不能让北京南下。
以待后来。
而韩国公李琪,更是入内阁,为内阁大学士。位在方孝孺之下。
这代表着勋臣入主朝廷之中,朱元璋一辈子做的事情,文武分立,文武制衡,打出一个大大缺口。
这些方孝孺等人也都知道。但是这样做并不是没有好处的。
虽然李祺出面,很多老将纷纷出马,因为蓝玉以及被部下被诛杀而动荡的京营,瞬间稳定下来了。虽然说这些将领,已经闲置了很多年,但是人的名树的影。更不要说,军队是一个很封闭的地方。而今的高级将领,在十年前,也定然在军中,甚至就是这些老将的旧部。
更不要说,一些开国将领投奔朱元璋的时候,是带着人手的。可以说是入股大明王朝。这些人对他们将主忠诚,是在对大明王朝的忠诚之上,固然这些人的势力被朱元璋压制了很厉害。但是实际上,除非将这些人杀了,或者对大明朝廷进行翻天覆地的大清洗,否则这种脉络,是不可能斩断的。
山头主义即便在新中国都蔓延几十年,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有这股强有力的势力支持,连徐达与冯胜都感受到压力了。再加上文官势力的支持,此刻,朱允炆即便没有诏书,也足以登基了。
……
魏国公府。
徐达这一刻真的病倒了。
卧床不起,甚至一度昏迷不醒。三个儿子都在床前,衣不解带地伺候。
情况稍稍好转一点。冯胜就过来探望了。
徐达靠在床头,冯胜说道:“大将军,你就真的不准备出面吗?”
冯胜说的就是李善长一系将领的活动,说句实在话,这些将领未必都是李善长的人。就如陆仲亨,他原来也是在李善长案的名单之中,他与李善长之间关系是不错。但陆仲亨绝无效忠李善长不效忠朱元璋的想法。
只是有些事情,人的关系很难界定的。
而今这些人被朱元璋一体打压,如唐胜宗,当年何夕与他杭州会面的事情,他在剿匪,而何夕而今都成为了文官大佬,北京留守了,唐胜宗这些年做了什么?
两件事情,剿匪,练兵。
前者就不用说了,深山老林,难动大兵,赢了理所当然,出了问题,牵连一世英名。后者,更没有什么功劳可言。甚至有一段时间连剿匪练兵的差事都没有了。朱元璋宁可提拔新锐将领。
如蓝玉,沐英,燕王。
这种情况下,他们岂能没有恨意?不是李善长一党,在打压之下,也是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徐达在他们之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
冯胜就不行了。如果他大哥冯国用在,说这些人或许还听一些,但是他就不行了。
冯胜觉得这些人做得太过分了。无他,军中的位置有限,之前是,蓝玉,傅友德,冯胜,徐达,是最大的军头,而今蓝玉连根拔起。傅友德投靠过去了。这些人压抑多年,一出来就疯狂夺权,不仅仅占了原来蓝玉的位置,也打压了冯胜与徐达旧部的位置。
这直接影响到了冯胜与徐达说话的分量。
冯胜自然要找徐达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