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武侠 红尘

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第十七章 满目伤怀空念远

红尘 燕歌 33153 2021-10-14 13:07:43

这边拍手相庆,红莲教那边也没多少丧气之色,沈柔回阵,向泠菱请罪,泠菱一笑:“胜负兵家常事,况且我们如果连胜两阵,更会引起对方的重视,以后的事便不好办。这一阵让他们赢了,也不是坏事,沈姐姐不必自责。”

沈柔道:“我担心的,恰恰就是以后的事。今日的龙谢兰,已非十数年前了,此人心机更深,应变更快,实在是我教的大敌啊。她若与诸葛闲云并力,出谋划策,我教还真需要小心应对了。”泠菱笑道:“这个我也想到了,不过今日之事尚未完结,且看接下来的比斗吧。”

双方均有心思,亦相互心照不宣。此时彩衣女子站了出来,吩咐第三轮比试开始。

如今的形势已经非常清楚,竹楼下剩下了顾风尘与另一名好手,四大世家与红莲教也只剩一人,捉对厮杀便是。

不用说,按照众人的心思,顾风尘走上前去挑战竹楼下最后一位好手,然后红莲教与四大世家比斗最后一阵,因此所有人都看着顾风尘。

只见顾风尘缓缓站起,慢慢向前走去,可是他并非去挑战竹楼下那人,而是走到了四大世家一干人的面前。

群雄呆怔怔地瞧着,暗想:此人难道是想挑战万重山么?

这一下事出突然,连四大世家中的人也未曾想到。每个人都清楚,万重山是此次来的人中最强的高手,而且尚未比过一阵,精力无比充沛,顾风尘已是斗了三阵,仅仅休息了片刻之功,便上前挑战万重山,实在是骇人听闻。

但眼前的事实,又让众人不得不信。

顾风尘走到四大世家阵前,拱拱手,粗着嗓子道:“小子不才,愿向贵方高手请教。”

这一下突如其来,连龙谢兰也没明白他为什么要挑战自己这一方,以他们几人的想法,这才只有红莲教算是劲敌,其他江湖人不是畏惧自己一方的势力,不敢挑战,便是自觉技不如人,所以下场的人虽多,却没有一个来这边挑战。

可现在看来,江湖中不怕四大世家的人,到底还是有的。可若说不怕,为何还蒙着脸不肯露面,显然是怕被别人认出来。

龙谢兰反应虽机敏,但此时因为吃惊,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万重山自然不会将顾风尘放在眼里,虽然顾风尘已在之前的比斗中显露了超凡的内力修为,但万重山的内力也是江湖罕有,相比之下就算稍有不及,也可以从招式上找回便宜,因此他丝毫没有担心的意思,此时见顾风尘敢来挑战,心头倒是一阵欣喜,暗想,这人果然够胆气。

他脾气怪僻,与诸人不同,偏偏就喜欢上了顾风尘这样的性子。如果顾风尘还照他们的想法,去挑战别人,万重山反而不看重他了。

人家既来挑战,四大世家岂有退缩之理!

万重山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朋友果然与常人不同,老夫喜欢你这样的性子,来来来,我们两个便比上一回。”

说着拉起顾风尘的手,向场中便走。

如此动作,颇为让人吃惊。以万重山的鹰爪力功夫,只要旁人的手一入他掌心,立时便可以捏个粉碎,可顾风尘恍若不知,任他拉着,二人并肩进场,竟似一对多年不见的好友。

其实顾风尘并非不知对方的实力,只是他曾听少林各位师父论起过江湖中人,说到万重山时,都说此人极是高傲,但手上功夫,确是高明得紧,尤其那一手鹰爪力,江湖中已是无人能及。

今日顾风尘若是缩手,不让他拉,明显是怕了对方,气势一馁,后面的比试便大落下风,于是索性让他拉着,暗想你自重身份,也绝不肯暗下重手,况且就算你下重手,自己的逆天神功,也未必抵不住你的鹰爪力。

这样一来,万重山更是欢喜。此人性子高傲,凡人绝瞧不到眼里,除了四大世家中的人物,其余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因此无论他到得何处,听到的总是满耳奉承,实在烦不胜烦。他骨子里对这等人实是瞧不起,因此伸手拉顾风尘时,也存了试探之意,只要顾风尘一躲,便是怕了自己,这等人,也就没有必要尊重了。

可顾风尘半点不惧,这脾气正对了他的性子,如何让他不快意。万重山纵横江湖数十年,始终遇不着真正看得起的后辈,这次能碰到顾风尘,倒也不虚此行。

对于顾风尘来讲,能蒙万重山看重,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一旦万重山认为他是个人物,那么动手之时绝不会爪下留情。可顾风尘为何非要挑战此人呢?

其实顾风尘此举也是前思后想,斟酌再三才决定的。他的心思与诸人都不同,要复杂得多,这次来夺宝,明摆着是拆红莲教的台,可事情逼到这个份上,不夺宝便会害了花月痕等女子,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如此,他退而求其次,只求红莲教众人能够全身而退,才稍稍安心。但几场阵仗下来,红莲教与四大世家互不相让,早拼出了真火,现在双方各还有一人没有下场,四大世家那边自不必说,这是万重山出马,可红莲教这一方呢?

顾风尘暗想,如果红莲教派出的是雪无痕,多半不是万重山的对手,因为万重山功力实在深厚,雪无痕虽然轻功无双,可手上功夫肯定不如对方,况且红莲教这两阵派出的都是硬手,尤其是人王归去来,拼了老命,才险胜杜潜龙,雪无痕的功力肯定不如归去来,而万重山的功力又胜过杜潜龙,两下此消彼长,可知雪无痕下场,输的可能要大得多。

如果不是雪无痕下场,那么必然会是泠菱了。

泠菱虽说内力不如万重山,但一手诡异绝伦的枪法,绝对是江湖中独一无二的,或许可以凭借枪法制住万重山。而顾风尘深知泠菱的脾气,这等重要阵仗,肯定要自己下场的,便是输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让属下也好安心。

因此顾风尘可以肯定,泠菱必然会亲自出阵,决战万重山。

而让他最不放心的,便是这种情况。

万重山恨红莲教入骨,当年在泠御风手下一败涂地,视为奇耻大辱,如今有了雪耻的机会,如何肯放过,因此泠菱不下场便罢,只要对上万重山,必然是一场死斗,她枪法虽高,但毕竟年纪太轻,临敌经验远远不如对手,如果一招失手,让万重山得势,那么泠菱廉就算不毙命当场,恐怕也要在万重山的鹰爪力之下变成残废,这么一想,顾风尘不寒而栗。

想来想去,只有不让泠菱对上万重山,那么只有自己出马了。至于他自己是不是万重山的对手,倒没多想,因为既然已经来了,总得有场恶战。他打定主意,如果夺不到宝,自己便埋骨西湖。

因此顾风尘这才昂然而出,挑战万重山。

二人相携来到场中,这才松开手,此时场中的梅花桩早已拔走,只剩一片平地,顾风尘本着后辈规矩,站开数尺,这才一抱拳,万重山也还了一礼。

众人大都暗自惊疑,心道万重山这老儿平素与谁还过礼来?除了四大世家的首领人物,好像从没见他这般有礼过。难道他心中也畏惧这蒙面小子的功夫不成,若真如此,此次可有的瞧了。

来的这些好汉大都知道万重山的为人,有的对他颇为不满,心道你不就是武功高些,辈分高些,可也用不着如此小瞧人啊,因此他一下场,群雄中倒有多一半,希望他输了才好。

可这也仅仅是希望,谁不知道万重山武功高绝,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的,天下已是不多。

顾风尘对阵此人,也是一股惴惴之心,万重山的大名他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对上,绝不可有丝毫大意,于是潜运逆天神功,只觉得双掌越发胀热,那股劲力直欲从掌心喷发出来。

万重山见他静立不动,也未见如何吸气鼓劲,身上的衣服轻微涨起,显然是气劲由毛孔中散发出来所致,能有如此内力,绝不是一般高手可以做到的,于是心中暗喜,想道这么多年来,自己终于遇上一位可以全力扑击的对手了。

别看万重山一生高傲,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一下场交手,立时便会将所有小视之心收得干干净净,此时遇上顾风尘这等劲敌,更是小心在意,他慢慢起手,亮出了自己独创的鹰爪手起手势。

事实上,万重山用这套武功的机会极少,一是这些年来少与人交手,二是这套武功过于凌利,几乎没有人配得上他使出如此厉害的招式。

今日他一上手便用出鹰爪手,足以见得他对顾风尘的重视。

其实重视只是其一,另一方面,万重山虽然武功高绝,但年纪已是不小,总体说来,此时他的功力固然更为精纯,但耐力已不如前,这是人生不可逆转的情况,无论你练得多高的武功,也不可能改变。万重山知道顾风尘是劲敌,更想将之一鼓作气击败,之后有更多的力气来对付红莲教高手,因此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他一开始便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

顾风尘曾与万重山之子万啸楼会过一阵,那一阵顾风尘虽然以毒掌制住对手,但从未在招式上胜过一招半式,如果不是意外的毒功溢出,自己已被人家生擒,万重山的儿子尚且如此厉害,更不用说他本人了,顾风尘回想那天与万啸楼的交手,对方一阵抢功之下,自己几乎被打乱阵脚,所用的达摩擒拿手全无用处,今日对上他老子,到底用何招式对敌,尚未可知。

想到此,顾风尘突然心意一动,想起了晴儿,便用眼角的余光向山坡上一瞟,果然看到晴儿正在不住地做出同一个动作。

她的手在围着玩偶娃娃不停地转圈子,而且转得飞快。

顾风尘霍然领悟。那是让他施展轻功,围着万重山打。

不错,万重山武功高绝,内力也极为深厚,若是与他见招拆招,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万重山的鹰爪力最善于拿人四肢,双方只要一搭上手,他的鹰爪力便如同苍鹰扑兔一般,紧紧扣住敌人双手,使之难以挣脱,然后再用高强的内力,将敌人双手废掉。自己的招式远远不如万重山的精妙,因此只能让他摸不着自己,再行找机会进攻。

但如此一来,对方是静,自己是动,倘若万重山只是严守门户,不追着他打,顾风尘内力再高,耐力再好,也有疲累之时,到时候肯定是输,可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先打一阵再说吧。

顾风尘打定主意,说了声:“得罪了。”

说罢向前一抢步,抬手一拳,向万重山迎面打去。万重山见这一拳神完气足,刚强内力中内含柔劲,暗自点头,举起单手,五指果如鹰爪,向顾风尘的腕子叼去。

这一招“小探手”,看似平平,但厉害之处在于,万重山的五指微分,分别发出五道劲力,不单扣向敌人手腕,而且连敌人的后招也考虑在内,无论对手以何种方式补救,万重山的大指与小指都可以将之化解,因此能躲过这一招“小探手”的手,江湖上也是少之又少。

一旦被他叼住,只有强拼腕力指力,以万重山的修为,几乎无人能轻易脱出其掌握。

万重山在江湖中得享大名,靠的自然是真实本领。

顾风尘哪知道此招的厉害,幸好他这一拳,原本就不求打到对方,只是吸引万重山出手罢了,因此拳到中途,离万重山探出的鹰爪还很远,就霍然向边上一侧,整个身子闪开万重山足有两步远,呼的一下掠了过去。

这一下倒出乎万重山的意料,他以为顾风尘是要闪到他身后,攻他无备,这种情况也遇见过不少,哪里放在心中,不由得一声冷笑,单手向后一背,仍是五指伸开,抓向顾风尘。

虽然顾风尘已闪在他身边,但万重山这一招极为精准,正是抓向顾风尘肩头。如果顾风尘离得稍近,定然躲不过去。

幸好,顾风尘这一闪只是为了闪,不是为了偷袭,因此这一抓离着他肩头尚有数寸,未能抓着。

此时的顾风尘,心头暗惊,只得展开身形,围着万重山绕开了圈子。他虽然已拼过数阵,但逆天神功的威力现在开始显现出来,居然没有半点疲累,越转越快,体内真气竟是越来越足。

这便是逆天神功的非凡之处。

所谓逆天,便是逆天而行,逆于常理。别人真气越耗越衰,顾风尘偏是越用越足,当然,这其中也有限度,一旦用得过猛过久,体内的潜能已不足以支撑身体,那么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便会脱力而死。顾风尘一来从未遭逢大敌,二来逆天神功修为日深,因此感觉体内真气像是永远用不完一样,连他自己也心惊不已。

只见顾风尘越奔越快,初时尚能分辨出身形,后来只见衣袂飘飞,早看不到他的脸面,如此功力,连雪无痕见了,也不禁暗自吃惊。

别人尚且如此,万重山身处场中,更是皱眉不已。他想要追击顾风尘,但转念一想,明白了顾风尘的打法,就是引得自己去追,空耗气力,等自己力衰之时,再一举将自己击败。想明白这一节,他便凝神静气,站立不动,连眼睛也闭上,只凭风声感觉顾风尘是不是上前攻击。

顾风尘边转边想,万重山是要以逸待劳了,自己空转不是办法,最好是抽冷子上前攻一下。

想到此,他趁着转到万重山身侧时,突然向里一探身,运起少林拈花指法,一指向万重山腰下点去。

这一招疾似风,快如电,抬手便到。只是他未用多大内力,只是试探性地攻击。

可当顾风尘的手指堪堪点到万重山腰下穴道时,突然万重山的手不知从哪里伸了出来,直扣他的手腕。

万重山这一招,后发却先至,可见已蓄势很久,就等顾风尘出手。

一见对方五指抓来,顾风尘心下一沉,他看得清楚,对方要快得多,自己的手指尚未点中万重山,他的鹰爪已可以扣紧自己腕子。这样一来,自己的圈子也没办法转下去了。

形势已不容他多想,要避过这一爪,只有撤手,顾风尘心思电闪,急忙抽手后撤,按理说他退得极快,万重山不可能抓到他的腕子,但是万重山的武功不但高绝,而且诡异之处,也不逞多让。

他的手腕内突然喀的响了一声,腕子连同手臂居然伸长了数寸,就这数寸距离,已足够了,卟的一下,万重山的五指,终于扣住了顾风尘的手腕。

顾风尘大惊失色,这一次试探的后果,居然如此严重,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他只觉得对方五指如同钢钩一般,几乎陷进骨头里,可见鹰爪之名,确为不虚。

此时已没功夫多想,要紧的便是脱出对方五指关。顾风尘用力回抽,却动不得分毫,不但如此,万重山一招得手,丝毫不给顾风尘喘息之机,另一只手也似闪电般,抓向顾风尘肩头。顾风尘想伸另一只手抵住,却猛地想到,自己被他抓住一只手,尚且难以脱困,如果再用另一只手,定然也会被万重山制住,那样自己便再无生理了。可如果不出手抵挡,这次再给抓牢,顾风尘便插上翅膀,也飞不出万重山掌握了。

顾风尘急忙收摄心神,运劲力抗。他想起上次与万啸楼交手时,也有过类似情形,自己以毒功得已制胜,现在用力催毒,哪知却催不出来,原来他体内的毒功并非由自己控制,想用便用,只是形势极险时,才可有可逼发出来,此时虽然也险,可毕竟不是生死一线,因此逼不出毒来。

眼见得万重山的另一只手已堪堪抓到顾风尘肩头,顾风尘怒吼一声,双足用力,卟的一声响,整个人赫然矮了半截。

原来他双足运力,硬生生地将地面踩下半尺,双足已然没入地下。

他骤然一矮,万重山的这一抓自然落空,但他也变应奇速,手臂一沉,仍旧扣向顾风尘的肩头。顾风尘将腰一折,整个人弯了下去,又避过一抓,但他的肚腹已经露了出来。

万重山稍有些犹豫,因为肚腹不像四肢,便是折断了,不出数月便可以复原,这肚子如果一抓,轻则肚破肠流,重则五脏尽毁,可就当场要了顾风尘性命。万重山与他无冤无仇,又绝非好杀之人,因此不愿将他毙于当场。

但也仅仅是一刹那,万重山便作出决断,五指仍旧抓了下来,却是直扣顾风尘胸膛,他用的是一股柔劲,只想将顾风尘胸骨震断,让他认输便罢。

顾风尘一招失算,竟落于如此被动的地步,心头一阵怒起,眼见对方仍旧不依不饶,自己万万再躲不过这一抓,形势已迫在眉睫,必须以智脱身了。

顾风尘双足陷进地里,此时灵光一闪,猛然借着身子后仰之势,双足向上力拔。

呼的一下,他两脚从地里拔起,不光两脚,还带起了一大片土块泥沙,顾风尘拔脚时已有计较,这些土块泥沙劈头盖脸地向万重山飞去。

顾风尘这一招,实是行险,纵使这些土块泥沙打到万重山脸上,最多也只能使他闭一闭眼,此人内力超群,根本伤不到他,但顾风尘自己却要被万重山这一抓重伤。如此算来,这一招实在没任何用处。但顾风尘暗想,万重山身份何等之高,他定然不愿意被泥土涂个满头满脸,那样太失高人的脸面。万重山一生极好面子,到哪里都要争,如果被他弄一脸泥土,无论如何是下不来台的。

这一招在是拿自己命,赌万重山的面子。

果然,他算对了。

万重山似也没料到这一招,眼见一团泥沙扑面而来,这一抓便抓不下去,而是手臂一晃,一只手爪在刹那间变化成无数只,只一眨眼功夫,居然将顾风尘踢起的所有泥土,都抓在手里。

那么多的散碎土沙,居然没有半点打到万重山,这一手“云遮星”的功夫,实在妙不可言。

但万重山也只能顾得了这一头,如果他再有一只手,仍旧可以重创顾风尘,可飞鹰再强,也只有两只爪。

顾风尘争的便是这一刹那功夫,此时他双足已然从地下脱困,半点不停,一个礼佛穿心腿,挂着风声踢向万重山小腹。

二人离得极近,这一腿又是非常凌利,所踢之处又是万重山的要害之处,因此万重山不得不救。他一手抓着满把泥土,却自顾面子,没有向顾风尘脸上扔去,而是将之抛之于地,再回手去抓顾风尘的小腿。

但是这招礼佛穿心腿乃是双腿先后飞踢,万重山一只手抓着顾风尘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扣住了顾风尘的小腿,可顾风尘的另一条腿,还是踢了过来。

顾风尘也拼出了真火,他自修习逆天神功以来,从未如此被动,因此这一腿运上神功,便是铁柱子,也要给他踢断了。

对此拼命招数,万重山也没有办法,只能感叹顾风尘应变太快,于是双手一挥,将顾风尘抛了出去。

二人这一番交手,快得使人不可思议,万重山固然是以逸待劳,但后发制人,招招狠辣,顾风尘虽然一招受制,但变化多端,神鬼莫测,终于脱身出来,也是变不可能为可能。群雄在一边观战,此时却鸦雀无声,每人心头都在乱撞,无不看的血脉贲张。

顾风尘落地之后,再也不敢停留半步,仍旧围着万重山绕起了圈子,同时慢慢调息,将一口真气运转周天。但运到右腕时,竟发现运不上去,万重山制住他手腕时,内力直透穴道经脉,居然一时无法复原,这也令顾风尘大吃一惊。

于是他只得一边转圈子,一边努力调息,终于圈了数圈之后,内力渐生,这才打通腕上经脉。

经此一试,顾风尘不得不重新考虑击败万重山的法子。

他转了几圈,心头始终不得要领,虽然一时尚不致落败,但总没办法克制万重山的话,终究要吃大亏,想到此,顾风尘只得求助于晴儿。

趁着转圈子的机会,顾风尘飞速地向晴儿所在的山坡上看去。

他不敢正眼相看,只怕旁人发觉,因此每次看,都装作漫不经心,这次也不例外。

晴儿果然给了他提示,她正以掌为刀,向玩偶娃娃的双腿做削砍的动作。

顾风尘心头一亮,终于想到,下盘!

万重山手上功夫,无疑是江湖中罕有的,但一个人练多了手上功夫,那么下盘多半弱于双掌,难道说万重山的弱点,就是他的双腿么!

顾风尘当机立断,与其这样绕下去,最终被对方抓住破绽而击败,倒不如趁着内力未曾消耗太多时,全力扑击对手下盘,如果攻对了,便可战胜万重山,如果做错了,嘿嘿,左右也是个败,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此,顾风尘终于打定主意,他要做最后的全力一击。

主意虽然打定,但如何攻击万重山双腿,还是要做一番思量的,总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的打算,那样的话,万重山定会加上小心,自己的攻击便会受阻。

顾风尘一边转圈子,一边在想自己该如何攻击,万重山仍旧一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样子,意态悠闲地站在场心,一任顾风尘似走马灯般在自己周围卖弄轻功。

突然,顾风尘开始攻击了。

他闪电般凑近身来,呼的打出一拳,未等拳到中途,立时撤招,转瞬间已踢出一脚,拳头攻的是万重山前心,而等到踢脚时,已变成了攻他后背。

这一脚也只踢出一半,立时收了回去,又拍出一掌,斜打万重山耳门……

顾风尘便如同在演武场练武一样,围着万重山拳打脚踢,可每一招都不曾递到万重山身前两尺处,远远地便撤招变式了。

万重山瞧得明白,心头暗笑:这小子想要虚张声势,虽然有十下虚攻,但看我不反击,之后必有一招实攻。想以这种障眼法来蒙骗老夫!

他面带冷笑,静立不动,任顾风尘在自己周身表演。

果然,顾风尘攻了一阵,见万重山丝毫不动,最后一招猛然间变成实攻,他立起单掌,如同刀锋一般,直刺万重山左肋。

这一招攻出,没有撤回的意思。

万重山瞧得奇清,暗想总算你不再绕圈子了,这次再不能让你轻易脱出我的手掌心。

想到此,万重山左手单爪一立,右手五指斜挥,没有抓向顾风尘切来的手掌,而是来扣他的手肘。

这一招不再后发先至,但万重山已轻晃猿腰,闪开了左肋,顾风尘见切他不着,只得回救自己手肘,要知道无论什么地方,只要被万重山抓住,再想脱身已是万难。

顾风尘立起单掌,猛切万重山手腕。万重山居然不避不闪,赫然一翻腕子,原本抓向顾风尘手肘的五指已翻了过来,像五把钢钩,迎向顾风尘切下来的手掌。

这一下变招极为凌利,顾风尘甚至听到了五指间的嘶嘶之声。可见其内力非凡。

此时此刻,二人的注意力全在两只手上,而这便是顾风尘希望看到的,就当万重山变招之际,顾风尘突然一声大笑,整个人猛地蹲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双掌交错而出,砍向万重山两条小腿。

顾风尘以前在少林寺时,常练铁头功,练功时便是身子蹲下,将眼前叠起的十余块青砖一头撞碎,久而久之,蹲下身子施展功夫便不陌生,只是万重山的小腿并非青砖,也无法用头去撞,便改为以掌击砍。如果这一掌击实,人小腿上的骨头十分脆弱,立时便会折断。

万重山没料到顾风尘会突施怪招,自己扣向人家手肘处的那一抓已然落空,而对方的双掌来势如风,眼看便要击到他小腿上。

这下形势不妙,万重山腿上功夫确实不如双手,但也绝不能退,只要退得一步,便是长人家的威风,灭自己的声望,于是他双足微一点地,整个人已然如一只苍鹰般飞起,顾风尘那一掌,自然无功。

万重山这一次扑飞,真如一只搏风斗浪的巨鹰,身法苍劲矫健,威猛又不失灵动,确是独成一家。

顾风尘见他跃了起来,便也连随跃起,仍旧发掌去砍他的小腿。

万重山明白了顾风尘的意思,心头冷笑,身在半空之时,陡地双腿一缩,双臂一振,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身,变成了头下脚上。他双爪如风,抓向顾风尘砍来的双掌。

这一招妙不可言,万重山将自己的双腿举在上方,顾风尘无法触及,便攻不到他的弱点,只能对付他的双手。而他的双手,偏偏是他最强之处。

顾风尘如何不明白,此时他拼了性命,只求攻到万重山双腿,此时他跃起的身形已老,于是长吸口气,运起逆天神功,整个人居然也在空中一翻,硬生生改变了跃上的方向,如一条游龙般,在万重山身侧滑过,避过了他的双爪,而顾风尘的身子,已上冲数尺,来到了万重山之上。

此时情形又变,变成了顾风尘在上,万重山在下,而万重山的双腿,已处在顾风尘的攻击之下。

顾风尘已顾不得什么风,什么尘,双臂一圈,竟然在半空中将万重山的双腿牢牢抱住。

这一招实在大出万重山意料,本来顾风尘的身形已老,绝不可能再生变化,就像一块被扔出去的石头,没有外力之下,岂能自变方向!可逆天神功的威力便在于此,否则也不会称为“逆天”了。

旁观群雄如见鬼魅,实在不明白顾风尘是如何变向的。只觉得此人越发透着邪门,所施展的武功,已非人力所能及。

难道此人是鬼!或者说有鬼魂附体!

场中本来青天白日,一片灿烂阳光,可此时群雄觉得遍体生寒,连阳光也似不那么明亮了,竟像蒙上了一层阴晦之气。

顾风尘自然没想这么多,一抱住万重山双腿,身子便落了下来。万重山大惊之下,立时收慑心神,以求应变。

二人一同落下,万重山在下,顾风尘在上,万重山单掌在地上一撑,将整个身子连同顾风尘一起挑在空中,随后双腿力蹬,直踢顾风尘胸膛,想要将他踢开。

顾风尘好容易抓住万重山的弱点所在,岂肯轻易放手,感觉一股大力由对方腿上传来,便将全身内力运至前心,硬受了他一腿。

万重山一脚踢实,却没能踢动顾风尘,心下更是吃惊,他单掌撑地,岂能长久,这一脚没能成功,心思一转,单掌在地上一击,身子借势跃起,如同风车般一转,竟然将自己的身子转上来,顾风尘转到了下方。

顾风尘双足一分,牢牢站立不动,双手始终不放开万重山的两腿。他运力一箍,想要将万重山腿骨箍断,但万重山内力也超乎常人,顾风尘连用两次力,也没能成功。二人便一上一下,僵在当地。

群雄中已有人忍不住好笑,虽然碍着万重山的面子,没有笑出声来,但脸上还是显出笑容来。

万重山虽上了几岁年纪,但眼神还是如苍鹰一般锐利,早看到群雄的神色变化,心头大恼,暗想小子无礼,那就别怪我老人家手下无情了。

想到此,他向下一弯腰,双爪如风,一爪抓顾风尘的头顶,一爪抓顾风尘的咽喉,其势真如苍鹰扑兔一般,迅猛异常。

顾风尘早知道他会下狠手,此时若要闪避,就须放开万重山双腿,那样一来便前功尽弃,可若不闪避,自己双手腾不出来,对方一爪之下,自己难免当场毙命。

他情急之下,大喝一声,竟抱着万重山向地上砸去,居然将万重山当做了一柄铁锤。这一下如果砸到地上,万重山不被震得吐血,也要七荤八素,头破血流,幸好万重山招式尚未用老,居然还能半途变招,眼见便要砸到地上,他双爪一撑,避免了以头碰地的局面。

可顾风尘也已是骑虎难下,他既不敢放手,也震不断对方腿骨,万重山气得几乎吐血,暗道这小子哪里学来的缺德本事,自己再不摆脱,一张老脸可要丢光了。

现在胜负且在其次,面子是首当其冲的。

想到此,万重山长吸口气,运起九分内力,双手猛扣顾风尘双肩。顾风尘听着风声,便知不好,想再一次将万重山砸向地面,可是做不到了,万重山已用上了千斤坠,身子变得不知重了多少,顾风尘能将他抱住,已是不易,更不用说摆动了。

眼看万重山的双爪便要扣紧顾风尘双肩,突然他感觉到了两股非常怪异的内力,由顾风尘的手上传了过来,一寒一热,沿着两腿直向上冲来。

原来顾风尘眼见避无可避,心下大急,眼见性命已在须庾之间,体内两种毒性终于发作了出来。

便在这一刹那,万重山觉得双腿难受之极,一条腿如坠冰洞,一条腿如入火炉,其实不只是寒热不同,顾风尘的内力中含有剧毒,顺着血脉直冲万重山诸处穴道,一时间万重山只觉得那两股寒流热浪所经之处,血脉已然不通。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万重山自入江湖以来,从未遇上过此等情况,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攻是攻不出去了,如果继续进攻,对方的邪门内力攻入心脉,自己可能立毙当场。

于是他全力运功,欲将这两股内力抵挡住。可是已然晚了,由于他双腿一直被顾风尘抱住,因此虽然拼尽全力逼毒,也只能将之阻于腿上,万万逼不回顾风尘身体里去了。

二人比拼内力,仅仅一会儿功夫,万重山的一条腿已是冻得僵硬,另一条腿则如被烈火炙烤,如此滋味,实在难受之极。

顾风尘只觉得对方不再攻击,暗自松了口气,眼见二人已势均力敌,自己连催数次内力,也冲不破万重山的阻击,知道对方内力也是不凡,如此耗下去,会对下一阵不利,说到此,明眼人一瞧便知,顾风尘已然赢了,万重山被他制住,完全不能反击了。

想到此,顾风尘也不愿伤到万重山,从而与四大世家结下深仇,他本来是救人的,没必要为了救人而杀人,于是他运起逆天神功,大喝一声,将万重山抛了出去。

他抛的方向,是向着四大世家的阵营,万重山的轻身功夫也着实不错,半空中腰板一拧,直直落下地来。可是由于一条腿尚未从冻僵的状态中复原,落地时居然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这样一来,胜负已分。

万重山被人制住后抛出,落地居然没有站稳,显然是输了,而顾风尘虽然赢了,但招式极怪,众人也都一时骇异。

场中除了万重山自己,没有人知道顾风尘的内力中含有剧毒,但万重山既好面子,又重身份,也不好开口说这事,总之输了便是输了,任何借口都会更加贬低身份,于是万重山只是向顾风尘盯了几眼,便转身回座。

群雄无不议论纷纷,大都在猜测顾风尘的身份。一来顾风尘入江湖时日太短,二来又蒙着脸面,因此众人只由身形武功上来测,无不是一脸茫然。

万重山一归座,杜潜龙便扶住他,一探他的脉门,便变了颜色,脱口道:“好厉害的毒功。”万重山咬牙不语,杜潜龙想以内力助他逼出穴道中的残毒,万重山阻住他的手,轻轻摇头,意思是不用帮忙。

杜潜龙知道这位兄长极是倔强,不愿受人帮助,也只好随他,便在万重山左腿上一摸,好似摸到了一条冰柱,不觉大吃一惊,道:“果然邪门!好像是百年前那位大魔头萧坦之的冰蚕掌。”

此语一出,立时群情耸动。

提起这位萧坦之,大家都有所耳闻,此人在塞外极寒之处练就了一身邪门武功,尤其以冰蚕掌闻名天下,内力不济之人只与他对得一掌,便全身冻僵而死,由于萧坦之的神功练成得太过诡异巧合,因此后人再无此际遇,这套睥睨天下的冰蚕掌随着萧坦之的过世而绝传,不料今天杜潜龙出此一语,众人均想,怪不得万重山会输于此人,难道这蒙面人,竟不知从何练成了冰蚕掌?

其实顾风尘的武功全由逆天神功的内力而生,加上阴阳二仙的剧毒相辅助,实已不输于冰蚕掌。只是他无法自由运用罢了,一旦能达到收发自如的境地,天下第一邪门高手的头衔,肯定再不可能旁落。

身怀这样的功夫,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万重山这一败,群雄立时一片哗然,虽然大家不敢公开议论,但心里都如同开了锅一样,有的固然欣喜,幸灾乐祸,也有的不禁暗皱眉头,为万重山叹息,种种心情,不一而足。

彩衣少女走到当场,她的声音也低了好多,自然是给四大世家与万重山留面子:“接下来,只剩红莲教与这位英雄了,不知红莲教哪位高人下场?”

泠菱站了起来,看看身后诸人:“你们替我观阵,家父丢失的宝物,自然应当由我拿回来,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才得安心呢。”

沈柔道:“教主小心,这阵的对手尚不足惧,而胜了万重山之人,才真正厉害。”泠菱道:“我自省得,那人内力高强,可我并不与他比拼内力,凭咱们红莲教的枪法,还不至于怕了他。”

说罢从身后抽出那条锦袋,撤出三段枪身,接成一条恋人枪,款款走下场来。

此次来的群雄,大多数没看过泠菱的出手,只有顾风尘与四大世家那边寥寥几人见过,知道她不可小视,那条恋人枪确有神鬼莫测之能。群雄一见红莲教主亲自下场,又是如此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女,心头不禁大是疑惑,如此小的年纪,能有什么惊人能为?怎么看归去来等人对她是如此恭敬?

一时全场寂寂,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与泠菱对阵之人也早站了起来,静等她上前。此人生得其貌不扬,无论场中多么激烈的搏杀,此人也是面无表情,一脸呆相。但他的功夫,确实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可能连胜数阵,一直撑到最后。

此人见泠菱飘然下场,便当先一抱拳,涩声道:“教主请了。”

泠菱也抱了抱拳,道:“好汉请了。”也不多说,双手拧枪,卟噜噜抖了个枪花,那人见她动兵器,便也从座位下取出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柄缅铁刀。

这种刀的刀身极是柔韧,可以左右乱晃,如同一条活蛇相似,可是也极易伤到自己的手臂,江湖中但凡用这种兵器的极少,大都是高手,群雄一见他亮兵刃,给给猜测,武林中用缅铁刀的名家有两个人,一个叫做七寸蛇步羽,另一个叫转轮刀柳暗花,这二人一男一女,可看起来眼前这位并非步羽,因此没有人猜想得到此人的真实身份。

泠菱对这种兵器的厉害之处,也早有研究。一见对手拉开势子,知道他做为男子,不肯先行进攻,便将枪身一稳,一招拨草寻蛇,向对方刺了过去。

使刀男子对这一招并不陌生,江湖上以短兵器进枪,已是套路,便上步侧身,随手用了一招“顺水推舟”,将刀锋沿着枪杆,直削进来。

泠菱见刀削进来,不慌不忙地后把一压,前把一抬,枪身向上一震,将刀锋磕了出去,回手一招横扫千军,扫向那人腰间,那人将刀背一立,当的一响,将枪身封在外门。

二人连斗五招,都未出绝技,似是平时对练表演一般。

群雄看得纷纷纳闷,暗想红莲教主难道就是这等本事?就算是我,也使得出来啊。有的高手已猜到了,二人均在试探对方,一时尚未狠下杀手。

其实群雄只猜到了一点,其中尚有深意。

泠菱是生力军,但如此拼杀,生力军也有不足之处,这个不足之处,就在于她刚刚下场,手脚尚未活动开,气息亦有所滞涩,需要热身,等筋骨活动开了,才好施展绝技。而那使刀的汉子却不然,他连斗数场,虽然休息了片刻,可并未完全恢复,当然不会全力猛攻,这等慢打,正好让他调匀气息。

于是二人一个需要热身,一个需要调息,这才打得不紧不慢,看起来没有半点精彩之处。

眨眼间,二人已斗过二十来招,泠菱觉得内息渐畅,一口真气流转全身,再无生涩之感,而使刀的汉子也调息平复,突然一声长啸,手中的刀招突然改变。

他一招斜劈华山,从左向右剁向泠菱肩头。

原本这一招本没什么特异之处,只是他用的兵器不同于一般单刀,刀身是软的,因此这一刀劈下来时,刀身闪烁不定,映着太阳,如同海波泛起无数鳞光,看似斜砍泠菱肩头,实则将泠菱全身的要害都罩于刀锋之下。如果你一架他的刀,那么他的刀身将拐向何方,那是谁也料不到的。

这种软刀极不好练,一旦练成,便威力极大。

泠菱岂不知道厉害?眼见得刀光乱闪,刀风袭体,自己的枪实在不知架向哪里,便将枪在地上一拄,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飞起足有一丈多高。

她这一跃绝不仅仅是闪避,而是攻击的前奏。

泠菱身子跃起,空中一翻身,头下脚上,一枪便向对手刺了过去。使刀的汉子见这一枪来势凶猛,自己的刀又够不到对方,便想等泠菱落地后再近身攻击,于是倒踩七星步,避开七尺。

可是泠菱一招得机,便不会再给他机会,这一枪刺空,枪尖在地上一点,枪头只入地一寸,枪身一弯,就再次弹了起来,仍将泠菱弹在空中,第二枪又已刺出。

这一招变得极快,使刀的汉子刚刚稳住身形,第二枪又到了,这汉子见不是头,不再闪避,以刀背向外力磕,当的一声,刚将泠菱的枪磕出去,泠菱已从空中落下,一脚踏向对方顶门。

那汉子刀招已老,不及变招,眼见这一脚快似电闪,只得向地上一滚,贴地闪了出去。

泠菱双足落地,手中枪早如同一片暴雨梨花般洒了过去,将那汉子罩在其中。

本来那汉子感觉泠菱的枪有些分量,料想这丫头能有多大力气,敢使这么重的枪,便使得动,也快不到哪里,没想到一交上手,泠菱的枪招快得惊人,实在出乎他意料,因此一招失机,便再难翻身。

场中只见枪花朵朵,枪尖映着日光,洒出无数点金星,有时泠菱一枪刺出,居然连着数次变向,那条恋人枪好似一条多头银蛇一般,实不知刺向哪里。

使刀汉子虽然也是高手,但此时却吃了亏,他的缅铁刀刀身柔软,固然使人防不胜防,但自己在防守之时,远不及一般钢刀,因为这种刀刀身乱晃,容易使力道分散,因此便挡不住泠菱的一番急攻。

一刹那间,泠菱已刺出了六六三十六枪,而这三十六枪,仅仅是常人刺出十几枪的功夫。

那汉子的刀越舞越快,几乎将自己周身褒住,成了一团光球。饶是如此,他居然腾不出手来攻敌一刀。如此迅捷的刀招,全是为了防守,可见泠菱的枪法之快。

此时场中景象煞是好看,泠菱的枪尖化做千点流星,那汉子的刀身舞成一团光焰,其中夹杂着无数叮当的金铁相击之声,群雄心中已经想不起任何言语来形容此时的情形。

突然当的一声大响,两条人影交错而过,阳光中溅起一股鲜血,喷出老高,然后光焰与流星一同消失不见。

场中只剩泠菱与那汉子相背而立,僵直地站在那里。

这一场好斗,此时像是已分出了胜负,群雄手中都捏出了满把冷汗,一时谁也看不出谁是赢家。

泠菱与那使刀汉子都直立不动,都像是在调匀气息,表面看来谁也没有受伤,群雄大是不解,难道方才那溅飞的鲜血,是我等眼花不成?

可看二人的衣服脸面,谁也没有碰破油皮,那么血是哪里来的?

这时只听波的一声轻响,那汉子的锁骨之下突然激射出一股鲜血,将衣服也激裂了一条缝隙,这股血一喷,那汉子才慢慢软倒,口中也溢出血来,看样子竟是已受了极重的内伤。

再看泠菱,终于转过身来,扫了那汉子一眼,轻轻摇头,然后缓缓走回自己座位。

这阵无疑是她胜了,至于如何取胜,由于二人打得太快,用的兵器又十分耀眼刺目,因此在场群雄只有少数几人,才看得清楚。

万重山与杜潜龙对视一眼,都目色凝重,他们的眼力非同常人,自然瞧得出来,泠菱所用的枪法,正是十四年前她父亲泠御风在莲花峰头独斗四大世家时所施展的,这套枪法,可以说这十几年里,一直在二人的梦中闪现,他们不知有多少次在梦回之时惊醒,那一枪的惊艳绝伦,已如同透骨之钉一般钉在他们心上,永远拔之不去。

如今,恶梦已经成真,这套枪法又出现了,怎么让他们心惊胆寒。

说实话,泠菱的枪法虽然高绝,但与泠御风当年尚不可并趋,一来泠菱到底修为日浅,二来她是女子,内力也不如乃父,因此这套枪法的绝妙之处,只能施展出四五成罢了。

就在方才的剧斗之中,那汉子将手中缅铁刀舞得风雨不透,想以此来减缓泠菱暴雨一般的刺击。虽然这无疑是下策,但也只能如此。

突然间,泠菱运起内力,全力向刀光中刺去一枪。那汉子的刀已经舞了一会儿功夫,力道渐弱,而且光球也缩小了些,以省气力,泠菱这一枪凝力而发,便如同一把尖锥刺向布袋一样,立时透围而入,直刺那汉子脸门。

使刀的汉子知道已经挡不住对方的突刺,只得侧身甩脸,想要避开这一枪,同时身子后撤,以求闪到安全距离。

哪知泠菱一枪得势,便不放松,脚下一抢步,已经冲了上来,运起恋人枪的绝招,居然手不撤,臂不缩,第二枪便已刺出,刺向对方小腹,而且比第一枪更猛更快。

这一枪是如何刺出的,由于泠菱的动作小到极致,因此没有人能看到,只觉得这条枪看似已然刺空,突然枪身仿佛长了一段,仍旧刺得凌利异常。

那汉子大惊失色,哪里料得到泠菱会刺出这样诡异的一枪,此时再想闪避已来不及了,只得将手中刀向上一撩,以求这一枪刺不到胸腹要害。同时他也发了狠,这么多招过去,自己只是挨打,此种情形从未遇过,如果输了,可真是憋气到家,因此这汉子拼出了真火,暗想老子就算输,也要在你身上留道记号。

想到此,他不退反进,手中刀将泠菱的枪弹上去一些,这一枪便由刺他的小腹,变成了刺向他肩窝,这汉子交手经验丰富,眼力不坏,看得出来,这一枪就算刺到自己,最多只能是刺透肩窝,受点皮外伤,损不到筋骨,于是便一咬牙,身子向前力扑,手中缅铁刀直直抖成一条,猛地向泠菱前心刺去。

他欲拼着受对方一枪,将泠菱毙于当场。

二人这一招均是极快,快得来不及思索,才一刹那功夫,已经成了两败俱伤之势。

但使刀的汉子到底小看了泠菱,他认为这丫头年纪太轻,交手经验不多,却不知泠菱自修习这套枪法起,红莲教中各大高手便轮流为她喂招,单凭交手经验来讲,泠菱实际上已不输于任何一位武林好手,此时一见对方要拼命,不由得心头冷笑,使出了恋人枪中的绝招。

泠菱的枪身远比对方的缅铁刀要长,因此若不撤招,这一枪定可以伤到对手,但若真的刺下去,枪一入体,便会被对手的血肉骨头夹住,动转不灵,此时对手再一刀刺来,自己只能弃枪,虽说伤到对手,算是赢了,但自己的枪被人夺去,也失面子。

她身为红莲教主,岂可失了面子,那不光是她的面子,而且是整个红莲教的面子。红莲教避隐江湖多年,今日的西湖之会乃是第一次正式亮相,稍有闪失,红莲教在江湖中的声威必将受到损害,因此敌人必须要赢下,而且她的枪绝不可以弃。

看似两难,但恋人枪法绝非一般枪法可比,两难之时,偏偏就得有余地。

二人交手,电光石火,快得惊人,可就当泠菱的枪刺破对手衣服的时候,这条恋人枪赫然竟刺不进去。

枪就是枪,绝不是棍,更不是杵,枪尖尖如针锥,如何会刺不进血肉之躯?

那自是因为,泠菱并不想让枪尖刺入对方身体。因为那样一来,自己的枪便会受制,她在自己的枪即将刺入的一刹那,突然内力疾冲,同时将手臂一顿,整条枪便停在了对方肌体之上,居然没有刺破半点油皮。

肌体虽然没被刺破,但枪尖上所迸发出的内力,却结结实实地撞了过去。使刀的汉子只觉自己肩头像被一柄重锤砸到一般,震得全身一晃,手中的缅铁刀也嗡然作响,这一刀的力道已然失了多一半。

泠菱一击得手,身法不停,手中虚执枪杆,侧身向前冲去,避过对方刺来的铁刀,二人均在向前冲,泠菱侧身一闪,手掌已握到了枪缨位置,将枪杆甩在身后。

二人身形交错,冲了过去,这便是方才一刹那所发生之事。

泠菱虽然没有刺穿那汉子,但枪尖所发出的内力非同小可,又加之枪尖极细,内力撞过来时受力面太小,因此震荡极深,已然伤了对方心腑。而枪尖点中之处的肌肤也给震裂。那汉子知道不妙,因此不敢稍动,想全力运功压下胸膛的血气汹涌,但他一运力,肩上受震之处便经受不住,皮肤霍然裂开,鲜血激射而出。

由于这汉子运力压伤,内息鼓得极猛,因此那股鲜血被内力催动,流失极多,失血一多,人便抵受不住,终于晕倒。

如此一来,泠菱便胜了这一阵。

四大世家中的高手看明白经过,都暗自叹息,皆因为这一枪变巧为拙,将极锋利的枪尖,变做极钝的铁器使用,已经是枪法中最高乘的境界,泠菱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岂不吃惊。

一时全场寂静,各人心头均在想着什么,竟无一人说话。

彩衣少女终于站了出来,说道:“现下的情形,已然十分明了,宝物最后的归属,便在红莲教与这位英雄之间产生。此一番剧斗,耗力太多,因此我家主人的意思,这最后一轮比试,当在一个时辰之后,再行决胜,以求让决斗之人稍事休息。各位远来是客,我家主人已粗备酒食,以供客人一饱。”

说罢向后一摆手,只见数十名彩衣女子并肩走来,手中都提着食盒,散入群雄之中,送酒食去了。

而在顾风尘与红莲教座前,均摆了一张小桌,放置酒食在上,顾风尘确实饥饿,更加上一会儿便要与泠菱比斗,心头极是郁闷,索性提过酒来,痛饮一回。

红莲教那边自然是不动任何食物,泠菱比过一场,并无什么消耗,因此平心静气,暗中思索着破解顾风尘内功之法。

群雄之中倒是兴高采烈,纷纷呼酒要肉,由于没有桌子,大家只好以手代箸,倒是更显得豪迈。众人中认识的都相互议论,觉得没有白来一场,看了这么多场好斗,大是过瘾。

更有一些好事之徒,想到今后江湖再也不可能如以前一样平静,更是心潮澎湃,乐不可支。

所有人中,只有四大世家与红莲教中人不动声色,龙谢兰不时地与万重山耳语几句,诸葛仁也和南宫岳小声说着什么,外人均听不到,但看他们的脸色,都平定如常,丝毫不以今日落败为意。而红莲教那边则是鸦雀无声,泠菱闭目养神,身后诸人都盯着顾风尘看,仿佛在努力思索此人的来历。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随着一声鼓响,彩衣少女又站了出来,朗声道:“今日夺宝英雄会,最后一轮比武开始。”

随着话音落下,顾风尘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当场。那一边的泠菱也捉枪在手,来到丈外之地,二人相对站定。

就在方才吃喝之时,顾风尘心头十分困惑,他早就明白自己此来夺宝,实在太对不住泠菱,但却没有办法,更无法解释,索性蒙住头脸,不让人认出自己便了。

虽是这样想,但如今真的面对泠菱了,心头还是惴惴不安,自己一生行事,光明磊落,纵使被师父冤枉,赶出寺门之时,他也只求内心清白,可今日他的内心,已然不清白了,他非常明白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却无丝毫办法。

顾风尘心头如揣小鹿,撞个不停,而泠菱却是十分镇定,她明白这已是最后一战,只要获取,自己父亲的遗愿就算完成了一半,而她自己,也可以大大的振起红莲教的声威。

此时场中一片死寂,众人有的看好顾风尘,有的认为泠菱枪法如神,必能胜出。

顾风尘缓缓抬手,向泠菱一抱拳,却不敢说话,生怕她听了出来,泠菱也还了一礼,然后将枪一抖,说了一个字:“请。”

随着这个请字,二人中间赫然升起一股肃杀之气,顾风尘此时已将所有思虑完全抛去脑后,他打定了主意,宝物以前虽属红莲教,可终究是死物,而人命,则是鲜活的,大不了他将宝物交给那些人,救下花月痕等人后,再舍了性命,去替红莲教将宝物抢回,也就是了。

这样一想,顾风尘心中疑虑尽去,开始专心对敌。

他以前在五戒庄中看过泠菱出手,可据泠菱所说,那时的枪法,还并非红莲教的绝学,她父亲泠御风在十四年前,真正击败四大世家高手所运用的枪法,她尚未使用。看来这套枪法非同小可,不可轻用。

饶是如此,泠菱的枪法已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要想胜她,极是不易,况且顾风尘还打定主意,绝不能伤到她分毫。这使得顾风尘动手时会瞻前顾后,束手束脚,想赢再是难上加难。

诸多困难摆在眼前,顾风尘只得凝神静心,以求机会出现。最好的方法是制住或夺下泠菱的枪,但考虑到她的身份,又不能让她输得难看,此种尺度,实在是不好把握。

泠菱想的又是不同,她看了顾风尘拼斗的几场,知道此人内力高绝,特别是胜万重山那一阵,武功怪异,不同凡响。想要赢他,绝不能让他贴近身来,更不能让他制住自己的枪。

因此二人尚未交手,心头已是思绪万千。

这么一来,二人只是相对凝立,谁也不动手先攻,转眼已是片刻功夫,群雄看着都十分诧异,心想双方可能都在找对方的破绽,可是单单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哪里有什么破绽,要知道破绽是移动时才会出现的,二人为何不先试探着打上几招呢?

正想着,顾风尘突然动了。

他没有发招攻击,而是走到场外,托起一根方才插做梅花桩的竹竿,众人心里明白,顾风尘觉得空手对枪太过吃亏,以此竹竿做兵器的。

顾风尘正是这个意思,故意哑着嗓子道:“在下本事低微,实在没有把握与教主空手过招。”泠菱点头:“随你好了。”说罢抬手一枪,向顾风尘刺去。

如果顾风尘没有竹竿在手,泠菱一时倒不知如何进攻,现在对方有了竹竿,事情倒简单了,若论比试兵器,泠菱可说不惧任何对手。

顾风尘手中的在竹竿,对方则是铁枪,若是全力相格,定然会竹节劈裂,但他内力深厚无比,因此普通竹木到了他手上,也同钢铁无异,眼见得泠菱一枪刺到,手臂微抬,整条竹竿轻轻翘起,嗵的一声敲在泠菱枪身之上,将枪尖击歪出去。

随着这声怪异的声响,二人打在一处。

顾风尘在少林寺时,曾精研过少林棍法,古语有云,枪乃百兵之祖,棍乃百兵之王,莫看一条普通棍子,江湖中罕有人能将之练到极高境界,顾风尘年纪轻轻,当然算不得棍术高手,但此时全凭着过人的内力,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倒也不落下风。

泠菱一枪接一枪,不紧不慢的刺着,但在别人看来,她的枪法也异常迅捷。顾风尘并不进击,只是全力防守,二人交手三十多招,顾风尘便守了三十多招。泠菱意在试探对方深浅,打斗中不时的来上一招怪异的枪法,顾风尘因为以前看过她出手,对自己来讲,这些招式谈不上有多怪异,便随手化解,一条竹竿进退摇摆,始终不让泠菱的枪刺进来。

泠菱一连攻了数十枪,见对手不出击,只是拆招,心头不禁冷笑,暗想,此人内力高绝,可说到兵器,他差得远了,如今硬要弄上一根竹棍在手上,不单无功,反成了拖累,最好趁他兵器在手之时猛攻,胜算较大,一旦他弃了兵器,以内力与我相持,倒还真不易对付了。

想到此,泠菱突然一声轻笑,变了招式。

顾风尘见识过她的快枪,不光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曾在上一场时见过泠菱那一轮快枪,当真是如同暴雨连珠,极难抵挡。但那并非恋人枪的最厉害之处,事实上,恋人枪真正的厉害之处,并不是快。

泠菱的枪法突然慢了下来。

她上一阵所用的枪法,泠御风当年与四大世家首领拼杀时也曾使过,已经令几大高手心有余悸,而此时她的枪法突然变得慢了许多,而且枪招中居然带出了一股意境,那是一种极为萧瑟的意境。

你可曾在深秋的风雨中独困远山,你可曾在恋人逝去时流泪伤怀,如果你有过,便可以体会到枪法中的意境,那是一种极忧伤,极哀悯的心境,枪身划过空中,带着一种淡淡地轻吟,更似情人的苦叹。

这套枪法,已不单单是枪法,而将人带入一种迷离之中,几乎可以使人流泪。

顾风尘悚然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这等奇异的枪法。

便在此时,一直稳坐椅中的杜潜龙突然不自觉地站起,脱口叫了一声:“落花流水销魂枪。”

群雄见一直稳如泰山的杜潜龙突然如此吃惊,也都感到惊疑,再看万重山与龙谢兰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便知道这套枪法的可怕。

杜潜龙无法不吃惊,当年泠御风独斗四大世家,击败他时,便用的是这套枪法,杜潜龙落败之后,曾问起枪法之名,泠御风告诉了他,由此,落花流水销魂枪这七个字,便永远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了。

今日这套枪法在泠菱手下使出来,杜潜龙如何还坐得住。

当年的恶梦,又闪现在眼前了。

顾风尘自然不明白什么销魂枪,泠菱一直也没与他讲起过,而且这套枪法,也只与归去来等数位教中重要人物过招时用过,江湖上的人从未得见,顾风尘出身少林寺,可那年围攻红莲教时,少林并未参与,他出寺后又一直在家中打铁,哪里见过这套神枪,只是觉得泠菱的每一枪刺出,都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使人要随之起舞一般。

泠菱出枪慢了许多,以平时练枪时还要慢,但是每一枪刺出,都似绕着一根看不见的丝,缠向顾风尘。顾风尘初时以竹棍拨打枪身,尚不觉得异样,可泠菱刺了十余枪后,情形便大不同了,顾风尘越发觉得自己的竹棍动转不灵,有时一棍挑出,竟像是挑进了极粘稠的浆糊之中,吃力不说,还歪了方向。

如此一来,顾风尘自然留上了心,竹棍上的内力也渐渐加强,以求击破泠菱这张枪网。

二人竟然越打越慢,泠菱自不必说,顾风尘的竹棍也随着泠菱枪法的缓和而慢下来。群雄身在圈外,一个个目瞪口呆,心想这两人在干什么?这哪里是比武厮杀,倒像是跳舞一般。

江湖武学中有一条颠扑不破的至理,便是“无招不破,唯快不破”,任何人,任何招式,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正如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地尚且不全,更何况人事。因此无论多强的高手,多厉害的武功,都有破绽可寻。要想将破绽隐于无形,只有一个字,便是快。

二人拼斗之时,你出一招,对方可以破解,但是你眨眼前连出十招,那么第一招的破绽,不等对方来破,第二招已经到了,同理,对方想破第二招,你第三四五招都使过了,因此便谈不到有破绽可寻。

如果两人交手,一个快一个慢,那么自然是快的占上风,在对方未出招之前便将对手打败,这个道理已不是什么道理,而是理所应当的事。可今日泠菱与顾风尘二人,偏偏就是以慢对慢,你慢我更慢。

群雄相对而嘻,心想如此打下去,只恐到不了天黑,就睡着了吧。

其实众人未在场中,不知道内情,顾风尘固然想快,但是却快不起来了。泠菱每一枪都粘着一股劲力,回环往复,无止无休,太过诡异,顾风尘每动一棍,都需要贯注内力于其上,才能使得动,幸亏他内力极深,不然换作别人,早挥不动竹棍了。

饶是如此,顾风尘的竹棍也是越发滞涩,心头暗自吃惊:这般打下去,自己的棍上如同挑着石头一般,开始五斤,后来十斤,再后来便是百斤,一旦自己使不动棍时,便挡不住对方的枪招了。

其实他不明白,他只要一慢下来,便被带入了落花流水销魂枪的境地,开始尚不觉得什么,但慢慢就会魔由心生,越打越是意兴阑珊,越打越是志气消沉,最终会陷入一种销魂的意境中,不可自拔,到了那时,不用对方来攻,自己便会将咽喉递上枪去,了结性命。

这才是恋人枪真正的厉害之处,其实也正因这套枪法能控制心魔,与所有武功都不同,最是诡异,所以才被江湖中人看做邪门歪道,必欲除之而后快。

红莲教被称之为邪教,多半也是由此而来。

泠菱再刺数枪,顾风尘虽然尚可支撑,但只觉得眼前的枪花舞动时,除了那股奇特的韵律以外,又多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之声。

这声音由舞动的枪风中来,由枪身划出的轨迹中来,如同眼前有一位痴情女子,独步落花间,浮云失意,流水伤情,一股极忧郁,极愁苦的心情油然而生。

顾风尘虽从未品尝过情爱滋味,但此种心境乃是人的本能,只是各人强弱不同罢了,一时间顾风尘的心志居然也受了影响,自觉世间一切,尽是虚枉,无论如何努力奋争,总是成空,他也曾钻研佛学,虽领会不深,却也养成了一副随遇而安,贵在适意的性子,这套枪法的意境与他的性子有点相和之处,因此顾风尘虽然心下安宁,却也不知不觉地被套了进去。

又交手数招,顾风尘越发提不起精神,手中竹棍的劲力也越发弱了,远处观阵的晴儿十分着急,想要提醒他,却无从下手,因为顾风尘根本不再向这里看一眼。

泠菱心头冷笑,知道对方已经是俎上之肉,只待自己宰割了,她可不像万重山那般,与顾风尘有惺惺相惜的意思,毕竟是年轻人,心地刚硬,下手绝不容情,她已准备趁顾风尘迷乱之机,将之一枪搠翻。

此时顾风尘虽然还在招架,但头脑中所想的,已是离群万里,此前二十年间一切了无意趣之事,纷纷浮上心头。

他想到数年前那一个风雨之夜,自己曾没了命的狂奔,为的是夺回失窃的经书,想到找回经书后的第二天,师父误会自己盗书潜逃,一掌废去自己大半武功,将他赶出少林寺,今年以来,自己先是中毒,又是落崖,再被人捉来捉去,没来由的陷入无数纷争,凡此种种,令他越发心灰意冷。

泠菱只看他眼神,虽不知道他所想的,但也明白,此人已经迷离心神,现在正好是机会。于是她突然将枪招一变,本来慢得可以让人入睡的枪招,刹那间快似电闪,一枪直刺顾风尘咽喉。

群雄观战,本来不明所以,看得昏昏欲睡,更有人觉得这二人似是事先商量好的,在这里表演一番,可看到这一枪,群雄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

好快的枪。

群雄惊叫声方起,枪尖已离顾风尘咽喉不及一尺了。

顾风尘恍如不闻,本能似的将竹棍向上一划,但此时他心志已丧失大半,劲力不足,这一棍未能碰到枪身,恋人枪已直刺进来。

顾风尘的脑中仍在想着,想到阳关盗,想到自己修习逆天神功,想到自己在巢湖遇上了花月痕。

花月痕!

顾风尘赫然想起了花月痕的脸,那断然不是与他在碎心城大醉时那张妩媚万千的脸,而是他在铁笼中所见的,那张悲伤欲绝的脸庞。

在这一刹那,顾风尘仿佛听到了花月痕的哀啼!

砉然一声,所有萧索低沉的意境全都不见了,花月痕的脸,如同一柄巨锤,将他脑中一切纷繁的思绪全都击碎,顾风尘甚至都能听到那铿然声响,此时他心神霍然一清,身子大震之下,恢复常态,猛然抬头,只见一团碗大的枪花已然绽放在眼前。

那是泠菱的枪,恋人枪。

只需再晚一刹那,顾风尘的咽喉便要多个血洞,而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清醒了过来。

这是天意,亦或本就是顾风尘的破解之法?无人能说得清楚,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不过这些已没有人理会了,顾风尘的性命仍只是转瞬之间,他已经真切地感觉到了枪尖刺到时所带起的一线寒凉,咽喉处的皮肤已然起了鸡皮疙瘩。

若是在数月前,顾风尘断然闪不开这一枪,因为留给他闪避的时间实在太短,根本来不及做势运气,幸好,他修习的是逆天神功。

逆天神功所激发的,就是人自身的潜力。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顾风尘的脑袋向后猛地一仰,如同脖子被折断了一般,整个头呼的一声向后甩去,像是被抛石机抛飞的一块石头,万幸的是,顾风尘的脑袋此时仍旧连在脖子上,因此他的身体也随着脑袋的甩动而飞起。

顾风尘的整个身子与其说是飞了出去,倒不如说像是被千斤巨石撞飞的一般,其身形的诡异,已不像是人力能及的了。

没有人能想到顾风尘居然避过了这一枪,因此他一飞出,整个场中便惊呼声四起,众人都站了起来,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人甚至开始怀疑,顾风尘身上是否绑有绳子,背后是否有人在牵着他。

泠菱也没想到这一枪居然会落空,一愣之下,顾风尘已经倒射出两丈多远,半空中连翻了两个空心跟头,双足稳稳落地。虽然他也是惊魂未定,但总归没有受伤,已是天大幸事了。

虽然如此,顾风尘也觉得心头乱撞,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来,要知道这一次倒飞看似简单,实则已是逆天神功第七层以上的修为,这种修为已经深入他的心脑骨髓,成了生理机能的一部分,甚至不用经过思考,已是危急之时的自然反应,由于超出常人正常的机能,没有深厚的内力做基础,是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如果不是身怀逆天神功的人用出这一招,此时早已心脏破裂而亡,顾风尘虽说练成了神功,这一下也弄得心头剧痛,几乎要吐血了。

幸好他这一招太过诡异,弄得泠菱也吃惊不已,没有跟着上前进击,如果她上前再刺一枪,顾风尘尚未平定气息,多半便躲不开。

顾风尘自然清楚,于是急忙运起逆天神功,努力平定内息,将一口涌荡不停的真气压了下去。

直到此时,众人才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有人叫道:“好枪法,红莲教教人大开眼界……”也有人为顾风尘打气:“好身法,闪得漂亮!”旁边有人低声问那喝彩之人:“老兄见多识广,不知这蒙面人用的什么身法?”

那喝彩之人好像也极重面子,虽然以前从未见过这等身法,但由人问起,绝不肯说不知道,便顺口胡柴道:“这种身法绝传已久了,据我看来,好像是四百年前号称一代人魔的李人魔所创的雷霆千里身法,嘿嘿,厉害,厉害啊。”

问起之人心服口服,一挑大指:“还是老兄博闻多识,佩服佩服。”

不过夸完之后又突然心生疑惑,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这小子既会二百年前绝传的冰蚕掌,又会什么四百年前绝传的雷霆千里身法,难不成他是盗墓贼出身,可也没听说这两种武功有什么秘谱留下来啊,这如何解释?”

被问之人瞪了他一眼,指指顾风尘:“你要不相信,自己去问他啊。”那人吐吐舌头,不再开言。

不提场外诸人如何言语,单说泠菱,她一枪刺空,心头便是一沉,暗自吃惊,心想这套枪法便是与归去来等人对敌之时,也从未失效,只要对方一入意境,便会迷失心志,再不可能躲过接下来的这一招快枪,今日这蒙面人居然能逃得过,真是奇事一件。

她心头吃惊,脸上并未表露,犹豫也仅仅是一刹那的事,紧接着跟步上前,又是一枪刺出。这一次她不再施展那套落花流水销魂枪,而是快似流星,眨眼前便是七八枪刺出。

泠菱看得出来,顾风尘虽闪过这一枪,可也并不好受,他大口吸气,正是要努力平复心头的气血,机会再不能错过,因此这一轮快枪,便是不让顾风尘有恢复的机会。

这一招果然厉害,顾风尘只要再吸上两口气,便可以压下气血,调匀内息,偏偏就在此要命的当口,泠菱的枪又刺了过来,而且迅急如闪电,绵密似暴雨,哪容得他得再吸上一口大气。

顾风尘无法,只得将竹棍舞开,左右挡架,只听竹棍敲在枪身上的声音已连成一片,几乎听不出断点,可见泠菱的枪确实快得不可思议。突然喀的一声,顾风尘的竹棍已经从中裂开,再响两声之后,这条竹棍已从中破为两截。

原来顾风尘始终缓不过气来,内力便不通畅,突然一棍扫出,内力不纯,碰到枪身时竹棍本身便禁受不住,竟自裂了。

顾风尘暗暗皱眉,如果没有了竹棍,自己空着手,那便更加换不过气来了。此时此刻,只能行险进攻,才能有功夫调匀内息。

想到此,顾风尘封过一枪之后,突然将手中裂成两片的竹棍其中一片弹了出去,他虽然内力不纯,但力道还是用的,弹出的这半片竹棍挂着风声飞向泠菱脸门,顾风尘暗想,女孩子最重仪表,尤其是相貌美艳的女孩子,更不必说,都将相貌看做天下第一重要之事,是率先要保护的,因此不可能不分心,只要她分心闪避,自己这口气一吸,便可以恢复正常了。

他料想得不错,果然泠菱见竹棍飞来,急忙仰身甩脸,将竹棍避了过去,但她的枪却丝毫没有停滞,枪尖如生眼睛,在闪避的同时,照旧刺向顾风尘前心。

顾风尘暗自叹息,这真像是一条鬼枪!

事实如此,已容不得他犹豫,自己的内息始终平复不得,身形已开始涩滞起来,有两枪闪得极是勉强,再若换不过气,自己不是被自己的内息激得吐血,便是被泠菱一枪穿心。

顾风尘没有与泠菱对敌过,此时才知道这丫头的枪,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形势如此,必须要拼命了。

顾风尘一招失机,便落得个“落水狗”的境地,被泠菱逼着打,实在气不过,但顾风尘要比前时那位使刀的汉子冷静得多,他没有冒险进击,而是拼着一口气,向后飞射而出。

这一退毫无征兆,腿不弯身不弓,如同有人背后拉扯着一样。虽没有上次避枪的身法诡异,却也出人意料。群雄中亦有人咦了一声。

泠菱也没料到他会如此飞退,但反应还是极快的,脚下一跟步,挺枪直刺上来。

二人一个飞退,一个疾奔,而泠菱的枪尖始终指向顾风尘前心。

顾风尘退向身后一片林子,同时手中竹棍还在封挡泠菱的枪,突然后背已经贴到了一棵大树,身形一阻,泠菱轻叱一声,一枪急刺过来,此时正是顾风尘被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泠菱这一枪,已眼看要将他刺穿,钉于树上。

危急关头,顾风尘喘不上气来,再想转换身形已是万难。百忙之中他只得挺起竹棍封挡,只听喀的一声,因为内力不继,这半片竹棍已经震断,只留下二尺多长握在手中。而泠菱的枪并无丝毫停顿,已眼看刺到了。

顾风尘心思电闪,挺起二尺来长的竹棍,对准泠菱的枪尖迎了上去。他瞧得极清,竹棍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枪尖上。

砉然一声,竹棍再次裂开,顾风尘手中只剩如同筷子般粗细的长长一条。而泠菱的枪,终于慢了一慢。

顾风尘微喘一口气,挺起这根细细的竹条,运起逆天神功,将残留的内力全部贯注于竹条,向枪尖顶去。

喀然声响,竹条已断去一尺,泠菱的枪,已刺到离他咽喉不足两尺之远。顾风尘再将剩余的竹条刺出去,还是顶向泠菱枪尖。

已是一声脆响,顾风尘手中的竹条,只剩下短短数寸,而泠菱的枪势终于被他阻住了十分之九,已是强弩之末。

但就算如此,泠菱剩余的枪势,还是可以刺透顾风尘咽喉。

此时顾风尘已无兵器可用,身后也无退路,体内的一口真气已经用尽,真可谓是弹尽粮绝,陷入了必死之地。

他的逆天神功,也无法再激起最后一丝潜能,他已必死无疑。

群雄中有人已在摇头叹息,可能在想如此英雄的人物,也逃不过一死,看来红莲教的神枪,确是无人可敌。

眼看着刺到咽喉的枪尖,顾风尘突然使出了一个谁也意料不到的怪招,他猛然一低头,居然用自己的牙齿咬住了枪尖!

牙齿与铁枪之间发出了一股轻微的摩擦声,但只有顾风尘可以听得到,他事后觉得,那是自己的牙在呼痛。由于泠菱这一枪的绝大部分力道都被竹条事先化解掉,只剩十分之一的力道,顾风尘这些年来对牙齿的保护又极为得力,因此一口白牙咬合力十足,竟然牢牢地将枪尖咬在嘴里,使之不能前进一分。

若能前进,顾风尘便有穿嗓之祸。

群雄万没想到他会出此怪招,都是一阵惊呼,泠菱也愣在当场,手中的枪居然没有再次突刺。

顾风尘借着这个机会,猛地吸了口气,他的嘴巴里固然多了一段铁枪尖,不能很好的吸气,但鼻子还是畅通无阻,这一口气吸上来,当真如同将要溺水窒息之人冒出水面一样,畅快得无法形容。

这口气一息,顾风尘终于将内息平定,体内真气终于运转自如。

此时泠菱也醒悟过来,双手一催,欲刺动恋人枪,将顾风尘刺杀,顾风尘嘴里咬着枪尖,早知道此枪不可久咬,毕竟不是肉骨头,还是早吐为妙,因此刚刚生起内力,便向后一甩头,牙齿松开,将枪尖吐出来。待到泠菱再刺时,顾风尘侧身一闪,夺的一声响,枪尖刺入树干,深入数寸,足见这一枪的凌利。

泠菱一枪刺空,顾风尘趁她未拔出枪时,便要上前抢攻,哪料泠菱双臂一振,一股内力透入,崩的一声响,枪尖处树皮木屑纷飞,向顾风尘脸上打去,同时枪尖已经拔出,整条枪弯了过来,向顾风尘耳门猛抽。

顾风尘此时已然失了兵器,变成空手,更加不利,只得连连后撤,他绕了个圈子,又回到了场中。

二人仍旧是难解难分,只是顾风尘形势更加不妙了。

泠菱虽然惧他的内力,不愿与他空手对敌,但也不能说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前攻了几枪,突然回身一枪,向着场边正观斗的一名使铁棍的汉子刺了过去。

这一下事出突然,那汉子万万料不到这位红莲教主会向自己发枪,等他明白过来,碗大的红缨已在眼前,这汉子怪叫一声,来不及用棍挡架,只得一个侧滚,滚开数尺,形态极是狼狈。

泠菱一枪逼得他退开,枪身一弯,整条枪如同一把钩子,将那根铁棍勾了过来。

顾风尘正自为难,不知如何抢攻时,泠菱一抖枪身,将铁棍向他抛了过来,口中道:“本教主不欺负空手之人,你接兵器吧。”

这条铁棍自然要比竹棍结实得多,顾风尘一手抄过,道:“多谢。”他不敢多说话,生怕泠菱听得多了会认出自己,便一摆铁棍,以棍当枪使,用了一招直捣黄龙,向泠菱刺去。

这一招是他在野店中初次见到泠菱时,段文博与阳关盗比斗时所用的,他不想用少林棍法,因此便像模像样的使了出来。

泠菱心头冷笑,暗想这家伙尚未悟出自己的用意,仍旧与她比试兵器,这叫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岂有不败之理。

顾风尘果然如泠菱所想,事实上他对泠菱的枪有种畏惧之感,总觉得她的枪法神出鬼没,自己最好用兵器遮挡,一旦空手,则尽落下风,因此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明白,一边观斗的晴儿却是一清二楚,只是无法提醒,有心高叫,却又怕人看到。只因自己是四大世家中人,一旦被龙谢兰等人看到她帮助外人,那便糟了。

写到此处,诸位看官可能大不明白,晴儿为何不帮助四大世家,反而去助顾风尘夺宝?此事说来话长,这里尚不可说透,到了后来,诸位自然明白,晴儿此举,大有深意,绝非常人可以预料。

顾风尘手执铁棍与泠菱相搏,没过几招,便又被逼得只能招架,泠菱这次没有用出落花流水销魂枪,只与顾风尘比快,顾风尘手中铁棍极重,虽然仗着深厚的内力,尚可支撑些时候,但总归太过吃亏,不用多时便会力弱不敌。

此时顾风尘才突然想起了晴儿,心头一亮,连连封出几招,用眼角一扫晴儿那边,发现她正不住地重复一个动作。

她手拿一根草棍,不住地抛下,再拾起,再抛下。

顾风尘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晴儿的用意。那是让他抛了手中兵器。

想到此顾风尘手中铁棍一顺,封开一枪,却像是拿捏不稳,手中铁棍落地。泠菱的枪招太快,早又是一枪刺了过来。

顾风尘这才运起神功,伸出手掌,向泠菱枪缨处抓去。

他要空手进枪了。

泠菱一见他弃棍,便知道不妙,心中暗疑,这家伙如何想到的?她的眼力极好,方才好似看到顾风尘曾有一刹那间,眼睛向边上扫过,然后便弃了棍,莫非有人在提示他不成!

想到此,泠菱也顺着顾风尘眼角扫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边的草坡上似是有人,草丛中隐隐露出一张脸来。

那是个女孩子,非常年轻的女孩子。

她并没有看清楚晴儿,因为晴儿极是细心,一见顾风尘看懂了自己的提示,便将身子隐入草丛中,透过草间的缝隙观看场中情景,因此就算有人看到自己,也辩不清楚面貌。

泠菱一见,心中暗自冷笑,果然有人在提示他,哼哼,那便如何,看是她的提示快,还是我的枪快!

想到此见顾风尘一手抓来,便猛地后手一抬,前手一压,枪尖赫然沉了下去,整条枪弯成了弓形,枪尖直刺顾风尘脚面。

这一招极是怪异,能将枪逼成弓形,足见泠菱的内力也非同小可。顾风尘一抓不中,枪尖已折向脚面,急忙向后一跳,闪了出去。泠菱得势不饶人,举步跟上,手中枪一招金鸡乱点头,枪尖化做点点寒星,枪枪都刺向顾风尘双脚。

由于枪尖太低,顾风尘无法用手抓到枪身,只得长吸一口气,高高跃起闪避,泠菱将枪一抬,连出八招,快得让人不可思议,已然将顾风尘下盘全部封死,只要他身子一落,必受重伤。

顾风尘运起逆天神功,身形居然不下落,而是向一边翻去,直飞七尺,泠菱丝毫不让,随着顾风尘的身子追刺而来。顾风尘突然使个千斤坠,身子疾落下地,泠菱一枪掠着他头顶刺过,险险刺破头皮。顾风尘不再闪避,闪电般伸出双手,卟的一声,将枪身牢牢抓在手中。

一时间二人身形立止,场中不闻丝毫声音,只听到旁观群雄粗重的呼吸之声。

方才二人一轮激斗,看得诸人血脉卉张,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哪能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快的枪招,如此诡异的身法。

枪一入手,顾风尘终于长出口气,他对于泠菱的枪法实在头痛,其诡异难测已超过自己的意料,因此能将枪握在手中,便是握住了胜利。对于使枪的人来讲,被敌人捉住枪身无法施展,最是要命,因此各门枪法均有极为厉害的后招,让敌人被迫放手。

恋人枪自然也不例外。

顾风尘刚一握住枪身,泠菱便手腕一抖,以图震开他的手指,可是此时的顾风尘已非喘不上气来的时候,一口内力运足了,硬生生将枪身上传来的劲力压了下去,同时他运起神力,以图夺下泠菱的枪。

泠菱虽然被制住枪身,却也不慌不忙。她已感觉到对方在运力夺枪,心头一阵冷笑,这条枪自她父亲由前代教主手中得传以来,数十年间无论遇到多强的高手,也从未被人夺去过,此枪一失,便意味着其主人不配做枪的主人,自然也就不配做红莲教主,因此历代教主都视此枪为性命一般。也因为如此,在这条枪上,诸多教主都或多或少地传下了几招绝技,正是在危急时使用的。

顾风尘内力高绝,此时枪入他手,也算是危急时分,而且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让这条枪再脱离自己的掌握。

泠菱自然不会答应,只见她突然一纵身形,身随枪起,居然整个人坐在了枪上,双手仍旧不离枪杆,如同坐在秋千上一般,这一来令顾风尘也吃了一惊,不知她要干什么。泠菱坐在枪身上,好处多多,一来可以使顾风尘的手中多加上些分量,二来自己可以转守为攻,取得主动。

果然,尚未等顾风尘回过神来,泠菱已然坐在枪身上,向顾风尘滑了过去,她的双手交错催力,身子便向前进,眨眼间已移到枪的中段。

顾风尘只觉得掌中重量渐增,泠菱这样的怪招他哪里见过,这样一来自己倒进退两难,自己双手都握住了枪身,无法腾出手来抵挡泠菱,要是腾出一只手,只怕撑不住枪身与泠菱的重量,枪一落地,自然仍由泠菱掌握,自己仍旧处于被动,最为万全之法,就是将枪抛出去,再与泠菱重新打过,可如此一来,则前功尽弃。

当时情形已不容他多想来,泠菱带着一股杀气滑了过来,她只要贴近自己,则可能有无数种招数向自己打来,顾风尘情急之下,急运内力,呼的一下,将枪挑在空中。

如此一来更是糟了,泠菱双手固然还握着枪身,没有放枪,整个身子已到了顾风尘上方,突然伸出一足,闪电般踏向顾风尘头顶。

与此同时,顾风尘突然灵光一闪,已经有了对策,他突然抡起双臂,运足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枪连同泠菱一起飞射出去。

这一掷足有千斤之力,泠菱和她的恋人枪如同离弦之箭一样飞出,射向林间,泠菱果然有手段,居然半空中可以调整身形,亦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轻松。眨眼间已移回枪的后端,双手仍旧不离枪身。

顾风尘一掷出恋人枪,便腾身而起,运足了一口气,将身形展到了极致,向泠菱飞袭而去,半空中一拳击出,亦是劲力十足。众人只见眼前如有一道电光闪过,快得令人咋舌,竟比掷出的枪还要快上三分。

泠菱刚刚调整好身姿,猛听身后恶风袭体,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顾风尘追袭而来,她身子在后,枪尖在前,又是身在半空,如何能够抵挡这一拳?

看来顾风尘这一变招极是厉害,红莲教阵中自归去来以下,都不禁悚然动容,既惊于顾风尘变招之速,又惊于他的身法之快,铁芙蓉已然脱口叫了一声:“教主小心……”

泠菱听身后的风声,便知道顾风尘已然出手,她的眼前已是密林,一棵大树正挡在面前,而背后又是全力以赴,以求一击制敌的顾风尘。

此时的形势,才真正是危急时刻。

可泠菱仍旧毫不慌乱,这一点令观战的四大世家中人也佩服不已。都觉得这丫头小小年纪,已经隐然有一代宗师的气度。

泠菱的枪眼看便要刺进树干,只在此时,泠菱后手向下一压,伸出左足,在恋人枪的枪身上一踢,那条枪呼的一下凭空转了个圈子,变成了枪尖在后,枪杆向前,而顾风尘这一掷之力,也为之化解。

枪身首尾倒置,泠菱反手一枪,向后刺出,正迎上顾风尘的拳头。

这一次变招任何人都意想不到,顾风尘本来正打向泠菱后背,此时赫然迎上了枪尖,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运起神功,半空一个翻身,硬生生将身形顿住,向下急坠。

二人同时落地,泠菱居然不回身,手中枪由肋下倒刺而出,背后如生眼睛,刺向顾风尘咽喉。

顾风尘由于急坠之下,身形未稳,见对方枪尖刺到,只得向后退去。泠菱也随着他倒射而回,一连七枪,枪枪不离顾风尘咽喉。

二人这次是倒退着拼杀,泠菱绝不回身瞧上一眼,枪尖指处,却均是顾风尘要害,其武功确实诡异绝伦。而顾风尘对这套“倒马枪”实在想不到,只得全力闪躲。

他一连避开数枪,突然泠菱最后一枪刺出,乃是脱手飞击。而此时,泠菱终于转回身来。紧跟着自己掷出的枪身。

顾风尘完全想不到她会将枪掷出,本来与枪尖隔着数尺,尚可闪避,这下子整条枪飞射而来,避无可避,只得行险,百忙中双掌一合,卟的一下,将枪夹在掌中。

只是这一次他运功仓促,没有使上全力,那条枪居然硬生生挤地他的掌心,又前进了一尺,砉的一声,将他肩上的衣服刺裂一条口子,而其中所蕴藏的内力一震,这条破口豁的一下大开,顾风尘整个前胸都几乎露了出来。

与此同时,泠菱已然一手握住枪身,准备全力突刺,将顾风尘搠翻在地。

由于泠菱变招太快,由不得顾风尘换气催动内劲,因此顾风尘已是技穷力尽之时,再无可能挡住这条恋人枪。

只要泠菱手臂向前一送,顾风尘便是穿胸之噩。

此时顾风尘的心头也是一片寒凉,他知道自己已是性命不保了,泠菱绝不会再错过这次机会,这一刹那,顾风尘心头闪过了花月痕那张花也似的面庞。

别了,花城主,花月痕,我已尽了全力,仍旧不能救得了你,只能先一步在阴曹地府中等候了,也许,阴曹地府也见不到你,因为你多半是花中仙子,死后也要位列仙班……

他心头胡思乱想,只等泠菱一枪刺来,从心底里,他又似感觉到极幸运,能够死在泠菱的枪下,也算成全了她的英名,从此以后,红莲教主泠菱的大名将会轰动江湖,而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一块垫脚石而已。

如果她发现自己一枪结果的,是他顾风尘,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悔恨悲伤,也许吧,但这一切相信在不久之后,也仅仅会成为她一段伤心的往事,或许永久埋藏在心里,或许过不多久,便渐渐淡忘了吧。

在这一刹那,顾风尘的心头浮起无数念头,然而,泠菱的枪,居然并没有刺下来。

顾风尘茫茫然地张眼望去,只见泠菱也睁大眼睛正盯着他的前胸看,也不知在看什么。

她的表情,居然比场中所有人都要惊骇,都要疑惑。

泠菱在看什么?顾风尘的前胸有什么?

那里并没有什么奇特的东西,只有一块伤疤,就在顾风尘肩下,显然才刚刚痊愈不久,伤疤尚显出红色。方才顾风尘衣服一破,才将这伤疤露将出来。

是枪伤。

泠菱对于这块伤疤非常清楚,几个月前在太岳山,自己曾经刺中一人的肩窝,重伤了那人,之后这个人上山来,晕倒峰头之后,她曾为他疗伤,见到了这块伤疤。

毫无疑问,这个人便是顾风尘。

而眼前这位赶来夺宝,并与自己殊死相搏的人,难道便是……

有此一念,顾风尘的声音身形,乃至于武功路数,都一一浮现在心头,她越想越是肯定,眼前的蒙面人,就是顾风尘。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么……

泠菱抬眼观看,盯向顾风尘的眼睛,顾风尘与她的眼神一触,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不敢再看,四顾他处。

这一刻,泠菱心头如被万针攒刺,痛得几乎窒息。

而那一枪,如何还能刺得下去!

顾风尘心头也是一阵刺痛,眨眼间已是魂不守舍,他的眼神四下顾盼,不经意地看到了晴儿那边。

晴儿十分不解,如此机会为何不反击?因此她不断地做着一个动作,合掌向前递出。

顾风尘此时已经神智混沌,不明所以,便随着晴儿的动作,合掌向前一伸。

他的双掌本来夹着枪身,泠菱没有刺出,却也没有收枪,就是愣在那里,顾风尘这一招便如同手执铁棍向前突刺,泠菱正在伤怀之际,哪想得到他会趁机反击,手上没有丝毫劲力,因此枪杆随着顾风尘的手势向前刺来,擦着泠菱的手臂,正戳到她的肩窝。

虽是枪杆,但枪杆末端尚有枪纂,虽不如枪尖锋利,却也是尖头,这一下卟的一声刺了进去,鲜血迸溅。

此时顾风尘方才回过神来,大吃一惊,急忙放开双掌,向前一跟步,便要去看泠菱的伤势。

就在这个当口,眼前人影一晃,雪无痕已经无声无息地欺过来,横在二人之间,举掌向顾风尘打去,口中喝道:“我家教主有意让你,你却恩将仇报,此时还想落井下石么!好不要脸……”

此时铁芙蓉与沈柔双双抢到,扶住泠菱。

原来红莲教诸人看到顾风尘的双掌已夹不住枪时,便知道泠菱要胜了,纷纷面现微笑,认为最后一阵已然胜了,宝物算是回归本教了。

可是这之后的变化,实在让众人大惑不解,谁也不明白泠菱为何不刺那最后一枪,正在此时,顾风尘的反击已经伤到了她。

雪无痕轻功无双,他虽然没有阻到顾风尘的反击,但其时身形已动,等到顾风尘想上前时,雪无痕便到了。

铁芙蓉与沈柔双双扶住泠菱,急忙看时,见伤口不深,亦不宽,只是一寸来长的口子,并不是什么大伤,这才放心。其实顾风尘方才正是心神迷乱之际,内力未发,倘若用上内力,泠菱的这条胳膊必然废了。

场中一时大乱,雪无痕气得红了眼珠,上前便是一阵急攻,顾风尘只顾着泠菱的伤势,没想到反击,只招架了几掌,便被雪无痕连连击中三掌,退出丈外,幸亏他身负绝顶内力,这几掌只打得他气息翻涌,极是难受以外,倒没受内伤。

雪无痕还要进击,那彩衣少女已飘然下场,横在二人之间,举手阻道:“雪先生且住,胜负已分,不可再斗。先去看看你们教主吧。”

最后这句话极有效果,雪无痕恨恨地瞪了顾风尘一眼,骂了一声:“无耻之徒。”

场下诸人也看得明白,显然顾风尘这次得胜,极是侥幸,如果泠菱那枪一刺,非但胜负易主,而且连顾风尘的性命,也不在了,只是大家都不清楚,为何泠菱那一枪不刺下去,而是任由对方反击,伤了自己。

群雄议论纷纷,都在为泠菱惋惜。

这边红莲教诸人已将泠菱扶回本座,他人是男子,不便观看,只是铁芙蓉与沈柔围在身边,铁芙蓉气不过,问道:“教主,为何这个时候让他?一枪将他结果了,岂不是最好?”沈柔轻轻摇头,看着泠菱的脸色,问道:“教主,你可是认出了那人?”

泠菱咬牙不答,此时她满腹辛酸,眼泪在眶中打转,却努力不使之流出,如此大庭广众,她身为红莲教主,若是当众哭泣,红莲教威名从此扫地,这一节泠菱岂会不知,因此只是强自忍住心头苦楚,默不作声。

铁芙蓉却是性急,问沈柔道:“你说教主认识此人,难道……”沈柔叹息一声:“你还想不到他是谁么?”铁芙蓉一呆,猛然醒悟,咬牙骂道:“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教主把心都要掏给他了,他竟给咱们来这一手,好毒的心肠,我饶不了他……”

说着她转身便要下场,泠菱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道:“不能去!他这样做,想必也有难言之隐。”铁芙蓉怒道:“教主,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这小子有什么好……”

沈柔道:“你小声些,不怕别人听了去么!”铁芙蓉这才明白,急忙压低声音:“是我糊涂,我不高声了。教主,咱们就认输了么?”

泠菱强忍住心头酸楚,说道:“是他胜了,咱们不能不认,不然要被人笑话的。”沈柔道:“不错,我观旁人的脸色,都知道你是在让他,不是因为咱们技不如人,红莲教虽输了这一场,可也并不算丢人。现在如果去死拼乱打,那才丢人。”

铁芙蓉一向听沈柔的,便点点头:“日后再找这小子算账。”

此时只听那彩衣少女高声道:“最后一轮比试已过,最终胜出者,便是这位英雄。”说着向顾风尘示意,顾风尘哪里听得进去,一颗心只在泠菱身上,暗想:但愿她伤得不重。

他向红莲教这边看去,却看不到泠菱,因为几个人已将她围起,因此也不知道她伤得如何,心头一片纷乱。

此时雪衣娘向后一招,几名彩衣女子抬来一把竹子做成的轿椅,雪衣娘身形一飘,仍似仙女一般落在轿椅上,向顾风尘笑笑:“这位英雄,现在请随我来。”

顾风尘迷迷茫茫地举步跟上,此时红莲教诸人已经开始离开,顾风尘向泠菱看去,见她步履如常,也未让人搀扶,显然伤得不重,心头稍安,只是泠菱走时背对着他,走得虽慢,却没有停顿的意思,她越走越远,始终没有回头向顾风尘看一眼。

顾风尘心头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几乎一跤摔倒。

此次英雄会已经结束,此时天色也已渐晚,那彩衣少女吩咐摆上酒席,请大家一醉。四大世家的人自然不会停留,诸葛仁与那少女说了几句,彩衣少女自然不敢强留,向诸葛仁告了罪,请他们自便,事实上没有几个人在此喝酒,大家看了一场好斗,更多的人则是选择离开,自寻酒店去了。

更有一些老成持重之人心头惴惴不安,认为这次的英雄会只不过是一场预演,更大规模的拼杀还在其后。此次四大世家与红莲教均铩羽而归,倒让一个谁也不熟悉的人抢了风头,此人连败万重山与红莲教主,不知是何来头。

顾风尘自然不理会这些了,他跟着雪衣娘来到湖边,上了一条船,几个彩衣女摇浆而行,来到岸上。

此时早有人抬着两顶轿子等候了,顾风尘问道:“我是不是胜了?”雪衣娘笑道:“自然是的。”顾风尘道:“那你还领我去哪里?”雪衣娘道:“自然是去取宝甲了。”

顾风尘道:“仅仅是一副甲胄罢了,我既赢了,你把它拿给我也就是了,哪来这么麻烦。”雪衣娘道:“此甲非同一般,绝不仅仅是一副甲胄那么简单,里面还有秘密哩。你不要急,且跟我来。”

说着自顾坐上了轿子。

顾风尘无法,只得坐进另一顶小轿,随着她去。

轿子非常舒适,走得不快不慢,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便落了地,轿夫为他掀起了轿帘。

顾风尘下轿一看,已经来到了一座小院中,院子非常别致,花木假山,石径幽宅,很是静谧。难道宝甲便在此处么?

他回身看着走下轿来的雪衣娘,雪衣娘一笑,道:“请进,不必客气。”说着自在前面引路,推开正厅的门走进去。顾风尘跟进,与雪衣娘一前一后,穿过一条回廊,进入了后宅。

后宅中有一间卧室,走到这里,只剩下雪衣娘与顾风尘两人,那些彩衣女子都留在外面。

顾风尘看看四周,问道:“宝甲便在这里么?”

雪衣娘摇头:“这里岂是放宝物之地,请随我来。”说着走到墙边,伸手在一盏铜灯上一扳,呼的一下,侧面的墙壁开了一个洞,原来是一道暗门,雪衣娘当先而入。

顾风尘暗想:这女人心机极是厉害,莫不是要害我?可又转念一想,如今别无他法,便是森罗殿,也要闯一闯了。便紧跟着雪衣娘走下去。他离得雪衣娘不远不近,以防对方突然偷袭。暗中运起神功于掌心,时刻准备出手。

暗门后是一条地道,看样子修的年头已不短了,隔十几步便亮着油灯,因此并不算黑,二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地道中,稍显得有些诡异。

顾风尘禁不住问道:“夫人要带在下去哪里?”

雪衣娘道:“去见一个人。”顾风尘一皱眉:“在下来夺宝的,可没兴趣见什么人。”雪衣娘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甲中的秘密么?这个秘密只有此人知晓。”

顾风尘道:“什么秘密,我不感兴趣,我只求尽快拿到它。”

雪衣娘问:“但凡来夺宝的,都要问清楚,究竟为何可以称之为宝,怎么你……”顾风尘道:“我来夺甲,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救人。”雪衣娘笑道:“我想,一定是为了一个女子吧。”

顾风尘道:“不错,可并非一个女子,而是四五个。”雪衣娘嫣然一笑:“想不到你还是个多情种。”顾风尘道:“那几位女子是在下的好友,并非那种关系。”

雪衣娘道:“无论什么关系,你能舍了性命来夺宝,又不是为了自己,可称得上是位奇男子了。”顾风尘心头酸楚,暗想我这位奇男子倒是名副其实,能将对自己一片痴心的女孩子打伤,又抢了人家的传教之宝,不是奇男子还能是什么。只不过这个“奇”字,不是奇好,而是奇差罢了。

雪衣娘见他不开口,便也不多问,二人走了一阵,前面已到了尽头,有台阶向上通去,雪衣娘推开一道门,走了出去,顾风尘跟着出门,只见眼前一亮,原来是个花木扶疏的小院子,院子以外都是竹林,环境清幽。

顾风尘扫视了一圈,发现这院子居然没有院门,显然不希望有人从外面进来,而且竹林茂密,从外面很难看到这进院子,因此便成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场所。

雪衣娘走上前开了屋门,对顾风尘道:“请进来吧。”

顾风尘大步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一个人。

这人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背对着自己,穿着一身白衣,一头白发似雪瀑一般垂下。

雪衣娘走上前去,轻轻道:“他来了。”

那人缓缓抬起头,问了一声:“是红莲中人么?”

这声音极是清朗,使人听来自然有一股振奋的感觉,雪衣娘道:“非也,乃是一位散仙。”

那人点点头:“这样最好。”说完他轻轻一转太师椅,这才面对着顾风尘。原来这把太师椅下面装有轮子,可以自由移动。

此人一转过身来,顾风尘便吃了一惊。

只见此人身着白衣,一头白发,两道白眉,三缕白须,连他的脸色也是白的,白的几乎透明,因此看不出年纪,整张脸上只有一对乌珠是黑的,这对眼睛极是深邃,似乎能直看到人的心底。

可是他又是极英俊的,五官相貌几乎挑不出任保瘕疵,几乎已是一张完美的脸。

毫无疑问,这位白头人是位绝世美男子。

他与雪衣娘站在一处,真如一对璧人,白得让人不敢逼视。

在顾风尘的印象中,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位奇男子,此时见到,也只是一阵迷惑,难道此人,才是宝甲的真正主人么?

顾风尘一抱拳,朗声道:“在下侥幸赢了这场比试,还望宅主能够早些履行诺言。”白头人毫不动容:“你摘下头套。”这声音并不大,但却极有威力,含着一种让人不敢不遵的气势。顾风尘道:“我如果不摘,你便不给了是不是?”

白头人目光中泛起一丝阴寒之气:“你有胆子赢这一场,难道便没胆子露一露真容么?”顾风尘正没好气,听了便道:“废话少说,给还是不给!”白头人听了,反而笑了,对雪衣娘道:“这位兄弟脾气可大得很哟。”

雪衣娘道:“他不光是脾气大,本事也不小呢,能连败四大世家与红莲教主的,天下可能唯此一人耳。”

白头人微笑点头:“不错,雪衣,你出去吧,我要与他单独谈谈。”雪衣娘应了一声,对顾风尘道:“我去准备酒饭,很快便来。”

说完径自出门去了。

屋子里只乘顾风尘与白头人,顾风尘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吃什么酒饭,赶紧拿甲来,我赶着救人。”

白头人指指边上的椅子,请他坐下,温言道:“看样子,小兄弟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肯定没见过老夫了。”顾风尘点头:“在下无名小卒,哪有机缘得见高人!”白头人道:“那便是了,我肯定也没见过小兄弟你,因此你便露出脸面,我也不认得,又有什么关系。”

顾风尘一想也是,便摘下布袋来,长长呼了口气。

白头人见他生得相貌粗豪,很是威猛,点头笑道:“我若生得你这般威风,可不会将脸遮起来。”顾风尘暗道:你若换作是我,也一样如此。

他不想多话,便道:“我已露出真面目,阁下还不肯给我宝甲么?”

白头人道:“自然要给,你既胜了,这甲便是你的。”顾风尘道:“可我直到如今,还看不到那甲。”白头人道:“我不会骗你,也没必要骗你。非但如此,我还要告诉你,这副甲可不是普通的甲胄。”

顾风尘有点不耐烦了:“对我来讲,没什么普通不普通,我只希望快点拿到它,快点走人。”

白头人一愣:“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得了甲却不知晓其中秘密,等于没有得到。”顾风尘道:“我不想了解什么秘密,我等着拿甲去救人呢。”白头人恍然大悟,笑道:“救一个女人么?”

顾风尘耸耸肩:“你和那位雪衣娘真的很像,她也问过我同样的事,我现在再讲一遍,有人捉了我朋友,我必须拿宝甲来交换,不然我那朋友比死还惨。懂了没有?”

白头人点头:“若是如此,你就更要晓得其中秘密了。”

顾风尘一呆:“什么意思?”白头人道:“难道你只想被人控制,而不想反击么?”顾风尘一皱眉头:“反击?”白头人点头:“不错,反击。他今日可以用你的朋友要胁你做这件事,明日便可能再捉了你朋友,要你做别的事。无止无休,你不反击,还等什么!”

顾风尘道:“我知道了其中秘密,便可以反击么?”

白头人笑道:“也许能,也许不能,这全看你的本事了。”

顾风尘思索了一下,缓缓坐下,问道:“那甲,有什么秘密?”

白头人道:“这就对了,安心坐着,听我慢慢讲。”说完,他慢慢伸出一只手,端起了身边桌上的茶碗,顾风尘注意到,他的手连同指甲也是白色的,指甲足有一寸多长,五根枯木般的手指如同五把钢钩一般,瞧着极是骇人。

白头人品了一口茶,似乎又回味了一下,才缓缓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与第三个人讲过话了。”顾风尘道:“我巴不得你快点讲。”白头人淡然一笑,道:“从哪里讲起呢?就从这甲的来历讲起吧,你自然不知道这宝甲的来历。”

顾风尘截道:“我知道一些,它是红莲教三大镇教宝物之一,另两件嘛,一件是恋人枪,另一件是逆天诀。”

白头人道:“不错,但这遁地甲,却是其中最为神秘的一件宝物,恋人枪本是死物,逆天诀从未有人真正练成,而这遁地甲么,它的秘密就是……”

说着白头人放下茶碗,伸出另一只同样枯槁的手来,道:“你过来,看我的手心……”顾风尘向前一凑身,仔细去看他的手,白头人突然手掌一翻,手心向上。

他的手心里,空无一物。

顾风尘还没来得及疑惑,白头人突然身子向前一倾,座下的太师椅已移到了顾风尘面前,他的那只手闪电般抓向顾风尘咽喉。

这下子事起突然,绝无半点预兆,顾风尘哪想得到他会突然攻击自己,这一抓的威力不下于万重山的鹰爪力,真要被抓上,自己性命不保,幸好他怀有逆天神功,便是应付这种情景,甚至不用经过思索,已是自然反应。

他的头赫然仰起,脚下一蹬,自己的椅子虽然下面没装轮子,也如同有轮子一般,飞快得后向滑去。只是四条椅腿在地上划出四道印子来,深有三分。

地下可是青砖铺就,足见顾风尘内力之深。

白头人这一抓居然落空,似乎也是一怔,不过此人反应极快,太师椅骨碌碌地紧追上来,手爪并不收回,仍是猛扣顾风尘的脖子。

顾风尘退出三尺,白头人如影随形,由于他椅子下面装有轮子,移动起来方便快捷得多,顾风尘向后退本就不易,又必须用内力催动,因此不免滞涩,所以刚退出三尺,对方已经欺近身来,这次白头人用了双手,一手抓他的咽喉,一手抓他的膝盖。

这一招极是诡异,白头人形似厉鬼,出手如风,好不骇人。

顾风尘知道退避不是办法,眼见对方双手抓到,于是也伸出双手,去抓对方手腕,白头人肩不动臂不摇,也不知怎的将腕子一翻,反而扣住了顾风尘的双腕。

这种情形太过怪异,白头人的手腕仿佛没有骨头,可以自由拧动,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制住了顾风尘双手。

顾风尘大骇,急忙运起逆天神功,猛震白头人双手,想要将对方十指震开,脱出双手。不料刚刚运起劲力,白头人自己松手了。

他放开了顾风尘手腕,道:“你是不是……”

顾风尘道:“什么?”说着他内力一收,白头人突然双手疾伸,又扣住了他的双腕。顾风尘内力方泄,照一般的内功修为,转瞬之间绝不可能再汇聚起来,如此运功乃是武学大忌,便如同将刚刚回落的潮水再次涌向海滩,反击力太大,轻者受内伤,重者可能七窍流血而死。

可是逆天神功终是不同,居然可以在此时连续运功,并无阻碍,因此顾风尘将刚刚泄去的内力又运起来,撞向对方手掌。

这次白头人没有收手,二人硬碰硬的接了一招。

顾风尘只觉得对方的内力虽不算刚猛,却极有韧性,竟然能将自己的内力反弹回来一部分,而白头人也觉得顾风尘的内功实在邪门,能在这眨眼之间连续运功两次,而且后一次与前一次相比,非但没有减弱,倒有增强的趋势。

二人只对撞了一下,白头人便松开手掌,也不见如何动作,太师椅已然骨碌一声,移回原地。

顾风尘见他脸色有异,似是欣喜,又似是惊疑,当下也没有还击,问道:“这算什么?试试我是否真的打赢了四大世家与红莲教?”

白头人缓缓点头:“不错,我的宝图可不轻易与人。”顾风尘道:“难道你不相信雪衣娘?以为她会串通我来骗你?”白头人道:“这世上我只相信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我。”顾风尘道:“既然如此,你还试我?”白头人道:“她看到了你的功夫,我可没有。”

顾风尘道:“那你现在看到了。”

白头人微然一笑:“比我想的,还要好得多。年轻人,你来。”顾风尘道:“还想试什么?”白头人道:“不用试了,只此一招,我便知道你已练成了逆天神功。”

顾风尘一惊,脱口道:“你因何如此肯定?”白头人道:“世上运功的法门很多,可是只有逆天神功,才能做到你方才做的事。换做别的功夫,早已经七孔出血而亡了。而你现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死人。”

顾风尘淡然一笑,搬起椅子移回白头人身边坐定,道:“现在可以讲了?”

白头人又品了口茶,这才道:“在我讲这个秘密之前,你可否可以先给我讲一讲,你是如何练成逆天神功的?”

顾风尘苦笑一声:“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如何练成的。”他将自己练功的经过简单说了,并没有提阴阳二仙的名字,只说自己中毒,经脉大乱,而逆天诀落在自己眼前,自己便照着练,没想到水到渠成,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他也不知道逆天诀必须要从最后一页练起,当时他难受得要死,哪里还顾得上看什么页码,更何况,书上也没有页码标识。

白头人听了,不置可否,只道:“那便是说,你练成神功,只能归于天意了。”顾风尘道:“不错,事实上,连我到这里来夺宝,都不是我的想法,都可以归为天意。”

他顿了顿,道:“我讲完了,麻烦你快点,我虽然已是又渴又饿,可还有比吃饭重要百倍之事。”

白头人仍旧不急不徐:“小友不必心焦,听了我的话,你定会有大收获。我也闲言少叙,你既习成了逆天神功,总知道红莲教的来历吧。”顾风尘道:“在下倒是听人说起过,红莲教原名白莲教,由几位高人所创,曾经在天下大乱之时,聚众起事,后来被开国太祖灭掉,隐入江湖,改名红莲教,仅此而已。”白头人道:“红莲教的三大镇教之宝,便是由创立红莲教的那几位高人传下来的。

当年那几位高人可是绝顶高手,但夺取天下终究不是靠武功便可以打下来的,因此失败之后,想通了这个道理,便不再有夺取天下的野心,而是一心隐入江湖,他们几人武功高绝,但那时红莲教已被全国查禁,只好秘密集会,直到那几位高人谢世,红莲教也只是一个秘密教会,不敢张扬,直到后来开了禁,红莲教这才名震江湖。而靠的,便是那三大法宝。恋人枪枪法超凡入圣,已不是人间所有,逆天诀更是逆天而行,而这遁地甲嘛,除了刀枪不入,善于化解重击之外,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顾风尘慢慢有了兴趣,问道:“什么秘密?”

白头人道:“秘密就在于,这甲并不是甲。”顾风尘道:“不是甲,那是什么?”白头人道:“它是一把钥匙。”

顾风尘大为不解:“钥匙?这怎么可能?”

白头人道:“世间有很多事,本是非常奇妙的。”顾风尘道:“如果它是钥匙,是用来开什么锁的?世上会有那么大的锁么?”白头人道:“自然有,这把锁,锁的是百余年来江湖上最大的秘密。”

顾风尘道:“请前辈明示。”

白头人道:“这把锁锁着的,便是红莲教创教的那几位高人的埋骨之地。”顾风尘一愣:“是坟墓?”白头人道:“不错,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坟墓,埋在哪里,却是谁也不知道。只有集齐了三宝,才能找到线索,得知埋骨之地。而要想进入那地方,也必须通过这三宝。”

顾风尘淡然一笑:“那只是一个坟墓,进去了,能干什么?瞻仰前辈高人的遗骨么?”

白头人道:“那里不光有遗骨,还有这几位高人所留下来的无数宝藏与通天神功。怎么样,这点东西够分量了吧。”

顾风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绝世武功,敌国财宝,确是让人眼开心动。这便是三宝的秘密么?”白头人点头:“因此,三宝必须合一,方可取出宝藏,七十多年前,当时的红莲教主名叫何寂灭,他曾经将逆天诀练到了第八层,自以为可以了,便一个人带了另外两宝,去寻宝藏,不想十几天后,他回到了红莲教,是被几个农民抬回来的,已经奄奄一息,双手双足都已断得不成样子,但却不像是被人打断的,倒像是被重物压断的。他一回红莲教,便吩咐杀了那几个农民灭口,并在死前留下话来,后来的红莲教主只有在修习逆天神功圆满之后,才可以去寻宝藏,不然也会像他一样。他的继任教主不相信,练到了第七层,又去寻宝,结果真的与何寂灭的下场一下,因此这许多年来,红莲教虽有三宝,却一直不敢寻宝,因为每次寻宝,都是教主一人去,怕泄露出来,让江湖侧目,因此直到现在,外人谁也不知道宝藏的所在。这秘密越隐越深,红莲教以外的人固然不知道,就算红莲教中,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到后来,也就仅仅是只有教主才得知晓了。”

顾风尘反问:“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此事?”

白头人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事实上,我知道的事,远远不止如此。”顾风尘摇摇头:“这些江湖秘事我不感兴趣,什么宝藏神功的,我也不希望得到,一旦真得到了,只恐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总得提防着有人来抢。所以你与我讲了,也是白费功夫。我也想多听些故事,可救人之事实在太过紧急,还望前辈将宝甲出让。”

白头人听了,微微有些诧异:“你想没想过,如今你已练成逆天神功,得到了遁地甲,只要将恋人枪夺到手,便可以天下无对,富可敌国,这一点,难道尚不能使你动心么?”

顾风尘叹息一声:“我本佛门弟子,一入禅门数十年,虽无什么大慧根,可功利之心早已淡了,如果前辈想要寻找宝藏,另择合适人选吧,我只想要宝甲救人。”

白头人看着他,微微摇头:“实在是迂腐之人,瞧你也不像读过书的样子,怎么学了一肚子酸儒之气。也罢……”

说着他拍了三下手掌,就见门外走进两个彩衣少女,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看样子便是盛甲的,放到顾风尘身边的桌子上。顾风尘怕是假的,便开了盒子来看,果然里面放的是遁地甲。

顾风尘站起身来,将盒子用衣服包了,向白头人拱拱手,转身要走,白头人道:“你就这么走了?”顾风尘道:“还待如何?”白头人道:“我观你内力高绝,但武功过于粗疏,一旦遇上同样内力高强之人,难免吃亏。”顾风尘道:“在下办完这件事后,便要退出江湖,武功高不高的,也没什么大用处。”

白头人道:“倒也不错,只是……想退出江湖,未免天真了一些。有人已经算计上了你,要脱身去逍遥快活,只怕不易。”

顾风尘道:“无论那人再想让我干什么事,我都不会应了。到时候我拔脚便走,看谁能拦得住。”说着不再回头,大步出门而去。

白头人看着他的背影,不住的点头微笑。

此时雪衣娘从后门走进来,站到白头人身边,道:“你真的把甲给他了?”白头人一笑:“这个人,很不错。”雪衣娘道:“我在问你呢。”

白头人道:“我也在回答你呢。甲在他手里,不会有事,况且逼他来的人好像也知道三宝的秘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免得自己辛苦。”

雪衣娘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这样很好。我们便可以做树叶后的黄雀,先看那螳螂捕蝉……”

作者感言

燕歌

燕歌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弹幕
弹幕设置
手机
手机阅读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