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得的是他们之间,无论刀法、步法,彼此间皆配合得默契无间,只眨了数下眼皮的工夫,已然冲近囚车。
一个大汉眼见囚车在望,大喜至极,大喝一声:“指挥使莫惊,兄弟们来救你了。”一刀将守在囚车前的最后一个官兵砍倒,伸出大手便去拉紧闭的车门。
副指挥使自冲杀时起,眉头便紧紧蹙在一起,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头,事情成功的也未免太容易了,尤其是这辆封闭的囚车,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处处透出诡异。
眼见那名大汉伸手去拉车门,他直觉的大叫一声:“秦胜,不要!”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那大汉兴奋的用力拉开车门,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马车被车中火药炸成了碎片。
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方圆十数丈的人尽皆震倒,距离马车最近的五六条大汉当场毙命,十余人被震成了重伤。
副指挥使吃力的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片惨景,就在这时身后刀风一动,凭借着多年生死一线锤炼出的超人反应,他倏然向右一滚,只觉腰肋一震,挨了一刀。
副指挥使侧翻出五尺,半跪在地,长刀斜指前方,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四个完好无损的人,面上尽是怨毒的神情:“贺彪,你……你们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出卖于指挥使?出卖兄弟们?”
那叫贺彪的大汉冷冷道:“于广廷早已死了,一切尽在陈公公的算中,赵志南你若识相的便赶紧缴械投降,不然难逃乱刃分尸之祸。”仿佛映衬着他的话,远方官道上隐隐传来马蹄呼啸之声,显然是大队骑兵杀到。
副指挥使陈志南双目尽赤,灵智却还保持着清明,大喝道:“王平听令,带所有兄弟撤走,本使殿后。”
此时所有活着的大汉尽皆围拢在副指挥使陈志南的身后,虽然各个伤痕累累,却无一人呻吟出声,一双双满是仇恨的虎目死死的盯着贺彪等叛徒。
一个半边身子尽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大汉抢上一步,当在陈志南的身前,急声道:“副指挥使您带兄弟们走,王平断后。”
无论受伤轻重,所有汉子尽皆齐声道:“副指挥使先走,我愿断后。”
袍泽情深,望着身边这些血性汉子,陈志南虎目中模糊一片,狠狠一咬牙道:“混帐!军令如山!我命令你,王平,立刻带兄弟们走!”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倏然从道旁冲出,冷然的声音道:“都别争了,你们走,我替你们断后。”说着话,这人没有丝毫停顿,赤手空拳的杀向贺彪等四个叛徒,可不正是无名。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战马的惊嘶之声,显然远处的官兵也受到了阻截。
在这些大汉发动时,无名与程怀宝就伏在不远处的农田之中观瞧,将官道上的惊变尽皆看在眼中。
至囚车爆炸时,程怀宝眉头一皱低声叫道:“坏了,只怕要糟。木头,咱们上。”
两兄弟动作如电,隐伏接近官道,无名当先察觉到远方那隆隆的马蹄之声。
两人默契十足,无名伸手一指,程怀宝会意,身形一偏,向着传来马蹄声的方向潜去。
贺彪等眼见无名赤手空拳的扑了上来,眼中尽是残忍的杀意,暴喝一声,四柄长刀兜头劈下,刀光似电间,瞬间将无名所有的前进路线全部封死,乍一看去,仿佛无名是送上去被人砍一般。
这几人的刀法与无名的招式很象,简单中霸气十足,以快狠取胜。
可惜他们碰上的是无名。
无名急速前冲的身形不可思议的顿了一下,那是他独创的小步身法。
四人原本计算好的刀招登时落空,没容他们有丝毫变招的机会,无名身形又动,倏然接近,一只手掌快似闪电般插入一名大汉的心窝,同时飞起一脚踢爆了另一人的卵蛋。
闪身让过醒过神来的另两人砍来的长刀,将手中大汉抡起砸向一人,同时飞身而起,手脚同时攻出,扑向为首的贺彪。
贺彪从未见过似无名这等悍勇无匹的打法,即使以彪悍无敌著称的蒙人与他比较起来也要相形见绌。
眼见三名同伴尽皆倒下,心下已寒,大喝一声为自己壮胆,手中长刀飞劈而下,直取无名颈项。
手中一震,长刀顿在半空,贺彪惊恐的发现自己的长刀竟已被对手牢牢抓住了刀刃。没等他反应过来,无名已然欺近身来,一掌劈在他的脖颈之上,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一旁被同伴尸体砸倒的那名大汉一脸惊慌畏惧神情,爬起身来便待逃走。
他又如何快得过无名,才刚迈出第一步,已然被无名从后面拿住脖颈,铁手稍稍使力,那人已晕了过去。
无名将四人尽数打倒,只不过常人眨了几下眼皮的工夫,赵志南等人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前帮忙,一切已然结束,不禁全呆在了当场。
无名回头一看这些人还未曾撤走,不禁急道:“还不快走!我兄弟顶多只能抵挡一下。”
就在无名说话的工夫,远方忽然传来一阵火器的轰鸣声。
一众大汉脸色登时一白,赵志南失声道:“神机营?兄弟们快撤,迟恐不及。”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一队士兵,只用了数息时间,所有大汉尽皆退走,甚至连袍泽的尸体也未留下。
无名向南一指道:“往前三里是一片树林。”
赵志南会意,带着一队残兵逃向南方。
无名始终留在队尾,担心的眼神望向身后,不晓得程怀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直至一队人马尽皆退入山林,追兵始终没有出现,暂时安全了。
程怀宝躬身潜行隐于官道旁一棵树下,远方烟尘滚滚,蹄声阵阵。
数息工夫,一队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骑兵冲进视线,大致估算,竟有数百之多,骑兵之中,还夹杂着十数辆造型有些奇怪的马车。
程怀宝暗自咬了咬牙,为了能收服那群彪悍大汉做手下,说不得今日也只好拼了。
将身形伏得更低,程怀宝暗自调匀呼吸,屏息以待。
这队骑兵马速极快,转眼间已到近前。
程怀宝眼中射出两道刺目精芒,气势陡然提至巅峰,刀光似匹练一般斩向身前大树。
运起无上太清罡气的长刀真有无坚不摧的威力,刀锋过处,没有一丝迟滞,一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折倒,砸向官道。
一阵人呼马嘶,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骑士猝不及防,被大树打落马下。
变生肘腋,快马疾驰之间,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反应,造成了连锁反应,稀里哗啦倒了一片。
程怀宝还没来得及得意,嗖嗖数声疾风,八支劲箭自前方划空而至,这些骑兵皆是精锐士卒,反应着实够快。
程怀宝心叫我的娘,一个懒驴打滚,险之又险的让了过去。
还没容他直起身子,马蹄声响,三名骑兵杀至,三柄骑兵专用的长柄大刀当头劈下。
程怀宝身法快疾似电,身影一虚,幻现在五尺外,这小子够阴损,长刀电闪,三匹马的马屁股上各挨了重重一刀。
三马登时惊了,稀溜溜惊嘶一声,不顾马上兵士的控制,漫无目标的狂奔而去。
就在程怀宝方自松了口气的时候,一阵轰鸣之声,随即感觉到左腿一阵刺痛,身形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带的一个踉跄。
程怀宝直觉得不好,不顾腿上有伤,强自运功使力,身形连闪。
果然又是一阵轰鸣之声,他原本站立的树后多了几个小洞。
程怀宝的眼角余光瞄到官道上几辆奇怪马车上所架的长长的稀罕玩意,不禁心中叫道:“火器!他娘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程怀宝还来不及自怨自艾,又有几名骑兵冲上近前,大刀长枪抡圆了将程怀宝罩在其中。
程怀宝把牙一咬,拼命了。
无名引领着这队人马在山林中一路缓行,来至他与程怀宝事先约定的碰头地点。
望着远处树下一身狼藉的程怀宝,无名一颗悬起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此时的程怀宝可真够狼狈的,披头散发,浑身血污,根本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左肩头兀自插着两只劲箭,好一副劫后余生的惨样,可想而知他是经过了何等血战才逃出生天,当然这也多亏了他天下有数的逃跑功夫。
赵志南感动至极道:“铁血神武营副指挥使赵志南多谢两位壮士出手相救。”又转头道:“王平,快为这位壮士取箭疗伤。”
王平应了一声,走到程怀宝的身后为他取箭。
程怀宝惨笑道:“赵老哥莫要跟我们兄弟客气,我们……嘶……”话没说完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王平用一支匕首划开了程怀宝肩头皮肉,准备取箭。
赵志南正待说话,无名已在一边道:“赵兄不用与我们兄弟客气,讯问那两个叛徒才是要紧事。”
赵志南猛醒,冲无名一抱拳,急匆匆来至五花大绑的贺彪与另一叛徒身前。
这两人被无名打昏,此时还未醒转。
赵志南一挥手间,旁边两名彪悍的大汉一把将贺彪提了起来,“啪啪”几个耳光扇过去,贺彪的脸已然肿得好似猪头一般。
悠悠醒转的贺彪缓缓抬起眼皮,一见眼前的形势那还不明白,自己是完了。
这人不愧出自铁血神武营,面上没有一丝畏缩之色,面色冷厉道:“姓赵的,贺爷爷落在你们的手中,认命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赵志南心中恨极,眼中射出两道血腥寒芒,一记重拳打在贺彪小腹之上,只将这叛徒打得似虾子一般弓起身形狂呕不止。
“说!于指挥使现在在哪里?”声音奇冷如冰。
贺彪面目扭曲狰狞的抬起头,嘴角兀自流着恶心的垂诞,狂笑道:“于广廷早已死了,你们别做梦了。哈哈……”
闻听此言,一众铁血汉子双目尽赤,赵志南心中恨极,“锵”的一声抽出长刀,刀光似电,将这叛徒劈成了两爿。
待从另一个叛徒口中确证了于指挥使的死后,二十余条铮铮铁汉,尽皆痛哭失声。
谁说铁汉不会流泪?
眼前这悲壮的一幕,引得无名与程怀宝也心有所感,眸中尽皆是黯然的神光。
许久之后……
赵志南使袖子一擦满脸泪痕,略带嘶哑的声音高声喝道:“都不许哭了!于指挥使不是说过吗?好男儿只有血,没有泪!”
铁汉们渐渐止住悲声,一个相貌彪勇的汉子道:“副指挥使,咱们以后怎办?”
以后怎办?
赵志南也在心中问着自己,现在他们已成朝廷要犯,除了落草为寇,再无其他生路。
刚硬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赵志南道:“兄弟们再不用叫我什么副指挥使了,从今以后大家兄弟相称。”
他说罢,来至无名与程怀宝身前。
这会儿工夫,王平已将程怀宝满身的伤势尽皆处理完毕。
望着地上染满了血迹的两只狼牙箭与四粒火统铅丸,便能想象程怀宝以一己之力拖延一支骑兵大军,在生死一线之间苦苦挣扎的危险与艰辛。
为了收服这群战斗力强悍惊人的军士,程怀宝可是下足了本钱,王平为他治伤时,肚子里已快要喊断肚肠了,表面却仍是一副淡定自若的神情。
英雄最重英雄。
程怀宝押对了宝。
待得他行若无事的站起身来时,所有铁血神武营的勇士望向他的目光中皆充满了敬服之色。
赵志南右臂紧贴胸前,对着无名与程怀宝行了一个威武的军礼,肃容道:“赵志南多谢两位小兄弟相救之恩。”
程怀宝摆了摆手道:“赵老哥不用客气,咱们坐下说可好?小弟……嘿!小弟这两条腿有些打软。”
赵志南挥手打出几个手势,立时有六七名没有受伤的大汉分散至四方放哨,其余的人的坐于原地,鸦雀无声。
程怀宝由衷的感叹道:“如此铁军,想来在战场之上定是战无不胜。”
赵志南微微一叹,有些英雄气短道:“战场无敌又有何用?于指挥使英雄一世,被蒙人视为不可动摇的山岳,却被一个该死的阉人迫害,落得一个冤死的下场。英雄无用!英雄无用啊!”
无名被赵志南那苍凉凄然的话音所感,轻声道:“赵大哥能否给我们兄弟讲一讲于指挥使的事情。”
面对两个恩人,赵志南自然不会隐瞒,悠悠的说起了往日那些荡气回肠的英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