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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神女峰头乱

红尘 燕歌 27371 2021-10-14 13:07:43

众人齐齐一惊,回头看去,只见树枝间闪出一人,单足在墙头上一踏,如一只夜鸟般射落在场中,挡在泠菱身前。

泠菱听到了笑声,虽不看人,亦知道是顾风尘到了,她心头喜极,什么被困重围,眼睛受伤,已全然抛于九霄云外。

对面群豪中有人参加过见贤庄的寿宴,因此识得顾风尘,南宫岳便是一怔,不知他是敌是友,便道:“阁下便是那位少林弟子么?”顾风尘道:“在下已被逐出少林,不敢再称弟子,现下只是山野村夫而已。”

南宫岳笑道:“那敢问这位山野村夫,你不在家中种地,山里打柴,来这五戒庄有何贵干?”顾风尘向泠菱一摆手:“这位姑娘是在下的朋友,现在已经受了伤,我只想请各位罢手止斗,不要再为难她。”

群雄相对而嘻,脸上都显露出惊异之色,过了片刻,这才嘻嘻,哈哈之声大起。有人道:“一个少林叛僧,也来这里强出头,我还以为是少林方丈到了……”又有人道:“便是少林方丈也没这般大口气,我瞧应是天王老子。”

南宫岳倒不动声色,淡然一笑:“你身后的这位姑娘,乃是红莲教主,武林正道人士与之势不两立,如今只凭阁下三言两语,便罢手止斗,只怕不成。”

他与顾风尘尚在对答,身后早有人瞧不过去,一人跨步而上,叫道:“少主,与这个叛僧有什么好说,我去打发了他,您再擒那女娃子。”说罢也不待南宫岳回答,踏步上前。

顾风尘见此人身子粗壮,一脸的络腮胡子,双目如灯,盯得人好不自在。此人也不屑与顾风尘对话,上来便动手,伸开五指,直扣顾风尘的脖子。

看样子,他是想抓住顾风尘的脖子,将他扔到墙处去,免得碍事。

顾风尘不识得此人,南宫岳自然熟悉,此人名叫段七,外号称做金刚指,手上的功夫颇为不弱,曾经在回雁峰头,单臂挡滑车,铁车门连放十三辆铁滑车,尽被他一人挡住。

如此硬功,抓上顾风尘的脖子将他扔飞,想来也不会比抓一只小雏鸡费力多少。

顾风尘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目光之寒,令段七悚然一惊。可此人也是胆大,暗想,你道我真不敢抓你么!十三辆铁滑车我尽可挡住,你这血肉之体,难不成比铁滑车还重还硬!

想到此手上不停,卟的一下,已经扣住顾风尘的咽喉。

南宫岳一直在后微笑静立,段七虽是粗鲁,可所做之事也颇合自己心意,顾风尘突然插进来,不知何意,最好有这样一人将他赶走,虽说粗暴了一点,可也无伤大雅。

他无伤大雅,段七却是另一番感受。顾风尘任他扣住咽喉,段七先是大喜,认定顾风尘并无本领,只是一个浑人来此胡闹的。因为武林中人在对敌之时,咽喉等重要部位一般都护得极严,试想这等要害若被对手击中或制住,性命便捏在人家手里了。除了武功极高之人对阵武功低微的,才敢如此大胆,当然,他段七自已绝不认为对方武功极高,而自己便是那“武功低微之人”。

他认定顾风尘已被自己吓住,忘记了躲闪,心想此人乃是少林叛僧,定是为人不齿,今天就算手重,将他捏死在当场,少林派也不会来责怪自己,因此手上加力,向前一扯,便要像提鸭子一般,将顾风尘抓走。

哪知他虽然力大,可这一下居然没有扯动,段七一愣,暗道:此人身子长大,定是骨骼亦重,我再加上三分力。

他加了力道,连扯三次,直如蜻蜓撼柱。这一来段七满脸通红,怔在当地。众人见他一手扣定顾风尘的脖子,发力连扯,对方居然半点不动,又是好笑,又是惊异。

这干人中有不少知道段七的武功,此人手上功夫确是相当不弱,哪知却扯不动顾风尘半点,若说他做戏,却无论如何不像。

顾风尘展颜一笑:“这位好汉,你能否重一些,如此搔得我脖子好庠。”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敢情这位段七爷迭施重手,居然在为人家搔庠。

段七的脸立时红如朝霞,极是烂漫,他如何受得了这般嘲笑,暗自咬牙,心想,你定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想到这里,他五指猛地一收,运上金刚指力,指头硬逾钢钩,向顾风尘的喉结捏了下去。

段七的金刚指力非同小可,便是花岗石,也能被他捏碎,他满以为可以听到顾风尘喉骨碎裂的声音,可是五指一紧之时,赫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捏在了一块生铁之上。

顾风尘的骨头,竟似比铁还硬三分。

段七已用了全力,仍旧不能损伤顾风尘分毫,纵使他的要害被制。

刹那间,段七已经心如死灰,眼睛里恐惧多于疑惑。他知道,自己的功力与眼前这人相差太远,这回强出头,多半要送了自己的性命。

如果顾风尘是残忍好杀之人,段七确实已经没命了,幸好顾风尘来此,只为了救人,不是为了杀人。

顾风尘轻轻伸出手,将段七的手自脖子上拿下来,拍拍他肩膀:“谢谢你,我已经不庠了。”这次群雄并无一人在笑,脸上多是惊疑之色。

南宫岳记得清楚,眼前这位少林叛僧在几个月前,还是半死不活,怎么今天再见,已经有了一身骇人听闻的内力,这其中缘由,无论谁也想不通的。有此人回护泠菱,今日之事更加棘手。

那边段七脸如死灰,待顾风尘一放他手,便发足狂奔,夺门而出,众人只看着顾风尘,竟没一人理会段七。

南宫岳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他虽年轻,却深得家传之妙,无论何等紧急之事,他也全无惶惶之色,颇有大将之风。可今天之事,一旦功败垂成,那可是葬送了最好的时机,看来此时已顾不得江湖规矩,不能再一对一决战了。

幸好是对方先来了帮手,自己这边一拥而上,也算说得过去,因为不知道对方还会来多少人。南宫岳深吸口气,扬声道:“诸位前辈,红莲教大举来援,此事必须速战速决,以免多生枝节,大家齐攻。”

群雄一早便等他的号令,先前怕传扬出去,说众多好手,围攻红莲教一个女孩子,颇难为情。如今对方来了帮凶,自然而然便可以大打出手,因此轰然一声,各挺兵器,向前便闯。

顾风尘一声冷笑:“你们要倚多为胜了么?那可不太光明正大。”

柳东白接道:“你红莲教暗中潜入我五戒庄,杀人挑衅,一样不够光明正大。”此人言辞颇锋,竟是不肯放松半点。

顾风尘一转身抱起泠菱,将她负于背上,喝道:“护住背后,我带你冲出去。”泠菱胆气颇豪:“我还想杀尽贼子呢。”顾风尘笑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泠菱道:“我已等了十四年哩。”二人说着,群雄已然攻到,当头便有一条蟠龙棍,一对日月钩打来,顾风尘大喝一声,双臂一振,运起神功,平地风雷之音突起,蟠龙棍与日月钩断做六段。

如此神威,当真千古少有。

但群雄已经激起斗志,各人又都是成名人物,大阵仗见得太多了,岂肯轻退,眨眼间已将二人围在当中,兵器齐下。泠菱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手上不停,将一柄恋人枪转成风车,当当连响,将无数兵器封了出去。

只是如此打斗,太耗气力,泠菱又是女子,片刻之后便会力竭。

泠菱如何不明白,今日之势,自己眼伤难见,绝不可能杀出重围了。她呼的一枪,将一人逼退丈外,叫道:“你放下我,自己走吧。”顾风尘也运起神功,将群雄挡在三尺之处,听泠菱这般讲,已知她心意,便笑道:“时机未到,胜负未分,说什么断头话。”

泠菱一急,道:“你背着我,杀不出去的。”

顾风尘道:“你怎知我杀不出去?”泠菱听得他掌风虎虎,极是威猛,群雄一时近不得身,但此等打法太过耗费真力,再打几十掌,便要内力大减了,便道:“你想与我一起,死在此地么?”

顾风尘道:“大千世界,人面桃花,青梅煮酒,还是活着有味,干嘛要死!”

泠菱见他始终不肯舍已而去,怒道:“好,你不死,我死。”说着居然跳下地来,挺枪向前刺去。顾风尘背上一轻,吓了一跳,知道她使出性子来,这女孩子身为教主,平素从没有人敢对她的话置之不理,眼前情势危急,她下令居然毫无效用,故此气恨也是难免。

想到此,顾风尘跳过去,一掌击退柳东白的判官笔,与泠菱贴背而立,以免腹背受敌,笑道:“我说死不了,便死不了,少刻便有大军来援,到时候究竟谁死,还不一定呢。”

南宫岳听得此话,不觉一惊。

便在此时,突然庄内十数处同时冒出股股大火,眨眼间便烈焰升腾,烧得屋宇棚户毕剥乱响。

顾风尘一见火起,哈哈大笑:“怎样,我说来便来了,三才八骏齐到,五戒庄不被踏为平地才怪。”果然,随着火起,整个庄内人声鼎沸,也不知有多少人闯入。

群雄心头都是一惊,攻势便缓了。顾风尘借此机会,一把背起泠菱,以掌力开路,震翻几名好手,冲了出去。

南宫岳喝道:“休得惊慌,快追。”他似乎已听了出来,庄内虽然大乱,却只有救火之声,没有杀伤惨叫之声,不像是来了外敌。南宫岳极是机灵,一转念间便已想到,这是顾风尘事先纵火,虚张声势,意图趁乱将泠菱救走。

他猜得不错,当泠菱受伤中毒之时,顾风尘便要跃下去救人,可转念一想,自己这般下去,也只不过与泠菱一样受人围攻,自己内力虽强,但招式不精,对方三十四名好手,大可将自己耗得劲力衰竭。如此一来,非但救不得泠菱,自己也要身落敌手。这绝对是蚀本买卖,做不得。

心念一转,想得一计。他轻轻跳下树来,钻到庄中厨房,取了火头,在庄中各处,都点着了。顾风尘打铁日久,对于生火极有经验,火头开始时均是小火,不易让人觉察,等到发现火光时,已经是连房带檩,难以控制了。

点起火头之后,顾风尘才回到演武场,大笑几声,来救泠菱。

当他背着泠菱跃过几道墙壁时,整个五戒庄已经是火焰烛天了,虽造成了慌乱,却也有样不好处,便是照亮了自己的行踪,使得身后追兵极易看到。

泠菱心头倒是明白,知道只有顾风尘一人前来,什么三才八骏齐至,定是虚张声势的鬼话。眼前虽看不清楚,可火光的跳动还是感觉得到,便嘻嘻一笑:“你还蛮机灵的,知道趁火打劫。”

顾风尘已看明路径,背着她向庄外疾奔,听了这话,报以一笑:“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一起呆了这许久,阴谋诡计嘛,多少也学了点儿。”

泠菱伸指在他头上一敲:“如此说来,你便是近墨者黑咯。我是墨,不是朱……对吧?”顾风尘笑道:“你是人,自然不是猪……”泠菱拧了他脖子一下:“你却是像头猪,蠢猪。”顾风尘道:“何以见得?”泠菱的声音突然轻了许多,伏在他耳边上道:“要不是蠢猪,谁肯不要性命地来救我?”

顾风尘心头一荡,忙道:“这话差了,我是正巧探得泠教主有难,赶来相助,你那些手下高手如云,只是不知道罢了。如果知道,定然也会不要性命地赶来。”

泠菱嘻嘻笑道:“谁稀罕他们救我!”说完,她红着脸,把头靠在顾风尘后颈上,闭上眼睛,嘴角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心头亦是甜甜的,只愿今生今世,就这般靠在顾风尘身上,任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一辈子不下来了。

方才还叱咤风云,独当群雄的巾帼豪杰,立时变成了一个娇羞腼腆,柔情万千的女儿家。

顾风尘自然看不到她的神色,只想着快些甩掉追兵。他几个起落,已经接近了外墙,忽听嗖的一声,身后有暗器打来,顾风尘背上有人,不敢怠慢,横移三尺,闪了过去,但是这一阻,追兵更加接近了。

眼前已是高墙,墙外便是大路。顾风尘要跃过墙头那片极尖锐的铁蒺藜,尤为不易。他心思电闪,用足尖挑起一条死狗,踢上墙头。那狗子已经死去多时,不知疼痛,落在铁蒺藜上,立被穿透。顾风尘腾身而起,跳上高墙,足尖在死狗身上一点,借力再跃,轻轻落在墙外。

墙外已是一片平坦,顾风尘展开轻功,虽然背着一个人,仍旧快似离弦之箭,身后南宫岳等人也相继跳出庄外,紧追不舍。

群雄心里清楚,顾风尘负重而逃,便内功再强,轻功再高,时刻一久,也难以为继,定然跑不过这许多人,因此大家铁定了心,尾随而来。

顾风尘来时已看过地势,眼前只有一条路,便是敌人设伏的那道山谷,自己闯进来时容易,可再想背着泠菱闯出去,势必会耗些功夫,一旦纠缠起来,后面众多高手赶到,再想脱困难如登天。但情势所逼,还非走那条路不可。

想着,二人已来到谷口,顾风尘咬定牙关,向里便闯。

他知道谷中有伏兵,因此身形便慢了些,以图看得清楚,避免失足。不料冲出一大段路,并无一个人出来阻拦,顾风尘心中暗想:难道那些伏兵已撤走了?便在这时,只听后面破空风响,大队人马已追来了。

南宫岳事先便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伏下近二十名好手,一见顾风尘进了山谷,心头暗喜,只要那些人出来一阻,便可追及。哪知他追进谷中,却并不见前方有任何动静,再看顾风尘,远远地似已将出谷而去。

不好,谷中的埋伏,难道已被顾风尘事先破去,那二十余好手,莫非已尽死其手?想到此,他的身形不觉一顿,正在这当口,突然嗖嗖几声,两边林中飞出几枚暗器,互相碰撞之后,一股粉雾当空炸开,弥漫开来。

南宫岳身形灵便,见势不妙,竟硬生生将前冲之势改为旁折,避开了粉雾,而身后几人收脚不住,直冲进雾里。没奔几步,便扑倒于地,不省人事。

烟雾有毒!

南宫岳喝了一声:“停步!小心毒雾。”

众高手一齐住脚,正没做理会处,又见两侧林中升起同样的粉雾来,越来越浓,不过眨眼间,便将整个山谷道路湮没其中。

南宫岳看着毒雾向自己这干人飘来,知道对方来了邪门人物,要穿过毒雾或许可行,但是前方不知又有何阻碍,如此硬闯,定然伤亡极重。他一转念间,喝道:“速退。且回五戒庄去。”

群雄大都见多识广,知道今日势难得出便宜,只得先回庄子,再行布置,于是众人屏住呼吸冲进雾中,背出中毒者,然后拥着南宫岳,返回五戒庄。

顾风尘跑出谷外,不见有埋伏,回头一瞧,后面烟雾大起,不禁一愣,停住脚步。泠菱不知出了何事,便问:“摆脱了么?”顾风尘道:“不清楚,后面烟雾升腾,好像……好像敌人没有追来。”

泠菱道:“援兵到了,放我下来。”顾风尘放她在地上,道:“你怎知是援兵而不是追兵?”泠菱道:“追兵只好带火,绝不放烟。放心,是蛊门的人到了。”

正说着,由谷道中奔来几人,跑到切近,顾风尘看得清楚,为首的正是那位马副门主。

马副门主到了眼前,看了看泠菱,突然跪倒下去:“属下蛊门马休,参见教主。属下救助来迟,请教主责罚。”泠菱道:“你是马休?”马休道:“正是。”泠菱道:“六年前在燕子矶杀了天南一鹤张飞鹤的,可是你么?”

马休一愣:“燕子矶?属下从未去过。”

顾风尘心头一紧:不好,认错人了,眼前这人真是马副门主么?难道也是假扮的?

泠菱却面现微笑:“很好,你果然是马休。起来吧。”马休与身后几人立时站起,垂手而侍。顾风尘这才明白,马休的确没有到过燕子矶,泠菱这么一问,如果对方是假扮的,必定随口应承,而泠菱清楚,马休确是没有到过燕子矶,对方只要一应,便是假的。

顾风尘暗自点头,心道这泠菱好厉害的心机。

泠菱却还在问马休:“你怎知道我是教主?你见过我么?”

马休低头道:“属下以前无缘得见教主,今日只是看到了教主的枪,这才大着胆子,猜上一猜。”

泠菱的恋人枪一直背在身后,并未收起,此时听了,才展颜一笑,双手一分,喀喀两声,恋人枪分为三段,放入背囊中。

马休开始盯着泠菱的脸瞧了一眼,之后并未敢再看,此时低声道:“教主为何轻骑简丛,来此涉险?”泠菱道:“先不要问,左近可有落脚之处?”马休道:“回教主,由此向东三十五里,有处市集,市集中最大的财主,便是我们的人。”

泠菱点头:“先去那里落脚。”马休应了,牵来马匹让泠菱与顾风尘乘坐,他与另外几人两人一马,一行人扬鞭飞马,直向东边跑下来。

三十余里路,跑不多时便到了,马休带路来到那财主家,也不叫门,轻轻跳进墙去,不一会儿,有家人挑着灯笼,轻声开了大门,财主整衣在那里跪迎,看样子惶恐得很。

顾风尘见了,知道这财主在红莲教中的地位甚低,泠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连理也没理会,径直由马休带了进屋。

马休向手下吩咐几句,那几人点头,与财主一起住进了前院,将后宅空了出来。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泠菱与顾,马二人,马休吞吐几声,好像不敢直言。泠菱道:“你为我挡了追兵,也算有功,有什么话就直说。”马休这才道:“我看教主的眼睛……好像不大灵光,是不是中了贼子的暗算?”

泠菱冷笑道:“你倒眼尖。”

马休十分惶恐:“倒不是属下眼力好,而是我闻到了一股气味,好像是……好像是双龙堡的独门毒药,兰香白露。”顾风尘暗自佩服:蛊门中人到底是毒药的行字,单凭闻一闻气味,便可断定毒药的种类。

泠菱道:“是又怎样。这毒药很厉害么?”

马休的头上渗出汗水,道:“虽不是见血封喉,可也非常霸道,中毒之人三天之内如果不服解药,毒性会入脑,再无药石可治,而且教主中毒之处在眼睛,离脑太近,只恐要不了三天,便会……”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泠菱虽然中了如此厉害的毒,却像是毫不在乎,随口道:“既是如此厉害,拿来解药便是。你怕什么。”

马休道:“这兰香白露是双龙堡独门毒药,只有双龙堡的人才可能有解药,离得这么远,哪来得及。”顾风尘道:“下毒的人便在五戒庄,他身上难道没有解药?”马休道:“应当有,可是……”

泠菱道:“可是我一中毒,那柳东白肯定不会把解药留在身上,等着我去讨,对吧。”马休点头:“教主说得不错。我怕他把解药毁去,那样一来……”泠菱道:“怕什么!世上没有蛊门解不了的毒。你身为副门主,难道没有解毒的本事?”

马休卟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属下无能,属下该死,我确实解不了这兰香白露……不,也不是解不了,而是……”

泠菱道:“而是什么?说!”

马休道:“教主中毒之处在面上,如果定要属下解药,须得……须得在脸上动刀,割下皮肤,如此一来,教主花容月貌,定有损伤,因此属下不敢。”

顾风尘道:“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马休想了想,突然喜道:“尚有一个人,可能救得教主两全。既解了毒,又保全面貌。”

顾风尘道:“是什么人?”

马休道:“便是我蛊门的门主,纳兰春荑。”顾风尘道:“她有解药么?”马休道:“自然没有,只是门主手段高超,我望尘莫及,如果她在的话,定然可以解毒而且不伤损教主面貌。”

顾风尘道:“那好啊,这位纳兰门主今何在?”马休神色一惨:“她,被四大世家暗算,抓走了。与她一起被擒的,还有其他几位门主,我是听袁门主醒来后说的。盗门的兄弟已探听清楚,他们被关在神女峰的一座塔上。”

泠菱五指一紧,喀的一下,将竹做的椅背捏烂:“袁因?”顾风尘知道她已经怀疑那个送信的袁因了,便将自己遇上真袁因的事情简单说了,泠菱这才释疑,道:“四大世家知不知道袁因还活着?”

马休道:“诸葛仁知道,想必消息一定传了过来。”泠菱道:“诸葛仁,他也来了?”马休道:“属下派人已经打听明白,袁门主落下山涧,诸葛仁便不放心,怕他不死,便带了人一路寻来,结果真的发现袁门主未死,还被人救起。便带了绵山双鹰紧紧追赶,想要制袁门主于死地。”

顾风尘道:“神女峰离此多远?”

马休道:“只一天路程。”泠菱霍然站起:“背马,须在四大世家将几位门主转走前,赶到神女峰。”

与此同时,五戒庄亦是如临大敌,内外夹攻。大火已经扑灭,只是烧了些房屋,并未有人伤亡。但每个人都清楚,泠菱一逃,势必后患无穷。

在一间密室之中,庄主余九成与南宫岳并肩而坐,两边还坐了柳东白和两位江湖长者,正在商议对策,余九成眉头紧锁,显然对事态极是担心。

柳东白倒是神色轻松,安慰余九成道:“余庄主不必忧虑,纵使姓泠的丫头逃了,也不打紧。”

余九成哼了一声:“您柳先生自然是不打紧,可我五戒刀一门,却已如风中之烛,此处离黄山太近,倘若那丫头调集红莲教爪牙,一齐来攻,到时候五戒刀一门可就要成为第二个太岳派了。”

柳东白微然一笑:“庄主自请放心,此时那丫头还没有心思理会五戒刀门,倒是一门心思在我柳东白身上呢。”

南宫岳道:“不错,那丫头已中了柳先生的兰香白露,此时一定急着寻找解药,否则毒气入脑,无法可治。余庄主的担心,大可不必。”余九成听南宫岳一说,心头稍稍宽松了些,便道:“少主的意思,那丫头还会回来抢夺柳先生的解药。”

南宫岳点头:“换作是我,一定会的。”

余九成道:“那还不简单,柳先生将解药毁去,不就断了那丫头的念想,制她于死地了么?”

柳东白道:“余庄主所言正是,我已将解药投诸烈火,化做轻烟了。”余九成哈哈大笑:“如此一来,那丫头已是有死无活了。”

南宫岳道:“教主一死,红莲教群龙无首,内中势必要起争端,我四大世家到时候大聚江湖豪杰,趁机围攻,红莲教再想避居边疆,也不可能了。”柳东白洋洋自得:“上次聚歼红莲教,乃是四大世家主人出面,此次却是第二代子弟出马,便可将其一网打尽。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南宫岳轻轻摇手:“哪里,如果不是双龙堡主与诸葛世伯的运筹帷幄,妙计迭生,也无我们今天的成功。”

余九成方才顶撞过柳东白,此时心情一宽,便也往回找找脸面,便道:“虽说如此,可如不是柳先生应变如神,我们还难为不得那丫头呢。”柳东白听了,极是舒服,赔笑道:“在下哪敢独居其功!大伙儿群策群力,都是有功之臣……”

几个人正在你吹我捧,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哼了一声,竟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柳东白一喜:“谋主到了。”南宫岳道:“是晴儿么?进来说话。”门一开,走进一个光脚的女孩子,正是晴儿。

屋内众人一齐站起,除了南宫岳外,都抱拳拱手,对这位晴儿姑娘十分恭敬。

晴儿也不客气,随便坐了,道:“先不要高兴太早。”柳东白道:“难道那丫头尚有办法取得解药?”晴儿道:“双龙堡的独门解药,短时间内红莲教无从寻觅,只是红莲教中邪门人物众多,恐有人解得了兰香白露之毒,也未可知。”

柳东白一惊:“有这等样人?”晴儿道:“别忘记,外八门中的蛊门曾自称什么来着?江湖上没有蛊门解不了的毒呢,尤其是那位纳兰门主,解毒手段之高,世所罕有。”

南宫岳笑道:“纵解得了,也无用武之地,纳兰已落入我们手中,秘密关押,红莲教根本不可能知道。”晴儿取出一封纸柬,放在桌上,冷笑道:“恐也未必。这是诸葛仁的飞鸽传书,上面写道,那位跳下山崖的袁门主,居然未死,还被蛊门中人所救,医得活了。袁因中的是我南宫世家的‘一丈青’,竟被蛊门救活,虽说‘一丈青’的毒性药理不及兰香白露,可我担心以纳兰的手段,仍可解得。”

柳东白眉头紧皱:“谋主之言,甚是有理。那袁因既然未死,定已说明一切,以外八门在江湖中的人头势力,多半已经探知纳兰等人的关押所在。”

晴儿道:“不错,所以当务之急,是将纳兰等人移走。”柳东白道:“诸葛少主想必已经飞鸽传书通知看押的人了。”晴儿道:“诸葛兄与我等都未到过神女峰,无法传书。”南宫岳道:“这个容易,我立刻派人快马送信。”晴儿道:“只恐来不及了。若是两批人马前后脚到达,终不免被红莲教将人救走。唯今之计,不如调集高手,赶去神女峰,还照这次计策,依葫芦画瓢,设下埋伏,静候那位泠教主上钩。”

余九成道:“那丫头也会亲自出马?”

晴儿道:“她眼睛中毒,心神已乱,难道还会等在附近,待其爪牙将纳兰救出,带回来医治么?那岂不大费功夫,所以我断定,她必会亲往神女峰,就地医治。”

柳东白连连点头:“谋人所虑,高人一筹。”南宫岳对余九成道:“相烦庄主,备下快马,坐镇贵庄,看我等一战成功。”余九成道:“谨遵少主之命,我这就准备。”

说着他出门而去,晴儿向柳东白与另二人看了一眼,这三人心里清楚,便也相随而出,屋子里只剩了南宫岳与晴儿两人。

晴儿看看南宫岳,道:“哥哥这次功败垂成,听说只因有位不速之客,从天而降。”

南宫岳道:“正是,此人武功高绝,曾在见贤庄露过一面,是个少林派叛僧,已被逐出门墙,不知又在哪里,学得了这一身邪门内功。确是一个劲敌。”

晴儿道:“这人我见过。在九华山中,曾与他一路同行。我瞧这人心地倒还不坏,如果这次他也随着去神女峰,还请哥哥手下留情,不要杀了他。”

南宫岳笑道:“你我兄妹,还说什么请不请的。我不杀他便是。”

听听柳东白等人已经远去,晴儿突然神色一正,低声道:“诸葛仁已经赶去神女峰,哥哥如果先到,便听他的号令。”南宫岳笑道:“那是自然。我相信诸葛世兄也极乐意呢。”

晴儿道:“你我在家中商议的,可能有变,凭空杀出一个程咬金,是敌是友,是福是祸,尚在未定之天。哥哥应变之能,我是放心的。只是这个顾风尘,我一时尚摸不透他。”

南宫岳道:“从今夜交手来看,此人并非好杀之徒。如果能引之为援,或是交上朋友,最是大妙。”晴儿道:“可如果他已入了红莲教,却又是一个劲敌。”南宫岳道:“敌逾强,我逾全。父亲临终前的遗言,算得极准,无敌则无我。”

晴儿道:“如今强敌来袭,机会也随之而来。你且去神女峰,我按原先计划行动。”南宫岳点头,握了握晴儿的手:“妹子保重。”

二人紧紧握了握手,一同出门,分头去了。

不提南宫岳等人赶往神女峰,却说泠菱与顾风尘,选了几匹快马,连夜赶路,由于泠菱眼睛不便,就与顾风尘同乘一马,她坐在顾风尘身后,神色甚是喜悦,仿佛自己的眼睛完好一般。

马休在前面领路,顾风尘纵马狂奔,心里始终惦记着泠菱的伤势,这般一位妙龄少女,受此重伤,不知心里如何感受。

跑着跑着,顾风尘觉得后颈处阵阵发痒,有人用嘴靠近他的皮肤,轻轻吹气,无疑是泠菱。眼下这般情形,她居然还有心玩笑。

顾风尘忍住庠,只顾打马。泠菱见他不理,便继续做小动作,连连呵气,弄得顾风尘哭笑不得,只得开口求饶:“我说教主大人,你在后面安稳坐着好不好?弄的我庠不可耐,一不小心翻下马去,可不是玩的。”泠菱嘻嘻一笑:“我就是要看看,你的定力有多强。”

顾风尘为了不让她呵气弄庠,只好骗她说话,便问:“你怎么没看出那个假袁因是易过容的?”泠菱一嘟嘴:“那怪得我么?我只见过他画像,况且那天他扮成伤得很惨的样子,自然看不破。可那家伙也怕我看破,所以急着与我分开。”顾风尘道:“你是一教之主,岂可轻易孤身犯险。如果我不去,你性命便要不保了。那么红莲教从此没了教主,你岂不成了罪人?”

泠菱突然举手向他头上一敲,嗔道:“怪我?我孤身犯险,还不是你害的!”顾风尘一皱眉:“我害的?”泠菱道:“那时我要你一起去,你为什么不答应?如果你跟我一起,我才不会冒冒实实就闯进庄子呢。就因为你撇下我,明摆着不关心我的死活,那我就死给你看好了。”

顾风尘一咋舌:“大小姐,这话太重了吧。”泠菱道:“很重么?说心里话,你当时不肯陪我,是不是很讨厌我,不想理我?”顾风尘急忙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自那天与泠菱分手时,的确并不太关心她,可当救起袁因,知道她遇险时,一种极为强烈的情感蓦然涌上心头,令他不能自已。这种情感与他来救莲儿时所怀的情感又是不同。来救莲儿时,他虽然也是心急火燎,但却还保有分寸,做事情尚且有条有理,而去救泠菱时,一路上他几乎是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由此可见,两个女孩子在他的心中,地位到底不同。

此时当着泠菱的面,他这种心理,却无法说出口,只好吞吐其辞。

泠菱见他不好回答,笑道:“我说得不错吧。不过话说回来,念在你赶来救我的分上,以前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只要你能将功赎罪,治好我眼睛。”

顾风尘道:“说起这事,我尚有些担心,那位纳兰门主当真有手段治好你么?万一救了她出来,她也无能为力,岂不是坑了你。”

泠菱道:“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柳东白虽有解药,但定已料到我会去抢夺,肯定已经毁去了。现在只有听天由命。”

顾风尘道:“那好吧,我自当尽力而为,救出纳兰。”

泠菱眼睛转了转,轻声问道:“喂,如果……如果纳兰也解不了毒,三天之后我死了,你会怎么想?”

顾风尘一呆,随口道:“干嘛说这等傻话,好不丧气。”泠菱幽幽地说道:“这种事很有可能啊,如果成了真的,你会伤心吗?如果换了是你中毒要死,我可是真要伤心的。”

听了这话,顾风尘真不知如何回答。说实话,他活了快三十年,在少林寺出家便有二十年,对于男欢女爱也有所耳闻,只是从未挂心过。他虽不至于视女子为洪水猛兽,但也从不想接近。如今身后紧贴着温香软玉,耳边轻响着莺声燕语,此种境遇确是第一次遇上,不禁耳热心跳,手足无措,第一次感觉到了爱情袭来时的汹涌潮流。

由于是黑夜间,泠菱又在他身后,眼睛又不灵光,看不到他脸红如霞,直到耳根,只继续说道:“我活了二十四年,多一半都是在仇恨中度过的。每天我在练枪时都会对自己说,要杀回中原,要杀了那些害过我父亲的人。同样的话,我说过无数次,可从来没有说过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对你说这些,只知道一看到你,我就感觉很安心,很快活,这种快活,自从去了天山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顾风尘道:“我便有这么好么?一个少林叛僧,穷僻荒村的打铁匠,怎可能得到泠教主如此赞誉?”泠菱笑道:“少林叛僧怎样,打铁匠又怎样?为何不能得到我的赞誉?”顾风尘道:“仅仅因为我救了你么?”

泠菱道:“我头几次见你时,你可没救我。”顾风尘道:“如此说来,头几次时,泠教主便开始赞誉我了?”泠菱道:“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便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好像久已与你熟识了。之后在太岳山,那一枪我刺得你受伤,就像是……就像是刺在我心上一般。之后秦唐关将你救走,我派人四下打探下落,结果终于探知你上了渡船,这才在汾河中再次找你。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已经练成逆天功了。”

顾风尘道:“你不说,我倒还忘了,那一枪之仇,我不能不报。”泠菱嘻嘻一笑:“你想怎么报啊?”顾风尘道:“简单,我救出纳兰,医治好你眼睛,然后再刺你一枪,大家就扯平了。”

泠菱叫道:“哈,你真小气,这点小事还斤斤计较。”顾风尘笑道:“我是铁匠,不斤斤计较,哪能挣得到银钱!这是本性,改不了的。”泠菱道:“你敢刺我,我烧了你的铁匠铺。”顾风尘沉吟道:“只怕我就算不刺你,你也要烧了我的铁匠铺哩。”

泠菱顿了一下,才道:“说得对,村子里当炉打铁,有什么意思?你若真想打铁,不如搬到黄山来,我让你天天打铁,喝好酒,看风景,而且价钱比村子里的高十倍,如何?”

顾风尘道:“倒也可以考虑。”泠菱高兴了:“你可不许赖。”顾风尘道:“这么好的事,想都不敢想,怎么会赖!”

泠菱甜甜一笑,双手环住顾风尘的腰,侧着脸贴在他背上,只感到心花怒放。

其实顾风尘生得并不算英俊,面貌稍显粗豪了些,红莲教中虽高手如云,却没他这样性子的,加之泠菱接任教主之后,人人对她敬畏有加,说话时低声细语,使得泠菱有种高处不胜寒之感,觉得周围虽然人多,却没有一个真正知音。而自从遇到顾风尘之后,在野店中尚未太在意,但接下来在太岳山,她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位少林叛僧与众不同。

泠菱眼中的与众不同,便是与自己周围的人不同,顾风尘面对强敌,居然不卑不亢,后来又得知她仅仅为了护送一个小丫头,甘冒大险,心头更增好感,但她毕竟是女孩子,猜测顾风尘如此作为,很可能因为喜欢莲儿,便又在汾河舟中试探,当探知他只为朋友遗愿,并非喜欢莲儿时,那股欢喜真的是从所未有。离开时她表面气愤,那是装出来的,瓶儿做她的丫鬟十年,也从未见过这位泠菱主如此的喜悦模样。泠菱回到黄山,便传下令去,让人专等顾风尘的到来。

周错等人不知顾风尘是谁,暗中向瓶儿打探,经瓶儿的口泄露了出来,于是众人这才对顾风尘刮目相看,礼敬有加。

此时此刻,泠菱依偎在顾风尘身后,只觉得无比的安然,恬静。

顾风尘心头却是感慨万千,他只觉得泠菱的柔情如同万千条看不见的锁链,正在自己周遭绕来绕去,慢慢向里收紧。他是一个喜好自由自在的人,在家不娶妻室,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自从风觉把个莲儿硬塞给他之后,他的自由便越发得不现实起来。好容易把莲儿送到她母亲手里,泠菱又把自己套上了,自己答应陪她去西湖,不想又多生出这许多枝节,真不知何时才是了局。

想着,顾风尘只觉一脑袋的浆糊,越搅越稠,最后索性不去想它,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至于泠菱对自己的感情,多半也会是少女情怀,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她与自己呆得长了,感觉到自己索然无味时,自然会离他而去。

想到这里,顾风尘才觉得有点安心,可是,心底深处突然不知为何泛上来另一种隐约的念头:她离开了我,我便很开心么?

此种念头,绝对是顾风尘这辈子里的头一遭。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个想法。这种感觉不是悲伤,也不是遗憾,而是一种淡淡的忧伤。而顾风尘自生下来记事起,就没体会过什么是忧伤。

就算他被师父打了一掌,废去大半武功赶出少林的那天,他心底里也没有忧伤,只是一种愤愤不平与无可奈何。

顾风尘无法说出这种感觉,只是觉得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无法摸清却又挥之不去,淡淡地萦绕在心头,如一股香,似一阵风,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二人你想你的,我想我的,一时都不开口,只闻晚风在耳边掠过,马蹄声在身下回响。

不一会儿,天已经大亮,几个人跑得有些疲累,便停了马在路边,马休取下所备的食物清水,恭恭敬敬地递与泠菱与顾风尘,然后自己离开几丈的距离,等二人都开始吃了,他才随后吃喝起来。

顾风尘道:“你派中的规矩甚是严明啊。马副门主见了你,大气也不敢吐一口,跟遇到诸葛仁时的硬气相比,实在相差天地。”泠菱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这是我们的教规。如果不是如此,红莲教哪能短短几十年,便成为江湖第一大教。”

顾风尘问道:“红莲教我早听说过,不知已创立了多少年?”

泠菱如实回答:“据教义上讲,红莲教本名为白莲教,乃是前朝数位高人所创,尊的是白莲圣母。那时天下大乱,纷争不休,白莲教趁势而起,也曾拥众数十万,割据城池。可是后来被开国太祖灭掉,又在全国发布禁令,取缔白莲教。于是白莲教这才更名为红莲教,隐入江湖。到现在约有一百二三十年了。我父亲已是第七代教主。”

顾风尘道:“前几代教主也姓泠么?”

泠菱道:“不是,前几代教主都是禅让得来,本非家传,只到了我这里,父亲说他自己实是红莲教的大罪人,万死莫赎,只有传位给我,以后将红莲教发扬光大,称霸江湖,才是为他赎罪。我父亲在教中威望极高,而我又是练武的奇才,哦,这是教中经文讲的。不是我自夸。所以这才让我接掌教主之位。”

顾风尘点头:“从你昨夜的作为来看,确是配得上红莲教主的名号。”

泠菱哈了一声:“原来你一直在暗中看我,不肯早出头,是不是?”顾风尘一语说错,立时十分尴尬,红着脸道:“我是想……我是想万一你能杀出重围,我便用不着出手相救,免得损了你的威风。”

泠菱心情极好,便微微一笑:“这倒也是。如果不是中了暗算……唉,不说了,跟你在一起,我讲话也有点像和尚念经了。一句话反复讲来讲去的。嘻嘻。”

顾风尘突然想起一事,便问:“昨夜你与那用笔的帐房对敌时,突然用了一招枪法,此招一出,我觉得整条枪都似活了一般,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问,这是什么枪法?”

泠菱听听四下无人,将嘴凑近他耳边:“你很想知道吗?”顾风尘点头:“很想知道。”泠菱道:“我偏不告诉你。”顾风尘呆了一下:“又耍什么花样?”泠菱道:“我不是防你,只是……这是我的秘密,如果都给你讲了,我在你眼里就像是一桶清水,一眼就能看透,到时候你就不理我了,男人都这样,我知道。”

顾风尘也只是好奇,并非定要探得清楚,听她这样说,不禁摇头苦笑:“在这世上我最烦的,便是去看别人,去琢磨别人,我总在想,凡有这般想法的人,总不会有多么好心,这种人之所以如此,是准备去对付别人,去害别人,而不是去帮别人。他们总在看别人,却忽略了自己,与其揣摩别人的弱点,倒不如发现自己的弱点,改正自己的弱点来得实际呢。你说是不是?”

他突然说出这番道理,泠菱也是一怔,半晌才道:“你的经,没白念啊。这道理你想了很久么?”顾风尘道:“没有啊,只是随口说说。”随后他笑道:“跟你在一起,好像我也变得口齿伶俐了许多呢。”

泠菱十分得意:“你我取长补短,也算合拍。”

二人相对而笑。

草草吃喝完了,三人上马又行,这位马副门主选的马匹确是好马,十分神骏,脚程极快,这日不到天黑,便来到了神女峰下。

神女峰只是一座孤峰,离群山尚有十数里远,如同一位茕茕孑立的仙女,风姿绰约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远方的山脉。峰间有开凿的石阶,盘峰而上,亦不知几千几百级。峰头建有一座宝塔,也是年代久远。

三人来到峰下,见了这等地势,马休只是皱眉,道:“教主,顾大侠,神女峰既是关着几位门主,必定戒备森严,而且上峰只有一条路,就是沿着石阶上去。我想对方在山路上定有埋伏,只有硬闯了。”

顾风尘道:“泠教主眼睛不便,相烦马副门主,在左近林中找个僻静处隐藏起来,我去峰上救出几位门主。”马休道:“你一个人去么?”顾风尘道:“不错,我一个人最好行事。况且泠教主也需要人照顾。”

马休迟疑起来,泠菱道:“他说得不错,你毒功虽然厉害,可武功毕竟差了,如果敌人在暗中偷袭,你抵挡不来的。还是照他说的办吧。”马休这才点头,指指边上一处密林:“我与教主就在此中等候,顾大侠只需尽快救出纳兰门主才好。”

顾风尘下了马,看二人将马拉进林中藏好,这才平定一下心绪,大步上峰。

山间道路果然如马休所说,只是一条石阶,长长的盘旋而上。有的地方极是陡峭,如果有敌人埋伏在上,攻击时居高临下,大占便宜。顾风尘如何不晓得,便离开石阶,专走偏僻无路的石壁,他抓着石头树丛,踩着缝隙裂口,一步步向上攀登而来。

走了一会儿,夜色渐深,顾风尘站到一棵树顶上,抬眼四望,但见脚下皆是黑乎乎的一团,不见半点灯火,只是峰顶有盏孤灯,闪烁不定,想是塔尖上的灯火,瞧来像是星星一般。

顾风尘算算距离,已爬了一半,便歇口气,准备继续向上攀登。

又爬了几步,头顶上有一块大石突出岩外,形如虎口,这块巨石上没有草藤,光滑如镜,顾风尘倒也不惧,运起逆天神功,将身子贴于石面上,如同一只壁虎般,轻轻爬了上去。

可就当他快爬到石头顶上时,突然从头上树丛中无声无息地伸出两把挠钩,向顾风尘搭了过来,由于天色极黑,无灯无光,顾风尘哪能看到,这两把挠钩立时钩住了他的衣服。

钩子甫一着体,顾风尘便已知道不好,此时身子悬空,无法借力,那两把挠钩见搭着了人,便同时向上提起。同时上面火光大亮,无数火把将半山照得通亮。

顾风尘心头一惊,知道只要自己身子一离石壁,马上会变成箭靶子,上面的人暗器齐发,自己纵有天大本事,也躲不过去。纵然能躲过暗器,身子悬空之下,势必摔落山下,粉身碎骨。

念头只是眨眼之间,那两把挠钩已经向上提了起来,顾风尘急中生智,双手离了石壁,握住挠钩,向下力扯。

上面的人钩住顾风尘后,正自欣喜,脱口叫道:“好了……”正向回拉扯之时,突然觉得一股大力自挠钩上传来,急忙运力相抗,但哪能敌过得,对方如同一只咬到了鱼钩的巨大鲨鱼,要将鱼钩夺去。

那二人大叫一声:“不好……”只听嗖嗖两声,挠钩已被顾风尘夺了过去,不但如此,那两人手上的皮几乎都捋去了一层,立时鲜血淋漓。

只是如此一来,顾风尘虽夺过了挠钩,但没了双手支撑,身子立时悬空,向下坠去。

如果真摔下去,恐怕连泠菱见了他的尸体,也认不出他就是顾风尘,而此时,幸好他手里有两根挠钩。

身子一落,顾风尘双钩齐出,在山壁上乱划,山壁上多的是春藤灌木,横生斜长,如同蛛网一般,顾风尘只下落了一丈,左手的挠钩便钩住了一条野藤,随后他右手一伸,挠钩又搭住了一棵小树。

两把挠钩搭稳之后,顾风尘顺着下落之势,猛地身子一悠,平平飞了起来,双足一飘,稳稳落于山道之上。

他刚刚立定,上面山路之中已是火光大盛,人头攒动。

为首一人是个中年乞丐,破衣麻鞋,顾风尘并未见过,此人一阵冷笑:“诸葛少主猜得不错,定知红莲教要来此夺人,怎么只来了你一个?”顾风尘心头一沉,暗想;好厉害的诸葛仁,他见袁门主逃脱,马上想到红莲教侦知情况后,定会来此救人,看这阵仗,他们好手不少。自己只一个人,而且行踪已露,若想成功救出纳兰等人,实在难上加难。

不过一想到泠菱正在山下苦候,心头立时激起一股悲壮之气,暗自打定主意:虽万千人,吾往矣!管它千难万险,只好奋起神威,杀上峰头去。

想到此,顾风尘也不答话,身子暴起,向人群中跃去。群雄中有很多人正防着他这一手,见他扑来,纷纷取出暗器,如密雨一般向他打来。

顾风尘也已料到这一招,半空中除下外衣,在身前旋转不已,贯注上内力之后的衣服如同一面软盾,将所有暗器弹开。

眼看他便要落在人群中,下面二人抽出短戟,向他脚上刺去。顾风尘双腿一剪,使一招少林伏魔腿中的“剪拂步”,啪啪两声,将两枝短戟踢飞,跟着再两腿,已将那二人踢得后退几步,口中流血。

顾风尘练这伏魔腿时日并不久,但此时身怀逆天神功,只普通一招用出,神功到处,便会有出人意料的威力,看似只不过随便一踢,那两人已然经受不住。戟飞人伤。

众人见他神威惊人,不由得一愣,顾风尘便已飘落于地,大喝一声,双掌运起神力,拍向迎面二人,那二人被他喝声一惊,不急还手,只得也是挥掌相迎,只听卟卟两响,如击败革,那二人闷哼一声,口鼻流血,身子后仰,将后面四人一同撞倒。

如此神威,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干人久在江湖上闯荡,什么样的高手没见过,可今日顾风尘这一出手,真如虎入羊群一般。无人抵得他一掌一腿。

那乞丐见势不妙,喝道:“都散开些,休要靠在一处。”此人经验丰富,他看得出,顾风尘掌力太强,众人拢在一起,只能硬接顾风尘的掌力,受伤必重,因此一言道破,群雄立进散成一个圈子,离开顾风尘三尺之外。

顾风尘不管许多,以掌力开路,向峰上闯来,迎面无论飞来的是枪是剑,只是运足了内力,一掌掌击出,一时间断枪折剑乱飞,群雄亦有不少人伤重吐血,退在一边。

那乞丐满以为顾风尘这般用强,不过片刻便会内力耗尽,可打过一阵,顾风尘非但没有力竭之象,反而掌力愈发雄浑,颇有越战越勇之势。

他哪里晓得,逆天神功的主旨,便是处境越发不利,越能激发身体内的潜能,当年泠菱风只练到逆天功的第七层,便独斗四大世家主人,威震江湖,今天顾风尘已尽得神功之妙处,这点小小打斗,只不过权当开胃菜罢了。

他又一次双掌齐出,后面两人一齐倒飞数步,骨碌碌滚下台阶去。便在此时,天空中划过一声嘶吼,既不像人,也不像兽发出的,声音诡怪之极。

听了这些嘶吼,那中年乞丐松了口气,一摆手,众人撤了圈子,不再向顾风尘围攻,只是封堵住下面的石阶。顾风尘冷笑一声,暗想,这干人想断我的归路,随他去好了,你们既阻不住我上峰,更挡不住我下去。

想到此,他迈开大步,一步便是七八级台阶,向上闯去。

乞丐冷眼在后面看着,不住冷笑:“你便再有通天神功,上面的人你是敌不过的。”

顾风尘并不理会,没过片刻,他便来到了峰顶。

此地却是另一番情景,但见宝塔巍巍,上挂梵铃宝灯,钟声隐隐,内含禅宗佛意,穹顶实有九层,明分九界,飞檐筑成六角,暗应六合。顾风尘是习过佛法的,一见此塔,便丛生敬重之意。

佛塔前有片空地,此时已经站立数人,顾风尘举目一望,心头便是一凛,这几人他大都认识。有诸葛仁带着绵山双鹰,南宫岳带着柳东白与另一位老者,另外还有一人,他并未见过,此人相貌怪异,满头满脸都是黑毛,像是一只巨猴,正是万重山之子万啸楼。

这七人一字排开,诸葛仁与南宫岳、万啸楼三人居中,挡在塔前。

眼见顾风尘来到,南宫岳先是一笑,道:“顾先生,你果然来了。”顾风尘看看他被夜露打湿,尚未干透的衣服下摆,笑道:“南宫公子好像也刚到未久。”南宫岳道:“算算时间,咱们只是前后脚而已。顾先生如此惶急,想是来救纳兰门主,为泠教主解毒的吧。”

顾风尘见对方一语道破,也不隐瞒:“不错,既然你们已经猜到,那么纳兰门主想必已被转到别处了。在下这一趟,只怕是白跑了。”

诸葛仁道:“不错,你是白跑了。至于纳兰门主转到什么地方,你不会猜到的。”顾风尘哈哈大笑:“休得骗我!如果纳兰门主真已不在塔上,那股白烟是谁放出的呢?”

绵山双鹰与那老者齐齐一惊,转头向塔上看去,哪里有什么白烟,再转回头时,只见诸葛仁与南宫岳都是面色不悦,知道自己上了当,只好垂头不语。

顾风尘一语试探,便知端的。知道几位门主尚在塔上,心便放了一半。他知道南宫岳刚到不久,而诸葛仁或许比他来得早些,可算算路程,也不会早到多少,要将好几个人一齐运走,动静肯定不小,而自己来时,没发现路上任何风吹草动,因此他一开始便判断出来,几位门主定然还在。

见没骗过顾风尘,诸葛仁只是淡淡一笑:“顾先生独自上山,胆气可嘉,只是想得并不周全,没料到山上会重兵布防吧,你只怕有脚上山,无命下峰。”顾风尘道:“顾某既已来了,定要成功。你们一起上来赐教吧。”

说着暗运神功,拉开了架子。

诸葛仁道:“我正道诸侠,绝不倚多为胜,顾先生一个人来,我们也出一人。”说着向万啸楼一点头,万啸楼踏步而上,双目如火一般灼热,射得人极是难受。那种感觉如同身陷群狼阵中一般。

顾风尘见他相貌特异,知道定不好惹,丝毫没有小觑之心,双手一拱,道:“请!”

万啸楼根本不答话,突然嘶吼一声,身子纵起,像一只扑向猎物的恶虎一般,双手如同鹰爪,疾抓顾风尘咽喉。

他身形如电,闪身便到,比常人快了何止几倍。顾风尘虽是全神戒备,也吓了一跳,感觉眼前扑来的不是一个人,而且一只怪兽。

万啸楼鹰爪已至,顾风尘急忙缩颈藏头,避过了这一抓,大喝一声,一掌击向万啸楼腹部,他本以为这一掌攻敌要害,万啸楼非招架闪避不可,但是出乎他的意料,万啸楼的心中根本没有“招架闪避”这四个字,双爪不停,直扣顾风尘太阳穴。

顾风尘大惊失色,哪敢与他拼命,急忙左足力蹬,身子侧翻而出,在刻不容缓之际,躲开了这一扣。

他刚刚落地,万啸楼第三爪已到了,这一回抓他后脑。

万啸楼不出手便罢,只一出手,便如同疯狂一般,全不顾及自身,只求杀伤敌人。他的鹰爪力犹胜乃父,只要被他手指触及,除了骨断皮开,绝无可能全身而退。

见他如此霸道,顾风尘也起了激愤之心,暗想:你快,难道我便不会!我偏不信,逆天功会输与你的鹰爪力!一看他双爪已至,顾风尘奋起神威,将内力运至双手,使出少林派的达摩擒拿手,与万啸楼的鹰爪力对拆起来。

二人四只手如风车相似,再也瞧不清楚路数,只听啪啪之声响成一片,比成捆的爆竹一同炸响还要繁密,仅仅呼吸十数次之间,二人便已拆过了四十余招。

单凭招式来看,少林达摩擒拿手尚自强于万家的鹰爪力,但那终归是双方都练至最高境界时的比较,各人修为不同,武功强弱便不以招式为准,如同一个不满十龄的小儿与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对打,小儿的招式再精,也会被壮年男子一招“冲天炮”击倒一样。顾风尘内力虽强,但终究修习达摩擒拿手时日无多,便被赶出少林,而万啸楼可是毕生研习,从无间断,因此二人一个强于招式,一个强于内功,尚可斗个旗鼓相当。

可时间一长,顾风尘便感觉有些吃力,他平时用惯了掌法拳法,乍一使用擒拿手并不习惯,内力贯注于指上时,不是过强,便是不足,总不能做到收发随心,应变随意。这个道理顾风尘自然明白,用掌用拳时,内力只注于一点,掌心或是拳端而已,可这擒拿手施展时,必须将内力注于十个手指,因他修习的境界不深,因此十个指头内力不均,立时便显出破绽来。

万啸楼虽然年轻,但惯于搏杀,早感觉到了,他目色一寒,呼呼呼连出数爪,顾风尘虽然都挡住了,可万啸楼这几爪中用上了家传的运劲方法,将内力贯注于其中一两根手指,如此一来,他单根手指上的内力,便强于顾风尘手指所注内力。

啪啪数声,顾风尘只觉得十指一阵酸麻,硬碰硬居然输与了对方,他心头一惊,暗道,难道此人内力,犹强于我!想法未绝,万啸楼突然五指一翻,已拗住顾风尘左手小指与无名指。

顾风尘在这两根手指上贯注的内力最弱,这个弱点立时被万啸楼看破,所以专攻此处。只要他手指一运力,顾风尘这两根手指势必齐根断折,绝无幸理。

说到底,这也就是顾风尘,换做任何一人,此时已经断去两指了。顾风尘心头大惊,但他的反应远比常人快得多,甚至于快过了自己的心思。万啸楼刚刚拗住他二指,顾风尘猛一撤内劲,整只左手突然变得软如面条,滑似泥鳅,轻轻巧巧地由对方五指关中撤了出来。

这一招乃是由至刚至强,化为至柔至顺,世上任何一种功夫都不可能做到,除了那逆天而行的逆天神功。

虽然脱困,可顾风尘这一招转化过急,一时竟缓不上气来,幸好万啸楼也被他这一招惊得呆了,居然没有继续攻击。如果他上步再抓,顾风尘断无可能再次化解。

二人均喘过一口气,也不答话,又打在一处。

此次对阵,顾风尘心头已是暗自焦急,看来这位相貌怪异之人,确有过人之能,自己的逆天神功配上达摩擒拿手,居然敌他不过。而他隐隐也感觉出来,对方鹰爪力已达到一流境界,江湖中恐怕只有自己的师父广性禅师,才可能以指力敌住此人。

既然自己指力欠佳,顾风尘一变招式,以拳对指,用出少林伏魔掌来。他将内力注于掌心,再不分散,砰砰几掌过后,果然觉得与敌正堪匹敌,免于被敌人乘虚而入。

他变了招,万啸楼也变了。

方才万啸楼已拗住顾风尘手指,江湖中能逃过他五指关的,寥寥无几,自己这许多年从所未遇,哪知今天此人居然从自己手中滑了出去,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再次交手,顾风尘变了掌法,自己再不可能抓到他手指,于是眼神一厉,也变了招数。

陇西金鹰门的万重山,在江湖中算是武学大家,虽然尽人皆知他的鹰爪力冠绝江湖,可万重山的本事绝不仅仅是鹰爪力,他还精通江湖中各门指法,甚至独创了一门指法——金鹰指。

眼下万啸楼见自己的鹰爪力拿不下顾风尘,便曲起三指,伸出食中二指,连连点出,只听嘶嘶连响,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他的两根指头,如同刺出的枪矛一般,劲力非凡。

他准备以自己的绝学金鹰指,来破顾风尘的伏魔掌。

万啸楼的想法不无道理。以手形看,掌面终究宽大,用来对掌击拳时,尚不觉费力,可指力不同,着力面极小,以掌对指,犹如以铁板对尖枪,尖枪定会穿破铁板。万啸楼自认指力天下无双,定可刺透顾风尘手掌。

顾风尘如何不省得这个道理。眼见对方一指点来,他刹那间变掌为拳,使出了少林伏虎拳,以拳头对指尖。如此一来,万啸楼又落了下风,拳头远比手掌要硬得多,万啸楼如果被顾风尘拳头擂中手指,不骨折才怪。

拳风呼呼,摄人心魄。

万啸楼也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刹那之间已不再强攻,展开身法,绕着顾风尘转起了圈子,出指如风,疾点顾风尘周身要穴。要知道拳力刚猛,而指劲轻灵,顾风尘一连击出数十拳,连对方衣角也没沾到,他心头一动,想到如果自己再这要打下去,迟早内力要有损耗,久战不利,于是他也长啸一声,施展轻功,与万啸楼比拼身法。

只见二人你来我往,上下翻飞,都是沾衣既走,稍触既分,如同两只穿花蝴蝶一般,令人眼花缭乱。

二人拼到一百二十余招,兀自不分胜负,顾风尘不觉焦躁起来,时间越久,于泠菱的毒伤越发不利,自己贵在速战速决。他这一急不要紧,隐隐地牵动了体内的寒热两毒。

这两种毒质自进入他的体内后,一直缠斗不休,因为旗鼓相当,因此便休养生息起来,不遇外敌,且不发作。如今顾风尘心焦气燥,气血沸涌,将这两股毒质引得也慢慢活跃起来。

如此一来,顾风尘只觉得体内似有寒热两条潜龙,在慢慢升腾,初始时尚可控制,但随着剧斗,这两条潜龙即将变做飞龙。他的整个身子也渐渐起了变化。

左半边身子如同烤火,右半边身子似浸冰窖,虽不算太过难受,可寒热之势有越来越加剧之兆,如此情形,必须要找个关口,将之泄出体外才可。

随着顾风尘双拳连击,寒热之毒渐渐被凝于拳底,越来越多,顾风尘的两只手已变了颜色,左手潮红而右手灰白。

万啸楼自然感觉到了,只是他与人交手的经验实在太多,怪事见得也多,尚不至于大惊失色。顾风尘越斗,寒热之毒越盛,渐渐的双手红白之分越加显著,连一边观斗之人也看到了。

诸葛仁到底是江湖后起一辈的领袖,见多识广,看到顾风尘双手变色,神情一凛,叫道:“小心,他掌上有毒……”

可他已经叫得晚了,顾风尘双掌凝聚了太多毒性,再也聚拢不住,只得变拳为掌,将毒性由掌心送了出去。

万啸楼正自伸指来攻,见对方变掌,心头冷笑,指上加劲,便要穿透他手掌,诸葛仁那一声叫出时,二人已经指掌相交。

卟的一声微响,旁人几乎听不到声音。但万啸楼的眼神突然一变,变得凶狠异常。因为他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寒凉之气由对方掌心传来,自己的二指像是插进了冰山之中,而且这股寒气仍旧无止无休地由臂上向自己全身压来。

眨眼间,万啸楼的一臂已被寒毒冻僵。外面几乎结成一层薄冰。

顾风尘也料不到自己的毒掌这么霸道,不由一呆,第二掌便没拍下去。万啸楼内功也颇为了得,急忙运气于臂,阻住寒毒上行,他咬牙切齿,全力逼毒,寒毒居然被他逼得慢慢退下手腕。再一鼓力,寒毒尽由毛孔中发散出去,呼的一下,他的手腕四周,竟然凝了一层白气,如同冬天人的呼吸一般。

万啸楼能逼退寒毒,一方面因为顾风尘运用毒功尚不熟练,二者他以指对掌,寒毒侵入有限,他自己又内力精纯,因此才得将寒毒逼出,如果换了别人,早已经全身僵闭而死了。

顾风尘并没想要万啸楼的命,因此便没跟进攻击,万啸楼虽然将寒毒逼出,可一条膀子刹那间也是酸麻不已,全用不上力,单靠一只手,威力大打折扣。但此人性子极倔,认为顾风尘故意使诈,那寒毒并非来自他的内力而是他使用毒药,立时大怒如狂,如一只恶鹰般扑上来,单爪如风,上下乱抓,将顾风尘一时逼退数步。

顾风尘哪体会到他的心思,见他情急拼命,心头也怒起,暗想,我顾你性命,没有进击,你不知难而退,反而苦苦相逼,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么!想到此右掌架住他的攻势,左掌迎面打去。

万啸楼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对方攻来的似乎不是手掌,而是一条火棍,他向后一仰头,顾风尘的手掌擦过他的脸,连脸上的毛都燎焦了不少。万啸楼拼杀半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夫,口中嘶叫一声,倒飞出去。

原来他生来返祖,被家门抛弃后由尼姑收养,带回山上,常与野猴一起在林中蹿跳,虽然生而为人,野性不著,可也带了些兽类本性,比如惧火惧烟。因此万啸楼从不接近有火处,那跳动的火舌对他来讲,有一股发自心底的威慑。

今日顾风尘掌上虽然无火,可那股热力与野火无异,因此将他脸上的体毛燎焦,万啸楼惊惧非常,便不敢对敌。

他这一退,后面的人不知出了何事,只道万啸楼又中了毒,诸葛仁大喝一声:“好一个卑鄙小人,竟敢暗自下毒!是你先自绝于江湖,便怪不得我等群起围攻了!”

顾风尘一眼看到柳东白,想起他毒伤泠菱眼睛的事,大笑道:“暗自下毒,群起围攻,正是你等的拿手好戏。一般的贼喊捉贼,算什么江湖正道!”诸葛仁不明所以,柳东白却笑道:“在你这等邪魔看来,天下无一人不是邪魔。”说着他抢到面前,举笔便砸。

自从毁去了解药之后,柳东白已将笔中所剩无几的毒水放尽,免得拼斗之时误伤同伴,因此只能以笔攻敌了。可顾风尘不知道内情,见他笔杆砸来,怕他发射毒水,便抽身闪开。

此时诸葛仁等几人已围攻上来,这几人都是江湖后起一代中的顶尖好手,招法精奇,力道雄浑,顾风尘招架几下,便觉得极为吃力,他自己一人,绝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幸好这几人也忌惮顾风尘用毒,一时也不敢过于逼近。

顾风尘再接几招,心头更是急切,他惦记着泠菱的伤势,如果耽搁时间一久,只怕出事,此时那老者由背后一掌打来,顾风尘心念一转,运起神功护住后心,硬接了他一掌。

砰的一声响,顾风尘就势跃起,飞过几人头顶,向塔上扑去。那老者一掌击实,却觉得对方像是在借力,并未伤到内腑,便大叫道:“截下他!”

绵山双鹰一直在外面游斗,未敢飞刀攻击,此时顾风尘脱离人群,飞在半空,正是弯刀飞击的好机会,岂可错过,二人没有丝毫犹豫,四柄弯刀脱手飞出,直击侧削,从四个方向飞向顾风尘。

顾风尘早在决定借力之时,便算到了绵山双鹰的弯刀必会出手,他已不是头一次破解此招了,眼见弯刀飞至,早随手除下两只鞋子,运上内力,掷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两柄弯刀被鞋子一阻,砉的一声将鞋子破成四片,可鞋子上贯注的内劲,硬生重使得弯刀无法前进一寸,凭空掉了下去。

破去前面的弯刀,另两柄侧面斩来的弯刀已距顾风尘不足三尺,破空之声大作,震撼人心。顾风尘再无鞋子可用,想伸指弹刀,可自觉方才一阵力拼之下,内力已经不济,如果弹不动弯刀,自己势必会被斩成三块。

情势危急,顾风尘只得行险,硬提一口气,全力上跃。一个身子如同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系着,硬生生上升了两尺。

如果不是他身怀逆天神功,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寸,也万万跃不上去的。

两柄弯刀从他脚下掠过,一片袜底飘然而落。

只要他跃得再低一寸,双脚便要被一刀斩断了。

避开了弯刀,顾风尘身子一翻,单手探出,钩住了三层塔身上的飞檐。随后他长吸口气,再次跃上,连续三个纵身,已经飞上了最高的第九层,一手打碎塔窗,钻了进去。

诸葛仁道:“他去救人了,放火。”

随着他一声令下,塔的四周出现了四五十名大汉,手中都执着引火之物,一人抬腿踢开塔门,只见第一层中已经堆满了干柴,众人将手中的硝磺之物丢上干柴,柳东白摘下塔檐上挂着的一盏风灯,丢到了干柴上。

立时塔中火光大起,熊熊地烧了起来。随着火焰升起,那些大汉摘下身后的弓箭,对准了塔顶。

这一切,他们早已布置好了。

顾风尘冲进塔内,按他所想,对方定会将人质囚在最高层,这样即使要逃也不容易,可此时一进塔中,发现这一层居然空空如也。顾风尘心头一怔,便向下闯,可他连连向下走了五层,都没有发现一个人影,非但没有人质,连看守也不见一个。

不好,上当了。

顾风尘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在塔下出言试探时,对方是在做戏。他想骗别人,却不料受骗的是自己。顾风尘暗骂自己糊涂,对方知道他来抢人,虽然没将人质送下峰去,但一定囚在了别处,并没在塔中。

对方骗他进塔,是想将他困住,置于死地。

果然,他刚想到这里,便从下面的塔层里冒上来烟火,他并不知道,这塔虽非木制,可里面亦有不少木梁木檩,一旦烧起来,必将是通天彻地。

由于木柴上洒了硝磺之类的引火物,所以烧得极是猛烈,没过片刻,火便烧到了第四层。顾风尘见楼梯早烧断了,无法下楼,便冲破窗子,想往下跳。

可他一露头,外面便飞来数箭,夺夺夺地钉在飞檐上,除此之外,还有数枚暗器擦头而过,风声尖锐,手力强劲,一看便是高手所发。他定睛看去,楼下数十名大汉围成一圈儿,手中都执着强弓硬弩,看来他只要向下一跳,那些弓箭手便乱箭齐发,半空中将他射杀。

他的逆天神功虽然厉害,可终究不是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挡不住利箭锋枪,换言之,便是此类硬功,也必须要双足踏地,才能将一口气运转全身,若是身在空中,无法平地借力,金钟罩铁布衫功夫也无从运起。

顾风尘暗自跺脚,看来自己一时大意,已然铸成大错,再有片刻之功,自己便要被活活烧死在塔中了。

南宫岳暗皱眉头,对诸葛仁悄声道:“以如此手段,对付一个人,传扬出去,未免授人以柄,恐怕对我四大世家声望有损。”诸葛仁看看他,说道:“可此人的毒掌十分难对付,留着他,终究是正道之害。”南宫岳道:“可以如此这般,留条活路给他,如果他拒绝,便是自寻死路,怪不得我们。”

诸葛仁听了,点头说好,扬声对塔上叫道:“顾先生听了,我正道中人,并非好杀之徒,即使大奸大恶之徒,只要改过自新,我等也是双手欢迎的。顾先生并无恶行,白白烧死,实是可惜,如果你能改过,我便接你下来。免遭火焚之噩。”

顾风尘笑道:“如何才算改过自新呢?”

诸葛仁道:“眼下的情形,只要顾先生自断双手,便可以了。”顾风尘哈哈大笑:“我手上可没有刀。”诸葛仁道:“我说的自断双手,不须用刀,只要你将两手腕骨断了便可,日后还可痊愈。”

柳东白接道:“此等条件,算是宽得不能再宽了。顾先生不用犹豫,火马上要烧上去了。”

顾风尘丝毫不为所动,叫道:“我来时已答应过泠菱主,定要救出纳兰,医治她的毒伤,我若投降,她必定无救。如此顾某便是无信之人。常言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咱们江湖汉子,最讲一个信义。如果我救不得纳兰门主,死就死了,到时与泠教主地下相见,也不至于愧对于她,所以生死事小,失信事大,用不着费口舌了。”

听他的意思,宁可守信而赴死,绝不肯投降以求生。诸葛仁与南宫岳等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露出赞许之意,可也无可奈何,现在火已经烧上了第七层,而且一层的塔体已经开始动摇,眼看着便要倒塌。

顾风尘已知无幸,他远望山下来时的方向,心中默念:“她把自己的命交于我手,可是我却一时大意,误中奸计,九泉之下,难道真的无愧于心么?”

眼看着脚下的火焰已蹿上来,整座塔也开始动摇,顾风尘将心一横,暗道,宁可跳下去摔死,被乱箭射死,也比被活活做成烧鸡强!

他横了心,跳上飞檐,向下跃去。

底下众人一直抬眼观瞧,防他跃下,此时见他真的跃了下来,也不由得暗自咋舌。这座塔高有九层,每层高有一丈,算来便有九丈高下,这般跃下,再好的轻功,也难免摔个双腿断折,稍差一点,就会摔成肉饼,便不用发箭,顾风尘也绝不可能安然落地。

诸葛仁知道顾风尘武功高绝,怕他真的落地无恙,此时见他跳下,高叫一声:“放箭!”

弓箭手们一齐拉弓,便要向半空中的顾风尘乱射。

如果这拨箭雨射出,顾风尘定会被攒杀当场,可就在这当口,变故突起,那些拉弓的大汉只觉得肋下有人一捅,正捅在腰眼处。这个地方非常敏感,儿童们在嬉戏时常以摸抓此处害人酸庠为趣,虽然人在长大之后,这里已没有儿时那样敏感,可仍旧是软肋要害,这些人拉弓之时,软肋大开,被人乘虚而入,免不得心惊肉跳。

如此一惊,手上力道顿失,便控不住弓弦,弓上的箭便射了出去,只是没有了力量,只射起两丈高,便都落了下来。

这些人齐齐叫了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收住身形,站在后面嘻嘻哂笑,此人五短身材,獐头鼠目,极是猥琐,双手拢在身后。

弓箭手们的箭虽然没有射中顾风尘,但如此高度,他跳下来仍旧会摔个骨断筋折,可就当那些箭刚刚射出时,突然斜刺里飞来一条长绳,准头极佳,正好缠住了顾风尘的腰。

顾风尘身在半空,如同一片落叶,浑不着力,那条长绳拉着他向旁一扯,将他的下落之势完全改变,成了横飞。

饶是顾风尘身子粗壮,也被这一扯拉得腰骨生疼,几乎要断了一般。但这样一来,他是横着飘向地面,与直直下落大不相同,至少不会被摔死。

诸葛仁一见场面失控,居然横生枝节,叫声不好,趁着顾风尘身子尚未落地,顺手夺过身边一名汉子的佩剑,运劲于臂,剑化长虹,向顾风尘射去。

他一出手,绵山双鹰的弯刀也紧随着飞出,一刀斩向顾风尘,另一刀则飞削那条长绳。

顾风尘被硬拉过去,本就已经运气不畅,万万躲不开这一剑双刀,可此时只见火焰中寒光闪动,飞来三枝羽箭,叮叮叮三声响,第一支箭都没落空,刀剑与羽箭齐落。

呼的一声,顾风尘终于落地,向前抢出几步,险些滚倒,虽说有些狼狈,可毕竟身无伤损,此时整座塔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

诸葛仁一皱眉头,侧身向左侧的一派树丛看去,只见那里并肩站着七个人,四男三女。

第一个便是那破去弓箭手发箭的矮子,他身边是个中年人,体型微胖,笑容可掬,再过去是个秃子,十根手指皆缩在袖中,秃子身边是个长发披脸的男子,赤着一对几乎看不出肉色的脏脚,可双手却是一尘不染。此人身边是三个女子,第一个风姿绰约,看不出年纪,眼角眉梢带着无边春色,她身边的女子身材娇健,头上包着花巾,最后一个女子看似弱不禁风,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不时的微咳一声。

这七人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刚刚出现,但他们的出现,让诸葛仁等人尽皆失色。

因为这七个人,便是外八门中的七位门主,也就是被晴儿设计捉住的七人。

那个矮子是盗门门主,名叫申不知,人送绰号“鬼不觉”,足以说明此人盗术之高明。若是论轻功,红莲教中无疑以雪无痕为最高,但说到钻窗过户,小巧腾挪的功夫,申不知已不做第二人想。

他身边的胖子是千门门主,姓任名厚。其实这“任厚”半点也说不上“仁厚”,此人武功不算太高,可若论起骗人之术,确是江湖无对。

那个秃子叫做公输墨,是机关门的门主,此人极是手巧,但凡手艺活儿,只看一眼,便能照做,而且举一反三,更加工巧。他本不姓公输,后来读书,读到公输班与墨子相攻战之篇时,十分感慨,认为自己若生在当时,必可赢了墨子,于是便改名公输墨,以“公输”压住“墨”字,以显其能。

那个赤脚的汉子是神调门门主,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巫字,神调门在外人看来尽是装神弄鬼,装腔作势,装模作样,可熟悉内情的都知道,此门武功怪异,形似神巫乱舞,出招之时,防不胜防,由于神调门时常与人敬神驱鬼,大做法事,因此并不穿鞋子,可双手却必须要干干净净,因为要向神佛敬献礼器等物。但在外人看来,却甚是诡异。

他身边那风姿妩媚的女子是兰花门门主,叫做萧晚词,由于兰花门中尽是娼妓,向来为人所不齿,但世上自有了人时,只怕便有了这一行当,有道是炮弹难比肉弹,枪头不如枕头,往往很多难为之事,一遇女人,便迎刃而解,因此兰花门自有其独到之处,而且在外八门中,属此一门最是消息灵通。

萧晚词身边那身材娇健的女子芳名唤做向飞花,是红绢门门主,这红绢门专务杂耍杂技,各地马戏班子,多半属于此门。此门中各人都有武功,大多走的是绵软小巧的路子,尤其以暗器手法闻名。

而最后一个常显病态的女子,便是顾风尘舍了性命要救的蛊门门主,纳兰春荑。

这七人连同袁因,便是外八门的首领。

诸葛仁见了自然惊心,因为是他事先将这七人囚于神女峰侧面一个山洞内,每人以铁笼锁住,还派了好手看守,而且这几人事先都点住了穴道,又绑以铁链绳索,绝不可能脱困。

可眼前的事实,又非相信不可。方才破去弓箭的,是盗门门主申不知,而飞出绳子救下顾风尘的,则是红绢门门主向飞花,射那三枝箭的也是她。

向飞花的暗器功夫,自是谁都清楚的,她是继百年前暗器宗师吴情之后的暗器大家。

可是自她被捉之后,身上所有暗器都被搜走,就算头上的首饰也没留下,那三枝箭哪来的?只有一个可能,抢来的。

诸葛仁冲那班弓箭手喝了一声:“愣怔什么!发箭……”

弓手们此时才醒悟过来,急忙伸手到背手箭囊中抽箭,却齐齐抽了个空,一摸箭囊,已是空空如也。

此时申不知笑嘻嘻地将手从身后探出,双手中竟捧了一大抱羽箭,正是方才他捅这班弓手软肋时顺手抽来的。这种身后,远不是轻功了得便可以做到的,他连偷数十人背后之箭,竟无一人觉察,那股手劲当真是柔若春风,快如灵狐,不愧“鬼不觉”的名号。

诸葛仁心下一沉,知道这七人均是硬手,一旦脱困,便如同七只老虎冲破牢笼,再想将他们捉一次,可是难上加难。况且对面还有一个险些被烧死,此时想必已是怒发冲冠的顾风尘。

南宫岳与他一般心思,二人对视一眼,都是目色凝重。柳东白知道此时此刻,做为首领的诸葛与南宫不好先问,便踏上一步,说道:“几位门主不在洞中静养,难道因为下人们礼貌不周么?”

七人中能言善辩之士不少,最能讲的,自然是千门的任厚了,此人微微一笑:“你们的礼貌是极周到的,又是捆,又是吊,又是关猪笼,日后我等定会为四大世家多多宣扬,好让全江湖都知道你们的礼数。”

柳东白冷笑:“邪魔小丑,总想混淆视听,你们是如何出来的,谁在助纣为虐?”

任厚道:“救我们出来的,自然是这位顾先生。”

柳东白一愣:“他何时去救的你们?在入塔之前进过洞么?”任厚道:“要救我们,也用不着进洞。只须把你们的注意力吸引住,我们便可脱困而出了。难道你没听过,世上任何一种机关笼锁,在公输墨面前,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么!”

柳东白道:“可是,公输墨已被封了穴道……”任厚道:“你又差了,难道没听说过,那个叫申不知的小贼,是会缩骨术的么?骨头都能缩起,穴道嘛,自然也能改变位置了。”

听了这话,诸葛仁脸上越发难看。

任厚接着道:“你们最不应该的,是把他二人的笼子放在了一起。”

南宫岳道:“那不消说了,公输穴道一开,自然会解去链锁,打开笼子,趁看守不注意时,放了你们出来。”任厚点头:“大致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这位顾先生,我等在看守眼皮底下,可没机会逃脱。因此说他救了我们,也是实情。”

柳东白道:“他只是救了你们出洞,却救不得你们下山。”

任厚笑道:“不错不错。你们那边好手云集,山路上又有埋伏,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个我是明白的。”柳东白道:“既然明白,大家便有话好说,你们乖乖回洞去,我保证不伤你们一根汗毛。如果硬要动手,可别怪刀枪无眼。”

听了这话,任厚眼睛一眯:“这话不错,只是……”柳东白道:“只是什么?”任厚道:“只是说这话的人不对。”柳东白道:“如何不对?”任厚道:“这话,当由我们来说。”

柳东白冷笑:“什么意思?”

任厚道:“再明白不过,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如果等到我们的人围了山,再想走脱,可是难如登天。”

柳东白哂笑:“你们的人?是说你们这八个?”

任厚轻轻摇头,仍旧一副与人着想的意态:“现在是八个,要不了片刻,可能就会是八十个,八百个。”

柳东白不禁莞尔:“哪来的那么多人,从地下钻出来?”任厚道:“非也非也,自然是用两脚走上来。据我所知,这附近外八门的人并不少。”柳东白道:“是不少,可你的声音不大,喊了,他们也听不到。”

任厚叹息一声:“你这么说,显然太笨了,我七人已经联名给他们写了信,通过飞鸽传书,送了出去。此时想必已经到地头了。”

柳东白大笑:“飞鸽传书?你们的身上连根针也没留下,哪里来的鸽子?花银子买的么?”

任厚一笑:“鸽子么,自然用不着买,向门主……”他转头看着红绢门的向飞花,向飞花微微一笑,手臂向身后一背,随即又伸出,腕子一翻,手里居然凭空多了一只鸽子。

她一扬手,鸽子飞上半空,随后再缩臂于身后,转眼间又多了一只,向飞花连做了三次,放飞了三只鸽子。

柳东白立时不作声了。这种魔术杂耍,正是红绢门的拿手好戏。

南宫岳突然道:“你们联名写信,敢问笔墨何来?”

任厚微微一笑,扬起一根手指,指尖上一片红色,好像是血:“无笔无墨,可写字并不一定要用笔墨,因此只好委屈了一位看守兄弟,未经他同意,便使用了他的衣服和血,可我想,他那时已用不着这两样东西了。”

诸葛仁与南宫岳并肩而立,看似绝未交谈,可双手在对方背上轻划出字迹,只是他二人写得甚快,后面的人谁也无法看清。

二人心头均已雪亮,眼前的情形已然对己方不利,对方虽只有八人,可无一是好对付的,尤其那位纳兰春荑,此人的毒功天下闻名,不可能不带毒药在身上,可晴儿在制住她后,搜她的身,居然没有找出半点毒物,由此可见纳兰用毒的奇诡。要论真实武功,自己这边多名好手,本可大占上风,但有了纳兰在此,一旦她发动毒功,那当真是无影无形,无踪无迹,太难抵御。

因此二人是同样的心思,光棍不吃眼前亏,此计不成,还有后计。

于是诸葛仁哈哈一笑:“几位门主果然好手段,我想一旦双方交手,死伤必多。本来红莲教与四大世家的恩怨,犯不着使无辜之人受难,待等改日,本人将再向红莲教讨教。”

说罢,指挥众人缓缓退下峰头,他与南宫岳亲自断后,待等众人都退尽了,二人这才并肩离去。

从头到尾,诸葛仁一直是稳如泰山,颇具大将之风。

等到敌人去尽,任厚这才与另六人相视一笑,来到顾风尘身边,躬身答谢,顾风尘摇手笑道:“如果不是几位,顾某不是被乱箭攒成刺猬,便是被摔成肉饼,要谢,也应顾某谢过诸位才是。”

任厚道:“哪里,如非先生前来,我等也无法脱困,我等无法脱困,便无法相助先生,因此看来,是先生自己救了自己。”

向飞花性子直爽,当头便问:“顾先生与我等素不相识,为何舍了性命前来?”顾风尘道:“敢问,哪位是纳兰门主?”向飞花哈了一声,笑道:“我说呢,纳兰姐姐,人家可是为了你才来的。”

纳兰春荑缓步来到顾风尘面前,脸上飞红,更显得病情严重:“不要取笑,顾先生,我便是纳兰。”

顾风尘哪顾得上想其他事,急切地道:“我来相救各位,只因红莲教泠教主为救各位,被人暗算,中了剧毒,现在峰下东北处的树林里,还请纳兰门主火速救治,不然她性命不保。”

这话出口,七人均是大惊。向飞花急问:“泠教主?你认识她?”顾风尘道:“她此时就在峰下,双目中毒失明,急需救治。”

众人立时叫道:“那还等什么!快快下峰去。”说着急向山下涌去。可刚刚奔下山道石阶,突然由前面射来无数暗器,幸好这些人都是武功高强,暗器一出便已觉察到了,向飞花与申不知跑在最前面,听到暗器破空之声,便知不好,向飞花自不必说,那是暗器大师,曾经在完全黑暗的屋子里凭着一对耳朵来捉苍蝇,对于这等破空暗器,最是轻车熟路,她双手连抓,快如疾风,将暗器接去了多一半,而剩下的暗器,也被申不知用衣服挡开。

这拨暗器射过,又是一拨射过来,对方也不知有多少人,多少暗器。

那位神调门的东方巫一直静默不语,此时突然大步向前,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足有二三百斤重,吐气开声,向下砸去。只听下面一阵惊叫,很多人向上跃起。

向飞花一眼瞧见,娇叱一声,双手齐挥,满把暗器射出,至少射倒了五人。但对方暗器仍不见少。

看来诸葛仁与南宫岳此行准备得十分周到,多带暗器弓弩,即使拿不到人,也将你困在山顶。顾风尘只觉奇怪,对方已经知道外八门大举来援,方才退去,为何还要拦截。

事实上,诸葛仁与南宫岳也极是精明,方才是假装撤走,却将埋伏设于山道之上,令一干暗器好手无论如何要阻住上面的人下峰。同时二人吩咐几名心腹之人去山下观望,一旦发现有外八门的人来,马上通报。

分派已定,二人坐镇山腰,上下呼应。

派人设伏这一招极是厉害,黑暗中不辨方向,又是在极为狭窄的山路上,还是那句话,就算不能杀伤你,也阻住你不让你下峰。

事实果是如此,八个人被阻在山路上,由于路面太窄,施展不开,空有一身本领,也无从着手,再挨得片刻,定会有人受伤。

萧晚词叫道:“先回峰头,再做理会吧。”

几人只得如此,向飞花断后,不时接住来袭的暗器,众人慢慢退回峰顶上。

他们一退回,下面的暗器便不再发射。

萧晚词皱眉道:“看来敌人是不想让我们下峰,去医治教主了。”顾风尘问任厚道:“你不是说,很快就有大队人马来援么?怎么不见丝毫动静!”任厚淡然一笑:“我的话,也能做准?”顾风尘一呆:“你骗他们?”

任厚道:“我千门只会骗人,不会别的营生。”顾风尘道:“那鸽子……”向飞花笑道:“只是我们的障眼法,鸽子是真的,可这地方我们都从未来过,有鸽子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只能放回各门总坛,却又都离得太远。”

他们边谈边叹息,纳兰春荑却是一言不发,绕到山峰另一边,注目向下看着。此时那座塔越烧越猛,将峰头照得通亮,可直直看下去数十丈。公输墨凑过去,问道:“纳兰门主,你看什么?那里恐没有路。”

纳兰春荑点头:“不错,底下全是树木石头和断岩。”她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向飞花。向飞花突然会意,奔到崖边向下看了看,微微点头,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齐道:“就这么办!”

任厚道:“你们要做什么?”向飞花取过一条长绳,对公输墨道:“公输大哥,烦你把纳兰姐姐绑在我身上。一定要绑紧些。”

公输墨对于此道,甚是精通,当下一言不发,接过绳子。纳兰跳到向飞花背上,她身子极轻,恐也不过六七十斤,向飞花负着她,只当背着一个小包袱。

当下公输墨双手上下如风,眨眼间便将纳兰牢牢绑在向飞花身上。顾风尘边看边点头称赞,虽然绑得极紧,可二人的双手双脚并未有丝毫阻碍,确是积年干这个的行家。

公输墨将最后一个绳结打好,对向飞花道:“我打的绳结叫做心结,除了我之外,谁也解不开的,因此下了峰之后,你只需要将绳子拉断便罢,千万别去碰绳结。”

向飞花点头应了,取过另一条长绳,将一端挽了一个大疙瘩,另一端缠在手心,向众人一笑:“我先下去,等救了教主,再来接你们。”

顾风尘皱眉道:“你就靠一条绳子,将纳兰送下峰去么?”申不知笑道:“不用担心,我与你来打个赌,用不了盏茶功夫,她便可以脚踏实地。”向飞花道:“我到了底,便放一只鸽子上来。”

说完,将绳子向下一甩,缠住脚下一棵小树,身子一飘,跳了下去。

顾风尘的心提到了嗓子,此峰极险,几乎是垂直上下的,自己虽然身怀逆天神功,可要凭两只手来攀爬,也是难上加难,尤其半山中好多断石,突出于外,强行纵跃之下,难免碰个头破血流,摔下山去。更何况这向飞花是个女子,身上又背了一人。

任厚等人似是极为放心,向飞花一下峰,几人便来到山道顶端,虚张声势,为的不使敌人觉察有人已自另一面爬下峰去。

几人心头极定,敌人绝想不到向飞花会冒死从此下峰,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一面乃是绝壁,在那里下峰,无疑是自杀。

顾风尘却是极不放心,他清楚,只要向飞花一个失手或失足,二人必定粉身碎骨,纳兰一死,那么泠菱也必然无救。现在这向飞花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一个纳兰门主,而是整个红莲教的兴亡。

他看着向飞花慢慢消失在峰间林木间,手心中不觉见汗。

那一边的东方巫不时搬起块石头滚下山路去,只是峰上碎石不多,飞了几块,便不好找了。顾风尘看到峰上多生树木,有的几乎有人腰粗细,便心头一动,走到一株树前,运起神功,一拳打在树干上,他内力惊人,竟将这株一人搂抱的大树一拳从中打断。

任厚见了,不觉吐吐舌头,赞道:“好功力。顾先生怪不得敢一个人上山来,确是艺高人胆大呢。”顿了顿,又道:“这可是心里话,不是假的。”萧晚词笑道:“你这人假话满天飞,便再怎么澄清,也没用了。”顾风尘哈哈一笑:“真也好,假也罢,且留到下峰后再说吧。”

说完,他抱起断折在地的树干,只见整个树冠足有一间客厅大小,且枝叶繁密,便笑道:“你们跟在我身后,看我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萧晚词道:“你用树来开路,想以此挡开暗器?”顾风尘道:“不错,有什么问题?”萧晚词道:“这招只怕不成。敌人若只是面前,倒也好办,一旦藏身树顶,从上向下发射,你抱着树干,运转不灵,恐要吃亏啊。”

顾风尘一想也是,皱眉道:“那我们只在这里傻等?”萧晚词道:“敌暗我明,不宜轻动。”公输墨突然道:“我有办法。”萧晚词问:“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公输墨道:“我可以做一辆冲车,大家一起冲下峰去。”

顾风尘道:“现在做么?”公输墨点头,看看他手里面的树干:“材料现成,为何不做!”顾风尘见他要做木匠活儿,不由一愣:“可眼下什么工具都没有呢。”

公输墨淡然道:“只我一双手,便足够了。”

顾风尘心头大疑,他在少林寺与村中也见过不少木匠,手头的工具五花八门,什么锛凿斧锯,墨斗吊线,眼前这位公输墨居然只凭一双手,便要做出一辆冲车,实在不可思议。

公输墨指派活计给众人,几位门主都觉好玩,嘻嘻哈哈,便去折树枝,砍树干,地上有敌人掉落的腰刀,用来虽不趁手,可贯注上内力,树干应手而开。

正干着,一只鸽子由峰下飞了上来,萧晚词一手抄住,笑道:“她到底了。”任厚道:“那我们也该走了。公输,你几时能做好,快点成不成?”

公输墨不答,只埋头干活,任厚知道他的脾气,干活的时候绝不分心,因此也不觉为忤。

没多久材料已经齐备,公输墨下手如风,以数寸厚的木板为盖,不多时便做成了一个大大的箱子,前后左右加上顶盖,五块遮板以铁链固定,只是没有箱底,然后将申不知夺来的羽箭从里向外穿出,尖簇在外,成了一辆冲车车箱。

顾风尘明白了,这车子四外全是厚木板,不怕暗器,外面全是箭镞,使人不敢近攻,他们躲在里面,步行下峰便可。

此时那座木塔已经烧得轰然倒塌,峰头星焰纷飞,火舌渐灭,慢慢地整个黑了下来。

时机正好,公输墨将箱子转了过来,道:“走吧。”几人都钻到箱底下,申不知笑道:“这个好比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啊。”

众人都忍不住笑,萧晚词道:“你看着点脚下,别一失足滚出去,老鼠做不成,被射成刺猬。”

当下抬起木箱,向峰下奔去。来到先前遇袭处,果然只听呼呼风响,又一阵暗器打来,却都“夺夺夺”地钉在木板上,伤不到人。下面的敌人没料到这一手,事先带又都是刀镖袖箭透骨钉这类的放血暗器,没有火弹等物,一时竟拦不住冲车。

顾风尘等人冲破了两处埋伏,已到了半山腰。其间有几名敌人跃出来,欲打碎木箱,却被顾风尘事先看到,在木箱内以掌击箭尾,箭头射出,伤了几人。

到得山腰,已经没有暗器继续射来,突然只听前方有人一声嘶吼,抱着一根巨木冲来,公输墨的箱子绝禁不住这样一撞,于是众人合力一扬手,将木箱扔上半空。

顾风尘一抬手,已顶住对方撞来的巨木,抬头看去,不是别个,正是万啸楼。

此时他咬牙切齿,神情可怖,真如一头发怒的巨猿,那根巨木在二人之间缓缓移来移去,显见得旗鼓相当。

可顾风尘心里清楚,自己未尽全力,而且以地势来看,自己一方在上,万啸楼在下,自己可大占便宜,此时他一心想着快点下峰,不愿多耗,便吐气开声,运起全力,将巨木向万啸楼推去。

如此一来,万啸楼哪禁受得住,他内力本就逊于顾风尘,又占了不利地形,更加抵挡不住,但他久习鹰爪力,一双手扣得极紧,虽然脚下不住倒退,但手上仍旧牢牢地抓住木头。

再退几步,万啸楼见对方来势越来越猛,几乎要将自己推得倒飞起来,便一咬牙,将巨木向边上一带,自己随即跃起,一个纵身,已然没入道边的树林中,双手连抓连荡,眨眼间便不见了。

萧晚词紧跟在后,问道:“如何不见诸葛仁与南宫岳?”任厚道:“我猜他们定然已经下峰,去搜寻教主了。”顾风尘吃了一惊:“一旦被他们找到,泠教主眼睛不便,恐遭不测。”申不知道:“那还等什么!”身形一闪即逝,向峰下射去。

众人一涌紧随,片刻间已来到神女峰下,顾风尘看看方向,指指远处的树林,说道:“便在那里了……”

说完他率先奔赴林中,一边寻找一边高叫:“泠教主……”

众人齐至,纷纷开言叫喊,此时便听得林子深处有人回答:“休得高声,别扰了纳兰门主。”

这声音正是向飞花,众人一喜,奔向声音传来之处。

那里是一株巨树,向飞花与马休站在树下,却不见泠菱与纳兰春荑,见他们来到,向飞花也松了口气:“你们可算下来了!”萧晚词低声道:“教主可好?”

向飞花皱眉道:“纳兰正在施治,不知结果如何,不过看她脸色,来得尚算及时。”

顾风尘问:“四大世家的人,可曾找来这里?”

向飞花道:“并不曾来。”

这话刚刚出口,突然四面响起了呼喝之声,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赶来。

顾风尘心头一惊,暗想:难道诸葛仁带人来了?

作者感言

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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