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命人在殿内摆茶,准备糕点招待士家兄弟。
当听了刘琦和士燮的解释之后,士壹方才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家的兄长对于自己全家从交州被弄到雒阳,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毫不慌张了。
他也明白,为什么当初士徽暗中调动交趾的兵马时,士燮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事后却大发雷霆,悔之晚矣。
原来,所有的事都是装的,士徽的举动,从来都是士燮默许的。
原来,士燮早就将自己家跟天子绑在了一辆战车上,静静的谋划着一切。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地……自己的兄长竟然连亲儿子都利用了!
当然,他的这个亲儿子也确实是有些坑。
兄弟二人陪同刘琦一起喝茶,一开始,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琐事。
但随后,三个人不知不觉就谈及到了交州最近发生的事。
“黄叙给朕上奏疏中说……令郎在交趾暗中埋伏两路兵马在我方使者团的一左一右,听说这是士府君暗中指使的,为了配合朕下一步的行事,而欺瞒天下人之耳目……不知可有此事?”
一旁喝茶的士壹听到这顿时一惊,一口茶差点没呛到嗓子眼里。
他心中自然是知晓的,士徽的所作所为,虽然是士燮所默许的,但实际上士徽本人并不知晓具体原因,他是真的对朝廷有不满之意。
什么帮刘琦欺瞒天下人耳目?纯扯淡。
不过看来,士燮在交州黄叙面前时,通过自己的辩解,将此事给圆了过来……
可士壹有些不太明白,在这个时候,刘琦为何突然问士燮这件事。
士壹的想法远没有士燮成熟,他猜不到刘琦问这话的真正用意,但士燮能够猜到。
几乎在刘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见士燮站起了身,然后仓惶地走到刘琦的面前,双膝下跪,冲着刘琦长长的跪倒在地,高呼道:“陛下饶命,陛下恕罪啊!犬子年幼无知,不是真有造反之心,只是一时情急而已,还请陛下宽恕!”
士壹见状顿时吓了一跳,他心中暗道自己这个兄长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主动向天子坦诚士徽的罪状?这不是把儿子往绝路上送吗?
但是,当士壹转头看到刘琦的表情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士燮为什么要这么做。
除了他的兄长士燮外,士家的其他人,似乎都太小瞧这位皇帝了。
听了士燮的话,刘琦的脸上竟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表情,相反的,他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暖暖的笑意。
看起来,士徽的事情,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既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适才突然把这个问题抛出来作甚?直接质问士燮,或是下旨捉拿士徽便是了!
士壹再次低头看了看跪倒在地上的士燮,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这是皇帝借这件事再考验兄长……也是在考验士家!
兄长若是没有为士徽隐瞒,士家当无事。
若是适才,兄长在皇帝的面前,有故意包庇和隐瞒之举的话……那他俩会是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士壹额头上的冷汗凄凄而下,他赶紧放下茶盏,也从席间起身,和士燮一样扑倒在刘琦的面前。
看着士家两兄弟惊恐的样子,刘琦心中有数了。
士徽不是个安分的主,这他本来就知道,历史已经给了他答案,任凭别人怎么说,都不会改变他对士徽的看法。
他眼下就是要看士燮会不会对他说实话。
若是士燮现在这个当口就敢欺瞒他的话,那也就不用士家去帮他勾结袁谭了,这些人不可用。
不可用的人,养着也没用了。
但还好,他们还算不错,挺诚实的。
刘琦随意地一挥手,笑道:“别这样,起来吧……难得士公如此忠心,在朕的面前,也不肯包庇儿子,唉,你这样子,反倒是让朕有些羞愧了。”
士燮磕头如捣蒜。
“老臣岂敢欺瞒陛下!那逆子年轻,性格又刚烈,做事不分轻重,全凭一时喜恶,老臣不得已,就顺水推舟,用他的这个顽劣性子助陛下成事,本想替他遮掩,日后再善加教导,不想却被陛下一眼看出天机,是老臣的错!”
“好了,好了,朕不也没说什么吗?”刘琦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冲着士燮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其实你说的这些,朕都能够理解,毕竟,朕昔日也是荆州牧的儿子,靠的是承继荆州而平定四方,一举荡平天下……这丢了基业的苦涩和落差,朕多少能理解一些。”
顿了顿,却听刘琦道:“若是换成朕在令郎的角度上,朕做的只怕也未必比他好。”
士燮听了这话,真是感激涕零。
“陛下如此恩义,老臣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刘琦又道:“不过,令郎这等脾气秉性,虽显耿直,但做事未免太不周密,你士家也是交州大族,日后也将是天下望族,若是由令郎这样脾气的人掌舵,未免有些让人担心啊。”
说到这,刘琦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士燮很聪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刘琦的意思。
虽然士徽的举动,很是顺理成章的让士家进入了雒阳,可以方便刘琦进行下一步的行动,同时也让旁人看不出一点破绽……但士徽确实存在反心,刘琦虽然可以看在士燮的面子上不处理他,但是他提醒了士燮,你们士家的后继之人,不可以是这个人,就算他是嫡子,也不行。
“陛下说的是,此子难成大器,待此次事毕之后,老臣为了士家的前途,还真需好生做一番谋划了。”
刘琦对士燮的态度,非常的满意。
“罢了,眼看着年关将至,届时朕会在宫中大宴群臣,届时你等领族中精英子侄参加,袁谭那边,朕自然会想办法给他们创造相识之机。”
士燮忙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朕已经在雒阳南郊划拨了一片土地,建了一片庄园,就给你们全族居住吧,回头缺少什么,你自找韩暨说明,让他报上来,朕会为你们一一解决的。”
“多谢陛下!”
“呵呵,起来吧,咱们继续喝茶。”
……
出了皇宫之后,士壹直感觉自己的后背全都湿透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用手擦了一把然后甩干。
“当今的皇帝,真不是一般人,适才不过一顿茶的功夫,竟就屡次试探我们,的亏兄长反应的快,若是换成别人,怕是早就让皇帝给……”
“嘘!”士燮不满地冲着士壹使劲地比划了手指,道:“莫要过多做声!让人听到可不得了,这可还是在宫里,你想作死吗?”
“是,是!”士壹吓了一条,急忙捂住嘴。
两个人一路无话,出了甬道,直奔城外而走。
直到走出了雒阳,士燮才对士壹道:“你现在明白,为兄为何要放弃交趾的权力,执意进京了吧?为兄是在给咱们家找一个最好的出路,有这样的皇帝在,等我死了,你们继续在交趾,能有几年好日子过?”
士壹点了点头,道:“原先不懂,现在明白了……还是兄长看的透彻,这个皇帝,可真是得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