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等乱局对于门内的年轻弟子而言,岂不正是最好的历练?
而事实也正如他们的所料,短短的一月时间,原本嚣张跋扈的这群少爷高手,现如今各个都长进了不少。
当然,局势虽乱,秦胜等却并未太过担心。
双刀门面对可怕的魔门仍能屹立数百年不倒,区区一群财迷心窍的江湖散客,又能算得了什么?简直就是专门送上来给双刀门练兵的。
毕竟绵羊再多,也不可能斗得过老虎。
真正令秦胜担心的,是隐在暗中窥视的绝世双恶,这两个小子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接到龙辉的禀报,秦胜当即决定派出购粮车队,他已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了有些不耐,决心快刀斩乱麻,尽早将这些闻到腥味的苍蝇赶出德安府。
从双刀门总堂至德安府府城,要走五里山路,前两次车队遇袭,都是在山道之上,偷袭的人射出几只暗箭后企图借密林逃遁。
无疑那五具尸体提醒了所有人,想借山林逃脱熟悉地形的双刀门高手的追杀,根本就是妄想,因之这一次车队平安的走过了这五里山路,没有丝毫事故发生。
下了山,走上宽敞的官道,公孙天祥不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醒了。
类似他这样闯了几乎一辈子江湖的老人精,是不可能犯轻敌的错误的,一甲子的江湖经验岂是假的?
敢来惹双刀门,敌人事先必已经过周全谋划,放弃了多一线逃脱机会的山林而选择在平原官道上袭击,一定另有出人意料的计划。
沿途平野无垠,高梁已经收获,枣子已经落尽,田野中已不见作物,唯一的青绿,是桑田和麻田。
路旁的行树有榆有柳,也有树冠如盖的槐树,走路的人不至于受到烈日的煎晒。大车过处,道上尘埃飞扬,在车队后面断后的人,注定了要受点活罪。
落在队尾压阵的风云刀吴宇华年约五十,国字脸上永远都是一片沉稳,他在同辈门人中排行第四,任双刀门孝感分堂的堂主。
虽然他的职位只是一个分堂堂主,实则在双刀门中却是威信极高的人。
经过数次正魔大战历练且表现不俗的他是双刀门中少数几个能对门主秦胜地位构成威胁的人物之一,也因此秦胜才会有意将他贬到距离府城最远的孝感县做分堂堂主。
在后面戒备的吴宇华,看到后面一里左右,尘埃渐散的官道转向处,跟来一匹健马,骑士穿一袭褐短衫,戴了遮阳帽。
相距太远,看不出身形相貌,坐骑并不雄骏,速度不紧不慢,刚好与车队相当。
眉头一蹙间,吴宇华心道:“若是踩盘探路的,这人忒也大胆了。”
车队又向前行了一里余路,始终吊在后面的那一骑忽的加速了,蹄声阵阵,迅速接近了车队队尾。
吴宇华淡淡一笑,毫不紧张。
开玩笑!
哪怕是大魔头陆天涯复生,这么冲上来也是找死。
蹄声愈来愈近,渐渐的双刀门的人已能看清这骑客的面容。
这是一个相貌很是狰狞的大汉,横眉暴睛,狮鼻阔嘴,虬须满面,露在短袖外的粗壮手臂,足有常人大腿那么粗,筋肉虬扎,夸张吓人。
吴宇华身边一个中年高手低声道:“吴师兄,此人匪号赛金刚,名叫蒋钟,是山西平阳府一带有名的大混混,外功火候不错,接近二流高手的水准。”
吴宇华点点头,却未说话,心中忽的生出一丝感慨:“若是往日,给这个横行地方的痞棍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在双刀门一个寻常弟子面前如此嚣张。可如今这等下九流的玩意,竟敢当着上百双刀门高手做出如此挑衅似的举动,实在可恼可恨。这一切还不都因为绝世双恶那两个混蛋!”
疾驰的马匹在距离车队队尾约百五十丈距离时忽然停住,赛金刚蒋钟冲着队尾回视的几个双刀门高手龇开一口老黄牙,现出一阵狞笑。
几名双刀门的高手重重的哼了一声,一个年约二十一二的年轻弟子道:“吴师叔,让弟子过去拆了那厮的骨头。”
吴宇华心中生出了老一辈共同的叹息,这些年轻弟子实在太缺乏历练了,缓缓摇头,语重心长的开导道:“林兆峰,这么一个下九流的混混竟敢在咱们双刀门百多高手面前如此挑衅,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林兆峰一怔的当口,吴宇华又有意的讲解道:“他离我们百五十丈距离,若他纵马而逃,即使你的轻功身法快过他那匹驽马,数里以内也休想追上。他的党羽只需半路埋伏,有心算无意,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机会逃得性命。”
林兆峰被说的哑口无言,眼望着后面那个蒋钟抬手比划了一个更加侮辱性的手势,双目之中几乎冒出火来,咬着牙道:“师叔说得对,弟子受教了。可咱们便这么眼看着这下三烂的东西在后面耀武扬威不成?传之于江湖,双刀门的声威何存?”
吴宇华的脸上泛起一个阴沉的笑意,淡淡道:“兆峰不要再说,我们的任务是护送购粮车队的安全,其余皆不用管。”话音稍顿,发觉身周几个年轻弟子尽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愤怒神情,才又点醒了一句道:“一个跳梁小丑,岂能损我双刀门威名分毫,你们只管看着就行。”
能被双刀门选来出这趟任务的,自然都是门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岂有傻瓜?尽都听出了吴宇华话中之潜意,强自压下心头的火气,闷头前行。
赛金刚蒋钟傻了眼,怎的一向嚣张跋扈的双刀门今日做起了缩头乌龟?可问题是如此一来后面的计划岂不是完全落空了?
双刀门异常的应对令蒋钟心中又惊又惧,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了许久方狠狠一咬牙,拨马而去。
顺着官道飞驰一阵,路过一片桑田时蒋钟忽的带住马缰,他的马方自停稳,路边的桑田之中忽的冒出二十余条彪悍人影。
其中一个年逾四十面色阴沉的中年大汉冷冷问道:“蒋钟,要你引来的人呢?”
蒋钟面色苍白,显对此人甚是畏惧,慌道:“陈爷,小的确确实实照您吩咐的去引双刀门的人了,可是……可是他们却没有跟来。”
这位陈爷阴恻恻的道:“若你真的依足了老子的吩咐,就凭双刀门那群眼高于顶的鸟人,岂有不上钩的道理?说!你小子是不是心里怕了,根本就没去!”
“天地良心!陈爷,我蒋钟骗谁也不敢骗到您老人家的头上啊!我……我真的去了。”蒋钟脸上已现汗影。
陈爷的脸上泛起一丝令人心寒至极的笑意,将头转向身旁的几个大汉,悠闲问道:“你们信他吗?”
还没容旁边的人答话,远方忽然响起一声充满了惊慌味道的尖啸,那是警哨的告急啸声,显示有大群高手蜂拥而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陈爷双目中锐芒暴射,身形陡闪,瞬间划过两丈距离,嘭的一声闷响,蒋钟壮硕的身子横飞而起,摔落在一丈外,圆睁的双目中犹自留有死前那一瞬间的不甘与恐惧。
陈爷仿佛捏死了一只蚂蚁一般行若无事的冷冷道:“办事不力,死有余辜,走!”
二十余条大汉,在这个陈爷的带领下,亟亟如丧家之犬,迅速窜入桑田深处。
沿着田垄一通狂奔,陈爷忽的咦了一声,疾冲的身形倏然站定,对着前方的树林冷喝道:“林子里是哪边的朋友,现身见见吧。”跟在他身后的二十多条大汉显然没有丝毫察觉,站定后二十多双怪目惊疑不定的望着前方的树林。
林中传出一个淡漠的声音:“果然不愧是血魂掌陈天龙。”随着这声音,三十余个背负双刀的汉子无声无息的自树林之中行了出来,为首的一人正是霸刀田英。
今日的行动之于双刀门而言就像一场围猎,以购粮车队为饵,通过精准的情报支持,共派出了三支实力强大的猎杀队,猎杀一切对双刀门有敌意的江湖人。
为了今日这次围猎,双刀门可说做足了准备,几乎出动了近一半的实力,务求以雷霆打击震慑住所有妄图浑水摸鱼的江湖贪心客。
何况在乡野无人之处,便再不用怕什么滥杀无辜的罪名了,杀了之后冠以防卫之名,将尸体随便一埋,不会有任何后患。
田英的双目中噙着一丝杀芒,直射陈天龙的面上,冷冷道:“陈天龙,胆子不小敢来算计我双刀门。”
血魂掌陈天龙,横行天下的独行盗,为人凶残狠毒,作案无数杀人如麻,是江湖之上出了名的狠角色。
面对霸刀田英这等级数的高手,陈天龙面上不见丝毫紧张,反而淡淡一笑道:“霸刀田英,别以为双刀门的嗓门大说起话来便硬气,你有啥证据说咱爷们要算计双刀门?咱就不兴是来德安府游玩来的?”
田英目中杀芒大盛,背上双刀倏然在手,无俦气势登时将五丈外的陈天龙笼罩其中,声音冷如玄冰道:“少卖弄你的口舌了,这里就是你陈天龙的葬身之地,杀!”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喝,田英人刀合一,双刀似两道划过长空的匹练一般,飞斩向五丈外的陈天龙。
与此同时,另外两支猎杀队也已展开了行动,计划袭击购粮车队的几个临时小团体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即使知道另有专门的猎杀队在前后保驾,公孙天祥依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一双老眼之中始终闪烁着警惕的精芒,扫视着身周的一切。
声势浩荡的购粮车队继续不紧不慢的在官道上行进,在官道上行脚的路人纷纷避让。
官道前方忽然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年轻汉子,这人似有急事,手中鞭子连挥,车速极快。
公孙天祥一双老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抬手一指那辆马车,口中淡定道:“张宏,王廉。”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年约三十的壮年汉子陡然飞身而起,身形连闪直迎上前,拦在了马车的前方。
赶车汉子眉头一蹙,急忙紧拉缰绳,不待马车停稳已然不耐的喝道:“你们好生无礼,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叫张宏的双刀门弟子面泛冷笑道:“停车接受检查。”
赶车汉子怒道:“你们不是差役捕快,凭什么要查我的马车?”
两个双刀门弟子单手扶刀缓缓向前靠近,两双警惕的眼眸紧紧地盯在赶车汉子与马车低垂的门帘上,叫王廉的人道:“识相的便别再废话,检查完了你便可以继续上路了,把你手中的鞭子放下,双手放在膝上,千万不要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赶车汉子怒目而视,却惧于对面两人的沉凝气势,终于恨恨不已的将马鞭放在身侧,双手也依言置于膝上。
张宏与王廉不愧是经过无数江湖血腥搏杀考验的精英弟子,并未因赶车汉子的顺从而放松丝毫警惕,皆已将各自气势提至巅峰,缓缓靠近马车。
公孙天祥满意的点点头,不放过任何教育门中弟子机会的他指着张宏王廉对身旁的几个年轻的徒孙道:“看到你们张、王二位师兄的表现了吗?好好学着点,在江湖上行走,任何一点大意都是致命的。”
身临其境的言传身教永远都要比空泛的说教令人信服百倍,几个平日里骄狂的年轻弟子认真地点头道:“师伯祖放心,徒孙们明白了。”
公孙天祥淡笑着点点头,只要给这些年轻弟子足够的历练机会,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双刀门未来的繁荣昌盛,基础一定要在这时打好。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