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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常道红颜皆祸水

红尘 燕歌 29552 2021-10-14 13:07:43

顾风尘向前跨了一步,站到晴儿面前,尽可能平定着情绪与声音,说道:“我不想杀人,更不愿杀人。可为什么一切都在跟我过不去!我讨厌这个江湖,可却偏偏甩不掉它。

它就像……就像一个恶梦,每时每刻萦绕在我心里,我只想做完自己的事,平平静静地离开,却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让我如愿。我护送一个小女孩,无端被人下毒,弄得死去活来,又被人绑来架去,如同猪狗,好容易得了一身内功,活了下来,却被人算计,亲手伤了我最喜欢的人,夺了她的宝物,然后又失手杀了人,被全江湖的人追杀。到最后我甚至娶了一个刚刚害过我的人,我在娶她的时候,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只想死,可又偏偏死不掉,又成了别人的棋子,被逼着来这里。你想想,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还没有疯掉,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可这就是我的命,很多人在利用我,算计我,我不计较,我只想让自己关心的人好好地活……”

他讲着,向晴儿走去,晴儿见他越说越快,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神情也越发可怖,不由得向后退去,退了十几步,身子撞上了桌案,她吃了一惊,脱口道:“你不要过来了……”

顾风尘恍如不闻:“我过来便怎样,你要杀了我么!那来吧……”他双手一扯,拉开前胸的衣服,露出健壮的胸膛:“来杀我,给你未婚夫报仇,来啊……”

看着他满布红丝的眼睛,形如野兽,晴儿几乎要失声惊叫:“你别过来,我真的要……”顾风尘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画我的像,不就是为了亲手给我一刀么!”

晴儿双手一背,捂住桌案上的画像,顾风尘向前一欺,二人的脸几乎对在一起,晴儿一声惊叫,缩身闪到一边,顾风尘一把攫起桌上的画像,道:“那格杀令上的画像,也是出自南宫大小姐之手吧,画得……”

此时他的眼睛在画像上一扫,立时下面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纸上画的确实是他顾风尘,只不过,画像的边上,还写着十多个字,有大有小,有工整的,也有稍显潦草的,然而看得出来,每一笔,都是在心情极好的状态下写成的,每个字都活泼地要跳出来。

满纸写的都是一个字:爱!

顾风尘呆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晴儿躲在屋子里画他的像,不是从心底里恨他,而是爱他。

晴儿跳过来,一把将画像抢过,几把撕成了碎片,向顾风尘脸上扔去。顾风尘恍若不觉,愣愣地道:“你写那些字,什么意思……”晴儿恨恨地道:“没什么意思,写着玩儿……”

嘴上说着,两行清泪慢慢挂了下来。

顾风尘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不对,你要讲清楚……”晴儿一缩身子:“你不要碰我,我未婚夫虽死了,并不表示别人就有机会轻贱于我……”顾风尘急忙收回手去,意色间有些尴尬。

晴儿冷冷地道:“你若没什么要说的,就走吧,我要睡了。”

顾风尘哪能就此离开,道:“我是来求取解药的。”晴儿道:“我四大世家与红莲教势不两立,我既下了毒,还能给你解药么,这个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顾风尘叹息道:“我负你太多了,姑娘一直帮我,我却……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只求……”晴儿截道:“我不会答应的。”顾风尘长吸口气:“你莫要逼我。”晴儿道:“我逼你又怎样?”顾风尘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咽喉,厉声道:“你真的不给?”

晴儿还能开口说话:“不给,不给,死也不给。”顾风尘手指一加劲,眼见得晴儿的脸涨红起来,呼吸困难,但她的一对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顾风尘,没有一丝妥协的意思。

看她这般决绝,顾风尘心头一阵刺痛,呆在当场,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要做什么,他的灵魂在一刹那离体而去,头脑中一片空白,手指慢慢松开。

晴儿见他不开口,便径自走上自己的床,将床帘垂下,和衣倒了,也不管他走不走,便要睡了。

顾风尘缓和了一下心绪,暗想晴儿没有喊人来捉自己已是天大的开恩,看来她绝不可能给自己解药了,这解药如此贵重,定然由她亲自收藏,就算自己去问别人,多半也无结果。

他想罢多时,一咬牙,对着晴儿一拱手,说道:“晴儿姑娘,顾风尘对不住你,体察不到你的心意。在下粗人一个,实在配不上姑娘,既然姑娘不给解药,那泠教主定然无救,你们之间仇深似海,你毒倒她,我也不来怪你。以姑娘的相貌家世,定然有美妙姻缘,顾某只能在此,祝你福寿绵长。”

说罢,他转身走向窗子。

晴儿突然问道:“你去哪里?”

顾风尘道:“我去黄山,最后再看一眼泠菱,希望能来得及。”晴儿道:“看完之后呢?”顾风尘道:“没有之后了。”

晴儿道:“什么意思?”

顾风尘道:“那天若不是我伤她,她定然不会伤心欲绝,想来也就不会中了你的毒。所以虽然是你下毒,与我也有莫大关系。我去看看她,如果她能救得活,我便任其发落,如果救不过来……”

晴儿道:“你便怎样?”

顾风尘道:“我当在她尸身前,一死谢罪。”

晴儿道:“你真的要去死么?”顾风尘不答,头也不回地来到窗前,便要跃下。晴儿跳下床来,叫道:“你先别走。”顾风尘丝毫不理会,一个纵身钻出窗子跃到地面。

见他真的要走,晴儿急忙跑到窗边,向外面道:“你死之前,我想问你件事情。”

顾风尘站住脚:“我在听!”

晴儿道:“你方才说,娶了夫人是不是?”顾风尘道:“不错。”晴儿道:“生得好不好看啊?怎么不领来见见?”顾风尘哪里听得下去,抬腿便走。晴儿嘻嘻一笑:“你若陪泠教主死了,你夫人会不会陪你死呢?”

顾风尘并不回答,脚下不停。他知道晴儿根本不可能给他解药,去救自己的对头,所以也不再听她的调笑,想趁早离了此地,赶去黄山,或许还能见上泠菱一面。

晴儿见顾风尘果是心意已决,也只好长叹一声,将窗子关了。

顾风尘按原路返回,不多时到得岸边,打声唿哨,只见白京京将船荡了过来,顾风尘跳上船去,默不作声地划桨离岸。

白京京问道:“解药取到了么?”顾风尘道:“没有。”白京京道:“想是没了那花吧。”顾风尘道:“也不是……我找到了下毒的人。”白京京喜道:“那好啊,能下毒,就一定能解毒。你为何不把这人抓来?”

顾风尘叹息一声:“我刚刚杀了她未婚夫,你要我再杀她么?”

白京京一愕:“是个女的?”顾风尘道:“不错,我下不了手,而且四大世家与红莲教仇深似海,她也不可能给我解药。”白京京道:“那我们去哪里?”

顾风尘道:“泠教主中毒,究其原因,是由我而起,我去黄山,了结此事。”白京京道:“怎么了结,你又不能解毒……”顾风尘看着她,沉吟半晌才道:“我是准备见她最后一面,然后……我便自尽谢罪。”

白京京大吃,手中船桨不觉落水:“你要去死……”

顾风尘道:“你可以不去,我也不想让你死。”

白京京沉默下去,胸膛起伏,看来极是激动:“我们……我们为什么不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再也不理会江湖上的事。”

顾风尘道:“那是逃避,真若如此,我的心一辈子都会被愧疚所占据,生不如死。这种事我绝不干。”白京京道:“可是……干嘛非要做无谓的牺牲?”

顾风尘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方为大丈夫。我欠她一条命,一定要还的。”

白京京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了,你是真心在爱她,她死了,你活着会一辈子痛苦。所以你才要陪她死,是不是?”

顾风尘没有回答,其实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并未想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欠泠菱的太多,无法补偿,只能随死,现在听了白京京的一番话,顾风尘才赫然发现,她说得没错。自己之所以想死,就是因为泠菱要死了。

和她一起死,好像也是一种幸福,因此顾风尘做这个决定时才那么心安理得,没有多少内心的斗争。

顾风尘看着白京京,缓缓点头:“你……说得很对。”

白京京扑过来,抱住顾风尘,将头扎在他怀里,哭泣起来:“我不想让你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我男人,遇见你,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美好的,可为什么你这么快就将它抹杀掉……”

顾风尘轻拍她肩膀:“对不起,我……我也不想伤你的心……”

白京京突然挣起,抹干了眼泪:“你要死,我也不活了。我跟你一起上黄山去……”

白京京从水里捞起船桨,发了疯一般划起来,顾风尘也将满腔愤恨贯注于双臂之上,那船简直要飞了起来。

正划之时,突然由后面飘来一只小舟,舟上有一名水手,执着双桨,此人臂力惊人,只划一下,小舟便飞出数箭之地。而在船头坐定一人,远时看不清楚,等离得近了,顾风尘借着星光一看,居然正是晴儿。

此时的她已换了一身劲装,将头发挽了,仍旧赤着脚,雪白的肌肤在星光下稍显刺目,脚腕上那对金铃也闪着光辉。

顾风尘一愣,看晴儿只有一条小舟,并不像追杀自己的样子,便将船慢了下来,等到两船并行,晴儿轻轻跳了过来,吩咐自己那船的舟子:“你回去吧,管住嘴巴便是。”

那舟子点头,摇船回去了。

白京京不认得晴儿,不知是敌是友,悄悄握紧了船桨,准备随时出手。顾风尘自然想不到她会追上来,便问:“晴儿姑娘,你赶来做什么?”

晴儿嘻嘻一笑:“来看看你的新娘子啊。”说着向白京京扫了一眼,说道:“也不是人间绝色嘛。怎么就迷倒了顶天立地的顾大侠呢?”

白京京嘴上自然不会服输,反驳道:“我虽不漂亮,总比那些光着脚板不穿鞋,随时准备上别人床的狐狸精要好得多呢。”

晴儿何曾受过这种奚落与侮辱,目光一寒,反手一掌,向白京京脸上打去。

小船不大,顾风尘在船头,白京京在船尾,晴儿坐在船的正中部位,离着二人均有数尺远近,坐在那里发掌,无论哪何打不到人,但这一掌发出,白京京就觉得眼前一花,对方的手掌已几乎扫上了鼻尖,急忙大仰身向后一倒,才堪堪将这一掌避了过去。

原来晴儿发掌的同时,身子已然移到船尾,别人只看她的手掌,谁也不知她身子是如何动作的,等到掌风扑面,这才发现她已经欺到怀里来了。晴儿一掌落空,顺势变成肘锤,向白京京肚子砸下。

白京京武功差了些,能躲过这一掌已是侥幸,这一肘锤哪有余力招架!眼看便要被砸个结实,但女人自有女人的法子,只见她放开船桨,叉开手向着晴儿胸部抓来。

晴儿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哪里被人袭过胸?虽然对方也是女子,但下意识地还是将手撤了回来,封住白京京那一对“魔爪”。白京京知道自己远不是她的对手,索性向前一扑,抱住晴儿,咕咚一声响,翻进了湖水中。

立时间湖水之中水花四溅,二人如同两条游鱼,在水波间翻滚起来,顾风尘哭笑不得,只得凑过来伸下手去,抓住二人的手腕,猛地一甩,将二人一个船头一个船尾,甩上船来。

晴儿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水,双脚一蹬,想要把船弄翻,再来一次鸳鸯戏水。白京京也不示弱,一同使力,顾风尘吃不消了,立脚不定,嗵地一声,自己掉进了水里。

白京京急忙来拉他,晴儿也跳过来,二人互瞪一眼,也只得先救顾风尘,每人抓住顾风尘一条手臂,将他拖上船来。

顾风尘吐出两口水来,叫道:“你们要再打,我就不上黄山,直接死在这里了。”

两个女人听了,终于不再动手,一边一个坐得远远的,顾风尘抄起船桨来,划向湖边。

晴儿道:“你怎么娶了个母夜叉!”白京京又差点跳起来:“你才是母夜叉,泼皮妇!”因有顾风尘隔在中间,二人不好再动手,便打开了口水仗。

顾风尘一声断喝:“都给我住嘴!”

两个女人一惊,从没见他发过脾气,不由得一呆。

顾风尘铁青着脸,问晴儿:“你来干什么?说实话。”晴儿小嘴一撅:“粗声大气的,不理你。”

白京京看出了晴儿的小儿女情态,便撒开了娇:“丈夫……我的手臂好痛啊,你来给我看看,是不是伤了嘛……”语音稍显嗲气。

晴儿双手捂住耳朵,也禁不住脸皮发烫。她固然足智多谋,可没遇到过像白京京这样敢说敢做的女人,不由替她害臊。

顾风尘正没好气,喝道:“都不要闹了,再闹的话,我把你们都丢下湖去,让你们打个够,我一个人去死好了。”

二人听他这般狠话,都耸耸肩,不敢开言。

顾风尘转向晴儿:“我再问你一句,跟着我做什么?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同样把你丢下湖去。”

晴儿道:“你把我丢下湖,就不怕你的心上人真死了?”顾风尘道:“她死了,岂不正合你意!”晴儿摇头叹息道:“你太不了解我啦……”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扔到顾风尘怀里,大声道:“这就是解药,拿去救你心上人吧。”

顾风尘打开一看,果然是几棵花根,却不知道是不是醉螺香花的根,一时皱眉不语。晴儿看出他的心思,道:“你放心,这不是假的。用时把水烧开,连根煮上小半个时辰,然后每三个时辰服一次,用不了一天,她就没事了。”

听了这话,顾风尘知道她没有骗自己。便包好花根,向晴儿抱拳道:“多谢姑娘。在下无以为报,这就送姑娘回去。”

说着便要掉转船头。

白京京阻道:“丈夫,你就这般信她?万一是假的怎么办?那岂不是更害了泠教主!”晴儿反唇相讥:“救了泠教主,他还会要你么!我毒死她,其实是为了你好。”白京京道:“小小年纪,心肠比蛇蝎还毒呢。这可怎么得了!”

顾风尘心下明白,晴儿绝不会送假药给他,实在没有必要,她只需袖手不理,泠菱也死定了,用不着画蛇添足地再送一副毒药。想到此便对白京京道:“我相信这位姑娘,她不会骗我。”

晴儿见他要送自己回去,突然冷笑道:“先别急着送我。”顾风尘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吩咐?”晴儿道:“为了让你放心,我跟你一起去黄山。”

顾风尘吃了一惊:“那怎么行!你与红莲教本就有世仇,又毒倒了教主,只怕到不了山顶,便被……被……那样太危险。”

晴儿冷笑:“我用不着你关心,我只是不想当坏人罢了。”顾风尘一愣:“当坏人?”晴儿道:“你想啊,我毒倒了人,你拿解药去救,好人都让你做了,我大发善心,最后还落个坏人,岂不是太吃亏。所以我要亲自去,免得让你独占了功劳。”

顾风尘只是皱眉:“这不是好主意。”晴儿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淡淡地道:“你不用怕,我下毒时,除了那位泠教主,没有旁人见过我,只要你不说,谁能知道我的身份!”

白京京道:“他不说,可我却不一定。”

晴儿一笑:“江湖上的人,有几个信得过你白蝎子!”

白京京一惊:“你识得我。”晴儿道:“天下武人,只要有点名头的,我都识得,而且他们做的事,我也颇知道些。”白京京脸色半红半白,眼帘垂了下去。

晴儿道:“不用怕,我不会把这些事说给你丈夫听的。就让他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女人吧。”

白京京气得满脸通红:“我怕什么,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告诉他,事实上我已经对他说了,我是个坏女人,可我丈夫不计较,以后我死心塌地跟着他,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顾风尘截道:“不要吵了。晴儿姑娘,我答应你,带你同去黄山,可是到了那里,你须听我的。京京,你千万不可说出她的身份。”

白京京一听他叫自己京京,心花怒放,喜上眉梢:“我记下啦。别人就打掉我的牙,我也不说。”

顾风尘将船划向岸边,又问晴儿:“你为何要送解药去?”

晴儿笑笑:“我偏不告诉你。随你去猜好了。”说罢背对着顾风尘,不时地拔起一朵荷花莲蓬,又扔得远远的。

顾风尘与白京京二人划桨如飞,不到天明便回到岸边,三人弃舟上岸,晴儿打个唿哨,不多时,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奴仆样的人骑着一匹马跑来,手中还牵着三匹马。到了近前,跳下来将缰绳递与晴儿,晴儿接了三匹马,道:“这就够啦,你回去吧。”

仆人跳上马走了,顾风尘问道:“你安排的很周到。”晴儿拍拍马上的包袱,稍显沉重,显然里面装有金银。她笑道:“穷家富路,这是我听祖父讲的,老人的话,总没错的。快走吧。”

三个人各怀心事,跳上马背,向黄山方向奔去。

这一路行来,几乎是日夜不停,顾风尘心如火焚,恨不得一步跨到黄山,因此打尖住店已成了奢望,几乎连一顿热饭也没吃过。幸运的是,两个女子也没有一句怨言。

虽然都是练武之人,体格强于常人,但几天的疾奔下来,两女都稍显出一些憔悴之色,顾风尘看着,心头也有些不忍,但他稍有辞令,马上被两个女人呵斥:“少来假惺惺地,咱们可是去救人,不是观赏风景,快一步也是好的呢。”

在内心的煎熬与女人的呵斥中,这一天,三人终于赶到了黄山光明顶下。

连续的不眠不休,让二女的神情委顿了不少,顾风尘有逆天神功撑着,尚不显得劳累,此时他虽然心急,为了二女着想,也得歇上一歇。

白京京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夫君不必心急,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倘若泠姑娘有命,也不争在这一时。你要好好休息一番,因为红莲教中人视你为仇敌,纵然你有万千张口,只怕也解释不来,保不定还要硬闯上峰。”

顾风尘心头一动,觉得她的话有道理,这件事自己倒没有想过,因此向她笑笑:“过一会儿,你们可要跟紧我。”

晴儿道:“凭你的本事,硬闯上峰或许还可以,但若要顾及我们,只难得多了。听我的主意,你自行上峰,我们慢慢跟来。有人问起,我便说来游山玩水的,也免了许多争斗。”

顾风尘一想也不错,便点头答应。晴儿沉下脸来:“当真是看心上人,猴急得不得了。”顾风尘一呆,赫然想起她那夜在自己屋子里画自己的像,又写上很多个爱字。显然对自己怀着无限爱慕之情,可这种爱慕之情到底是否抵得过她丧夫之痛,却也难说,因为顾风尘总可以在她眼睛里看到那种悲伤的情怀。

事实上自从顾风尘杀死诸葛仁之后,晴儿的性格好像有些变了,不再那么开朗健谈,而显得有些阴郁。

顾风尘摇摇脑袋,止住思绪,无论如何,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运功休息了一会儿,体力尽复,便叮嘱两个女子几句,抬腿上峰。

峰下只剩两个女人,白京京似是极怕晴儿,离开她好几丈远,也不敢来看她。晴儿明白她的心意,是怕自己在顾风尘面前说起一些不好的事,顾风尘侠义心肠,一旦知道了,后果如何不可想象,虽然顾风尘曾说过不计较,但世上又有什么是保得定的?

晴儿心头冷笑,便道:“你不用怕,如果我说你坏说,路上便有的是机会。”白京京颤着声音道:“我不是怕你说起,而是怕我自己。”晴儿道:“怕你自己会杀了自己么?那可奇了。”

白京京摇头:“我以前作恶很多,得到报应是一定的了,我是怕报应会牵连到他身上,他是天下最好的人,被我连累,太不值得。”晴儿冷笑:“他是最好的人么?我却没看出来。我只知道,若不是他杀了我未婚夫,我就不会守这望门寡。”

白京京道:“他不是爱杀人的人,又怎么会杀你未婚夫?这其中一定是误会。”晴儿道:“误会也好,本意也罢,总之他杀我未婚夫是实。我恨死他了。我以前帮过他不少忙,他却恩将仇报。”

听了这话,白京京脸上泛起一股甜蜜之色:“他可不是恩将仇报的人,要我说,他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呢。”

晴儿冷笑:“我没看出来。”

白京京将自己骗顾风尘的事讲了,晴儿听得直皱眉,最后道:“八成是他伤得太重,心智迷乱了。娶一个害得自己要死的人,亏他想得出来!”白京京抬头看看这座高峰,忽道:“你一定见过这位泠教主,跟我说说她怎么样?”

晴儿站起身来:“边走边谈吧,说句实话,我不认为你想见到她,如果见到了,你不会好过的。”

不提二人上峰,单说顾风尘,他展开轻功,一路奔上来,没跑到山腰,便听得左近密林中飞起一声响箭,他心里明白,红莲教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向上面报信了,用不了片刻,便会有人出来拦阻于他。

想到此,他潜运内功,游走全身,随时准备迎击。

果然刚刚来到上一次与舍得道人比斗的大殿前,便看到一人虎视眈眈地站在那里,喝道:“什么人敢来搅扰光明顶……啊哈!”

顾风尘自然认得此人,正是轻功天下无双的超影候雪无痕。此时的雪无痕也已看清楚是顾风尘,他自从西湖会后,已从铁芙蓉口中得知是顾风尘伤了教主,夺了宝甲,立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顾风尘撕个粉碎,此时见了,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也不多话,身子一飘,如鬼似魅般的欺近,抬手一拳,便打向顾风尘前心。

雪无痕用上了自己的绝学“空谷神功”,只要被他打到,中拳之处便会血脉不流,经脉不通,着实厉害。

顾风尘侧身一闪,叫道:“超影候不要动手,我是……”雪无痕轻功无双,足不沾地一般又欺上来,真是如影随形,顾风尘刚刚站稳,雪无痕第二拳已经打到了。

如此迅猛的攻击,顾风尘无暇再叫,他更不想伤了雪无痕,只求尽快摆脱他,冲上峰顶去救泠菱。

可无论顾风尘前冲后跃,左冲右突,始终逃不开雪无痕的追击。要知道在狭窄的空间之内进退自如,雪无痕在江湖中已不做第二人想,顾风尘想要摆脱,难于上青天。

二人缠斗片刻,顾风尘越来越着急,但苦于无暇开口说话,只要他一开口,心神稍分,雪无痕便有可能伤到自己。要知道雪无痕的空谷神功着实厉害,没有人想被他打到。

眼见不能脱身,顾风尘也急了,暗想说不得,只好全力迎击,先过他这一关再说。于是顾风尘突然运起全身内力,以拳头对拳头,硬接了对方一拳。

砰的一声响,拳拳相交,顾风尘身子晃了晃,没动分毫,而雪无痕则倒退三五步,被震了出去。

若论内力,雪无痕自然不是对手,他的空谷神功虽然厉害,可遇上了内力比自己强太多的人,也无法发挥作用,这一拳的威力被硬生生堵截住了。

顾风尘见他被震开,心中松了口气,刚要开口,雪无痕身形一转,闪电一般又射了回来,这一次转到了顾风尘身后,挥拳打向他腰间。

要知道雪无痕的轻功,那是神出鬼没,他虽然被顾风尘震退,但足尖一旋,硬是将顾风尘这一拳的劲力化为助力,因此比平时又快了三分,整个人如同踩了冰鞋在冰上滑冰一般,迅捷无比。

顾风尘这一拳,似是打醒了雪无痕,他不再与顾风尘正面对拳,而且展开身形,围着顾风尘绕起圈子,每一拳都打向顾风尘不易防守的部位。

如此一来,顾风尘大落下风。他的轻功虽高,却无这般灵动,目下只能挨打,想要反击一招,却连雪无痕的衣角也碰不到。

二人再缠斗片刻,顾风尘实在心焦,暗想这般打下去何时是尽头,真若被缠在此地,时间一长,红莲教高手如云,再聚拢过来,自己更难脱身,泠菱的性命多半不保。

他看看向上的石阶,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此时雪无痕又是一拳打向他后心,顾风尘不再转身招架,而是发足前冲,向石阶上奔去。雪无痕见他要抢上峰去,以为他要对教主下手,哪里肯放,足下一点,便欺到了顾风尘一尺之内。

顾风尘好像已铁了心,再不回头,脚下只顾疾奔,而回过手来,呼的一掌向后拍出。

这一掌力道凶猛,雪无痕想要闪避,此时二人已到了石阶之上,山道十分狭窄,腾挪不便,只得硬接。

砰的一响,雪无痕被震退数尺,幸亏他轻功厉害,眨眼间又追上来,而顾风尘如法炮制,又是一掌拍出。

如此一来,顾风尘已是大占便宜。他的前方,左右两面已不用顾及,只须提防着身后的雪无痕便可。而雪无痕落在身后,地势又低于顾风尘,只能仰着头打,而顾风尘向下发掌,无比方便。

雪无痕气得五内生烟,只是任他暴跳如雷,却始终冲不破顾风尘这一掌之力。陡自落个跟屁虫的架式。

只片刻之间,顾风尘已向上抢出上百步。

雪无痕见情形不利,便要行险。他纵身一跃,欲从顾风尘头顶跳过去,将他挡在山路上。可顾风尘猜透了他的心思,向头顶上连出两掌,雪无痕身在空中,不敢不架,只得出拳相迎,顾风尘掌力惊人,将雪无痕硬生生震起数尺之高,虽然没有伤到他,但等雪无痕落地时节,仍旧在顾风尘身后。

只见二人一前一后,前者向后发掌,每发一掌,后者便要接上一招,而每接一招,都被震退几步。

就这样来来往往,进进退退之中,顾风尘已然抢上了峰顶,来到了三座大殿之前。

他刚刚站定,大殿之中已经闯出数人,便是铁芙蓉周错舍得等三个。这三人一见顾风尘,也不打招呼,上前便攻。

身后的雪无痕也跃将上来,四人分为四面,将顾风尘围在核心。

这四人绝非商丘城中那些群豪可比,哪一位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武功更是奇异万方,四人齐攻,顾风尘便招架不住,只好凭着一股无敌的内力修为,与对方硬撑。他将双掌舞开,每击出一招,都是气势威猛,将来袭之人迫退。这四人任你武功高强,却绝攻不到顾风尘身周一尺之内。

但顾风尘这般打法,太耗内力,用不着片刻便会内力衰竭。

顾风尘自然知道,一边发出刚猛无俦的掌力,一边沉声喝道:“诸位前辈听了,顾风尘此来,只为救泠菱主性命,绝无二意,以前西湖之事,在下实属无奈之举,个中情由,容我日后再讲,此时泠教主命在旦夕,我已带来了解药,倘若诸位再缠斗不休,误了泠教主性命,诸位可就是红莲教的罪人了。”

铁芙蓉冷笑:“你花言巧语,我们如何信得!”

顾风尘道:“在下如有虚言,甘愿就死。死后轮回转世,变为猪狗。只求诸位罢斗,先救泠教主吧。”

诸人见他发了毒誓,对视一眼,都缓了进攻之势。他们也怕顾风尘先以言语蒙骗,然后猝起偷袭,因此只是稍减攻势,并未住手。顾风尘看了出来,叫道:“你们若不信,我先收手。”

说着他赫然收了掌力,直立当场。

剧斗之中猛然收势,实在险过剃头,四人攻来的招式尚未停止,见他收了掌力,不像有诈,也急忙收式。

场中一时静了下来,只见顾风尘胸前顶着一枝长剑,那是舍得道人的兵器,已堪堪刺破衣服,周错的拳头只停在顾风尘后脑,几乎触头发,只要他再前进半寸,顾风尘的脑袋便会成了烂西瓜。铁芙蓉与雪无痕的掌拳也离他的要害差之毫厘。

四人见他果然不诈,便同时收手,却不撤围,铁芙蓉问道:“你的解药在哪里?”顾风尘道:“在我身上。”他掏出包着花根的油布包,递了过去:“这花根用水煎煮半个时辰,将煮好的汤水给泠教主服下,每三个时辰服一次,十二个时辰之内,定见奇效。”

铁芙蓉正要伸手接过,突然听到后面一人冷冷地道:“且慢。”众人回头一看,殿前正站着沈柔。

她目光如寒冰,盯着顾风尘:“顾先生此来,真是好意么?”顾风尘道:“自然,在下只为救治泠教主而来。”沈柔道:“可你又是从何得知我们泠教主中毒的呢?”

顾风尘一愕,暗想此事说来话长,是否要将英天傲等人说了出来,可如此一来,自己便会和白莲教扯到一处,沈柔等人定然不信自己来救泠菱,可若将晴儿说了出来,那更是大大的麻烦。四大世家本就同红莲教势如水火,四大世家送来的解药,哪个肯信。

他这一犹豫,沈柔便冷笑道:“我泠教主中毒一事,只有在场的几人知道,此外再无人得悉,可顾先生非但知道泠教主中毒,连解药也带了来,还深知其熬制之法,难道说……”

用不着她再说下去,铁芙蓉恍然大悟,接道:“难道说下毒的便是你?”雪无痕道:“不错,你定然是在西湖会上,趁教主受伤之时,下毒害她!又生怕她救得活了,一不做二不休,再拿更毒的药来害她是不是!”

四个人本已收势,如今再次运功,便要合击。

顾风尘愕然怔在当地,叫道:“诸位不要错疑,在下实无恶意,只是来……”四人不由分说,又攻了上来。顾风尘将解药揣好,随手招架,五人又打在一处。

此时晴儿与白京京还未上得峰头,顾风尘便无后援,他仍旧使出神功,迫得几人近不得身,心头暗想:这几人已经生疑,事不宜迟,唯今之计,只有硬闯了。

想到此,顾风尘突然向着正面的舍得道人大喝一声,一拳向他面门打去。舍得道人侧身一闪,手中长剑刷的一声,向顾风尘腰间挑去,这一招连消带打,很是精妙,顾风尘并未后退侧闪,居然向剑锋上迎去。

舍得道人见他要以身试剑,心头一愣,剑势稍缓,顾风尘肩不动臂不摇,只将狼腰一扭,硬生生地错开了数寸,已闪过剑尖,同时身子与舍得道人擦肩而过,冲出了包围。

此时顾风尘的身形骤然加快,只一闪身,已到了沈柔面前,沈柔站在大殿门前,已是最后一关,顾风尘知道她心机武功均是一流,丝毫没有小看她,运起全力,呼地一掌打去。

沈柔似也料到了这一招,居然不闪不退,手腕一翻,又然多了一柄短剑,当胸便挑,丝毫不顾及自己,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顾风尘万没想到这位娇小柔弱的女子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的招式,他可不想同归于尽,百忙中向上力跃,只听裂帛声响,自己的衣服被剑尖划开了一条口子,幸亏他应变极时,否则已是开膛之祸。

后面诸人见了,知道他要去后面找泠菱,怒上心头,一齐追来,其中雪无痕自然最快,一飘身已到了顾风尘身后,挥拳便打。

顾风尘左掌拍出,对了他一拳,借着这一拳之力,身子闪进了大殿,向后面奔去。红莲教诸高手怒喝着追来。

顾风尘闯到后面,直奔那座小楼,那里曾是泠菱居处,自己以前曾在此养伤,因此认得。他跃过花池草木,翻身便上了小楼,迎面正碰上一人。

这人正捧着一只碗出来,迎面撞上顾风尘,不由得惊叫一声,手中瓷碗落地,摔在楼板上,发出一声响。

顾风尘抬眼一看,正是那位侍女瓶儿,以前曾服侍过自己的。瓶儿一见是顾风尘,也呆愣在那里,顾风尘急问:“泠小姐在哪里?”

瓶儿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向屋子里扫了一眼,顾风尘心中明白,推开瓶儿便闯了进去。此时雪无痕等人也已追至楼下,瓶儿大叫一声:“你们不能上来……”

沈柔将手臂一横,挡住余下几人。雪无痕怒道:“你做什么!教主现在昏迷不醒,丝毫无抵抗能力。”沈柔不答,只是淡淡地道:“他已进去了,如果真要杀教主,你能拦得住么!”

雪无痕道:“我们不进去,就更拦不住了……”

此时忽听峰头传来一阵哨声,又似有人来袭。周错怒吼一声:“居然还有援兵,你们几人去救教主,我去结果了他们。”

雪无痕还想上楼,沈柔将他拉起便走,退向大殿。雪无痕急了,说道:“你难道想让教主死么?”沈柔道:“相信我,教主死不了。顾风尘也不像是来杀她的。”雪无痕疑道:“你怎知道?”

沈柔道:“不必问了,去前面看看出了何事。”

这几人中以沈柔最为足智多谋,众人见她如此镇定,也不觉心安,于是都退出来,走出大殿,来到峰头。

此时十余名教众正与敌人斗得热闹,中间围住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孩子手中执着一大网,已将所有人的兵器都夺了下来,扔到山下。

沈柔见了这女孩子,喝了一声:“都住手。”教众退了下去,那女孩子见了沈柔,嘻嘻一笑,说道:“想不到会是我吧。”沈柔道:“你好像来得早了。”那女孩子道:“那是因为,有一件突然发生的事,让我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听她这么说,沈柔道:“那好吧,请随我来。”那女孩子四下看看,问道:“好像在我们之前,还上来了一个人吧。”沈柔道:“不错,我带你去找他。”

再说顾风尘,他闯进小楼里,推开屋门冲进自己曾经养伤的屋子,只见屋子里静悄悄地,香气环绕,床帘低垂,顾风尘三步并做两步,抢到床头,一把掀起了床帘。

床上居然是空的。

没有人!只在雪白的枕头上,还留着几丝长长的黑发,那定是泠菱的。顾风尘大惊,暗想难道泠菱已死?

他颓然后退几步,几乎一跤摔在地上。此时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心丧欲死。

顾风尘缓缓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睁大双眼,眼神越发地迷茫起来,连身后响起的脚步声,也未曾听到。

一只春葱般的嫩手轻轻搭到他肩膀上,然后耳中便响起了一声熟悉的语音:“你来了……”

顾风尘身子剧震,霍然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人,面容美艳无方,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如同一枝摇弋多姿的莲花,无比的清纯。

泠菱!

顾风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站起来的,仿佛在梦中一般,竟痴痴地来了一句:“我也已经死了么?”泠菱向他微笑着,伸手来摸他的脸颊,顾风尘恍如不觉。

“啪”的一声响,泠菱五根春葱般的手指在顾风尘脸上留下了五条印迹。

好一记耳光,将顾风尘抽得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摸摸脸皮,好疼,这才知道不是做梦,不由得又惊又喜:“菱儿,你……你好了,你的毒解了?”

泠菱的声音冷如冰霜:“让你失望了吧。”顾风尘高兴得几乎跳跃起来:“怎么会?我怎会失望,我真心盼着你没事,现在你果真没事了,我高兴得……高兴得很,简直太高兴了。”他几乎已是语无伦次。

看着他跳猴一般地上蹿下跳,泠菱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顾风尘从怀中掏出花根来:“我听说你中毒了,特来送解药给你。”泠菱一把将花根夺过来,扔到桌上:“多谢了,请回吧。”顾风尘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闭门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我……我……”

泠菱道:“还要我谢谢你么?”

顾风尘连连摇手:“不必,不必。我……这就走……”

他像是没有主心骨,魂不守舍一般向门外走,可走了几步,又回过味来,转身问道:“你的伤好了么?”泠菱道:“好了。”顾风尘见她的回话总是将路堵得死死得,一时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觉得十分尴尬。好容易才想起一事,便结结巴巴地道:“哦,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很重要的事……”

泠菱道:“我不想听,你出去。”

顾风尘道:“此事关系你们红莲教的生死存亡……”

泠菱冷冷地道:“红莲教生死存亡,用不着别人插手。”顾风尘每句话都被她挡回来,一时堵满胸膛,一肚子的话不知该从何说起,憋得相当难受。

可泠菱仍旧一副对待陌生人的面孔,眼神也不起丝毫波澜,平静得让人可怕。

顾风尘叹息一声,知道她已被自己伤得太苦,无论自己说什么,她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了,只得暗自气苦,迈步便要出门。

便在此时,楼上来了三人,开门进了屋子,正是沈柔带着两个女人,无疑便是晴儿与白京京,几人打个对面,晴儿与沈柔神色不变,白京京一眼瞧见泠菱,不由得一愣,又见她美艳无双,稍稍有些自惭形秽,但这也只是一刹那,然后她便挽住顾风尘的手臂,亲热地叫了一声:“丈夫,这位便是你说的泠教主么?”

顾风尘听她叫自己丈夫,脸皮一下子涨成红紫,支吾几声,偷眼向泠菱瞧去,但见她神色不变,脸上仍旧冷冷地,没有任何表示,心头如遭雷击一般。

沈柔对顾风尘道:“顾先生还有何事?”顾风尘只好道:“既然……泠教主已经无恙,在下……告辞。”说罢带着白京京向外便走。晴儿却伸手拦住,瞟了一眼泠菱,道:“既然来了,如何不介绍一下新娘子啊?”顾风尘干咳几声,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继续向外走。

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他实在无法自已。他有些悔恨当时做出娶白京京为妻的决定,但木已成舟,说过的话岂可不算数。只是对泠菱无法启口。如今见她已然解了毒,心下十分疑惑,却也没必要多问,不如就此下了黄山,自寻去处。

此时,顾风尘完全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他带着白京京走出屋子,又遇上瓶儿,只好低了眉眼,默不作声地擦肩而过,只听瓶儿在后面冷笑:“负心汉,没良心,早晚遭雷劈。”顾风尘听在耳内,如同针刺心头,白京京听不顺耳,想要反唇相讥几句,顾风尘一拉她手臂,阻止了她,二人快步下了小楼。

正要向前殿转去,只见沈柔从楼上跃下,挡在身前,说道:“顾先生且慢走,我有话要说。”

顾风尘道:“请讲。”沈柔道:“既然我们拦不住顾先生,让你知道泠教主无恙,足显得你很关心她。我只求顾先生能严守此秘密,不让外人知悉。”顾风尘道:“你是说,泠教主复原一事,不希望我对别人讲起么?”

沈柔道:“正是,至于为何要如此,乃我教机密大事,尚不能说给你听。”

顾风尘点头:“我答应,况且,我想说也无人会听。”说完便要告辞,可又想起一事,问道:“跟我来的那位姑娘,她也一起走么?”

沈柔道:“她不走,有事要与我家教主商量。”顾风尘一皱眉,问道:“你们为何要留她在此?难道你们认得她么?”沈柔微笑道:“南宫世家的南宫晴姑娘,我们自然认得。”

顾风尘一惊:“你们知道她是南宫世家的小姐?”

沈柔道:“那有什么奇怪!她来是与我教谈判的,所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放心,谈完了,我们便送她下山,保证不会少一根头发。”

顾风尘只觉得心头一阵疑惑,有不少问题想问,但沈柔说完了,已返回小楼。顾风尘只得带了白京京,出得大殿来。

殿前已是空无一人,雪无痕他们也不知去了哪里。面对着云海苍茫,松风啸耳,顾风尘长叹一声。白京京道:“为什么叹息?想是没地方去了是吧。”

顾风尘道:“也并非如此。”白京京眼珠转了转,笑道:“我知道了,你的心上人没给你好脸色,显然记着你的仇哩。”顾风尘道:“她若记仇,倒还好些,可现在……她看我完全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我想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这多半是最后一次会面。”

白京京道:“我想你错了。她定然还记着你的好。”

顾风尘苦笑:“用不着安慰我啦。”白京京道:“我不是来安慰你,女人看女人,总归要比男人明白得多。她对你像个陌生人,那是因为她恨你,女人的恨,就是爱。就是还爱着你的表现,如果她已经不爱你,待你会像普通朋友一般,给你端茶倒水,那样,你们才算真的完了。”

听了这话,顾风尘也不知心里什么滋味,他轻轻握住白京京的手,道:“京京,你知道我爱她,她也爱我,心里肯定不好受。可这是我的真心,改变不来的。你……受苦了。”

白京京神色黯然,悄声道:“我知道,一个男人真正爱上一个女人并不容易,他们之间会有很多难以忘怀之事,这往往是天意,勉强不来。不过你放心,我挺得住。”

二人相视无言,半晌之后,才缓步下峰而去。

不多时来到山脚,于密林中寻到马匹,拉马缓步而行。此时二人是真正的无处投奔。只要出了红莲教势力范围,多半就会有江湖人前来围攻,要知道关于顾风尘的格杀令尚未通传取消,众人都知道他还活着。

可总也不能赖着不走,白京京沉吟道:“风尘哥哥,实在没有地方去,你就跟我走吧。”顾风尘道:“去哪里?”白京京道:“去我的地方,我在金陵有一处买卖,也有一所宅子,足够我们过活的了。”

顾风尘道:“金陵自古繁华,武人众多,早晚会给人认出来。我倒不怕,只是须连累了你。不要说你有一处买卖,便有十处,也给人砸了。”

白京京道:“我想过了,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江湖人肯定认为你会向偏僻的地方去,我们到了金陵,肯定大出他们的意外,说不定会很安全呢。”

顾风尘还是摇头,正在此时,忽听马蹄声急,小路上来了一伙人,远远看到顾风尘,都叫:“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听声音都是女子,顾风尘不禁一怔,举目看去,只见当先一匹马上坐了一个女人,奔得近了才看清楚,正是碎心城主花月痕。

顾风尘见了花月痕,心头升起一股温暖,他知道,这位花城主对他始终都心存感念,可谓知已。

花月痕奔到近前,跳下马来,迎面就跪了下去,后面诸女也跪了一片。顾风尘急忙将花月痕扶起:“花城主,如此大礼,岂能当得,诸位姐妹快快请起。”花月痕拉住顾风尘,上看下看,眼睛里淌下泪来。

顾风尘道:“不必担心,顾某好端端的,既能吃也能睡。”

花月痕道:“自从那日青苗镇一别,恩人远去之后,我寻思良久,总是放心不下,总算思得一法,跑到红莲教来。”

顾风尘一惊:“你来红莲教做什么?”花月痕道:“我求泠教主派人去保护你,可是……她并未答应。我去过两次,她便不许我再上峰,我也铁了心,只要她不应,我就天天来求她。”顾风尘大为感动:“如此说来,这些天你一直在此了?”顾风尘大为感动。

花月痕道:“天可怜见,今日我手下一人看到了你进山,我实在不信,因此赶来,没想到这是真的,恩人福大命大,日后必有作为。”

顾风尘苦苦一笑:“哪里,能保得住命,已是天幸了。”

他将白京京拉过来,介绍给花月痕,花月痕曾与白京京有过一面之识,未曾深交,但听顾风尘说白京京是自己的妻子,不由得暗中皱眉。白京京在顾风尘养伤时曾听他说起过与花月痕的交情,于是做个万福,对这位花城主极是尊敬。

花月痕心下疑惑,便向白京京告了罪,将顾风尘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娶了她?你不知道她的为人么?”

顾风尘将那天的事说了,花月痕叹息一声:“这也是天意。白蝎……白京京其人虽没走正道,却也没听过她如何风流,对贞操还是看重的,只是行事手辣了些,也罢,希望跟了你,能改邪归正。”

说罢拉了顾风尘回来,问白京京道:“现在整个江湖都在追杀恩人,今日看来,红莲教也容不得他,唯今之计,只有去碎心城了,以前我曾力邀恩人前往,恩人怕连累我等,因此不去。今日我再请求一次,愿姑娘也劝劝恩人,碎心城地处巢湖,势力也算不小,只要有风吹草动,我们便可知道,因此恩人去那里,最是安全。”

白京京想了想,认为碎心城确实比金陵要好得多,便同意花月痕的请求,顾风尘从心底里,也不愿离开泠菱太远,所以便点头:“好吧,那就先去碎心城暂避一时。”

花月痕与众女听了,都十分兴奋。事不宜迟,众人跳上马去,向巢湖进发。

路上花月痕觉得几个大姑娘中间夹杂着一个男子,实在惹眼,便忍住笑,向顾风尘建议,是不是可以换上女子衣服,那样方便得多。顾风尘坚决不同意,最后白京京使个眼色,一把抱住顾风尘,本来顾风尘可以运劲震开她,但又怕伤了白京京,正没奈何时,身后众女齐上,七手八脚,将一套女子裙衩套在他身上。

顾风尘哭笑不得,幸好中原女子衣服素来宽大,套在身上倒也不太紧迫,白京京又要给他擦胭脂抹粉,顾风尘宁死不从,最后只得买来一顶大斗笠,周遭垂下黑纱,遮住脸面,将就过去。

装扮完毕,继续赶往碎心城,众人马快,没过几天,便来到了巢湖地面。到得这里,顾风尘终于恢复了原来打扮,花月痕早已派人送上信去,众人来到湖边,已有船只接应,接了顾风尘与白京京,一同来到碎心城。这是顾风尘第二次到此,距离上次他相助碎心城相隔不到数月,众女一瞧是恩人到了,更加兴高采烈,忙不迭地摆宴款待,又见他带了夫人,更是对白京京十分亲热,视作自己人。

这天夜里,碎心城大摆酒宴,请顾风尘与白京京坐了主位,花月痕相陪,开怀畅饮。顾风尘心头郁郁,总想着泠菱,因此没喝得太多,便大醉而倒。白京京与花月痕将他扶进休息。

到了第二天,顾风尘酒醒之后,花月痕给他端来了点心,陪着他吃。正吃之时,花月痕总看着他笑,顾风尘知道她有事,便道:“又在想什么事了?”

花月痕道:“你娶白姑娘,可曾拜过天地?”

顾风尘摇头苦笑:“当时都要死了,哪顾得上想这些。”花月痕笑道:“那便好了。我想了几天,觉得你们不妨在这里成亲,我是说,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大办一次喜事。你看如何?”顾风尘听了,大摇其头:“不好不好。这般大闹,定会被外人得知,到那时碎心城便会因为收留我而成为江湖公敌,我心不忍。”

花月痕道:“那怕什么!恩人便不来时,碎心城一样也为江湖不齿呢。”顾风尘只是摇头,花月痕劝了许久,也没劝动,最后只好说道:“恩人不想办喜事也可以,只是苦了白姑娘,跟着你没有名分。”

顾风尘叹息一声:“我倒宁愿没有娶她,那样她就不会跟着我亡命江湖。”花月痕心思缜密,问道:“以我看,你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对不对?”顾风尘沉默不语。

花月痕道:“我听说过你和泠教主的事,可人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泠教主虽好,可上天非要在你们之间划条银河,那也属注定之事……”

她站起来道:“也罢,我去和白姑娘说,让你平静些日子,再行决定。”顾风尘道:“多谢花城主。让你费心,实在对不住。”花月痕笑了:“你两次救命之恩,已同再造,还说这样的话!”

花月痕一出门,发现白京京就在门外,便拉了她到自己房里,问道:“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白京京点头,花月痕叹息一声:“也难为他了,你不要怪他,恩人是个非常好的人,谁能嫁给他,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白京京羞红着脸,轻轻点头:“我知道。他虽然还没有喜欢上我,可我也很满足呢。”花月痕道:“你别急,过一段时间,恩人的心平复下来,我再给你们操办喜事。碎心城这么多年来,总是走背运,也该来一场喜事冲一冲霉气了。”

一连住了几天,每晚顾风尘都是独自睡下,白京京与花月痕睡在一处,白京京自是无法启口,搬去顾风尘那里,花月痕只是安慰,等顾风尘心情好转之时,她再代为传话,弄得白京京羞红满面。

其实白京京从未与顾风尘有过洞房之乐,仅有的肌肤之亲,也是在顾风尘卧床养伤时,她侍候顾风尘的起居,可白京京遇上了真爱之人,又因为自己的名声不好,便深自收敛,没有丝毫越轨的举动,竟然变成了一个端庄守礼的女子。以前的风骚狠辣性子,早已消失不见。

她深深知道,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爱意,是很难消除的,但她必须等待,从她心里来讲,固然渴望顾风尘爱自己,但终究是勉强不来。不过能与顾风尘朝夕相处,已是最大的幸福了。

过了几天之后,已将近八月中秋,碎心城众女洒扫里外,买办货物,准备过节。

这天正是八月十三,夜间顾风尘正睡得沉,突然被一阵轻微的声音惊醒。他向窗外看看,月光满天,风丝不动,十分宁静,可在这种静谧之中,似有人向屋子潜来。

顾风尘心头一惊,暗想莫不是敌人知道他在这里,暗中来偷袭于他。于是轻轻披衣而起,刚下了床,忽听嗖的一声响,从窗棂间飞进来一样东西,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响,听声音是块石头。

借着月光一看,石头上包着一块丝巾,他解下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随我来。

顾风尘暗自冷笑,心想对方可能是要将自己引到僻静处再下手。他艺高胆大,哪能退缩,便轻轻推开窗子,果然看到十几丈外有人影一晃,向姥山之内跑去。顾风尘跳出来,紧随而上。

二人一前一后,没跑多远,便来到了一处岩石洞之前。姥山岩洞众多,清奇险妙,顾风尘日间没少来游览,地形便是熟悉的了。因此更加不怕。

前面那人到了洞边,见四下无人,便不再跑,静等顾风尘到来。

顾风尘离那人三丈开外,站定脚步,打量一下那人,见是一位女子,黑纱盖面,但身形似在哪里见过,便问道:“你是何人?找我做甚?”

那女子并不回答,只是掀起了面纱,露出真面目来。借着月光一看,顾风尘暗吃一惊,来人正是那位雪衣娘。

雪衣娘淡然一笑:“一别数日,顾大侠身体可好么?”

怎么说人家也救过自己的命,因此顾风尘拱手道:“多承关怀,顾某已无大碍了。”雪衣娘道:“你躲在此地,我还以为你是贪生怕死,现在看来,敢情是登徒子之流,这些天倚翠偎红,艳福可是不浅哪。”

顾风尘正色道:“在下虽不是正人君子,可也并非好色之徒。便有天大的艳福,也不敢消受。虽与碎心城众姐妹相熟,却从未有越轨之举,不知倚翠偎红之语,从何而来。”

雪衣娘笑了:“不必动气,我已然看到了,你守着上百美人,却夜间独睡,如何不是正人君子呢!”

顾风尘不愿再谈这些,便问:“前辈此来,为了何事?”雪衣娘道:“自然有事,不过在此之前,还想问你一句话。”顾风尘道:“前辈有话,尽问无妨。”

雪衣娘道:“你在碎心城,准备躲多久,一辈子么?”

顾风尘道:“自然不是。”雪衣娘道:“那你要躲到何时?”顾风尘叹息一声:“这个……我还没有想过呢。”雪衣娘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为了活命,每日只躲在女人堆里,叫天下人耻笑,就算是正人君子,又有何用!”顾风尘道:“前辈教训的是。可我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只要一入江湖,便会引来无数追杀,我本不惧死,但现在有夫人跟随,一旦误了人家性命,我心难安。”

雪衣娘道:“我此来,便是教你一个乖。如果你听了我的,既不用被人追杀,也不用躲在这里让人耻笑。”顾风尘道:“倒要请教。”雪衣娘道:“与其收藏爪牙,潜踪蹑迹,倒不如飞扬鳞甲,堂堂出山。”

顾风尘道:“什么意思?请说明白一些。是不是还想要我去抢人家的教主之位?”

雪衣娘道:“这是第二步,第一步嘛,你先要自己强大起来。”顾风尘一笑:“这个我倒有些兴趣。”雪衣娘道:“碎心城弹丸之地,高手寥寥,势力浅薄,你在此呆久了,难免暴露行踪,那时天下的厉害人物贪图武林少主之位,定会蜂拥而来,追杀于你。碎心城不但护不了你,还会被你连累,整派灭亡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又于心何忍。”

顾风尘道:“你说得很对。那我该当如何?”

雪衣娘道:“很简单,扩大自己的实力,让别人不敢动你。”顾风尘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雪衣娘道:“将碎心城变做江湖中一大派别,与四大世家与红莲教鼎足而立。”顾风尘苦笑:“我可没那个能耐,就算有,那也得花费好多年时光,耗去无数人力物力,才有可能达到。”雪衣娘笑道:“也许用不着,只要你答应,半个月以内,碎心城便会人才济济,高手如云。”

顾风尘一惊,反问道:“你想把白莲教下的人物,归到碎心城来!”

雪衣娘点头微笑:“你不笨嘛。”顾风尘心思电转:“如此一来,白莲教中人物便可以有公开身份,碎心城便成了他们的幌子招牌,日后有机会称霸江湖时,再恢复称号。”雪衣娘道:“看来你非但不笨,还聪明得很呢。”

顾风尘冷笑:“我如果不答应呢?”

雪衣娘淡淡地道:“那么也在半个月内,碎心城便会有灭顶之灾。当然,这用不着我们出手,有的是人想当江湖少主。”

顾风尘负手而笑:“你在威胁我!可你知不知道,顾某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不怕告诉你,如果你通传江湖,告知我在碎心城,那么我马上离开这里,高举着顾字大旗行走江湖,死到哪儿算哪儿!绝不会连累碎心城。”

雪衣娘道:“如此,则正中我之下怀呢。”顾风尘道:“什么意思?”雪衣娘道:“你一走,碎心城便再无强援,到时候我白莲教接掌碎心城就易如反掌。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看中碎心城么?因为它离着红莲教很近,地势又好,进可攻退可守,乃是一块发王地呢。”

顾风尘怒道:“你若敢动碎心城一砖一瓦,顾某当与你们誓死周旋。”雪衣娘道:“不要动气。有话好商量。况且听我的建议,与你有百利而无一害。”顾风尘道:“说说你的百利。”

雪衣娘道:“首先,碎心城实力大增,江湖人便知道你在此,也不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安全了。其次,碎心城可在江湖中大大出一番风头,又有何不好!再次,碎心城本来在江湖中名声不好,因为都是女子,由你带领诸多不便,可一旦有许多男子高手加入,碎心城就成了一个堂堂正正的帮派,名声上要好听得多。还有,我白莲教虽然暗中养成气候,可始终没有一个合适的首领。我的夫君虽然人才武功均是上乘,但腿脚不便,不能出任教主。其实上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红莲教被人称做邪教,只因高手众多,江湖上也拿它没有办法,可我白莲教不想步其后尘,如果有出头那一日,必然会走正道。到时候称不称白莲教,亦可重新商议。因此,我们觉得由你来率领白莲教,再合适不过了。”

顾风尘听了,一阵茫然:“你们……要请我做教主?”

雪衣娘道:“我们已观察了很久,教中多位重要人物都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顾风尘大摇其头:“我做不来的,你们另请高明吧。”雪衣娘道:“我们也不会勉为其难,做与不做,由你说了算。我知道你深爱着泠教主,可眼下她身中奇毒,卧床不起,而重阳之日,很快就要到了。”顾风尘知道泠菱的毒已经解了,但沈柔曾叮嘱自己不要对人讲,便冷笑道:“那又如何?”

雪衣娘道:“由于事先红莲教大发武林帖,要在重阳之日举行教主接任大典,可如今以她的身体,断然不可能接任了,如此一来,红莲教言而无信,拿着这等大事当做玩笑,以后便传为笑柄,更无法在江湖立足,因此无论泠教主能否起身,接任大典总要开的。可这教主的位子,到时候会是谁来坐呢?”

顾风尘道:“红莲教高手如云,还怕找不到临时的代教主?”

雪衣娘一笑:“可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四大世家到时候也将到会,想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坐着,不来捣乱,绝无可能。”顾风尘道:“这与我有何关系?”雪衣娘摇头道:“你这人太自私了!人家说什么,你总要来上一句,这与你有何关系!可见你总把自己放在首位,别人的事只要与你无关,便高高挂起。”

顾风尘冷笑:“那也总好过去破坏别人的事。”

雪衣娘道:“先这提这个,在西湖会上,四大世家铩羽而归,重阳大典,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找回面子的。据我所知,他们已暗中联络了多个门派,来破坏典礼,争夺教主。”

顾风尘一愣:“四大世家的人要争夺红莲教主?你不是开玩笑吧。”

雪衣娘道:“我跟你说的,没有一句玩笑,你觉得我会大老远跑来说笑话么!”顾风尘道:“四大世家与红莲教本是死敌,红莲教岂会同意由别人来争教主!”雪衣娘道:“喧宾夺主的事,四大世家也不是没做过。况且红莲教以前的规矩,向来是强者为尊。谁的武功最高,便做教主。四年之后再行比斗,因此每代教主为了能继续做下去,只得每日苦练武功,这规矩只是泠御风死前破过一次,将教主之位传与了自己女儿,但也留下话来,如果他女儿不是练武之材,便可废去另择人选。因此以武立教,以强为尊,是红莲教不变的规矩。四大世家自然清楚得很。”

顾风尘不以为然:“就算在典礼上,他们将此事提起,逼着红莲教选出武功最强之人,但他们也没有占到便宜啊,教主的人选,还不从红莲教中择出。”雪衣娘道:“那你便大错特错了,实话对你说吧,红莲教中已有四大世家的人,而且还是重要人物,此人暗中潜伏,为的就是在那次大典中脱颖而出,坐上教主之位。”

这话说出来,顾风尘才真的大吃一惊。

雪衣娘继续道:“如果此人成为教主,你觉得那位泠姑娘还能活几天?”

顾风尘虽然知道泠菱无恙,但她身边有巨奸大恶潜伏,这可是心腹之患,看来此人并不知道泠菱剧毒已解,否则四大世家便不会要他出头了,于是便问:“此人是谁?”

雪衣娘道:“我们也不清楚,这倒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几天前偶尔截获了一只信鸽,是那人给四大世家的秘信,上面并未提及身份。”

顾风尘道:“你告诉我,不怕我给红莲教通风报信么?”

雪衣娘淡然一笑,道:“你已是红莲教的敌人,他们如何还能相信你呢!你去报信,他们会怎么想?只会得出四个字,挑拨离间!”

顾风尘一想也是,便道:“我不能看着泠教主有危险而袖手旁观,以前辈的意思,我该当如何?”雪衣娘道:“接受我的建议,广招人马,重阳那天上光明顶去,夺了教主之位。日后倘若泠姑娘治得好了,你还可以把位子还与她,说不定她会对你改变看法呢。这不是一举两得?”

顾风尘心头一喜,但马上又道:“可我并非红莲教中人,怎么好下场去夺人家的位子?”

雪衣娘道:“谁说你不是?照我说,你最有资格做红莲教主。”

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个铁盒,走上前交到顾风尘手中,道:“重阳那天,只要你亮出此物,红莲教中人自然不会有异议。有了它,你就有资格参与教主之选。”

顾风尘想了起来,道:“这便是英前辈说的那样信物?”

雪衣娘道:“不错,只求你好好保管,千万莫丢失或损坏了,否则不光我们,红莲教中人亦会视你为最大的罪人。”

顾风尘肃然道:“在下谨记。”

雪衣娘又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交与顾风尘道:“你虽然内力惊人,可招式粗疏得太多,与高手对决,难免吃亏,这本册子上的武功,可以使你弥补这个弱点,好好练习吧,你时间不多。”

说完了,雪衣娘飘身而起,如凌波仙子一般,消失于夜色中。

顾风尘捧着两样东西,心头起伏不定。

此时忽听身后有声音传来:“他在这里。”顾风尘回头看去,只见月光下走来两人,正是花月痕与白京京。

白京京跑过来,急切地道:“怎么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又看到他捧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顾风尘道:“方才雪衣娘来过,交与我这两样东西。”

花月痕自然知道雪衣娘的名头,皱眉道:“她来做甚?”顾风尘将方才的事一讲,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看她们的脸色,就知道此举事关重大,不是一下子就可接受的。

白京京道:“交给你的东西,你看过了么?”顾风尘道:“尚未看过。”说着将盒子轻轻放在地上,慢慢打开。

盒盖一开,映着月光,里面的东西竟放射出一道金灿灿的光辉来,三人仔细一瞧,里面乃是一条金光闪闪的手环。手环分为两层,形如观音像中的莲台,上下对称,十分美观。

顾风尘轻轻将手环拿起,觉得入手很轻,不像是金子制成,更不知究竟是何材料所制。白京京与花月痕都是识货的,只看这手环的打造工艺,就知道非同寻常。

白京京见还有本册子,封面无字,便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百花神掌。

她从没听说过这种掌法,便问顾风尘与花月痕,这二人也第一次看到。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三人便一同回到顾风尘房间。

掌上灯之后,亮堂多了,顾风尘让花月痕将手环收好,三人围坐桌边,一同观看那百花神掌册子。

没看几页,三人都热血沸腾,这套百花神掌竟是如此神妙,只是对于内力要求极高,必须要事先修习逆天神功,因此一般人不可照练。硬要修炼时,有害无益。

说是“百花”神掌,实则里面只有九招掌法,是以九种花为名称,分别是梅花掌、梨花掌、桃花掌、雪花掌、杏花掌、菊花掌、桂花掌、兰花掌、莲花掌。每种掌法虽只有一招,却删繁就简,博大精深,既合花名,又出人意表,往往从极不可思议处发掌,再贯注以无上内力,遂成绝学。

顾风尘这数月间闯荡江湖,见过了不少名家高手,他们的武功或堂堂正大,或诡异绝伦,但从没有一人的武功可以与这套掌法相比,这套百花神光看招式,可以归于邪门一路,但运功法门,变化方位,又由邪门归为正途,让人难分邪正,真正做到了危步于刀锋之上而无失其坠。

外人自然不知,这套百花神掌,乃是白莲教创始之后留下的,当时那几位高人创立白莲教以后,又合力创制了一套掌法,一套枪法,掌乃百花掌,枪是恋人枪。其后红白分教,百花掌法由白莲教带去,红莲教则只留下了枪法。因此红莲教绝口不提还有一套掌法。时过境迁,将近百余年之后,江湖上除了白莲教余众与红莲教主之外,极少有人知道尚有一套百花神掌,足可与恋人枪法匹敌。

今日百花神掌重现人间,也属天意,若非顾风尘已修成逆天神功,便是给了他掌谱,也是无用。这套掌法藏于白莲教内,百多年来无人练成,自然是因为逆天诀在红莲教中,无法修成逆天神功的原因。

顾风尘自练成神功之后,自己的眼力领悟力都不提升,因此并不难领会掌法中的妙招。两个女人也十分高兴,一同退了出去,留他一人在屋中潜心练掌。

此后三天,顾风尘足不出屋,尽心研习百花神掌,进境居然很快,这套掌法招式简单,一学便会,但精妙之处在于其变化多端,内力运用出神入化,能在刹那间变至柔为至刚,化至刚为至柔,远比周错的那套“将错就错”拳法高明,顾风尘练了三天,已然学到了第五掌。

到了第四天头上,顾风尘正在练功,突然白京京跑进门来,对他道:“不好了,有人来袭。”

顾风尘收住掌势,问道:“有多少人?”白京京道:“两条船,大约十多个人。湖边已有人发出信号来,花城主已布置下去了。”顾风尘道:“江湖上到底知道我在此地了,去看看。”

二人一同来到湖边,此时花月痕带着人已到了,正望着湖心。那里果然有两条船划来。船头上一共站了十来个人,看打扮都是江湖中人。

一见顾风尘来,花月痕笑道:“区区小事,还用不着你操心,去练功好了。我能应付得来。”顾风尘道:“我知道,只是这些天闷在屋子,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正说话间,两条船已经到了十丈之外。

碎心城有规矩,男人不可踏上一步,那两条船上的人好像也明白,离着岸边有五六丈距离,便不再前进。

船一停下,船头有个为首的道人一拱手,叫道:“敢问姑娘,可是碎心城中人么?”花月痕手下有人应道:“不错,你们是什么人?”为首那人道:“在下万佛洞青佛子,特来拜上花城主。”那女子问道:“你有何事?”

青佛子道:“自然有要事商议,相烦姑娘给通报一声。”

花月痕在后应声道:“我便是花月痕,青佛道长有何事,尽说无妨。”她心头暗自吃惊,因为这万佛洞的青佛子,乃是河西高手,掌中一柄青木拂尘可柔可刚,在江湖中声望不低。此人与碎心城素无瓜葛,今日突然造访,不知何故,若真是的为了杀顾风尘而来,以碎心城的力量,虽然可以对付,但他身后诸人一个个神气内敛,意态不凡,料想武功也与青佛子相差无多,这么多人一齐来,远比上次那伙人厉害得多,碎心城一时恐怕难以招架。

她正在心头惴惴,却听青佛子道:“敢问花城主,顾风尘顾大侠可是在此间么?”花月痕一听,暗想:来了。此时也不能示弱,又一想总归对方是知道他在此,才有此一问,如果不承认,明显是怕了对方,碎心城宁可玉碎,也不能被吓倒,于是便道:“不错,顾大侠是我们的恩主,现正在山上小住。道长找他,意欲何为?”

青佛子一听,呵呵笑道:“如此,我们便来对了。请上复顾大侠,我等众人从今日起,愿归于顾大侠麾下,任凭差遣,绝无二心。”

这话一说,花月痕倒是大出意外:“你们……是来投奔顾大侠的么?”青佛子道:“正是。”花月痕道:“顾大侠正被全江湖追杀,格杀令犹然在目,你们来投奔他,谁会相信?”

青佛子道:“我等之心,可昭日月。倘若有悔,尸骨无存,你们说呢?”身后诸人纷纷道:“不错,我等皆可立誓!”、“投奔顾大侠麾下,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顾风尘心里明白,知道这是雪衣娘派来的人,便跃众而出,拱手说道:“在下顾风尘。”青佛子等人见了,都跪倒在船头上,说道:“我等诚心投奔,愿顾大侠不弃。”顾风尘道:“你们的来意,顾某尽知。在此多谢了,你们来投奔我,便是投奔碎心城,不知你们可愿意么?”

青佛子道:“只要顾大侠为首领,哪个门派我们都可以入得。”顾风尘道:“那好,我便替花城主接下你们。碎心城都是女子,在下一人居住此间,都嫌不便,你们这许多男子,更不能踏上一步了。若听我命,便在巢湖周围暂住几日如何?”

诸人都说好,便向顾风尘行了礼,摆船去了。

这些人一走,花月痕便笑了:“原来你早知道有人要来投奔你。”顾风尘将雪衣娘的话说了,又道:“如此看来,我要暂时坐坐你的城主位子了。”花月痕大喜:“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有心相让,只是你不肯,现在能做碎心城主,也不枉了我以前的心意呢。来来来,我们这就举行接任大礼。”

顾风尘摇头:“我只是暂时坐一坐,重阳会后,立刻奉还,还用什么大礼。况且这几日我研习掌法,哪有功夫管理城中之事!一切从简最好。”花月痕只得答应了,吩咐传下令去,从今天起,顾风尘便是碎心城主。虽不举行大礼,但名分总要讲明的。

此令一传,碎心城众女得知有这样一位厉害人物做了城主,也都十分欢喜。

自这天起,十余天内,每日都有豪杰来投,前后共有差不多一百余人,顾风尘都吩咐在湖边住下,好好款待,自己则日夜练习掌法,终于在第十天上,将全部掌法学得精熟,而运用之妙处,则等着日后用时,再行体验了。

这一天已是八月二十三,离重阳之会只有十余天了。顾风尘每日里除了练习掌法,便是渡过湖去与群雄结纳,他知道这些人暗中身份都是白莲教众,却也不明说。这些日子花月痕早已派出哨马去四下探听,没过多久,一条条探来的消息连珠似地报来。

首先是关于四大世家的。自诸葛仁死后,四大世家未能杀掉顾风尘,自是心头愤愤,然而这终究是私怨,此时重阳渐近,四大世家也有所行动。上次雪无痕单人匹马到见贤庄投递武林帖,诸葛闲云自然要收,这摆明了是红莲教向四大世家挑战,如果介时四大世家不去光明顶,一来显得惧怕人家,二来会在江湖上留下一个不守信用的恶名,因此四大世家是一定要去的。

随着消息的越加详细,已然探知,四大世家的人马已经由商丘动身南来,几位首领中除了诸葛闲云没有来之外,悉数到齐。诸葛闲云不来也是有道理的。首先自己儿子死了,他无论在哪里露面,必然会有无数人向他表示慰问,如此伤心之事一再提起,诸葛闲云的心神不乱才怪。除此之外还有一层,红莲教在中原人眼里,毕竟是邪恶之教派,诸葛闲云作为中原的武林盟主,若亲自前来,势必会传达一个信息,那便是承认了红莲教在江湖中的地位,因此这个场,诸葛闲云无论如何是不能捧的。

只要他不来,中原武林就仍视红莲教为外人,至于四大世家的其他人,并不具备此号召力。看来四大世家的人也是经过细细商量,才做出如此决定的。

至于来的人有多少,一时也无法准确估量,总之不少于二十人,而且个个是江湖中有头有脸,与四大世家关系密切的高手。估算行程,他们最晚也会在重阳前一天,到达黄山。

接下来是红莲教的消息,因为顾风尘与白京京定好,绝口不提泠菱之事,因此江湖上的人大多并不知晓,他们的消息多数来自四大世家,知道泠菱已经中毒,卧床不起,至今不能醒转。而红莲教上下如临大敌,以归去来为首,安排一切,有消息称,红莲八骏已尽数回山,而且有谣传,红莲教一直最为神秘的三才王中的“天王”,亦会在大典上现身。

这个消息可是非同小可,众所周知,“天王”是红莲教中仅次于教主的高手,而自泠御风那一代起,红莲教中的天王便如同鬼魅一般,江湖上绝无人见过。更不知其姓名,当真比神龙还要神龙,不但不见尾,连首也不见。越是如此,人们对这位天王越是惧怕。

现在地王秦唐关尚流落江湖,不知所终,地王归去来固然本领高强,可难免孤掌难鸣,就算加上八骏中的人物,也未能敌住四大世家的高手们,这个当口,天王若真的出现,实是红莲教最大的杀招。

四大世家与红莲教,一方志在必得,一方紧锣密鼓,看似简单的一场接任典礼,必将变得热闹非凡。

此外,便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反应。少林与武当两派虽也收到了请柬,但以两派的正道作风,必然不会派人到会。这倒不用担心别人议论,说少林武当怕了红莲教而不敢赴会,谁都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近几年来少林虽然元气大伤,武当亦无什么极出色的弟子,但家底仍厚实得多,两派不到会,主要是不想掺和红莲教与四大世家的仇怨。上一次两派未应四大世家之请,参与围攻红莲教,这次定然也不会应红莲教之请,前去撑别人的场面。

除了少林武当之外,尚有不少武林中的大派,也都纷纷遣人到贺,其实大家都报着看热闹的心思,这些年来江湖上平静得紧,多少人憋得直撞东墙,想要看好戏,这场重阳大典,正可说是应时而生。

顾风尘听了这些,回到自己房间后,不觉心头惴惴,愁上眉梢。

白京京道:“是为了泠教主担心么?”顾风尘见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在屋,便点头道:“雪衣娘说,泠教主身边有巨恶潜伏,为的就是在大典上夺了泠姑娘的教主之位。只是现在不知那人是谁。”白京京劝解道:“红莲教上下已尊崇泠姑娘,就算那人在典礼上夺了教主之位,红莲教中多半也不会认的。”

顾风尘道:“这个我倒不怕,我所担心的是那人不出现,该当如何?”白京京悚然一惊:“对,如果那人还继续潜伏下去,实在太过危险。他就像混进家里的强贼,一旦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白京京道:“可就算你把这些告诉泠教主,想必她也不会信的。红莲教已视你为仇敌,他们宁可相信你是贼,也不会怀疑自己人。”说着她卟的一笑,羞涩涩地道:“要我看,你还真是一个贼呢。一只色迷迷的小淫贼。”

顾风尘一呆:“我也称得上淫贼?”白京京掩口而笑:“当之无愧。你若不是淫贼,怎么身边招惹的女孩子尽是国色天香?当然,我没算在内。”

顾风尘苦苦一笑:“我只愿从未招惹过她们。”他神色一正:“言归正传,我现在所想的,就是如何把这位巨奸抓出来!你也帮我想条计策,不要管什么规矩手段,只要能成,毒辣点也没关系。”

白京京嘻嘻一笑:“这个我最拿手。不过我不能在这里想,对着你这位大好人,大善人,我可想不起什么毒辣的诡计,我先回屋去了,想出来再告诉你吧。”

说着她喜上眉梢,飞快地在顾风尘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羞红着脸跑了。

顾风尘初时不知她为何如此兴奋,细细一想,不觉得哑然失笑,明白了白京京的心思,她之所以如此欢喜,定是因为顾风尘要她用点毒辣手段,太合她的脾胃之故。

正在此时,花月痕走进来,说湖边群雄送过信来,请顾风尘过去,有要事相商。顾风尘听了,当即前往。

等踏上岸边,青佛子等人早来迎接。这干人住在离湖数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虽是武人,平素倒也守规矩,其中不少以前在江湖中传出过不和的人,到了这里竟也执手言欢,看不出一丝的隔阂,顾风尘自然明白,这些人暗中都是白莲教众,那些不和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进了村子,来到一块大空地中,这里曾是打谷场,现在闲下来了,群雄进住之后,支起了不少帐篷,众人拥着顾风尘坐进了最大的帐篷,然后团团坐定。

此时并无外人,只是二十余名头面人物。顾风尘便问青佛子有何事相商。青佛子看看众人,说道:“城主,再有十余天,便是重阳之会了,至于路上一切所需之物,我们都已备齐,只等开拔。”

顾风尘心想,这等小事,只需捎个口信,便可以了,青佛子不像唯唯诺诺之人,看来还有别的事,于是便道:“除此之外,想必还有其他要事吧。”青佛子笑笑:“当然,有一件事,必须当面禀告城主,我们不敢私自决定。”顾风尘道:“大家给我面子,奉我为主,按我的心意,大家最好兄弟相称,用不着拘泥于形式。有什么话,尽管讲来。”

青佛子看看身边的一人,道:“你得来的消息,还是你说吧。”那人向顾风尘一抱拳,顾风尘认得他,是两天前才来投的,姓江名雄,外号叫混江龙,是江淮一带的好手。便道:“江兄有何事,只管说。”

江雄道:“回禀城主,在下数天前在来投奔的路上,曾遇上过一件奇事,当时也没如何在意,可后来听说,与城主有莫大关系,所以这才斗胆,请城主过来听一听。”

顾风尘道:“江兄有心,顾某多谢了。”

江雄道:“不敢当。在下言归正传。前几日在下由金陵乘船而上,来此投奔,那夜正行到芜湖,准备第二天上岸换马,便夜泊于江边。正到子夜,突然被响声惊醒,张眼一瞧,江上一只大船上放起一枝火箭来,我见是江湖行当,便稍加留心。少时一船驶近,船头张起灯来,三盏灯笼,一红两绿。然后有人站在船头对答,离得较远,看不清楚脸面,只偶尔有江风吹来,听到几句,意思是嫌此处江面上人多,要移船去大江宽阔之处说话。紧接着两条船便顺流而下。我一时多事,左右也睡不着,但换了紧身衣,潜下水去,跟在两船之后。”

听到这里,顾风尘暗道:此人倒也是个闲不住的。

江雄继续道:“两条船离开约有不到十里水里,便泊在江心,那地方再看不到一条船,因此船上的人便松了戒备,张灯的船上有七八个人跳到大船上,约共有二十余人,都在船头坐定,商议起来,他们只看江面上没船,却没注意船底,我已经从水底接近船头,探出头来,偷听他们讲话。因为大船很高,甲板离水面尚有五六尺高,因此他们看不到我。”

众人见他如此胆大,都十分佩服,要知道大江之上偷听,只要被人发觉,逃跑殊为不易。

江雄道:“我听了一阵,大都谈的是红莲教重阳之会,听他们的意思,也是要赴会的,只是这帮人说到要紧处,也加上了小心,声音极低,水面上又波浪轻拍,因此便没听清楚,我正以为与咱们关系不大,要潜下水离开时,突然传下来三个字,使得心头一动。”

一人急问:“哪三个字?”

江雄道:“遁地甲!”

顾风尘闻言吃了一惊:“遁地甲在他们手中么?”他闪电般地想起,那日自己在青苗镇杀死诸葛仁之后,遁地甲仍被对方带去,不知所终。

江雄道:“我当时尚不知道城主在西湖夺得此甲,只知这甲是红莲教秘宝,因此便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细心听下去。上面的人继续道,只要再夺到恋人枪,便大功告成。至于为何要夺此枪,却没有讲明,后来又说已经派出哨马四下探听各方消息,最后约定,此月二十七在宣州城外的寒霜亭相会,再行商议细节。说到这里,船上的人便齐声应允,跳回自己船上去了,我见对方散了,便潜进水里,慢慢游回已船。”

顾风尘问道:“你可曾看见讲话人的样子么?”

江雄摇头:“没有,此人戴着一个鬼脸面具,看不到脸面。”顾风尘吃了一惊:“鬼脸面具!”江雄道:“城主见过此人么?”

顾风尘点头:“就是这鬼脸人带走了遁地甲。”

江雄道:“这帮人肯定不是红莲教的,可亦不像四大世家的人。”顾风尘点头:“不错,他们是另一股势力,手段毒辣,我曾着过他们的道儿,深知其厉害。如果他们也去黄山,到时候肯定会成为我们的劲敌。大家要绝对小心谨慎。”

众人一齐拱手:“遵命。”

顾风尘心头突然一阵激动,他意识到一个机会已然摆在自己面前,自己必须去抓住它,便对江雄道:“他们说的是本月二十七在寒霜亭相会么?”江雄点头:“正是,我绝不会听错。”顾风尘道:“今天是二十三,还有三天,我必须在这几天内赶去寒霜亭。”他对青佛子说道:“请借纸笔一用。”

青佛子不知他要干什么,转手给他拿过纸笔,顾风尘简单地给白京京写了几句,说明自己要去寒亭一行,要她先在这里住着,一切都听花月痕安排。

写完了,他又叮嘱群雄,他走后以花月痕马首是瞻,不要误了去光明顶的日期,自己当在重阳那天早上,与众人在光明顶下会合。

群雄齐声答应,青佛子道:“城主去干事,要不要带着人手?我们这里的人,您尽可挑选。”

顾风尘摇头:“此事我想机密而行,一旦人多了,对方容易觉察,反而不妙。你们不要以我为念,我不会出事的。”

他心中自是另一番想法,遁地甲是他夺来,又失去的。势必要将之夺回,奉还红莲教,此事不好求人相助,只他一个人去,才可安心。

思索定了,他托人将信送给白京京,自己点选好马。北地来的一名胡人将自己的宝马送给他,据说可以日行千里,顾风尘谢过,也不带干粮,只带了数十两碎银,用斗笠将面目遮起,便打马向宣州方向奔去,青佛子等人自去送信不提。

宣州在巢湖东南方向,相隔约四五百里路程,而且中间隔了一条大江,多条河流,时常需要摆渡,因此胡马虽骏,却仍旧跑了三天,直到二十六那天黄昏,才到了宣州城。

找个人一打问,寒霜亭只在城南十里处,顾风尘在城中找客栈歇了,自己吃喝完毕,暗想左右今夜无事,不如先去寒霜亭探看一番,明日多半要有一场大战,兵法所云,天时不如地利,先熟悉一下地势,有益无害。

思索已毕,他小睡了一会儿,听到外面敲过一鼓,便悄悄起身,潜出客栈,向城南而来。此时星光满天,微凉的夜风吹来,极是清爽。顾风尘展开轻功,不多时已经到了寒霜亭。

抬眼看去,寒霜亭就坐落在一条不宽的河流边上,乃是一座鸳鸯亭,形式美观,周围的坐栏漆成红色,里面尚有石桌石墩,亭外有一块石碑,上写“寒霜亭”三个大字,下面题着款,由于天黑,字小看不太清楚。

顾风尘看看四周,环境十分清幽,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外,就只有夜风吹过林梢之音。在亭子东面十几丈外,有一片密林,枝叶茂盛,下面生着灌木,看来并无人进入过。

看到这些,顾风尘心头一动,暗想:明日最好藏身于此,既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又离他们不远,方便行事。只要对方一拿出遁地甲,我便可以从树上跃下,举手便夺。

打定主意,顾风尘又仔细看了一阵,最后断定,寒霜亭内是个聚会的好地方,对方一定在此商议。

算计定了,顾风尘便赶回客栈,第二天起个大早,天刚亮时便出了城,带了些吃食,赶到寒霜亭。他进到林内,找了靠外边的一棵枝叶极为茂密的大树,轻轻跳上树去,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于叶子之内,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由于不知道对方何时会来此相会,因此顾风尘来得很早,给他来个守株待兔。可是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游人,顾风尘有些无聊,索性在枝叶间睡了一觉。

这一天过得极慢,好容易等到了黄昏,亭内最后一个游人也离开了,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火一般,烧了一阵,也慢慢消散尽了。此时只听归鸦声起,成群地投入林中。幸好顾风尘呆的地方是林子的边上,并无野鸟在这棵树上筑巢,因此人鸟之间尚不致有地盘的纷争。

顾风尘已吃饱睡足,他提起十二分精神,仔细观察着动静,将耳朵竖得高高的,一丝不敢大意。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夜色忽然之间就已降临大地。

又等了一会儿,突然顾风尘眼神一动,他已看到了灯光。

没错,就是灯光,闪烁不定,而且是从河上来的。他抬眼看去,河上出现了三五只小船,由于河浅,大船行走不得,因此只能以这样的蚱蠓小舟渡人。

灯光渐近,已来到了寒霜亭下。

小船一齐停住,从船上跳下来十多个人,看样子都是仆人打扮,手中都提着灯笼,上岸之后,开始只有一盏灯笼亮着,不多时,便亮起了二三十盏,这些仆人将灯笼四散挂好,亭子里也挂了几盏,不多时,整个寒霜亭周围照得通亮。

看来这次相会的场面还不小呢,顾风尘心头冷笑。此时他尚有些疑惑,鬼脸人他们的首领诸葛仁,已经被自己杀死,难道对方又选出了新的首领?不知还是不是四大世家的人。

这些仆人挂好灯后,便散入四面的暗影里,顾风尘所在的林子边上,也站了几人,看样子是防止外人进入,顾风尘暗自庆幸,如果不是自己事先进入这里,再想潜得如此之近是非常困难的。

又过了片刻之功,河上又驶来几条船,这次来的约有二三十人,初时面貌看不清楚,等这些人上岸来到亭子附近,顾风尘终于认出,这些人有的便是在青苗镇见过的,虽不知武功到底如何,但一看走路与顾盼的姿态,便知道不是凡手。

这些人聚到亭外,并不乱走动,只是站着不动,看样子还在等人,顾风尘没有看到那个鬼脸人,便知道是等他了。

又过了不到盏茶的功夫,河上又来了一条船,这次船上只站了一人,正是鬼脸人。

小船靠岸,先来的众人上前迎接,鬼脸人也不客气,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可曾有外人在附近?”

一名仆人道:“小人已经扮作游人在此探看许久,并无任何可疑之人,方才又已在周围看过,亦无人接近。”

顾风尘暗自吃惊,心想,一名仆人都如此厉害,知道白天便来此探看,心思周密得很呢,更何况主人了。

果然,那鬼脸人拍拍他肩膀,微微点头,便不再他,向着众人说道:“上次我们决定要商议的事,暂且先缓一缓再议,今夜本人请到了一位朋友,大家都来见见吧。”

说着他向船里一摆手,只见两个仆人抬出来一个大大的木箱,搬到亭前,轻轻放下,鬼脸人道:“打开吧。”两个仆人掀起盖子,从里面扶起一个人来。

这人一出现,顾风尘猛然间瞪大了双眼,一股凉气从脚底直透脑门。

箱子里扶出来的人是个女孩子,生得十分俏丽,光着脚没穿鞋子,如雪的肌肤反衫着灯光,瞧来刺目的白,脚腕上戴着金铃。

晴儿!

只见此时的晴儿像是睡熟了一样,不省人事,亦且被五花大绑,而绑她的正是她自己的那张网。

顾风尘已经猜到箱子里的人定然不是常人,但做梦也想不到出来的会是晴儿。在他印象中,晴儿几乎算是江湖上最精灵古怪的丫头,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别人想要对付她,恐怕最少要长三五个脑袋才行。

他擦擦眼睛细看,没错,那真的是晴儿。

两个仆人左右架住晴儿,不使她摔倒,那鬼脸人从怀中取出一瓶水来,向晴儿脸上一泼,眨眼间,晴儿便醒了过来,抬起了头。

到底是名门之后,颇有大家风范,晴儿一恢复知觉,马上便发现自己已经被绑住了,她稍稍挣扎几下,觉得绑是极紧,而绑索又是自己的那张网,挣断是不可能的了,便沉静下来,向鬼脸人看了看,也不开口,眼睛里亦无恐惧的神色,简直把这当成了一场无聊的玩笑般,泰然自若。

这一点不光顾风尘佩服,连那鬼脸人也颇有些赞许之色。

鬼脸人坐到亭内,两名仆人推着晴儿也进了亭,余人则围在亭外,顾风尘躲在高树上,因此看得一清二楚。

坐定之后,鬼脸人这才对晴儿一笑:“南宫大小姐,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前来。”晴儿淡然道:“不用这种方式,你也根本请不动我,不用客气了。”鬼脸人道:“不错,如果我不是假扮姓顾的那小子,断然骗不了你。由此可见,那小子在你心里,呵呵,分量不一般啊。”

顾风尘心头一惊,马上想起在南宫世家晴儿的房间里,她画自己的像,还写满了“爱”字。当时他已是吃惊不已,现在想来,晴儿对他确是满含着爱意。

可晴儿不像泠菱,泠菱也爱他,或者说曾经爱过他,当她爱上一个人时,会毫不犹豫地讲出来,而晴儿却不然,她表面活泼开朗,实则把自己的心意深深地藏起,如果不是那天他看到了画像,永远想不到晴儿对他意是如此深情,然而晴儿与他在一起时,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顾风尘面现微笑,觉得这些女孩子实在不可思议。

只听晴儿道:“少说废话,你绑我来想干什么?只怕不用说,我也猜得到。”鬼脸人笑道:“久闻姑娘冰雪聪明,且说一说,看猜得对也不对。”晴儿道:“你们的意图,是想用我来要胁顾风尘与四大世家,如果这样想,那可大错特错了。”

鬼脸人似被她说中,顿了一顿,才道:“大错特错?”

晴儿道:“不错,首先说,如果用我来要胁顾风尘,他不会上当。你们已经用碎心城主花月痕要胁过一次,而且出尔反尔,因此你再用我提什么条件,他也不会答应,况且,我在他心目中,本就没什么地位,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尚比不得花月痕,那是他的患难之交。因此你这个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鬼脸人道:“那四大世家呢?”

晴儿道:“我的未婚夫诸葛仁已经死了,你们失了筹码对不对?”

鬼脸人身子一僵:“什么意思?”晴儿道:“我的未婚夫绝不会当你们的首领,去暗中与四大世家为敌,抢夺宝甲,如果他真的这样做,那也一定是你们要胁他,他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其实你们这一伙的真正主人,或许就是你。”

鬼脸人打个哈哈:“算你猜对了,诸葛仁是有把柄落在我手里,而你嘛,好像也有。”

晴儿冷笑:“我出道江湖才几天,你倒说说看,我的把柄是什么?”鬼脸人道:“自然是顾风尘了。你身为四大世家后人,却去与仇人结交,还帮着他夺了宝甲,又指使他杀了你的未婚夫。”晴儿怒道:“你血口喷人!”

鬼脸人一笑:“别发火,如果诸葛仁不是你指使顾风尘杀的,为何他死之后,你并无半点戚容?而且还在夜间,关在屋子里画他的像,每画一张,还写满了许多个字,至于是什么字,我都难以说出口的。”

晴儿一惊:“你……你在南宫世家有细作……”

鬼脸人点头:“说得对,我在每家势力中都有细作,不光你南宫世家,另三个世家也有。你那些画像虽然画过之后便撕毁了,可我的人还是能拼凑出一张完整的来,用不用拿来与你瞧瞧呢?”

晴儿终于怒了,可又说不出什么。

鬼脸人已占据了上风,笑道:“如果这张写满字的画像送给诸葛闲云,你道会是如何一种结果呢?”

晴儿定定心神,冷笑道:“区区一张画像,就能骗得倒诸葛世伯么?你也太小看他啦。我南宫世家与诸葛世家数十年的生死之交,不是你一举手,就可以毁灭得了的。”

鬼脸人道:“或许你说得对,可我,还有后招呢。”

晴儿道:“你敢明说么?”鬼脸人道:“怎么不敢,我的后招,便是那遁地甲。”

顾风尘心头剧震,暗想:宝甲果然在他手里。

晴儿道:“遁地甲?”鬼脸人道:“正是,我把它献给诸葛闲云,还会告诉他,这甲是顾风尘夺来的,而你嘛,就是他的帮凶。你们暗中勾搭成奸,夺了甲想要逃走,却被诸葛少侠发现,追到青苗镇,你用计暗算了你未婚夫,让顾风尘携甲逃去,然后将杀人之罪全推到顾风尘头上。只想等风声一过,便与你的奸夫一同私奔,岂料顾风尘被我追到,夺下了宝甲。这套谎话,我编得如何?”

这下晴儿不说话了。

鬼脸人道:“我把这话一说,再加上你的画像,他就算表面不信,心中也一定在意,我深知诸葛老头儿的为人,要么不做,做就做绝。南宫世家以后还会有好下场么!”

晴儿咬咬牙:“你够狠,可却白费了心思。”

鬼脸人道:“我错了么?诸葛闲云不会相信我么?”晴儿道:“他或许会相信,可我绝不会被你利用,诸葛仁身为下一代武林盟主,顾及的事太多,因此才会听你的,我可没有什么顾虑,只要有机会,便会揭露你的行径。左右南宫世家已经势微,就算被灭了门……哼哼,天下又有几家的香火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呢!”

鬼脸人呵呵一笑:“这个不必担心,我利用你,是不会给你机会来揭破我的。”晴儿一惊:“你要对我怎么样?”鬼脸人道:“我先割了你的手脚筋,废掉你武功,然后再灌你哑药,让你说不出话,只留你一张脸,让别人认识你,就足够了。当然,这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姑娘肯像你未婚夫一样,对我言听计从,我也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顾风尘听得心惊肉跳,对于这干人的手段,他非常清楚,真正是无所不用其极,任何令人发指的行径都做得出来,说要断晴儿的手脚筋,灌她哑药,那绝不是吓唬她。

晴儿的神色也变了变,毕竟她尚未出阁,乃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旦手脚被废,不能说话,那真比死了还难受。她想了想,问道:“你这般对付我,到底为了什么?”

鬼脸人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姑娘肯答应,再好不过了。说实话,我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想请姑娘写封信,将顾风尘诱进套圈,我将他除了,姑娘便可以身得自由。”

晴儿冷笑:“你怕他么?”鬼脸人道:“是有点怕。遁地甲在我手里,他会不顾一切抢回去的。此人一无家世,二无亲友,想抓到他的弱点有点难,只好请姑娘出马了。”

听了这些,晴儿断然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就算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绝不害我所爱的人。”

顾风尘听了,一阵激动。

鬼脸人道:“很好,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他一摆手,吩咐道:“先把她左脚筋割断了。”

晴儿正要挣扎,身后伸来一指,点中她背上穴道,晴儿动弹不得,一名仆人拔出一柄雪亮的匕首,向晴儿狞笑着走来。

眼见情势危急,顾风尘自然不能坐视,他轻轻拗下一小段树枝,运起神功,嗖的一声弹了出去,那仆人手握匕首,刚刚走到晴儿身前,只觉得手腕剧痛,紧接着一股大力涌来,将他手中的匕首震出亭外,他低头一瞧,一段树枝已然贯穿手腕,鲜血直流。

这仆人尚未呼痛,顾风尘已然从树上射将下来,其势如电,等众人看清楚时,他已然跳进亭中。

鬼脸人眼光,一眼瞧见,惊声叫道:“顾风尘……”他似乎真的怕极了,一见顾风尘现身,便翻身倒飞出去,没入夜色中。顾风尘想要追上他,以便得回宝甲,但又顾及晴儿在此,自己若一离开,晴儿难免又被敌人掠去,只得先行救人。

顾风尘亮出双掌,护在晴儿身边,众人一见是他,无不惊骇,又加上首领已惊走,余人尽无斗志,相互看了一眼,发一声喊,都四散逃命去了。

仅仅一刹那,偌大一个寒霜亭,就只剩下顾风尘与晴儿两人,另外还有数十盏灯笼。

顾风尘将晴儿身上的网解下来,与她松了绑。晴儿这次见他,好像十分害羞,不敢正眼瞧他。顾风尘问道:“你不是在黄山么?怎么来了这里?”

晴儿低着头,手指揉弄着衣角,喃喃地道:“人家……人家又不是红莲教的人,不能总赖在黄山白吃白喝啊。”顾风尘道:“方才听那首领说,他假扮了我才捉到你,是不是真的?”

晴儿定了定神,道:“是真的。我下了黄山,忽然听到有人提起你,就在黄山不远处,说是被人追杀,好像还受了伤。我放心不下,一路追了过来,谁知道是个圈套,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假扮了你,我上去看时,被他迷倒了。”

顾风尘道:“他说得不错,如果不用这种手段,是捉不到你的。”

晴儿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一直跟着人家呢!”顾风尘道:“不,我是在跟踪这一伙人,他们夺了遁地甲,我要拿回来。”晴儿嘴里哦了一声,看神情颇有失望之色。

顾风尘道:“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这伙人要胁诸葛少侠,做为他们的傀儡,其心好毒辣。”晴儿却道:“如果不是我,你一定能夺回宝甲的。”顾风尘叹息一声:“这次不行,还有机会。”

晴儿突然道:“我好讨厌这些灯笼。”顾风尘一愣:“为什么?”晴儿道:“因为……照得太亮了,我不想让你看我看得太清楚。”说着拾起地上的石子,一阵飞射,将所有的灯笼都击灭了。

顾风尘不解,只觉得四下暗了下来,借着星光看去,晴儿确是模糊了许多,鼻子里闻到一股幽香,不觉得心头一荡,忍不住想凑过去亲她一下。

魔由心生,顾风尘急忙震慑心神,暗想自己杀了人家未婚夫,又来轻薄人家,岂不是禽兽所为!

正这样想,晴儿突然跳进他怀里,两片温香柔软的嘴唇,已吻上他的嘴。

这一下事出突然,顾风尘绝没有料到,只觉得头脑中轰然一声响,这是他第一次与女孩子嘴对嘴地接吻,关闭多年、几乎已经尘封的情欲闸门在一刹那洞开,喷薄而出的欲望使得他的心理防线几乎在瞬间垮塌。

他猛地一把搂过晴儿,两人开始在一片黑暗中热吻起来。

在河水奔流的潺潺声中,无声的情欲在如火一般燃烧。猛然间,晴儿狠狠一口,咬在顾风尘嘴唇上。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使得顾风尘头脑一清,他几乎在刹那间停止了动作。

晴儿一把将他推开,哭道:“我恨你……我恨你……”

顾风尘慢慢平息着心头的火焰:“晴儿,我对不起你……”晴儿截道:“你不要说,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其实我更恨我自己……”顾风尘道:“我们都……都冷静一点,晴儿,我方才把持不住,你别往心里去,是我不好。”

晴儿已是泪流满面:“不……你很好。”顾风尘道:“我杀了你未婚夫,又对你这样……”晴儿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一直都是好人。我不恨你杀了诸葛仁,我只恨……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风尘心惊不已,不知该说什么。

晴儿抽泣一阵,幽幽地道:“我要走了。谢谢你救我。对你而言,我只是红颜祸水,给不了你什么好运气。”

顿了顿,又道:“你去找泠教主吧,她才是最爱你的人。”

顾风尘道:“我伤她太深,她已经不再爱我了。”晴儿道:“相信我,不然你会后悔终生。”说罢,晴儿慢慢向后退去,她脸上的泪光反射着星光,看来那般清纯而晶莹。

晴儿终于走了,没入了黑暗之中,再不回头。顾风尘呆呆地站在亭中,嘴唇上还残留着余香,与一对深深的牙齿印。

星光满天,水声潺潺,林音轻响,四野茫然。

顾风尘呆立了好半晌,直到天色已然发白,这才向城里走去。他明白,鬼脸人一伙已是惊弓之鸟,不知逃向何方,自己一个人绝难探到消息,只得以后再找机会。况且他知道这些人谈起过黄山的重阳之后,到了那天,可能会在黄山出现,自己等会合了花月痕等人,再行商议也不迟。

回到客栈,顾风尘倒头睡了半天,直到下午时分,才醒了过来,算清了店钱,拉着马出了宣州城。

此时他心头既喜且忧,喜的是按晴儿所说,泠菱还是爱自己的,忧的是自己当如何去做,才可以使泠菱消除对自己的恨意。

这天已是二十八,离着重阳还有十天,他算算去黄山的路程,自己不用急忙赶路,时间充裕得很,于是便慢慢向西南而来,沿途赏些景致,以散愁闷。

路上慢慢走了两天,这天已是九月初一,时当正午,顾风尘跨马正行之间,突然天空秋云漠漠,不多时便淅淅漓漓地下起雨来。此时他走在大路之间,前后皆无村镇,左右尽是些低矮的灌木,无可避雨,便加鞭向前,跑了一阵,衣服已然尽湿,忽见前方有一座草亭,坐落于一处三岔路口,虽已崩坏,却也勉可以避雨,于是便跑过去,将马在亭柱上系了,坐在亭中,见四外无人,便运起功来,不到片刻,身上开始散出水汽,过了盏茶功夫,全身的衣服已干透了。

此时秋雨正绵,看样子一时停不下来,顾风尘眼见四野茫茫,如雾如幕,万千红尘尽沐于雨中,景色也有可赏之处,索性便开了心怀,向包袱里提出酒来,坐在亭中喝酒赏雨。

绵绵的秋雨,无边的古路,孤独的路人,这一切看来,都是那么的凄清萧索。

作者感言

燕歌

燕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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