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从刘琦的大营返回吕布那边去了,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回去的。
与他一起返回吕布大营的人,还有蒯越,以及一众押送粮草的运粮队伍。
依照刘琦的意思,蒯越这一次随同高顺返回吕布那里,主要是做两件事。
一件事是代表刘琦犒劳吕布手下的兵马。
粮食不多,吕布的大军拿到粮食之后,并不会解决他们眼下吃不起饭的根本问题,但却会让他们吃上几天好饭。
而一般吃上几天好饭的军队若是让他们再去过挨饿的日子,只怕他们就不愿意了。这种行为,对战意的削减是非常大的。
人可以一直受苦,但最怕是就是受苦到一半,你却让他享了两天福,然后告诉他这种生活不是你的,你还得回去继续受苦。
第二件事,自然就是要说吕布来降。
其实说服吕布这件事,刘琦一开始是不打算派蒯越去的。
随军行走的伊籍,包括即将从汜水关赶回来的刘晔,还有荀攸、徐庶,这些人在刘琦看来都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蒯越却当众请缨,想要接下这趟差事。
说真心话,刘琦对这件事犹豫过……自打蒯越从襄阳来到这里之后,他和蒯越之间,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不论理由如何正当,刘琦设套夺了蒯越的权力,彻底掌控了南郡,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人与人之间,要么什么事都不发生,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就容易产生隔阂,就算是嘴上不说,但这个隔阂是仍然存在的。
刘琦说让蒯越先回去,他说会仔细考虑这件事的。
第二天一早,刘琦起来走出帅帐想要晨练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蒯越竟跪坐在帅帐外。
他是昨日半夜跑到这来跪着的,那个时候刘琦已经睡着了,守护帅帐的荆武卒不方便进去通知刘琦,而且蒯越也没有说他是要见刘琦,所以荆武卒吃不准蒯越到底是向见刘琦,还是特意到这来放风……
就这么让他跪坐了一宿。
当刘琦亲自将蒯越从地上搀扶起来的时候,蒯越已经疼得不会走路了。
倒是回到了帅帐后,蒯越却还亲自帮着给刘琦泡茶。
同时,他什么也没说……刘琦问他为什么来跪着的时候,他也不说话,只是向刘琦汇报了一下关于自己手头的军务后,便告辞离去了。
没有任何的哭诉,也没有丝毫的索取,就是这么干巴巴的跪了一宿之后,就回去了。
当日午时后,蒯越受到了刘琦的任命,由他和高顺一同去往吕布的大营,负责说降吕布。
而让人奇怪的是,没有人去跟蒯越争这个任务。
政治需要强硬的手腕,但同时也需要柔顺的缓和,俗称‘下台阶’。
这一局,蒯越和刘琦彼此互相给了对方一个台阶。
君还是君,臣依旧是臣。
……
荆州军的辎重抵达了吕布大营的时候,并州军的将士们几乎都沸腾了。
前番回兵雒阳的时候,吕布的大军几乎都是轻装简行,辎重带的并不多。
如今前狼后虎,粮草断绝,虽然可以在各处搜牢缓解缺粮的局面,但抢夺的粮食这种事,并不是长久保证供应链的手段。
而且关中的百姓经过了多年的战乱,反‘搜牢’的本事已经练就的越发炉火纯青,藏粮食的手段也愈发高明。
他强任他强,粮种埋山岗,他横由他横,麦麸藏大江。
蒯越指挥手下人,在吕布的营中分发粮秣,然后随同高顺一起去见了吕布。
两人相见后,吕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傲气,对蒯越十分客气。
蒯越也没有什么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是和善的安慰吕布。
他大概向吕布阐明了刘琦的意思……雒阳的事,刘琦会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吕布是清白的,以刘琦为代表的朝廷绝不会强加罪名与他。
荆州方面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当然了,同时也不会放过一个人坏人。
这话说的很是到位,既算是安抚了吕布,同时也令吕布心中忐忑不安。
因为吕布根本就是一个坏人,浊的不能再浊的那种。
吕布向蒯越表示了对刘琦的感觉,然后又向他询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布无罪,刘将军打算如何安置我?”
蒯越的回答干脆利落:“前将军对温侯的要求,只有两个。”
“哪两个?”
“归顺,交兵权。”
对于第一个要求,吕布听了还好,但是对于交兵权这事,吕布一下子就炸了。
手中的兵将,是一个将军的保底,也是他吕布立身于乱世的保障。
没有了兵马,那自己不就等同于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杀!
吕布猛地从原地跳起来,喊道:“前将军想杀吕布否?”
他本就身材高大,这一吼之下,声调极高,气势也足,让人看着感觉异常恐怖。
但蒯越并没有被吓到。
“前将军若要杀你,断不会让我前来。”
“那为何要收我的兵权?”
“将军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的军权,为何收不得?”
说到这,却见蒯越缓缓地站起了身,笑道:“蒯某的事情,吕将军想必也是有耳闻吧?我蒯家和蔡家,在南郡属于郡望,昔日两家在南郡十八县也是风光一时无二,比起将军手中区区两万余的将士而言,家底不知丰厚了多少,但是事到如今,南郡之地的所有政务和军权,包括族中资源等方方面面,蒯某不也是全部归公,落的个轻松自在?”
吕布脸上的肌肉,来回抽动着。
蒯越笑道:“将军试想,你既归降君侯,一不交兵,二不交权,携数万精锐屯驻于外,君侯还需每月供你粮饷,试问你这是诚心归顺,还是专门来吃君侯的?”
吕布深吸口气,道:“我若不应,当如何?”
蒯越哈哈大笑,道:“你若不应,前将军也不会强求……不过你是别想抢夺长安,坐镇关中,这关中之地,若真是这么轻易的就让你拿了,那前将军也就不是前将军了。”
说罢,蒯越指了指北方,道:“河北袁绍,此番兵马而归,势力大损,北地郡望因袁绍背反,以断其供给,袁绍这次回冀州,为夺权必与地方郡望有一场争锋,冀州之地定在行风血雨之中,况且袁绍已是天下第一逆贼,温侯可取投他,看看能活到几时?”
吕布的表情僵硬了一些。
蒯越又道:“兖州曹操,为袁绍附逆,势力和名望尚不及袁绍,且身处四面环敌之所……你去投他如何?”
吕布的表情僵硬了一些。
“江东孙坚,其长子孙伯符尚为前将军手中的俘虏……”
“淮南袁术,已归顺我家君侯,从此为荆州之臣。”
“公孙瓒……游走之狼尔,温侯若是愿意,可率兵去找他,一起组个大流浪军,可唤狼狈双雄?”
“哦,还有你那个旧部张辽,早就已经归顺了君侯,人家就看的很明白了,甘心上缴军权,只愿做君侯麾下一将……当将军,有什么不好的呀?有的人适合当一方霸主,有的人天生不是这块料。”
“你别说了!别说了!”吕布大吼一声,转身一脚踢翻了帐内的案几。
蒯越闭了嘴,定定地看着吕布。
吕布此刻虽然是背对着蒯越,但通过观察肩膀上下起伏的弧度,能够看出他此刻的心境。
高顺从没见过这个状态下的吕布,此刻也是默然不语。
很显然,蒯越已经将吕布接来下所有的结局,都罗列给他了。
但吕布若依旧坚持,高顺还是会一剑剁了蒯越的。
“温侯,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温侯要是想杀我,那就直接动手吧……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温侯,朝廷方面,太师联合诸多朝臣,当算立前将军继承大统,这事儿您是不是也知道呢?”
吕布:“……”
少时,便见他转过身来,大步走到蒯越面前,冲他拱手道:“听君一言,如拨云而见月明,其实吕布此生的志向,也不过就是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将军而已……若死后,墓上能有汉征西将军吕布之墓九个字,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