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峡内忽然传出如此巨大可怕的爆炸声,在谷口的武天林大惊,当机立断高声喝道:“赵平阳、施连忠、谢光禄三队留守峡口,其余人等随本座驰援圣尊。”喝罢“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当先展开身法冲入峡内。
武天林身法奇快如风,数个起落已然冲至耿天楚的身旁,一把扶住兀自头脑发晕的耿天楚,长剑平直的指向程怀宝,一双虎目中满含了杀气。
耿天楚运功行了三个周天,魔门奇功过处,头脑中的晕眩稍清,一拉便要冲上去动手的武天林,道:“天林莫急着动手,程怀宝并非要加害本尊。”
正说着话,忽然峡口外面火器的轰鸣之声大作,就在耿天楚与武天林心中巨震反头去看时,只见把守在峡口的那三十名虎卫仓皇逃了进来。
随即无名带着近三百手持火统的大汉冲了进来,瞬间在峡口围成扇形,其中一半以上的火统对上了耿天楚与八十余名虎卫,其中竟然还包括了三尊鸟炮,黑洞洞的炮筒给人的威慑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想也知道,这些火统与鸟炮是程怀宝派人从那座山洞中运来的,至于这三百人马,乃是如月姐妹自魔门遍及天下的情报网络中抽调来的精干人手,虽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功高手,倒是各个机灵能干。
耿天楚死死瞪着齐刷刷指向自己的火统,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吗?这两个小子上哪找来这些大明军队的火器?
江湖对决竟然使用火统鸟炮,这未免太卑鄙了吧?
别说耿天楚,自武天林以下所有的虎卫尽皆目瞪口呆的望着对手手中那一支支稀罕的玩意,绝大多数虎卫尽皆露出惧色。
其实那年头的火统,无论射击的准度还是威力,皆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可怕,只是射击时火药的轰鸣实在有些吓人,加之官府为了维护官家绝对的权威而有意宣扬火器的厉害,寻常的百姓在连见都没见过的情形下,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结果,便是火器在人们心目中成了神奇又不可抗拒的可怕武器。
无名凌厉的紫眸直直的盯在耿天楚的脸上,声音平淡中却另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势:“耿天楚,你还不降吗?”
身处绝地,面对数百只火统,耿天楚略显瘦弱的身形却站得笔直,阴鸷的眸中没有丝毫畏惧的盯着无名,恨声道:“无名,成王败寇,这道理耿某懂,是英雄的便不要依靠火器,你敢不敢与耿某生死对决一场?”
无名还未开口,程怀宝已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轻松道:“耿老哥此言差矣,老哥你还没看清我们兄弟的苦心吗?”
程怀宝方才未趁他晕眩的时候出手的表现令耿天楚对他生出一丝好感,因之对上程怀宝,耿天楚口气稍缓道:“你们有什么苦心?”
程怀宝行到无名身前背对耿天楚冲无名挤了挤眼睛,这才回过身道:“耿老哥眼前所见的,不过是我们兄弟实力的一小部分罢了。小弟不是跟老哥你吹牛,凭借我们的实力,攻入渡劫圣宫有如吃块豆腐一般容易。可为什么我们还要如此大费心机的将老哥你引到这里来,耿老哥你想过吗?”
“这……”耿天楚眉头微蹙,心中已然猜到了程怀宝接下来要说的话。
程怀宝续道:“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自相残杀只能便宜了正道那群乌龟王八蛋,我们兄弟岂会做这等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其实老哥你造反,我们兄弟都能理解,无名一无功劳二无实力,突然冒出来当了个狗屁圣尊,莫说你老哥,换了小宝我一样不服气。
不过有一样,无论怎样我们都算是内部矛盾,争权夺势嘛,很正常,何必非要到生死对决的地步?咱们不妨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老哥你看,酒水我都准备好了,你好意思驳了小弟的面子吗?”
耿天楚晕了,按照江湖惯例,似他这样的夺权谋逆,从来都是要以一方灭亡作为结束,怎么到了程怀宝的口中,仿佛变成了小孩子的家家酒一般儿戏。
争权夺势很正常?这话听起来实在是让人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耿天楚并没有天真到相信程怀宝的地步,不过他面上冷森的神情却稍稍缓和了些许,缓缓道:“程怀宝,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程怀宝率性的耸了耸肩膀,冲无名道:“他不信我怎么办?”
无名上前一步,淡然问道:“我们怎样做你才肯相信?”
无名有一股奇怪的气质,无论敌友皆不会以为他会骗人,因之他的话一出口,耿天楚登时便信了三成。
耿天楚眉头一蹙,道:“叫你的人将火器都放下。”
无名思索片刻,忽然挥手道:“你们都到谷外等候。”
近三百名手持伙统的大汉如退潮一般自峡口退了出去,程怀宝面上邪笑如常,实则肚子里已开始嘀咕了,万一耿天楚玩一招擒贼擒王,他们哥俩岂不要玩完了。
魔门中人却非全如程怀宝这般卑鄙无耻,无名以行动证明了他的诚意,立时换得了自耿天楚以下所有人的敬意。
耿天楚投桃报李的命令道:“天林留下,所有虎卫退到谷壁边上去。”
程怀宝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有些过分的笑容,一屁股坐在了桌子边,一副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客气的模样随便道:“耿老哥,这位是武天林武老兄是吧,坐下聊。”
无名紫眸中带着一丝只有程怀宝能读懂的笑意,坐在了程怀宝的身边。
耿天楚望了两个让他捉摸不透的对手一眼,思忖片刻便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同时回头道:“天林,坐下吧。”
武天林微微点首,沉默的坐在了耿天楚的身边。
程怀宝竟然仿佛聊家常一般的道:“耿老哥你们来得太晚,我这一桌好酒好菜皆已凉了,枉费了小弟一番苦心。”
耿天楚一脸冷然道:“程怀宝,有什么话你便直说吧,用不着绕弯子。”
程怀宝噗嗤一笑道:“小弟生来说话啰嗦,倒叫耿老哥笑话了,那小弟就有话直说了。我们兄弟不愿与耿老哥血拼的原因耿老哥已然晓得了,不知耿老哥心中有何打算?是想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做出对大家都有利的选择。”
“对大家都有利的选择?”耿天楚冷冷一笑道:“世上还有这等好事吗?”
无名淡然道:“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如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通,你便太令我失望了。”
耿天楚道:“好一个合则两利,怎么合?你归顺我还是我归顺你?”
无名紫眸定定的盯视着耿天楚,缓缓将套在右手上的魔门至尊之戒亮了出来,平静无波道:“我是魔门之主。”
在魔门至尊之戒面前,耿天楚登时感觉自己矮了一头,气势为之一弱,默然片刻才道:“你想怎样?”
无名淡然道:“我不会追究你这次的夺权之举,你仍然是魔门两尊者之一,虎卫也仍由你来统领。”
程怀宝接着无名的话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小弟要在耿老哥身上设下一道小小禁制。”
耿天楚的瞳孔骤然缩小,勃然怒道:“你们当我是傻瓜吗?受了你们的禁制,耿某岂非成了砧板上的鱼肉,随你们搓圆捏扁。”
无名的声音中没有丝毫波动:“你没有跟我们谈条件的筹码,我不用费一兵一卒,便能将你与你的虎卫一网打尽,你可相信?”
耿天楚猛地站了起来,眸中闪烁着森森杀气恶狠狠道:“耿某偏不信这个邪。”
程怀宝懒洋洋的道:“耿老哥用不着激动,大家把话说清楚了,对你对我们都好。我们兄弟已经表现出了我们的诚意,也希望耿老哥能够拿出相应的诚意来。在耿老哥身上所下禁制,只为防止意外,绝非耿老哥所想那样是要奴役你。毕竟现实是耿老哥暂时还没有取得我们的信任。”
虽然心中怒火冲天,但耿天楚却已信了无名五成,自从进入地心峡后,他们足足有两次以上的机会能够将自己击溃杀掉,但他们都轻易的放弃了,这足以说明他们还有更加厉害的杀手锏。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耿天楚强自将心中的怒火压住,缓缓坐了下来,他晓得对抗对自己没有丁点好处,语气稍缓道:“我愿归顺,但禁制这事再也休提。”
程怀宝脸上挂起惯常的邪笑道:“耿老哥还没弄明白,从情势上讲,我们占据绝对主动,从道理上讲,耿老哥你夺权篡位,乃是必死之罪,从实力上讲,我们兄弟远强于你耿老哥。在眼前这等情形下,若耿老哥一意孤行,最后的结局几乎已经定了。如果耿老哥你还是个人物,便应知晓怎么做了,反正换了小弟我,决不会叫忠心追随自己的兄弟陪葬。”
程怀宝话中的机锋实在厉害,暗中用自己兄弟遭受陷害后公告天下脱离双尊盟这事来举例,着着实实的将了耿天楚一军。
耿天楚面上神情未变,内心中却在激烈的挣扎着,最终微微一叹道:“成王败寇!罢了,耿某无话可说。”随即站起身来,恭敬行了一礼道:“耿天楚从此后愿供圣尊、宝爷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始终在一旁默然不语的武天林随之也站了起来,默默的立在耿天楚身后,坚毅的眸中没有丝毫波动。
无名与程怀宝同时站了起来,程怀宝呵呵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兄弟果然没有看错,老耿你确是一号人物。”
耿天楚苦笑一下,背转过身去道:“宝爷不用多说,耿天楚心中明白。”
程怀宝绕过圆桌缓步走上前去,小心的他暗中已将功力提至极限应变,左手新近淬了剧毒的臂弩虚指武天林。
武天林很守规矩,后退出一丈距离。
待程怀宝在耿天楚背心上连点了二十余指后,终于放下心来,畅快笑道:“从今以后咱们便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兄弟了,老耿放心,无名与我从不亏待自己的兄弟。”
无名眉头微蹙着问道:“你与廖风谁是首领?”言下之意是在问耿天楚能否做得了廖风的主。
耿天楚不是蠢人,自然明白,答道:“圣尊放心,我既已降,廖风绝不敢做怪。”
无名淡然点首道:“如此你带虎卫头前引路,我们一同回宫。”
耿天楚道:“属下遵命。”
耿天楚令武天林率虎卫在前引路,他自己则陪在无名身旁,既然已经归顺,且身上受了程怀宝震惊江湖的恐怖禁制,他已不敢再有二心。
行在路上,无名一问,耿天楚一答,无名兄弟终于弄清楚了这场魔门叛乱的真实情形。
原来在无名率如月如霜与十龙卫离开圣宫后的第二十五天时,许是年纪太大了,大长老坐化于石床之上。
如程怀宝方才所说,对无名这个圣尊心有不服的耿天楚眼见这是自己执掌魔门大权的唯一机会,立刻借势发动了叛乱。
廖风在耿天楚发动之初,便立刻站在了耿天楚这一方,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不惜亲自率领麾下豹卫,一举将留在圣宫,对大长老忠心耿耿的十余名龙卫制服。
至此,耿天楚不费吹灰之力,完全掌握了渡劫圣宫的控制权。
无名听罢耿天楚的话,沉吟着没有答话,半晌后才挥手令耿天楚退下。
程怀宝望着无名微蹙的双眉纳闷道:“木头你在想什么?不损一兵一卒便能如此完美的解决这场魔门叛乱,你怎么好象还不满意?”
无名摇摇头道:“我总觉得整件事不太对劲,似乎我们遗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