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医生在孙坚的督促下,进了屋舍,去看刘琦的情况。
大概又过了三炷香的功夫,便见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那医者当先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刘琦则是在张允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
荆州诸将官见刘琦醒了,心中都松了口气,纷纷围上去关切其病情。
刘琦摆摆手向众人示意自己无碍。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终找到了吴懿和张任两人,对他们招了招手。
吴懿急忙赶了过去,问刘琦安好。
只见刘琦长长的叹了口气,对吴懿道:“刘琦生病,不但烦劳诸公惦念,又耽误了吴司马的大事,拖延至今,心实惭愧。”
吴懿的脸上露出了苦楚之色,但心中却无责怪之意。
相反的,多少还有些歉意。
若不是自己今夜前来叨扰,刘琦也断不至如此。
吴懿仰头看看天色,心里面大概估算了一下时辰……
唉,时间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己方的情况如何了,受的损失大不大。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刘琦对吴懿道:“吴司马,咱们走吧。”
黄忠迈步上前,对刘琦道:“公子若要增援梁县,可下令卓末将等率兵前往,公子在后方好生休息便是,无需亲自去。”
刘琦摇了摇头,长叹道:“西凉军悍勇,益州盟友情况甚危,我不放心啊,汉升无需多言了,速速给我备车,我与君等同往,在后方督军便是。”
黄忠又劝了几句,但刘琦执意不从。
黄忠拗不过他,又怕耽误时辰,只能领命而去。
刘琦又对荆州诸将吩咐了几句,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孙坚。
刘琦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定定的看着孙坚,目光深邃。
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眸中的涵义却异常深。
孙坚大概读懂了刘琦的意思,暗自唏嘘。
罢了,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他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
便见孙坚走过去,对刘琦道:“刘公子当真要去援梁县?”
刘琦点点头,道:“宗亲盟友有难,琦不能弃之不理。”
孙坚感慨道:“坚征战半生,还从未见过似刘郎这等忧他人之忧的豪杰之士,罢罢!西凉军亦与孙某仇深,孙某人便陪公子走这一次,也算是表示对公子的相敬之情。”
这话说的孙坚自己都想吐。
吴懿和张任则是目瞪口呆,心中的欢喜雀跃难以言表。
适才的沮丧和阴霾此刻一扫而空。
他们万万没想到,此番来阳人县,居然可以请动孙坚!
孙坚军乃是大汉有名的强军,若是能得到他的援助,则益州军定可脱离此次大难。
惊诧之余,二人对刘琦的感激之情,更加难以用语言形容。
若不是因为他,孙坚岂能相助益州军?
吴懿对孙坚拱手相谢,他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哆嗦了:“君侯肯出兵相助,则我益州军士复生有望。”
孙坚抬起手,冷冷的打断他道:“莫谢我!当谢刘公子才是。”
说罢,转身离开,尽显傲气。
刘琦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他知道,自己和孙坚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在没有事前商讨的情况下,竟然是成功的达成了一项无声的政治合作。
或许,也可以称作是政治妥协。
孙坚这个人,或许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
在上一次的鏖战中,孙刘联军受伤的兵马此次征战不能再随行了。
同时,为了加快进军速度,刘琦和孙坚也达成了共识,轻装简行。
两方集合了最为精锐的一万兵马,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梁县。
为了这次战斗,孙坚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事前已经探听清楚了进兵路线,故此番派向导引兵,向梁县之东的遗寨快速疾行。
时间不能迁延的太久,若是真等胡轸和吕布将益州军的营寨攻克,那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
梁县东面的遗寨内,贾龙等人遥望着寨前山谷长道间不断向己方涌过来的西凉军与并州军,深深的陷入了绝望中。
兵马过万不见边。
望着将那将山谷长道拥挤的严严实实的西凉军,一个个凶狠如狼的疯狂冲扑大寨,任凭是谁也要胆颤心惊。
一眼望去,精锐的骑兵,盾兵,长矛兵,长戟兵……
虽然是敌人,却也给人一种威武雄壮的纵横之感。
贾龙的嘴角略有些颤抖,他心知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战了。
此时,各部司马、军侯已经全部派上前寨去挡西凉各部军校,中军之中,只剩下他和刘瑁,还要别部司马严颜三人。
严颜的脸色也略显苍白,但却昂首挺胸,没有丝毫怯懦的痕迹。
刘瑁则是站在贾龙身边,脸上全是泪痕。
很显然,他适才应该是哭了不止一次。
“贾从事!严司马!事到如今,我等该如之奈何?”
刘瑁继续流泪,歇斯底里的冲着益州的两名主要将官歇斯底里的大叫。
性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也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与风度。
人类最根骨的求生本性,被他展露无遗。
但贾龙瞅都没瞅刘瑁一眼。
事到如今,他还哪有心情管刘瑁如何?
他脸色煞白,心头万千念头。
看着寨外山谷长道中,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西凉军,他心中升起了英雄末路的悲凉。
“想不到,贾某纵横二十载,今日居然要命陨于此?天意,当真是天意!”
刘瑁听了这话,更是惊慌。
他一把扯住贾龙的臂膀,惊恐道:“贾从事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殒命于此?难不成我等会死于此地?”
贾龙冷冷的看着他,道:“不错,今日之局,只怕必死无疑,然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足惧哉?”
刘瑁身体发软,这一切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出征之前,身边的人不是都跟他说……参加此次会盟为的是提高声望,揽四方人心,西凉军和关东群雄,谁也不敢对他们宗亲联盟动手的!
贾龙前番移兵梁县,不是说西凉军会去打荆州军的么?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梁县?
无数的想法在刘瑁的脑海中来回交错,轰击着他。
昨日白天,他还是因为护君,而名声逐渐传遍各州郡的州牧公子。
一夜之后,他居然就要命损沙场,从此与这个世间再无任何关系。
刘瑁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贾公,莫如……我们归降吧?你不是和董卓有旧吗?”
站在刘瑁身后的严颜,听了这话,不由面色一变。
他双眸喷火,怒视刘瑁。
但严颜终归没有贾龙的行为直接。
贾龙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刘瑁的脸上。
“啪!”
一记耳刮抽在刘瑁脸上,竟将他打翻在地。
此时他情知必死,便也不顾及上下尊卑了。
其实贾龙很久以前,就有想动手抽刘瑁的念头了。
真的是忍了很久了。
左右都是死,今天便不管不顾了!
“大丈夫死则死矣,焉能阵前降敌?不错,贾某与董卓是相识,然今他既要我性命,我便舍了这条性命与他,又有何惜哉?”
刘瑁被贾龙一巴掌打于地上,嘴角流血,哆哆嗦嗦的看着暴怒的贾龙,想骂他,但却不敢。
“取某兵刃来!”
贾龙高声长呼。
少时,便有亲兵将贾龙的刀取来。
贾龙执刀在手,上下掂了一掂,然后转头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严颜。
“严司马,不想今日,你我又有机会,一起上阵抵敌了,只是不想今日一战之后,你我竟一同殒命于此。”
严颜略有沉吟,道:“固所愿尔。”
迎着不远处大寨外的喊叫厮杀之声,贾龙似是在回想往事。
“想当年,刘益州入益州前,马相为乱,我纠合诸豪私军共除马相,在巴郡一战,严司马身先士卒,阵斩马相麾下三名渠帅,英勇之姿,至今某依旧记忆犹新,能与严公同殒此处,贾某下九泉之时,却也不甚寂寞。”
严颜听了这话,不由动容。
“原来贾公却还记得……”
贾龙感慨一叹,道:“我与严公虽交往不深,然却对令兄弟倍感敬佩,君随令兄镇守江关,保我益州东境,劳苦功高,龙添为益州众族之首,焉能不记得二位功劳?本想日后寻机厚待二公,目下来看,怕是没有这机会了。”
严颜闻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谷外的远处,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情况似乎有变。
严颜和贾龙急忙望去。
二人都是久经阵战之人,只是观察了一会,便能看出,西凉军的后方正遭人突袭!
难道,是荆州的盟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