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当荆蛮诸部族首领的人,就一定程度上来讲,智谋和计略方面,就比一般人要强,但想来强度也是有限的。
倒不是说他们智商不够,而是说他们不能像是汉人的高阶层人士一样,去接受良好的教育。
没有良好的教育为前提,再加上荆蛮诸族崇尚武力,民风剽悍,在环境上就限制这些蛮人的思维和眼光,使他们想的便不够深不够远。
就目下的情况来说,刘琦问他们借人屯田这件事上,算是糊弄的他们一愣一愣的。
益阳蛮族长潘燒站起身,肯定道:“既是借人于府君,那所借我部青壮,便将任由府君差遣,或兵或民,全凭君意。”
刘琦满意的点头道:“如此最好了,既然今后两郡诸部落皆由诸长代为管制,那为使诸族能够人丁兴旺,岁有盈余,某想先在益阳开设试点,以郡署为导,开放专门针对诸部族的市集,以公价卖盐、铁、漆器、玉、丝、耕具、锦缎等物与诸族,助各族振兴。”
其时,荆蛮之民虽已是被汉政府统筹,但因为民族之间的差异较大,再加上南北贸易的道路不甚通畅,荆南汉人商贾在卖蛮民的各种物资时,皆会故意哄抬物价,以高额出售。
有点糊弄傻子的性质。
荆蛮诸族本就是自给自足,虽然他们对汉人的各种奇巧物资也非常的感兴趣,但由于汉商狡诈,故数十年来,两族在商贸一直处于一个非常低端的水平。
但若是由地方郡署做引,以官方的名义在益阳开市,并制定合理的价格,这种交易对蛮人来说确实是大大的好事。
诸蛮首领纷纷起身对刘琦表示感谢。
双方此番会谈,其乐融融。
当天晚上,刘磐和刘琦在益阳城外的议帐内,宴请诸蛮首领,并在酒宴上商定了一些益阳官办互市和诸族派劳役来长沙屯田的具体细节。
刘琦这面对诸蛮首长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各族派来的两千屯田劳役,必须要由刘琦派人去选。
至于原因,刘琦给出的解释是,屯田乃是荆州重要政策,服劳役者必须是清白身的良民,郡署官方必须派人仔细核查挑选,方可用。
对于重视名声的汉人政府来说,这要求虽略显繁琐,却也在情理之中,诸蛮族首自然都答应了。
另,五溪蛮的首领沙摩呲专门向刘琦请命,言五溪附近河水环绕,水患为灾,请刘琦、刘磐、曹寅等人能够派治水的专吏,前往五溪协助治水。
刘琦遂应了沙摩呲之请。
……
宴席散后,刘琦和刘磐返回益阳的驿舍休息,
刘磐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借着酒劲非要与刘琦同睡。
刘琦非常反感汉朝人的这个习惯,动不动就两三个大老爷们,吵着要同寝同食,抵足而眠的。
难道非要睡在一张床榻上,才能证明咱们哥几个关系好?
刘磐今日喝的醉醺醺,满嘴酒气。
他往刘琦的身边一躺,笑呵呵的盯着他看。
刘琦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道:“兄长看什么?”
刘磐没什么睡意,他用单臂支撑着头颅,将上半身抬起,另一只手则是搭在蜷缩着腿的膝盖上,犹如侧卧的佛陀一样。
“伯瑜,你今日之举,为兄能够明白当中的几分深意,不过有些细节之处却未曾尽解,想请伯瑜为我解释一二。”
刘琦将被子向着胸前盖了盖,看着房梁道:“兄长有什么想问的?说吧,早说完早休息。”
“伯瑜,不得不承认,你重施賨布之政确实高明,如今武陵和长沙诸蛮尽皆归心,你还向他们借用族中精锐屯田……今日前来与我等会盟的蛮族共计十二部,若每个部族每年借我们两千精壮为役,那便是两万四千余人,再加上我手中的三千郡国之军,足可和张羡相抗了!”
刘琦微笑道:“兄长终于是开窍了。”
“可是,在诸蛮部中挑选蛮兵,你为何要咱们自己的人去监管选人?”
刘琦‘扑哧’的笑了一下:“兄长且仔细想想,认真想。”
“怎让我自己想?你说于我不就完了?”
刘琦紧闭着嘴摇头,他就是想让刘磐在不断的思索中,逐渐进步。
刘磐比之半年前进步不少,刘琦相信他的政治潜力还能挖掘。
毕竟他才二十多岁而已,潜力无限。
刘磐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脑海中隐隐有了些苗头。
“你压根……就没想将两万四千的精壮还给他们吧?说什么屯田三年,每年四月,压根就是幌子?人若是到了,你就不会放他们回去的!”
刘琦的嘴角略微挑起:“兄长,你已经能够深层次的揣摩出我的想法了,这说明你学坏了。”
刘磐幽幽叹息:“跟着你,不学坏不成啊,再过几年,若是让你卖了我怕亦是不知,多长点心眼好。”
刘琦吸了吸鼻子……算了,就权且是当赞美的话听。
“派咱们自己的手下人去荆蛮各自监督征劳役,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尽量去挑选那些在诸蛮中没有家眷,独身一人者……最好是父母早逝,无妻无女,或是蛮族中的底层奴隶也行,这样的蛮人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容易收编。”
“无牵无挂的……怕是不好找吧?”
刘琦摇了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光武中兴,五溪蛮夷酋首田强第一次率兵反叛大汉,其麾下之众便有五万……还仅仅只是五溪蛮一个部落,田强百多年前就能纠集出五万兵壮叛汉,即使现在五溪蛮的人数不比当年了,但我就是砍掉一半,按一兵能带四口算,兄长就想想这人口基数会有多么庞大?况且眼下前来附庸我们的荆蛮可不止五溪蛮一部,而是足足有十二个部落。”
说到这,刘琦显得有些兴奋:“诸蛮近百年来屡屡叛汉,永和、永寿、建康……数十年来但凡更了年号,都会有蛮族在郡中大规模的反叛,这些叛乱中死的人可不光是我们汉人,他们蛮族中人亦是如此。”
刘磐似若有所悟:“正因为数十年来战火不断,蛮族中人的遗孤也定然极多,故无牵无羁的蛮民,想来是不少!”
刘琦笑道:“蛮族无正典之法,各部落又无系统官署,以强为尊以弱为奴,部落中的上层人物欺压底层蛮民更重……如此,若是能多多招揽那些底层蛮民,我有自信将他们全部留下。”
能挖蛮族的墙脚挖到这种程度,刘磐心中着实是又敬又佩。
不过他话中的‘更重’却又是针对谁?
不过说来也是,两万多的剽悍的蛮族兵壮……自成一军!
而且日后或许还会逐渐壮大!
想到这,刘磐就感到兴奋。
“伯瑜,那在益阳设立官营互市,五溪蛮酋首向你请治水之吏,你尽皆应允,可谓处处皆为荆蛮着想,这又是为何?”
刘琦言道:“一则为安其心,二则是为了尽可能的向蛮人输入我中土文化……想要彻底的收服兼并蛮人,仅靠强制性的制定户册和兵马镇压是不行的,一定要兼用融合,才有希望。”
在刘琦的印象里,荆南地区在两汉前,一直属于一种被孤立的状态,再加上其独立的文化特色,与中原文化有隔阂性。
直到唐宋之后,荆南地区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是因为中央集权制度发展愈发成熟,行政区域划分越来越明显,将四郡改为八郡,二是因八王之乱后,人口大规模的南迁,大批士人衣冠南渡,带来了大量的中原文化,将荆南地区的文化逐步融合进了中原文明。
历史上的刘表政权虽然也接收了不少的北方战乱人士,但因为刘表的主要势力还是以蔡蒯与南阳士族为首,因此不曾开发荆南,大部分南迁人士普遍在荆北安居。
这也与历史上的刘表收荆南四郡的时间有关,历史上的刘表平定四郡之时,已经是在九年之后了,那时候的蔡、蒯诸族已是非常的强大了,荆州的经济和发展重心已不是刘表说改就可以随便改的。
但如今情况大有不同,刘琦已经下定决心,把这九年的时间差给抢回来!
刘氏父子到荆州不足一年,蔡、蒯亦是未像历史上那般坐大,还有庞德公和蔡琰的两万余经卷在荆南。
刘琦相信,他一定可以在荆南掀起一波文化融合的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