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门主还是小看了双尊盟……”
望着一地血战至死,没有一人投降的尸体,田英忽的感觉一阵心寒,以他那超过一流,早已寒暑不侵的身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确是感到了一股无比的寒冷。
鲜血和着雨水,染红了整个东跨院。
当公孙天祥终于赶到了东跨院的时候,一切早已结束。
望着一地的尸体,没有任何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胜利喜悦。
此次行动,双刀门能算胜了吗?
他们事先已做足了准备,为了避免未来玄青观有可能的麻烦,他们甚至将行动定在了玄青五恶带着那群娃娃上山修练的日子里。
结果呢?
受到的损失是他们预计的五倍还多,有二十个高手死在了这一次的行动之中。
尤其是被活埋在地道中的那十个人,尽是双刀门中的一流高手,其中有四人是田英的师弟,功力比双刀门的后一辈中最杰出的年轻高手铁鹰杜冷还要强上半分。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放之于江湖,都是威震一方的高手。
然而他们却死在了这个没有半个入眼高手的小小帮会之中。
且令所有活着的人感到无比耻辱愤怒的是,所有损失的人手,没有一人是死于与敌的搏斗之中。
堂堂双刀门付出了二十余条人命的代价所换来的战果,却是双尊盟大多数主力借秘道成功退走的结局。
这一战叫他们感觉窝囊到家了。
纪中所料无差,双刀门虽然早已与汉中这位赵知府打通了关节,取得了攻打双尊盟的默许,但赵知府同时有个条件,所有打杀只能限定在双尊大院之中,不然惹出什么大事来,便是他这个知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或许就是所谓正道门派的弱点吧?
做了婊子,还要立一块贞节牌坊。
地道的出口设在数百丈外的一座酒楼后院,当纪中最后一个冒出头来,感觉到身后地道中剧烈的震动,矮子脸上又再泛起那令人心寒的可怕笑容。
他知道又多了几条人命来给自己的弟兄们陪葬!
逃生秘道的自毁机关,乃是双尊盟中最高的机密之一,由于无名从来不管这等琐事,因此只有程怀宝与纪中两人知道。
一想到留在院中的那些忠义无双的好兄弟,纪中再忍不住眼眶中积存已久的热泪,化作两行清流,顺脸颊而下。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座酒楼是双尊盟的产业之一,幸运的逃出来的数百双尊盟属众已然散去,后院中只剩下了纪中手下最有威力的暗箭小队。
纪中在这些自己最亲近的属下面前没有掩饰自己的泪水,长长的吸了口气,轻声道:“我们会再回来的。”
声音虽然很轻,却充满了令人不敢质疑的决绝与杀气。
当纪中率领着他的暗箭小队悄没声响的翻过汉中府城墙,迎着雨过天晴后朝阳的第一道光辉消失在城外茫茫群山之中时,这个充满了血腥杀戮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一场杀戮之后,双刀门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要做的便是在第一时间全力张开了他们的喉舌,将自己塑造成斩妖除恶的正道英雄。
在双刀门所精心炮制出的流言版本中,汉中帮(自无名兄弟出走后,为了避免麻烦,双尊盟对外便改号为汉中帮)成为了绝世双恶为虎作伥的手下,并举出无数或真或假的能够证明汉中帮跟随绝世双恶暗中为祸江湖的人证物证。
经过这数月来玄青观与圣人谷两道派系间一系列的口诛笔伐与互相抹黑,绝大多数江湖人早已看清了这些所谓正道柱石的三教五门的本质。
不过是一群满口仁义道理的强盗罢了。
只不过在江湖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傻到为了臭名昭著且实力弱小的汉中帮而去得罪仍然无比强大的三教五门。
这日傍晚,无名一行落宿在一座农家院落之中。
这座与普通农家小院没有丝毫不同的院落,是玄圣殿新设的天行堂属下的一处联络点。
所谓天行堂,实则就是原来魔门的情报网络,如月与如霜自然就是这个天行堂的首任正副堂主。
饭桌旁,无名与程怀宝边吃边聊。
就在这时,房门倏然打开,如月与如霜一脸惶急的行了进来。
无名眉头一蹙,心中忽的泛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惊栗感觉,脱口而出道:“可是汉中府那边出事了?”
如月与如霜先是一惊,随即扑通两声跪在无名的身前惶然道:“婢子有失职责,请公子降罪。”
程怀宝可没有无名那么灵异的直觉,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的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们俩丫头怎都算一堂之主了,怎的还这么没个沉稳劲?什么叫泰山压顶不变颜色你们懂不懂?”转头又对无名道:“木头你也是,江湖这么安静,汉中府能出什么大事?再说了,咱们顶多再有三天便能赶到汉中,怕什么?”
无名面沉似水,没有理会程怀宝,一双紫眸中射出两道妖异紫电,直通通射在二女的秀面之上,声音冷若寒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月声音微颤道:“启禀公子,现在汉中府已然被双刀门控制,双尊盟在昨夜遭到了双刀门的偷袭,伤亡不明。”
“什么?”
方才还说什么泰山压顶不变颜色的程怀宝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一不留神将饭桌皆碰翻了,乒乒乓乓稀里哗啦的散落一地。
无名没有象程怀宝那般的激动表现,这一瞬间他仿佛忽然化作了没有生命的石像。
程怀宝双拳颤抖着握的死紧,一双虎目燃起熊熊恨火,几乎咬碎一口钢牙的恶狠狠道:“我干你双刀门祖宗十八代,我……我……”太多的怒火堵塞在了他的心中,竟令得一口伶牙俐齿的他说不出话来。
出奇的,无名觉得自己的心平静极了,在异样的平静中,他的脑海中闪过双尊盟中那些他认得或不认得的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矮子纪中,大斧头龙霸天,性子鲁莽却不失可爱的五恶,姐姐与小宝硬派给他的八名近卫,还有许许多多虽然叫不上名字却让他感到亲切无比的双尊盟弟兄。
对于无名而言,双尊盟就是他的家,盟中上下人等就是他的亲人。
脑海忽然燃起一片火光!
记忆中熟悉的家园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映照着一片血海,方才那些活生生的面孔尽皆面色惨白的倒在这片血海之中。
终于……
隐藏在这片异常平静之下的滔天怒火爆发了,无名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厉啸,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怒火与灌顶的怨恨。
受到无名的牵引,程怀宝猛然单指向天,以怨毒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口吻斩钉截铁道:“我程怀宝对天发誓,若不将双刀门这卑鄙的名字自江湖上彻底抹去,誓不为人!”
伴随着一啸一喝的,是两人身上迸发出的那一股仿佛要席卷天地般的暴烈杀气。
啸声倏止!
无名双眸中紫芒大胜,竟散射出仿佛阳光一般的刺目光芒,心中怒到极致的他全无任何预兆的猛然向右侧无人处挥出了一掌。
一股飓风一般破坏力强烈至似能开山填海的恐怖劲气透掌而出。
一声天摇地动般的轰然巨响之后,爆起漫天尘土,整面墙皆被无名那恐怖的掌风震塌。
程怀宝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醒过神来,大叫一声快跑,不敢有丝毫迟疑,一把抱住仍处于失神状态的无名,飞身跳到屋外。
如月与如霜也不稍慢,两道矫捷优美的身影,紧跟在程怀宝的身后。
几乎是在四人的脚刚刚踩到屋外的地面,缺少了一面墙的房子轰然倒塌,飞灰漫天。
院内一阵鸡飞狗跳,龙卫与院子里原本的天行堂属众尽皆有些惊慌的跑到院子里。
如此巨大的声响,大概只有沉迷于巫术的小钟才会听不到。
无名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掌,若是一日前他打出这威力无匹的一掌,他定会开心的像个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
然而现在,他却只想用这只手掌杀人,杀光双刀门所有人。
被无名这么一闹,程怀宝心中怨怒稍缓,挥手喝退了龙卫与其他人等,在如月与如霜的安排下,拉着兀自失神的无名,换了一间房。
行入房中,望着一身杀气的无名,程怀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木头别这样,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替兄弟们报仇,你这样只会伤了自己。”
无名呆滞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波动,眸心处渐渐的有了焦距,缓缓抬起头来,仰视向天,声音冷得令听者如坠冰窟般喃喃自语道:“姐姐你错了……忍让只会遭到敌人更加猖狂的迫害。无名已经忍到尽头了,无路可退了……”
紫眸中再次放射出耀目的紫芒,一股浓浓的煞气透体而出,这时的无名象极了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妖魔。
莫说如月如霜这俩丫头,连程怀宝都被无名这副样子吓住了,禁不住担心的抓住了无名的肩膀。
无名缓缓转过头,紫眸扫过程怀宝,煞气稍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再看向如月与如霜时,终于回复了他一贯的冷静,声音中淡漠的不带丝毫人气的道:“如月,将具体情形仔细的说一遍。”
如月与如霜禁不住打了两个寒颤,屈膝跪倒,玉首低垂道:“启禀公子,双刀门以撼天雷公孙天祥霸刀田英为首,率领一百余名高手潜行千里来至汉中,于昨夜偷袭双尊盟。婢子得到的消息是今日上午汉中府眼线使用最紧急的飞鸽传书传到,信中并没有双尊盟的损失情况,或许……或许事情并非如公子想象的糟糕也说不定。”
无名闭目不语。
程怀宝则被如月的话唤起了一丝希望,看向无名道:“木头,如月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纪中那么机警的人,加上有林老头弄得那些机关,怎都不会糟糕到全军覆没境地,甚至……甚至还有可能兄弟们全身而退了也说不定?”
说着话,程怀宝的眼圈红了,对双尊盟上下的感情,他可一点都不比无名少。
无名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睁开一对紫眸,眸中闪烁着几许波动,徐徐道:“希望如此……”目光望向兀自跪在地上的如月如霜姐妹,语气缓和了许多道:“你们俩个起来吧。”
如月与如霜对视了一眼,同时将玉首垂下道:“如月与如霜枉为天行堂堂主,却连双刀门百余号高手行程千里偷袭汉中皆未查到,至令双尊盟遭受惨重打击,失职之至,请公子责罚。”
无名眉头微蹙,随即又舒缓开来,淡然道:“天行堂确有失察之责,记你们俩人一个大过,暂不处罚,等待以后将功补过,起来吧。”
如月与如霜暗自松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公子却只是要她们戴罪立功,这处罚实在是太轻了,不禁感动的声音微颤道:“多谢公子。”说着话盈盈站了起来。
程怀宝眸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思索着道:“木头,咱们该怎么办?”
无名默然片刻,声音中夹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道:“先找到幸存下来的弟兄。”
程怀宝长长叹了口气,罕有的闭上了嘴巴,坐在椅上怔怔出神。
无名望了失神的程怀宝一眼,转头对二女道:“如月如霜你们先下去吧。”
两姊妹乖巧的答应了,转身向外走去,如月临出门前不忘贴心的道:“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唤婢子。”
待房门关好,听着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无名一拍程怀宝的肩膀道:“小宝在想什么?”
程怀宝摇了摇头,茫然自语道:“本想着让弟兄们跟着咱们过上风风光光的好日子,结果……
是我害了他们,都怪我没事想着什么争霸江湖,若是老老实实窝在汉中做我们的地头蛇,双尊盟又怎会受这等灭顶之灾?
都怪我,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