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到了空中,没有任何后悔的机会,只听“扑通”两声巨大水响,四人飞过近三丈距离,同时落水。
程怀宝与所有旱鸭子掉入水中后的模样一样,哪还有半丝方才施展出石破天惊一刀的高手风采,四肢在水中乱刨,边大口喝着不算干净的河水,边挣扎叫道:“木头,我……咕噜咕噜……我不会……咕噜……游水……”
无名叫道:“闭气!其他有我。”说着一拽程怀宝的左臂,向对岸游去。
无名水性极佳,虽然带着三个人,游速却极快,转眼间已到了小虎子所说的那块大青石下,低声叫道:“大家闭气,我要潜下去了。”说完长吸一口气,带着三人潜入水中。
直到这时,青龙帮众大汉才终于追到河边,纷纷张目打量水面,却见波光闪烁,哪还有人影存在。
就在众大汉踌躇着要不要下水搜索的当,龙王陈诚已飞身落在河边,别看他近丈的雄伟身材,动作间迅猛快疾,身法了得。
陈诚显然已经怒极,重重的哼了一声,喝道:“赵铮,人呢?”
使峨嵋刺的高手身形一颤,躬身道:“禀帮主,人……人跳到河里跑了。”他便是三条龙之一的飞龙赵铮。
陈诚被气得浑身乱颤,指着赵铮暴喝道:“蠢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赵铮心头虽然不服,但长久以来心中对陈诚残暴性情的畏惧却使他不敢顶嘴,只得低声解释道:“启禀帮主,属下等确实无能,请帮主降罪。属下还有下情禀报。”
陈诚怒气稍敛,说道:“说吧。”
赵铮道:“这两人绝非平常之辈,其中一人一招间便单手将吉天的云月刀夺下,另一个也是一刀便将吉天连人带刀劈为两断。惹上了这等级数的敌人,咱们还要早作准备。”
陈诚脾气虽然暴躁,但能当上一帮之主,成为汉中府内的一霸天,绝非只有蛮勇之辈,听了赵铮的话,微一沉吟道:“立刻沿清水河两岸搜索,发现对方登岸的地点立刻报来。赵铮,你随本帮主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后续赶来的青龙帮大汉足有三百多,领命后立刻分散开来沿着清水河开始搜索,而陈诚则领着赵铮与几名手下高手,返回日升大街斗场处,仔细勘查现场。
结果令他们震惊不已,总共有二十四人倒在当场,其中死十九人,重伤五人,无论死伤,皆为一招。
陈诚蹲身在吉天半爿尸体旁,两只眼睛直直的盯视着整齐的好似一条直线的伤口,粗眉紧皱,沉吟不语。他不开口,属下众高手自然更不敢出声打扰,一时间场中陷入难耐的寂静,只剩下浓浓的血腥之气随着微风不住散扬。
良久,陈诚缓缓站起身来,脸上皆是一层凶厉之色,狰狞道:“全力搜索,找到这两个人,斩草除根!”
漫漫长夜终于过去,数百名青龙帮属下搜遍清水河上下也未找到丁点登岸的痕迹,直到派遣水中好手赵铮下水一探,才发现那条通往城外护城河的地下水道,确定了对手已经出了城,这才作罢。
青龙帮众大汉中怨声载道,一人在私下里对自己几个相熟的朋友抱怨道:“干他娘,为了那个姓姚的畜牲,却得罪了两个一流高手,值得吗?真不晓得帮主是怎么想的?”姚奇的为人实在太差,在青龙帮中也没人看得起这卖妹求荣的杂碎。
另一大汉道:“谁说不是,娘的!姓姚的龟孙早就该死,这可好,还拉了咱们青龙帮那么多垫背的,连吉爷也搭上了。哎!”
又一人道:“听说那两个小子的功夫比咱们帮主还厉害,一个空手入白刃,一招便将吉爷的那把云月刀抢了去,另一个更是厉害,仿佛宰鸡一般一刀将吉爷劈成两半。”
听得另一大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我的娘,那咱们去了岂不是送死?”
“你说呢?在日升大街上连吉爷、赵爷总共三十三个,盏茶的功夫便十九死,五个重伤。”
“……”再也没人说话,每个人心中皆一阵发凉,暗自祈求老天爷保佑,那两个煞星千万别再回来了。
再说无名与程怀宝。
地下水道三尺宽,足足有三十余丈那么长,无名背着钟老爹拖着程怀宝闭气游了好一会工夫才到了城外的护城河,在水中冒出头来,无名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却发现除了自己外竟再没有第二个呼吸声了,不觉大惊。
他奋力游到岸上,通过把脉知道程怀宝与小虎子只是闷气憋过去了,无甚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这里仍是险地,不能多留,无名索性拽断绑在程怀宝与小虎子腰间的绳索,将两人夹起,闯入茫茫夜色之中。
在城西一座不知名的山中,无名与路上醒来的程怀宝停下身来,找了一处树叶厚实松软之处,无名将小虎子放下,又对程怀宝道:“小宝,帮我将老爹解下来。”
程怀宝不比无名,只练内功疏于外功的他此时早已疲惫欲死,仿佛随时可以昏倒一般,听了无名的话强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走到无名背后。
当他的眼睛落在钟老爹身上时,一声惊叫冲口而出:“啊!老爹!”
无名大惊,在程怀宝的帮助下将老爹自背上解下。
看到老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孔,一丝不祥之念在无名心中蹿起,伸手搭在老爹的腕脉处,果然,没有一丝搏动的痕迹。
老爹去了,致命伤是背后深可见骨纵横交错的七八条刀伤,而老爹除了那一声闷哼外自始至终咬牙强忍着再没发出过一点声息。
无名的眼中渐渐积聚起雾气,透过那朦胧的水汽,模糊间老爹苍白的脸上又现出了血色生气,无名神志一阵恍惚,仿佛间又回到了车队之中,和蔼平凡的老爹对自己讲述着种种做人的道理。
一滴泪珠悄然滑落,视线重新清晰起来,老爹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这是干娘过世以后,无名头一次落泪,虽与老爹只在一起生活了短短的十一天时间,但善良慈祥的老爹在无名心中却有崇高的地位。
无名仰首对天,张大了嘴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只觉得喉咙中仿佛有一个重重的铅块哽在其中,无论他怎样拼命使劲,就是发不出丁点声音。
口中发不出声音,无名在心中疯狂呐喊:“为什么!为什么老爹这样的好人却是这种结果?为什么?老天爷!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老天爷,那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干娘如此,老爹又如此!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一片好心吗?小钟讲佛,佛说种善因得善果,善果在哪里?这便是善果吗?”
天自然不可能回答无名的问题,问天无语,无名缓缓低下头来,专注的看着老爹慈祥的面容,将他的身影深深的印在心间。
良久,痛哭过的程怀宝拉了拉无名的袖子道:“木头,还是将老爹入土为安吧。”
无名木然以对,半晌才声音沉如铅块道:“你去看看小虎子。”
程怀宝一愣,才记起小虎子还在旁边昏迷不醒,赶忙过去上药救治。
无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砰砰砰给老爹磕了三个响头,便用两只手开始挖起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