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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有客飞来无问讯,且看浪灭潮兴

红尘 燕歌 15826 2021-10-14 13:07:43

这套莲花神掌乃是百花神掌中最上乘的功夫,使出来时既端雅方正,又不失清秀俊逸,配合着身形步法看来,真如同一株傲然开放的莲花,不同凡品。

而瓶儿的恋人枪法使开来,居然与这套掌法有着不少的相似之处,如此一来,二人的打斗倒像是变成了演武一般,招招合拍,式式入港,每一招中间都严丝合缝。

这也难怪,双方的枪法与掌法本是同源而生,如同一棵藤上结的两个葫芦,出招之时甚至连心意都有相通之处,所以二人比斗之时,只见一团和气,而少了许多杀气戾气。

群雄看得心旷神怡,但见二人比斗之时,如同两只蝴蝶在花间舞动,有时一沾即走,有时身形交错,如有默契,本来可以一掌击到对方,或是一枪刺穿对手,却偏偏留有空隙让对方闪过,但若说有心相让,却也不像。

外人自不明白,就算瓶儿与顾风尘,也是一头雾水,二人看似演武,实已尽了全力,一掌击出或一枪刺出之时,若说留有空隙,并非能力不到,而是招法所限,仅能打到这个程度,再前进一分一毫,也不可能了。

二人这样交手数十招,越打越是心惊,好似自己的招式已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要不然断不会如此合拍。因此二人各自虚晃一招,跳出圈子,几乎同时问道:“你用的什么枪法(掌法)?”

顾风尘心想,绝不可将雪衣娘的事说出来,那样红莲教就会知道暗中有白莲教欲入主黄山,因此也不答话,换了少林派的伏魔掌法,运足内力,一掌击出,此时他距离瓶儿约有一丈左右,但身法快如闪电,发掌时离得还远,等到掌力涌出时,已经抢到瓶儿身前三尺处。

瓶儿只觉得对方这一掌与此次不同,掌力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换作别人必须闪躲,硬碰之下难免骨断腕折。可瓶儿似乎对自己的枪法极有信心,意不理会顾风尘如同涛击浪涌的掌力,将恋人枪一挺,直直刺了出去。

她刺的方向正好是掌力的中心,就如同一只尖头的梭鱼刺进水里,将顾风尘的掌力从中破开,直刺顾风尘掌心。

眼见枪到,顾风尘反手一握,已将恋人枪抓在手心。他深知恋人枪的厉害,虽然制住枪尖,但仍不敢大意,运足了内力,先稳住枪身,然后催动内力,如同连绵不绝的巨浪一般,向瓶儿撞去。

这样一来,瓶儿的枪夺不出来,也无法前刺,横在二人之间,顾风尘掌力源源不绝地撞来,瓶儿单拼内力,无论如何不是对手。

只要将枪制住,顾风尘便有决胜的把握。

就在此时,恋人枪突然断了。

恋人枪本有三段,枪头枪身枪尾,每段不到三尺长,瓶儿也不知用了怎样的手法,三段枪身突然断了开来,中间有一条短短的细链相连,立时成了一条链子枪。

枪身一断开,顾风尘的内力也断了,再也攻不到瓶儿。

而瓶儿此时开始了反击,她以枪尾做枪头,向顾风尘刺去,顾风尘另一只手一抄,又将枪尾这段握住了。

如此一来,恋人枪的头尾都落入顾风尘掌中,只剩一段枪身还在瓶儿手中。场面极是惊险。

瓶儿居然还是毫无惧色,她突然整个人都挂在枪身上,以枪身为跳板,双足跃起,向顾风尘心窝踢去。顾风尘双手外伸,中间空门大开,眼见她抢踢进来,只得双脚上扬,以腿对腿,迎住她的攻击。

但若论起腿上功夫,顾风尘差了一点,瓶儿的腿很细,柔韧性也极好,踢起人来又快又狠,常常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出,顾风尘自小学的是少林功夫,硬桥硬马,腿上劲力有余,柔韧不足,因此渐渐挡不住瓶儿的攻击,前心两肋一连中了数腿,如果不是他内力深厚,早被踢得内伤出血了。

饶是如此,顾风尘也觉得心头气血翻涌,极不好受,若再中几腿,只怕真的要伤了,于是只得弃枪。

他猛地双手一挥,将瓶儿用力抛了出去。

瓶儿身得自由,居然在半空中翻个跟头,只听喀喀几声,等到落地时,恋人枪已恢复成了一条。

谁也没看清楚她是如何在空中将枪接好的,只见她手法如电,极是利落,不由得引来一片彩声。

站定之后,瓶儿没等顾风尘进击,抢先攻了上去,这次她的攻击不像上次了,只见枪头化做梅花朵朵,每一枪刺出,都至少晃出五个枪头,让顾风尘难分真假,想要再抓住枪头,可就难了。

顾风尘被逼退了几步,心想如此岂不尽落下风,必须反击才可抢得先机呢,但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对方的恋人枪八九尺长,将自己逼在丈外,无法前进,照此只能挨打,他有心再使出莲花掌法,但那样一来,又是个不胜不败的尴尬局面,不知何时才是了局。

正想着,瓶儿突然抖枪刺来,这一枪殊为奇怪,并没有抖出多余的枪头,顾风尘暗想,这次若再制住枪身,不等她断开,我便用力回夺,先将枪夺了过来,便可胜了。

想到此,他探手去抓枪头,眼看便要握住,突然瓶儿的右手一压,那条枪突然弯了下去,如同一张弓一般,顾风尘的这一抓,居然落空了。

瓶儿这一招使出,恋人枪变成了弯钩一般,而枪尖的指向,则由顾风尘前心,变做小腹。

这便是恋人枪的诡异之处,使用之人可以用内力将枪身逼弯,然后随意攻击敌人任何地方,包括后心部位。

顾风尘一抓落空,便知要糟,他曾见过泠菱使出过这一招,极是难防,此时瓶儿又用了出来,一样的凌利迅猛。

枪如灵蛇,已堪堪刺到顾风尘小腹,顾风尘修习的逆天神功到底发挥了作用,在此刻不容缓之际居然将肚腹一缩,硬生生缩入半尺,顾风尘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肚皮已经贴上了背心,肠子已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瓶儿一枪落空,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反应还是极快,内力一收,那枪便弹了起来,枪尖一起,划向顾风尘肚子。由于恋人枪由弯变直,自是长了数寸,顾风尘缩入的空隙便不够了,这一枪仍可以将他开膛破肚。

幸好此时顾风尘已经有了动作,他足尖一点,身子闪电般向后撤去,瓶儿这一枪落空,也没有丝毫犹豫,紧跟着顾风尘,如影随形般贴了上来,枪尖仍旧直刺他的前心。

顾风尘脚下如不沾地一般地后退,由于场院之中坐了上千人,所余下的空间并不大,中间又有一座圣坛,使得场中空地更加窄了,顾风尘只能绕着圣坛后退,幸好他轻功高明,不然早已绊倒,被瓶儿一枪刺穿了。

绕了两圈之后,顾风尘始终脱不出瓶儿的追击,这丫头非但枪法如神,轻身功夫居然也毫不逊色,这让顾风尘心惊不已。

他一眼瞟见了白京京,此时她正满面焦急,苦于无法相帮,也不敢开声大叫,怕顾风尘分神,一边的花月痕也是一样的神色。

眼见两个女人为自己担心不已,顾风尘突然觉得一阵胆气由胸膛溢出来,暗道自己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可让女人为之担忧,自己这条命便是送在山头,也没什么大不了。

胆气一壮,气力便生。顾风尘此时已退到圣坛正面,他猛然一收脚步,双掌一合,便向枪尖拍去。瓶儿等的就是他这一招,只见她双臂一振,枪尖又分成六个,呈现出一个梅花形,直刺进来。

顾风尘这次是破釜沉舟了,绝不再后退一步,如果双掌夹不住枪尖,那么势必被瓶儿一枪穿心。

他这一掌,拍向中间的枪花。

所谓的梅花形,便是外面五个,中间一个,顾风尘看准了中间的枪尖,认定它便是真正的枪尖。

可是他错了。

真正的枪尖,并非是中间的一个。红莲教的恋人枪法与所有枪法都不同,一般的枪法抖枪花时,真正的枪尖总会在中间,但这套恋人枪法却能将枪尖隐于外面而非中央,顾风尘不知,因此便上了当。

他双掌一拍,极是迅急,恋人枪刺来的也十分凌利,二者相和,快如电光石火。只听啪的一声响,然后便是卟的一声,血光迸溅。

原来顾风尘双手拍出,居然夹了个空,双掌拍在一起,并未夹住枪尖,而真正的枪尖却是左上角那一个,瓶儿双手一压,六个枪尖刹那间合成一个,贴着顾风尘的双掌刺上去,直刺入顾风尘左肩窝。

幸好这一枪稍稍低了一些,只是穿透了顾风尘肩头下部的肉体,并未伤到肩骨。恋人枪何等锋锐,血光突现之时,已经完全穿透了顾风尘的肩膀,从后面透肉而出。

白京京与花月痕同时惊叫一声,一起立了起来,便要抢出。

此时却见顾风尘冷哼一声,做出了一个令人惊骇的举动。

顾风尘虽中了枪,却并未后退,而是迎着枪势向前一扑,枪尖本已刺透了臂窝,他再向前去,整条枪一下子便将他穿了起来,如同竹枪穿青蛙一般。

瓶儿也吃了一惊,不知顾风尘要做什么。

顾风尘的意思非常明白,纵使中了枪,也要取胜这一场。

他忍住剧痛,大步向前迈出,那条恋人枪透过他身体的枪身便越来越长,他离瓶儿也越来越近了。

瓶儿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竟是拼着被穿透身体,也要夺下她的枪。此时顾风尘也算夹住了恋人枪,只不过不是用掌,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

这样一来,瓶儿便是进退两难,对方拼命而来,已然制住了自己的兵器,若不弃枪,万万挡不住对方的攻击,此时她再想将枪身断开,已不可能,况且就算断开枪身,也无法将枪从对方身体内抽回,可如果撒手丢枪,对方便会夺了自己的兵器,红莲教历代教主,无不视此枪为性命,在无数场剧斗之中从未失却过,自己刚要登上教主之位,便丢了恋人枪,无法向教众交代。

仅此一念之间,顾风尘已然欺近她身边,提起右掌,便向瓶儿当头击落。

在这一刹那,瓶儿已然作出决定,纵使自己受伤或被击死,也不能放松此枪。想到此她单手上扬,运起全身之力,要硬接顾风尘这一掌。

此时的顾风尘运起逆天神功,全力击下,掌力当真是石破天惊,莫说瓶儿一个姑娘,就算是场中功力最深的杜潜龙与万重山,也不一定能毫发无损地接下来。

眼看双掌便要相接,瓶儿的性命也仅在须庾之间。

便在此时,突然从正殿之中传来一声悠扬的琴声,这琴声奏得婉转低回,异常动听,没有一丝的燥火之气。琴声如同有形之物,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内。

顾风尘赫然一惊,他听得出来,这曲琴音正是自己数月前刚刚习成逆天神功,想要去救莲儿时,在汾河之上听过的。

当时演奏的人,正是泠菱。

在这一刹那,顾风尘眼前闪现出那一幕的场景:泼天大雨,浪花滚滚如玉珠迸溅,两条船并行而下,泠菱坐于船头,锦衣华服,美目流盼,那琴曲奏得一如天籁之音。

而此时在正殿中弹琴的,便是泠菱么?

顾风尘心神大乱,以前与泠菱在一起的情景一同涌上心头,这一掌如何还能劈得下去。

瓶儿自然也听到了琴声,却并没太多理会,眼见顾风尘凝掌不发,自己的那一掌便由上迎变做直击,砰的一声拍在对方前胸。

此时正值顾风尘心神大乱之机,内力泄得干干净净,瓶儿这一掌算是乘虚而入。

幸好瓶儿也只使出了五分力道,没有全力攻击,这一掌将顾风尘打得后退了几步,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借此机会,瓶儿将手中枪身一拍,恋人枪直直飞了出去,穿透了顾风尘身体,如果不是顾风尘内力尽泄,瓶儿绝不可能将枪拍飞出去。

眼见恋人枪飞出,瓶儿飞身而起,绕过顾风尘将枪抄住,随手抹去了枪上的血迹。

顾风尘既受外伤,又增内伤,身子晃了两晃,却没有倒下去。他的这两处伤均不算重,瓶儿掌力不强,只是震得他吐血,很快便平复了,并未引发以前的内伤。因此顾风尘只在眨眼之间,已站定身形。

此时可算胜负已分,顾风尘自是输了。

红莲教众一片欢呼之声。

白京京与花月痕飞身抢出,将顾风尘扶回了本阵。

两人扶他坐下,撕开衣服一看,中枪处已是鲜血迸流,血肉模糊。这一枪虽只伤皮肉,但终究是贯通伤,不算不重。

身后众人也围拢过来,青佛子看看伤口,说道:“不妨事。”说着点了顾风尘肩膀处的几个穴道,减缓流血,然后取出一瓶伤药来,要白京京紧抓着顾风尘伤口两侧,此时顾风尘伤口里的流血更加少了,青佛子将一瓶伤药全倒在伤口上,这是一种灰色的药面,倒上之后就见血液开始凝结,没过片刻便止住了血。

花月痕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是疗伤奇药,也放了心。

止住血后,众人拿过白布,将伤口紧紧包好,见顾风尘神色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顾风尘心内感激,却更加内疚,对青佛子道:“多谢道长,只是我辜负了诸位的期望。”

青佛子笑道:“胜败兵家常事,这算什么。咱们以后机会多多,慢慢来就是了。”

花月痕也道:“不错,等你养好了伤,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不提这边众人安慰顾风尘,只说红莲教那边,一见瓶儿战胜了顾风尘,均是大喜。此时琴声也早停了,四下一片寂静。

沈柔大步来到场中,向四下一拱手,道:“比斗已过,本教还有哪位朋友不同意教主接任的,尽管开口。”

红莲教中自没有人应声,而旁观群雄更不会开口。沈柔等了一下,见无人回答,便道:“既然无人出头,便是同意了,好,接任大典照常进行。请教主登坛。”

随着她的话音,两边的鼓乐之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奏得更加高亢,一如凯旋的乐曲。

顾风尘似乎没有听到,他耳边仍在回响着那曲琴声,眼前花花绿绿的彩女穿梭来去,也是视若无睹,仿佛只看到了那一张美艳无方的面容。

白京京方才看得清楚,此时见顾风尘神情恍惚,便轻声问道:“方才是……是她在弹琴……对不对?”

顾风尘茫茫然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白京京道:“如果不是她的琴声,你那一掌早将这位姑娘毙了。”顾风尘道:“也算是报应吧,我在西湖伤她之时,也是一样的场景。今日只是换了过来,一饮一啄,也算天意了。”

白京京闻言黯然神伤,心道:你心里终究还是忘不了她……

此时随着鼓乐声,瓶儿将恋人枪折好交于沈柔,沈柔派人擦拭干净,瓶儿又净了手,换上方才的衣服,这才缓缓走向圣坛。

这一次,没有人来阻拦了。

瓶儿缓缓走上最高层,然后鼓乐声突然停了,瓶儿双手一起,仰面朝天,说道:“红莲花开,呈瑞降祥,百灵护佑,其道大光,照我残躯,抚我毁伤,保我神教,永世绵长。”

说完,红莲教众一齐拜倒,同声高呼:“恭贺教主登坛接任……”

圣坛周围有不少帮派散人已经附属红莲教,此时也站起身来,一齐鼓掌称贺,然后大殿上飞下不少彩带彩绸,和着鼓乐之声,光明顶上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

接下来仪式继续进行,瓶儿拜过了天,又拜过了地,最后要拜圣物了。红莲教的圣物一是恋人枪,二便是那并蒂莲手环。顾风尘早在与瓶儿动手之前,便已将手环放入盒内,摆到圣坛上,此时沈柔将之打开,双手捧着交与瓶儿,瓶儿向顾风尘看了一眼,含笑点头。

此时她的笑容中并没有嘲讽的意味,而是满含着感激之情。顾风尘也报以和善的微笑。

戴上手环,瓶儿将手臂高高举起,道:“此信物失落数十年,今日能重回本教,实乃本教大兴之预兆,而这一切,都要感谢顾先生,我在此宣布,红莲教与碎心城结为盟好,永不相侵。”

红莲教众人又是一阵欢呼。而碎心城这边则静悄悄的无一人答言,顾风尘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对花月痕道:“如此,我便可以放心的卸任了。”

花月痕低声道:“只怕也未必,红莲教不打咱了,四大世家可没这么说。”

只见沈柔又捧过恋人枪的枪盒,恭恭敬敬地献与瓶儿。瓶儿向这条枪又拜了四拜,道:“本人接任第十五代教主,望各位前代教主的英灵附于此枪,保我圣教,永世绵长。”

说完,瓶儿将三段枪身取出,喀喀两声,接驳成一条恋人枪,她横捧此枪,望空下拜。

只要拜完这条枪,整个仪式便进入尾声,瓶儿会走下圣坛,被教众拥入大殿就坐,然后接任大典就告完结。

可就在瓶儿望空下拜,刚刚俯下身子的时候,猛然间从东面侧殿的大殿顶上射来一人,此人身法如电闪星飞,甫一现身,便已落到了圣坛上。

瓶儿刚刚俯身,并未能看到这人,而此人一落到圣坛上,便伸出手来,砰的一把,握住了瓶儿双掌正捧着的恋人枪。

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半路杀出,更不知此人要做什么。

瓶儿虽然正下拜,但只觉得头顶上阳光一暗,好像有人扑了过来,刚要抬头,来人已握住了枪身。瓶儿一惊,双手自然一扣,将枪身扣紧,那人一夺之下,居然未能夺走这条枪。

但此时瓶儿的情形极为不利,她跪在此人面前,未免尴尬,红莲教主刚一接任便给人下跪,岂有此理,因此瓶儿现在所想的,首先是站起来。

瓶儿双膝一用力,已然跳起,此时对面那人夺不过枪,便顺手一掌,向瓶儿迎面打来,由于双方离得太近,瓶儿无可闪避,只得运足内力,举掌来迎他这一击。

砰的一声,二人双掌相交。

只听一听娇哼,瓶儿居然被这一掌击飞出去,落于圣坛之下。

沈柔等人在那人飘落圣坛时尚未来得及出手,此时已经抢了过来,见瓶儿被击下圣坛,沈柔伸手已将瓶儿抱住。

而此时轻功无双的雪无痕已闪身上了圣坛,谁也没看清楚他如何上去的,只见他既未跳跃,也未抬脚,像是滑上去的一样。

圣坛上那人刚刚击飞瓶儿,夺下恋人枪,雪无痕便已到了,举手一拳,使出他的绝学空谷神功,向那人打去。

来人似乎并未将他瞧在眼里,一手执定恋人枪,双眼在扫视着枪身,只是随手一掌向雪无痕的拳头迎去。

卟的一下,拳掌相交,雪无痕只觉得对方的内力如山一般压来,自己这一拳使足了七成力,居然抵挡不住,拳头竟被压了回来。他心头一惊,忙用上另一只手,使足了十成劲,想挡住这一掌,但仍旧不敌。

这一掌竟然将雪无痕的两个拳头都震了回来,直击向他自己的前胸,雪无痕久经战阵,自然知道自己的内力与人家相差甚远,硬碰之下不死也重伤,只得双足向后一飘,借着对方一掌之力,飘下圣坛。外人看来,他上坛似滑行,下坛似飞行,身法既诡异之极,又美不胜收,无不从心底里喝了一声彩。

喝彩归喝彩,谁心里也明白,雪无痕单论武功,是敌不住那人的。因此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飞来的这位怪人。

只见他头蒙黑布,身穿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谁也认不出他究竟是何来路。

沈柔高声喝问:“阁下何人,突然出手偷袭,意欲何为?”

她也看出对方内力高绝,断非一般高手可比,但他偷袭确有其事,并非红莲教为了掩饰教主方才被击飞的事实,也说得过去。

黑衣人并不回答,只是呆呆地瞧着手上的恋人枪,似是痴了一般。

瓶儿方才一招失利,枪已被人夺去,当着天下英雄与自己教众,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直气得粉面通红,甩开沈柔的手,又跳上圣坛,想夺回恋人枪。

但是只比拳脚,瓶儿无论如何不是对手。沈柔心知肚明,向边上一招手,早有人递过一条铁枪来,沈柔接枪在手,向圣坛上掷去,叫道:“教主,用兵刃吧。”

瓶儿方才与黑衣人对了一掌,自然更清楚对方实力,眼见铁枪掷来,正合心意,随手接了,不等身子落上圣坛,便抖手一枪,向黑衣人左肋刺去。

黑衣人仍不回头,眼看铁枪便要刺中,他伸出左手,形如鹰爪,卟的一下已扣住了枪头。

瓶儿只觉得自己的这一枪,好似刺进了铁山之中,难撼分毫,刺也刺不动,扯也扯不出,幸好她久遇此种情况,尚不至于无法付,眼见枪被制住,身子一晃,已然跳到这人面前,双足如风车一般向蒙面人踢去。

那蒙面人好像痴呆一样,只看着恋人枪,仿佛这枪上有勾死人,已将他的魂勾了去,对于瓶儿的攻击,只要不是致命致伤处,一任她乱踢。因此他一连中了几脚,却丝毫不在意,仿佛清风抚体,明月照身一般,轻描淡写地受了去。

只是他的手,仍旧紧紧扣住瓶儿的铁枪不放。

顾风尘只觉得此人的招法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会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正在此时,他突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那是火药的硝烟味。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圣坛上二人的比斗之中,并无人意识到这股硝烟味,虽然闻到了,也没在意,可顾风尘不一样,他听到过公输墨那夜的话,说是在圣坛下埋设了百斤火药,想要炸死红莲教主。

公输墨呢?

顾风尘四下一扫,并未见到他,方才公输墨被自己打得重伤吐血,说话都困难,而且无人救护他,此时他跑到哪里去了?

心里想着,顾风尘站了起来,向后看去,果然看到公输墨爬到了人群后面,就在大殿的殿角下,而他的手里,正握着一个火折子。

不好,他已点燃了火药。

书中暗表,公输墨因是机关门门主,因此红莲教这次筑坛,便是由他总管。所以他才可以在圣坛下埋设火药而不被人发觉。公输墨深通引火之理,他在埋设完毕之后,用一根铁管,将引线引到殿角下的一块方砖之下,此时他趁人不备,将方砖掀起,点燃子铁管内的引线。

铁管直通圣坛内的数百斤火药,一旦引爆,上面的人肯定被炸上天去。顾风尘岂能不急。

他可不想让瓶儿死掉,在他的心底里,更希望是瓶儿出任教主,而非泠菱。因为顾风尘觉得一旦泠菱做了教主,所要担负的责任便大了许多,自己更无多少机会接近她了。这算是一点私心。

此时他已来不及多想,火药一点燃,转眼便会引爆,因此顾风尘也没与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大叫一声:“快下来……圣坛要炸了……”

嘴里说着,他已经跃起身来,不顾身上有伤,足尖一点,已经跳上圣坛。

群雄骤然闻听,都是一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圣坛上的二人也充耳不闻,还在剧斗。顾风尘到得近前,不容分说,便向瓶儿肩头抓去,瓶儿以为他要助对方来打她,反手一掌,拍向顾风尘脸门。

顾风尘顾不得闪避,一把抓住她肩头,身子向后便跳,只听啪的一声响,顾风尘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耳光,他没有运功抵挡,因此这一掌将他的脸皮打得高高肿起。

饶是如此,顾风尘也不顾了,抓紧瓶儿胳膊向下便跳,连瓶儿手中的铁枪也不要了。

那蒙面人在此时霍然抬头,见二人跳了下去,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鼻子紧吸几下,眼睛里突然变色,也一个虎扑,跃下圣坛。

此时圣坛底部轰然炸响。

巨大的气浪将整个圣坛炸得粉身碎骨,无数碎裂的土块迸溅开来,如同下了一场泥雨。幸好这座坛在筑造之时用的青砖不多,只是以红土夯筑而成,因此石块不多,杀伤力小了许多。但如果有人站在上面,一样也得被炸得支离破碎。

这一声爆炸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没想到,当整个圣坛轰然粉碎时,众人中已有不少为土石碎块所伤,更多的人则伏于地面,不及运功抵挡碎石的,只好用双手抱头,一时间乱成一团。

顾风尘在爆炸之前已拉着瓶儿跳下圣坛,爆炸声一响,他已将自己的身子伏于瓶儿身上,同时运起逆天神功,将砸到身上头上的碎石土块全部弹了出去。因他有准备,有内力护体,因此没有再受伤,瓶儿被他压在身下,自然也安然无恙。

爆炸声之后,顾风尘跳将起来,再看公输墨时,见他已经挣扎着跳起来,转到殿角外便要逃走。

初时顾风尘并没有杀公输墨,一来因为他已经重伤,连说话都提不起劲,二来公输墨毕竟是红莲教的头目,是生是死,还得红莲教说了算,自己怎么说也是外人,不好越殂代庖。

如今一看此人要逃,便高声叫道:“截住他,是他埋的火药……”雪无痕一个晃身,已到了公输墨身后,喝声:“给我留下!”举手便点住了公输墨的穴道。

雪无痕的空谷神功何等厉害,公输墨本已身负重伤,气也运不起来,早被点在当地,动弹不得。雪无痕冷笑一声:“想炸死教主,好毒的心肠。”说着一提他的脖子,便要将公输墨拉过来。

就在此时,突然公输墨闷哼一声,眼睛一下子突了出来,如同被扔到岸上的鱼,咽喉里咯咯几声,想要说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一个字,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人都萎缩下去。

雪无痕一惊,低头看时,只见公输墨的小腹上插着一支袖箭,通体乌蓝,一看便知淬了剧毒。

箭中要害,便是无毒,也要了公输墨的命,更何况还有致命的剧毒,因此公输墨一声没出,就咽了气。

雪无痕大怒,知道有人杀人灭口,转身群雄那边看时,众人乱成一团,有的刚刚起身,有的还伏在地面,还有的不住呻吟,显是受了伤的。

因为情形太乱,所以根本看不出是谁发的袖箭。而公输墨一死,他背后的人也无从查证了。

瓶儿站起身来,吩咐教众救护伤者,将受伤的人搭下去好生看护,雪无痕将公输墨的尸体扔在场中,恨恨连声。

此时人们的目光,仍旧集中在那黑衣蒙面人身上。此人跳下圣坛,并未受伤,而且对场中形势视而不见,眼睛里像生了根,只缠绕在那条恋人枪上。

雪无痕正没好气,见蒙面人仍旧装傻扮呆,一闪身到了他身前,喝道:“兀那汉子,还不将枪还来!”

突然之间,蒙面人仰天狂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这声吼有如猿啼马嘶,极是难听,吼声中又贯注了无上内力,远远送下山去,听得人耳中如有小刀乱刮,不少人禁不住捂上双耳,不敢再听。

听到这声嘶吼,一直没有作声的万重山突然脸色大变,指着那蒙面人,愣愣地道:“你……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步向前,走到这蒙面人身前,缓缓抬起手,去解蒙面人脸上的头罩。

众人十分诧异,暗想难道万重山识得此人么!

眼见万重山来摘自己的头罩,蒙面人居然并未闪避,只是双目离了恋人枪,转盯着万重山脸上,那眼神中透出一股迷茫之色,仿佛认得万重山,又想不起他是谁。

终于,众目睽睽之下,万重山摘下了蒙面人的面罩。

哗的一声,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叹,群雄纷纷睁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

眼前这位蒙面人,居然并不像是人。

他生得好像一只巨猿,满头满脸都是黑毛,只眼睛周围没有,却更显得怕人。

万重山见了此人,并不吃惊,居然还是满面带笑,轻声道:“我儿,你怎么来了?”

众人听他叫出“我儿”,这才明白,这人便是他的儿子,万啸楼。

其实群雄大都知道万啸楼,身为万重山的儿子,想不让人知道都难,可是万啸楼行踪奇诡,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万家对此也不解释,以至于很多人觉得,万重山在故意作戏,好让儿子显得高人一等,今日一见才知道,这并非万家有意安排,而是这位万大公子实在有见不得人的苦衷。

生成这般模样,怎可以抛头露面!

万重山看着儿子,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儿子一定经历了什么,要不然他的眼神不会如此迷茫。事实上,自几月前万啸楼跟随诸葛仁与南宫岳去了神女峰之后,便再无他的消息。万重山曾经问起过诸葛仁,诸葛仁的回答是,万啸楼自下了神女峰,便不知去了哪里,但可以肯定,他没有受伤。万重山一向知道儿子的脾气,行踪不定已是他的常性,因此也没有过多担心,只要儿子不受伤,天下便无处不可去得。万重山对于儿子的武功,自是非常有底。

但是万啸楼一走便是几个月,丝毫没有音信,万重山也渐渐有些犹豫了,他开始不放心儿子,本来想着红莲教的大典一结束,便发动人手去寻找,不想今日在光明顶上,儿子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怎不叫他欣喜若狂。

杜潜龙夫妇与南宫岳见他来,也非常高兴,围上来纷纷探问,万啸楼一言不发,仍旧呆呆地瞧着万重山,万重山以为儿子在这多人面前难为情,便伸手欲拉万啸楼归座。

但他拉住万啸楼的手臂后,就感觉到儿子在有意抗拒,不想跟他走,万重山知道儿子的脾气,也未在意,又见他手中紧握着恋人枪,心想儿子既然露了面,便不可不归还人家的枪,否则四大世家成了硬抢,传出去不好。

想到此,便向儿子一笑,道:“来,啸楼,把枪给我……”

万啸楼并未答应,只是瞪圆了眼睛瞧着他,万重山又重复了一句,万啸楼仍旧不动,万重山有点怒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儿子居然敢不听自己的话,成何体统。

因此他加重了语气,喝道:“啸楼!”

万啸楼神色突然一凛,似是清醒过来,万重山已然一手扣住枪身,喝道:“撒手!把枪给我……”

突然之间,万啸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抹寒光中隐藏着的是恶毒,是杀气。

此时场中群雄都呆呆地望着这爷俩儿,有些人的手心里已冒出冷冷来,因为他们也感觉到了杀气。

万重山见万啸楼不撒手,怒火上撞,单手运力,猛地将恋人枪向怀里一带。他数十年练就的鹰爪力非同小可,换做旁人,这一下非撒手不可,否则就要连人带枪一同扯了过来,但出乎他的意料,万啸楼受了这一扯,居然连晃都没晃。

万重山深知儿子的功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短短数月间绝高不到哪里,而自己这一扯,怎么会扯不动他!

便在此时,万啸楼突然变了脸色,仰天发出一声不像人的长嘶,双手一转,整个枪像风车一样翻转过来,万重山若不撒手,整条胳膊就要被他拧到背后了,因此只好松手,后退一步,喝道:“畜生,你干什么……”

话声未绝,突然觉得腹下一痛,一股冰寒的感觉升了上来。

他缓缓低头看去,那条恋人枪的枪头,已经完全没入自己小腹,只留一条枪杆在外,自己的血已经顺着枪头的血槽汩汩外流。

万啸楼……我儿子……居然刺我……

万重山悲愤莫名,脸上的神色古怪已极。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万啸楼将枪一转,枪头在前,想都没想,猛力一枪,刺进了万重山小腹。

事出突然,众人都惊得呆了,谁也没料到万啸楼会对着自己的父亲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致命的一枪。

全场一时变得死寂,静得如同深夜的坟场。甚至都能听到万重山的血滴到地面的声音。

万啸楼轻轻摇动脑袋,眼睛里的神色恢复了迷茫。

便在此时,第一声惊呼终于响起,出自一名江湖女子口中。

然后全场一下子炸了锅,杜潜龙夫妇与南宫岳初时也被这一枪惊呆了,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齐声怒吼:“万啸楼……你做了什么!”

万啸楼充耳不闻,突然抡起单臂,竟将自己的父亲挑在半空,然后用力一甩,万重山带着一股血箭飞出数丈,砰的一声摔在侧殿的顶上,将上面的瓦也不知压碎了多少。

他本来重伤欲死,再经此一摔,仅剩的一口气也提不上来,万重山张开两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但眼前终于变得一片漆黑。

号称四大世家中武功最高的金鹰门主万重山,就这样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下,而且至死,他也没有明白万啸楼为什么要杀自己。

万啸楼一挑飞父亲,漫空洒落的鲜血使他如发了疯的狮子一般,将恋人枪抡开当做棍棒使用,将周围所有人逼退丈外。

他虽然不会使枪,但此时变得力大无穷,枪身上贯注内力,每一枪扫出,凡是触到的人或兵器无不被击飞,真如虎入羊群一样。

杜潜龙仗着内力,亮出水火囚龙棒,迎着恋人枪扫来的方向拼力一格,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杜潜龙觉得整个手臂剧震,虎口已被震裂,血丝流了下来。手中的囚龙棒险些被磕飞。他叫了一声:“好小子,你疯了不成!”

万啸楼突然仰天一声狂笑,闯入群雄丛中,抡开枪身,乱打乱扫起来。

殿前的空地虽然不小,但来的人太多,因此显得稍稍拥挤了些,万啸楼的人枪如同乌龙搅海一般,一时伤者无数。

顾风尘见了,顾不得身上有伤,大喝一声:“都退开了,我来斗他。”众人正巴不得有人上前拿下这疯子,听了这话,退潮一般向后闪去。

白京京硬拉住他,不想让他上前,顾风尘怒起,运力一弹,将白京京的手震开,大步抢上去。瓶儿在后叫道:“你有伤在身……”

顾风尘并不是没想到,只是他心存疑惑,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印证。因此便顾不得自己的伤了。

他的疑惑很简单,数月前与万啸楼交手,对方虽然内力深厚,但远未达到今天的程度,这其中定有缘故。

眼看着顾风尘抢上前来,万啸楼眼中敌意大盛,突然抡开恋人枪,向他拦腰打来。

顾风尘并不后退,只一个铁板桥,让枪身由头上掠过,然后展开轻功,抢进万啸楼怀中,举手一掌,打向他前胸。

万啸楼虽然疯狂,但绝不痴呆,一见对方掌到,便松开一只握枪的手,狂吼一声,全力击出。

二人近身肉搏,以掌对掌,其中已无一丝取巧之处。

顾风尘的内力自是天下知名,如今虽受了伤,但于其内力无损,而万啸楼形如疯癫,内力竟是深不可测,这二人对掌,谁强谁弱,无法定论,只好看结果了。

按着群雄的心思,二人这一掌相交,必定是石破天惊的巨响,因此还有人捂住了耳朵,不敢去听。

但是结果令所有人大为不解。

二人的双掌交击在一处,居然是无声无息,一丝声响也没有。

不仅群雄吃惊,对掌的二人更为吃惊。他们所吃惊的,并不是没有响声。

顾风尘此次对掌,本已运足了全身内力,以威力而论,开山断岭虽不足,裂石开碑已不在话下,但是当他的掌与万啸楼的掌相交之时,只觉得自己的千万斤力气像是打入了无底深渊,泥牛入海,断无消息。

这样的情况顾风尘听说过,以前在少林寺时,师父曾告诉他,如果你全力打出一拳,打到对方身体时,感觉自己的力气像是打进了汪洋大海,那么就说明,你的对手的功力比你强十倍以上。

只有这样,对方才可以将你的力气完全消解,化于无形。就仿佛溪流注入大海,毫无效力。而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难道万啸楼的功力竟是如此之高么!

想到此,他愀然变色。

可等顾风尘抬眼一看万啸楼时,发现万啸楼的脸色,居然与他有些许相似之处。

他并不知道,此时万啸楼心中也与顾风尘一样的吃惊。他自己的掌力也如同打进了汪洋大海,化为无形。

顾风尘一掌对过之后,立时退开一步,双掌护在胸前,准备迎接对方的攻击。因为照理来讲,对方的内力如果比自己高强十倍,那么定会趁着自己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时来攻。由于自己前一掌用力太猛,后劲不足,便不容易抵挡得住。

然而顾风尘退了一步,万啸楼居然也退开一步,单掌直伸,眼睛瞪着顾风尘,如见未知之生物。

此时顾风尘隐约明白了,对方的内力并非比自己高深,他的掌力与自己相撞,双方都化于无形了。

自己自习成逆天神功以来,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天下还有什么内功,能敌得过自己的逆天神功呢?

顾风尘心思电转,突然抢步上前,又是一掌击出,万啸楼提掌来迎,二人第二次对掌,而情形完全与上一次相同。

这两个人打斗,居然像是全无内力,换句话说,他们的内力对对方,根本没有作用。

顾风尘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与晴儿西湖夺宝后野宿的那天晚上,万啸楼突然出现,捉走了阳关盗,而当时的秦唐关正要对阳关盗逼问什么东西。而他自己猜测,这样东西,应该就是逆天诀。

难道说,逆天诀落在了万啸楼手中!

也就是说,他习成了逆天神功!

由于顾风尘的内功与万啸楼的相同,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这一刹那,顾风尘几乎可以肯定,万啸楼练就的,就是逆天神功,于是他突然大喝一声:“逆天神功!你练的也是逆天神功!”

这一声喝之后,满场皆惊!

瓶儿与雪无痕都领教过万啸楼的内力,此时听了顾风尘一喝,相视一眼,心头都是大震。

顾风尘接着叫道:“你抢到逆天诀,练成了逆天神功……你杀了地王秦唐关……”他终于明白,秦唐关死前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手。

因为秦唐关所中的致命伤不是兵器伤,也非毒伤,而是被高强内力震伤的,以秦唐关的内力修为,当世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逆天神功之外,再无第二种功夫。而据秦唐关所知,天下武林中只有顾风尘,练成了逆天神功,因此不用细想,便断定是他下的手。

可现在看来,天下还有第二个人练成了逆天神功,他震伤秦唐关之时,定然也蒙着脸,秦唐关认不出他,只能以武功判断身份。

瓶儿与红莲教中的头领人物一听,都霍然一惊。雷音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而且取回了秦唐关的尸体,经过验尸,一致认定是逆天神功所伤,因此也怀疑这件事是顾风尘所为,但教中熟悉顾风尘的人都有些不信,可是铁证如山,不得不暗自叹息,现在看来,顾风尘果然是冤枉的。杀秦唐关之人,肯定是这位人不人兽不兽的万啸楼。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顾风尘喊声方落,沈柔已接着叫道:“此人杀人弑父,已是禽兽所为,天下武林,人人得而诛之。大家不要放他走了。”

这下子不光红莲教,连四大世家的人也围攻了上来。

杜潜龙夫妇与万重山交情极深,此时眼见万重山被儿子一枪刺杀,心头的震恐已非语言可以形容,这位万公子自来到光明顶后,一言不发,出手便是夺枪,方才万重山如果不去抢他手中的恋人枪,或许还死不了,由此可见,这条枪在万啸楼心中,地位何等重要,重要到为了不被抢走,可以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了。

二人悲愤万重山的惨死,决心要将万啸楼杀死在万重山面前,用来祭奠他的亡灵。因此未等沈柔叫完,夫妻二人已然抢上,双站万啸楼。

杜潜龙仍旧舞起囚龙棒,却换了一套招式,不以棒身与对方的枪身相碰,以免被震飞。他看起来鲁莽,但一交上手,却是小心之极。而龙谢兰则游走在外,银牙一咬,手中已握住了几枚毒针。

趁着杜潜龙与万啸楼相持之时,龙谢兰一扬手,三枚毒针直射万啸楼的后心。

此时动手,已完全没有了什么身份高低,辈分高低,因为大家一致觉得,眼前的万啸楼已不是人了,对付一头野兽,何分这些。

因此龙谢兰在他身后暗放毒针,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万啸楼一心在前抵挡杜潜龙的囚龙棒,方才虽然他以枪杆险些将杜潜龙的棒震飞,但那时众人尚未得知他的内力高绝,万啸楼虽然震飞瓶儿与雪无痕,可这二人都不以内力见长,因此杜潜龙方才自是有些大意,现在交手,杜潜龙使开囚龙棒绝学,用的不是硬砸硬碰,而是或搭或粘或压或推,全都是以巧破千斤的诀窍,如此一来,万啸楼虽然内力高强,想要击败杜潜龙,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杜潜龙在前面将万啸楼绊住,龙谢兰在后面放毒针,看起来万啸楼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三枚毒针全部射到了万啸楼身上。

龙谢兰的毒针天下闻名,只要被射中一枚,眨眼间便会倒地不起,昏迷过去,可今天这三枚毒针却失了效。

也许不是毒针失效,因为这三枚毒针根本就没射进万啸楼的身体里面,只是他衣服上一撞,便一齐跌落尘埃。

龙谢兰大惊,暗想此人的内功居然高到如此地步么?竟可以做到金钟罩体,铁布裹身。

武林之中一直不乏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功夫的人,但这两种硬功又有不同,金钟罩功夫运起来时,全身皮肉硬如金铁,刀枪不入,可一旦运起这种功夫,便不可移动半寸,气息也不可泄露,务须凝神屏息才行,因此金钟罩其实是一种挨打的功夫。

铁布衫稍有不同,这种功夫是将内息运起,送到身体的一个部位,使那个部位硬如钢铁,并不能达到全身。这种功夫比金钟罩好的地方便是可以随意移动,不好的地方则在于,一个部位刚强了,身体其他地方则不再受保护。

这两种硬功通行天下,如果万啸楼练的是金钟罩,绝不可能在运功的同时,还挥枪与敌剧斗,如果他练的是铁布衫,可他又怎知龙谢兰要射他后心。

这种念头在龙谢兰心头一闪,她便打定主意,再射一次试试。

万啸楼对于身后的事恍如不闻,仍旧将枪抡开了,逼开众人的攻击。龙谢兰趁此时机,又是三枚毒针飞出,这一次是射他的右腿。

如果万啸楼练的是铁布衫,必须要事先运气,除了龙谢兰自己,无人知道毒针会射向哪里,万啸楼绝不可能事先将气运到右腿上,来挡她的针。

可是令龙谢兰万分不解的是,这次的三枚毒针射上去,仍旧与上次一样,射不进万啸楼的身体,只是衣服上一弹,便落了地。

毒针没有作用,万啸楼的内力又高绝如此,谁能制了得他!

此时上前围攻的好手越来越多,但万啸楼使开恋人枪,周围五尺内谁也抢不进去。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内力损耗得差不多了,再上前猛攻。这些好手自然心知肚明,因此虽然看起来攻得很猛,但自己的力气损耗不大,只是在虚耗万啸楼的内力而已。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由半山腰里射上来一支旗花火箭,这支火箭有些怪异,上升时带着刺耳的啸响,令人耳膜发颤,牙齿发酸。

万啸楼听了这声啸响,突然神智一清,四下张望了一下路径,迈开大步,向下山的石径抢去。

雪无痕叫了一声:“他要逃走,大家围上了……”

众人也都看出万啸楼的意思,方才那声啸响,多半便是招呼他的信号,看来山下定有后援,如果给外援攻上山来,再想杀他,更是不易。因此一齐堵住下山的道路。

万啸楼便再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闯过数百群雄的阻拦,逃到山下去。但是如此一来,群雄只顾阻他下山,围攻的人便少了很多,万啸楼身边压力一减,突然他仰天嘶吼一声,呼的一枪扫出,将身边的人逼退几步,然后虎跃而起,飞上了正殿殿顶。

那里正躺着万重山的尸身,万啸楼低头看了一眼,似是在想些什么,脸上显出些许疑惑的神情。

众人一见他反其道而行,均是一愣,沈柔突然明白过来,喝道:“他要从后山逃走。”群雄大悟,纷纷展开身形,飞扑过来。

但此时已拦不住万啸楼了,他看了父亲一眼,漠然回头,扑下了大殿,几个起落,已到了后崖的边上,直直扑下崖去。

群雄追到崖边,向下看去,只见万啸楼的身子如同猿猴一般,闪了几闪,便没于密林之中。本来后山无路,全是横生斜逸的藤枝野蔓,山形又陡峭已极,无法通行。可万啸楼却不然,他自小与野兽为伍,精通攀登之技,此时随手抓着藤蔓,一飘一荡,如一片落叶般地下山去了。

沈柔见已无法追及,只得跺脚,暗恨自己疏忽,万啸楼出现之时并未有任何预警,显然也是从后山爬上来的,众人只顾着封堵下山的大路,却没有想到后山。

万啸楼一走,群雄面面相觑,都极为丧气。

突然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吼,杜潜龙早将万重山的尸体背下殿来,放于地下,正与龙谢兰二人抚尸而哭,南宫岳在一边苦苦劝解。

只见万重山双目大睁,一脸的悲愤与疑惑,可见在他死时,都不理解为什么儿子会对他出手。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一场轰轰烈烈的接任大典,居然以此了局,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红莲教众人心头更是五味杂陈。恋人枪被夺,此乃头等大事,也是奇耻大辱,瓶儿安排沈柔料理山头上的事情,自己带着归去来等人追下光明顶去。

顾风尘也想追赶,但他的伤经过方才的一阵动荡,又涌出血来,毕竟是贯通伤,不可谓不重。青佛子只得将包裹的白布解开,重新上药,再次包扎。

此时杜潜龙夫妇已停了哭声,沈柔吩咐马上抬一口最好的棺材,将万重山装殓起来,以教葬之理,送下山去。龙谢兰忍住悲痛,向沈柔答谢了,押着棺椁,率领四大世家的人走下光明顶。

山上的群雄已散了多一半,顾风尘看看花月痕,花月痕知道他不想走,便道:“我们等一等,左右天色还早,下山的人多,用不着和他们去挤。”

顾风尘感激地点点头,又向殿内看去,却仍旧看不到泠菱的人影。

沈柔走过来,向顾风尘道谢,并向他解释关于秦唐关的误会,顾风尘淡然一笑:“这个无妨,只求上天保佑,新任教主能够得回恋人枪,莫要落在恶人手里。”

白京京看四下里人少了许多,便问沈柔:“怎么接任的是这位姑娘,泠教主呢?”沈柔一笑,并不回答,只说:“这是我教内之事,不好对外人讲,你们今天累了许久,与我教又有大功,我看顾城主身体不便,最好还是休息几天再走不迟。”

花月痕道:“我们人多,不住在峰上,这就下山去了,不劳伺候。”沈柔道:“也好,只要是黄山地界,一路上都有我教的人,需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顾风尘道了谢,这才起身,率领众人下了光明顶。

来到峰下,走了不到十余里路,天色便黑了下来,花月痕见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乃是一处荒野偏僻之处,只好叹口气,安排就地宿营。

这次出来,碎心城众人带着都有帐篷食品等物,以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好用上。花月痕一声令下,四处便响起了打桩支帐篷的声音。

不多时,众人已支好了三十来顶帐篷,早有女弟子们做起了饭菜,连烧带烤,一阵阵香气散发出来。

顾风尘受了伤,行动却是无碍,只是伤处刚刚包好,照理不能喝酒,只得忍住了性子,干咽唾液罢了。白京京与他撕了半条羊腿,顾风尘接过吃了些。

等众人都吃过了,花月痕请顾风尘进帐篷休息,并布置了暗哨在外,以防有人偷袭。然后吩咐大家安寝。

不一会儿,帐篷外面只余火堆余烬,已不见一个人影,大家都钻进帐篷去睡觉了,只是暗处不时闪过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顾风尘独自躺在一个帐篷里,闭目养神,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似的痛楚,搅得他心烦意乱。

这次的黄山之行,顾风尘颇有些遗憾,因为他想或许可以再看一眼泠菱,更希望她已原谅了自己。但现在失望而归,从此一别,以后再想看到她,不知何年何月了,也许是永不会再见。

如此一想,他更睡不着了。

顾风尘悄悄爬起来,钻出帐篷,但见星光满天,银河如练,四下里一片寂静,只闻不知名的草虫在浅唱低吟。此时已有秋霜,天气寒冷了许多,但顾风尘觉得更冷的尚不是天气,而是自己的内心。

他裹紧了衣服,向外走了几十步,坐到一块大石下,抬眼向着光明顶上看去。

透过夜色,光明顶上还有明光隐隐,顾风尘明白,红莲教自今日起,光明顶上的火光便不会熄灭了,此时此刻,泠菱又在哪里呢?她还在弹着那首琴歌么?

顾风尘的心在隐隐刺痛。

便在此时,突然由前方的夜色里传来一声琴音,仿佛很远,又仿佛近在耳边,显然是借着内力发出来的。

顾风尘赫然一惊,站了起来,侧耳听时,琴声又没了,难道是错觉么?他刚要坐下,又是一声琴音传来,这次听得真真切切,果然有人在前方不远处弹琴。

在这一刹那,顾风尘全身的血几乎都凝了,他听得出,这是泠菱的琴音。

顾风尘站起来,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不远处站起一人,轻声道:“城主……小心有诈……”这是花月痕布置的暗哨,来向顾风尘示警,顾风尘摆摆手,让他不用理会自己,随后平安一下心情,向夜色中走去。

身后的一顶帐篷里钻出来白京京,见顾风尘一个人,便要跟着,不想旁边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拉住了她。白京京见是花月痕,便轻声道:“姐姐,我……”

花月痕道:“让他一个人去吧。”白京京急道:“那人……好像是泠教主……”花月痕点头:“肯定是她,但你去了,会有什么用处?”

白京京愣住。

花月痕笑笑:“相信我,他既然已经娶了你,就不会不要你。对于这个男人,我还是有信心的。”

白京京叹息一声:“我也有信心,可是……还不放心……”

花月痕笑道:“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很少有放心的,不过我这位顾兄弟,不同常人。”

白京京目送着顾风尘消失在夜色里,眼睛里既是爱怜,又是惆怅。

顾风尘顺着琴声,慢慢地走来,转过一个山角,前面出现了一条山溪,流水淙淙,其声细碎,在溪边的一块大青石上,赫然坐定一人,背对着他,面朝溪水,正在低头抚弄着膝头的瑶琴。

这人显然是个女子,一身白衣如雪,长发垂瀑般泄下。

顾风尘的心头如同鹿撞,轻轻走过去,来到那女子身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女子听到他走来,停了瑶琴,并不回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很微弱,但顾风尘听来,如同沉雷炸响在耳边,因为发出这声叹的,正是泠菱。

果然是她,她来找我了。

顾风尘觉得双腿发颤,几乎坐倒在地。

泠菱将瑶琴放于石上,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灿烂的星光下,只见泠菱一如从前,明眸如星,雪肤似脂,纤腰盈握,亭亭玉立,站在那里真如同一株盛放的白莲花。

顾风法几乎看得呆了,他以前并未太在意过泠菱的容貌如何美艳,但经历这许多变故后再相见时,也不知怎么,他觉得泠菱好像比以前更加美丽。

他只顾看,一时忘记了开口。

泠菱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目光中含着无限爱意,不由得心头一羞,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若换做以前,顾风尘绝不敢唐突佳人,定会尊行礼法,离开几步说话,但现在他从心底里突然冒上一股无比的冲动,眼见泠菱害羞,突然大步上前,双手抓紧了泠菱的肩头。

泠菱一惊,竟也忘记了闪避,只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些惊恐,却又有些期待。

顾风尘看了她一眼,猛地将泠菱搂在怀里,他抱得好紧,好像只要松得一松,泠菱便要从他怀里滑走一样。

二人均无任何言语,只有星光在空相伴,溪水在脚下潺潺流过。

拥抱多时,泠菱觉得耳边似有些热流,睁眼一瞧,顾风尘肩膀下又有热血流出,洇湿了白布。

她抬头看看顾风尘,轻轻一挣,顾风尘终于松开了她,泠菱伸出玉指,轻轻抚摸他的伤处,幽幽地道:“你……还痛吗?”

顾风尘摇摇头:“不痛,痛只在心里呢。”泠菱的神色黯淡了些,说道:“是我伤的你么?”顾风尘道:“不是,是我罪有应得,便是死在峰头,也是应当的……”

作者感言

燕歌

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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