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武侠 灞陵雪

点击收藏后,可收藏每本书籍,个人中心收藏里查看

下卷 廿六、相看泪眼情难说

灞陵雪 贼道三痴 9699 2021-11-19 08:30:44

菊花山庄距南梢门不过五、六里地,马车不停驶动,老半天了却还未到。

藤原空婵欲火渐熄,伏在顾师言身上微微喘息,然后系好裙带坐直身子,心满意足道:“嗯,很好,实在解恨!”

顾师言整整衣裳,撩开车帘看了看,问:“这都到了哪里了?”藤原空婵瞟着他道:“还是去菊花山庄呀,怎么了,不敢去?怕源薰君和你拼命!”顾师言心生愧疚,心想:“我这都是在做什么!和这女子鬼混,该死!”说道:“我有要事待办,让我下车。”藤原空婵道:“也好,反正已报复过了,不怎么生气了,不去就不去。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顾师言道:“去十六院。”藤原空婵拍着车厢叫道:“听到没有?去十六院。”马车掉头向北。顾师言问:“藤原小姐,那个羽姬一直在菊花山庄吗?”藤原空婵又靠过来,攀着他脖子道:“是呀,源薰君金屋藏娇呢,你还想着她是不是?现在不要想她,想我!喂,唐傻,我带你去日本怎么样?”这女子对顾师言竟然情意绵绵起来。

顾师言让她坐好,道:“藤原小姐,羽姬确实是我的仇人,她下毒害了我的一个好朋友,我要捉住她,让她解毒。”藤原空婵盯着顾师言眼睛,见他神色郑重,道:“原来是这样,不过羽姬整日和源薰君在一起,源薰君有佐佐木兄弟保护,要劫羽姬可难。”顾师言道:“多谢提醒。”

马车停在十六院坊门外,顾师言下车,对藤原空婵道:“藤原小姐请回吧。”藤原空婵问:“唐傻,你还会来找我吗?”顾师言尴尬不已,说了一句:“后会有期。”抽身就走。

到郓王府一问,却道王爷未归。顾师言独自回到杜府,天色已暗,用罢晚饭,便去密室见衣羽,告知鹎蜜极有可能去不成日本之事。玉鬘喜道:“去不成就好,就怕她一走了之,那小姐的身体就找不回来了。”顾师言道:“待尉迟先生师徒二人来到,我求他们相助,捉到鹎蜜谅非难事。”玉鬘欢欣鼓舞。衣羽却只是点点头。自说破真相,衣羽更是极少与顾师言说话。

衣羽不说话,顾师言坐了一会便辞了出来,玉鬘跟出来悄声道:“顾公子,你不多陪小姐一会吗?你不知道,每次你走后,小姐就流泪,唉,我一个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安慰!”顾师言踅回去,拉着衣羽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心里愧悔之极,实不应该这时候还被藤原空婵诱惑。衣羽觉得手心湿湿的,道:“顾训,你不要难过,我很好,我今年十九岁,但看起来像八十岁,但我现在已不再怨尤,还是要感谢老天爷让我在松果山遇见了你,望月叔叔从不夸奖人,但他也说你好。”

顾师言更是惭愧无地,不敢抬起脸来,道:“衣羽,从现在开始,我要尽量陪在你身边,我们还是和赴川途中一样,每晚你握着我的手睡好不好?”话虽说得柔情,但顾师言自己都觉伤感,从前的好时光一去不回,衣羽现在能握的只有他的右手,而衣羽也变得衰朽残年。

衣羽惊慌起来,道:“我不要你陪我不要你陪,我这样子你看多了会厌恶的,连我自己都厌恶,这是鹎蜜的身体,我恨她!”顾师言道:“衣羽,我不在乎你的身体,我只爱你的心。”衣羽凄然一笑,道:“顾训,我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心的,但自从我有了老朽的身体,我也同时有了老朽的智慧,也许是因为我经历了这些事,让我比以前看得透看得远一些,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老妇的身体,纵然她有一颗少女的心。你现在也许不觉得,但时日一久,你会觉得别扭,甚至甚至——”

“衣羽,你不要这么说!”顾师言打断她道:“我可以为你付出性命,你难道还不肯相信我!”衣羽眼泪滴下来,道:“我相信的,所以我又觉得很幸运,这世上有一个男子肯为我去死。顾训,你知道我这些天想些什么吗?我在想佛说有六道轮回,今世我没有做过太坏的事,我若身死,我不会堕三恶道,我还会重回尘世投胎做人。顾训,为了你,我依然要做一个女子,长大成人后来找你,为妾为婢都愿意。就只怕佛说的转世不过是诳语,油尽灯灭,一无所有。又怕喝了孟婆汤,记不得你,寻不到你——”衣羽声音低下去,难以为继。顾师言早已是泪流满面。

玉鬘哭着道:“小姐,你不要说这些话,你是好人,你一定能找回自己身子的。”顾师言拭泪道:“玉鬘说得对!衣羽,我们不需要来世,我们这辈子就要结为夫妻,生儿育女,不离不弃。”

忽见卞虎来报:“顾公子,尉迟玄先生来了,郓王爷也来了,请你立即去相见。”顾师言大喜,对衣羽道:“衣羽,尉迟先生你是见过的,他的武艺出神入化,有他相助,必能成功。”衣羽点点头。

郓王、尉迟玄、云天镜、温庭筠等人俱在大厅,热闹之极。云天镜一见顾师言,快步迎上,拉着顾师言的右手道:“一别数月,未想顾公子竟遭此大难,云某昨日方听温公子说及,甚是痛惜。”顾师言见过郓王和尉迟玄。

尉迟玄眼神平和,道:“顾公子,听说你与吉备真备结仇,究竟为了何事?”顾师言当即原原本本将衣羽之事尽数说出,以及自己断臂的经过。众人听得惊怒交加。尉迟玄须发倒竖,怒道:“这世间竟有如何匪夷所思的惨事,这与杀人害命又有何异!我辈侠义中人,决不能坐视。”云天镜慨然道:“是!”郓王道:“柴岳明柴仙师过几日也要回京了,他想必知道如何破解这种邪法。”

尉迟玄问:“那个鹎蜜现在何处?”顾师言道:“在城南菊花山庄,与日本王子在一起,据说有日本著名武士佐佐木兄弟保护,暗中还有吉备真备手下的白衣侍者守卫。”尉迟玄道:“来去如电行事诡秘的白衣侍者倒的确不可小视,望月研一我就曾与他交过手,要胜他不难,要擒他不易。”顾师言道:“据说望月先生是八大侍者之中最厉害的,另外七个两死一伤,能与我们为敌的尚有四人。”

夜已深。郓王道:“尉迟先生、云师傅到小王府上歇息如何?”尉迟玄道:“不打扰王爷了,就在此间吧,王爷若有用得着尉迟玄之处,尽管吩咐。”郓王听尉迟玄这样说,甚是高兴,道:“奸邪当道,黎民困苦,阉党不除,国无宁日呀!左神策军副使蒋士澄近日频繁调动北军,并借故更换宫城守卫,不轨之心已然昭彰,一旦如‘甘露之变’,又不知将有多少无辜臣民蒙难呀!”尉迟玄道:“王爷何不借藩镇之力对付阉党?”郓王道:“远水不能救近火,若藩镇调兵远来,阉党自然早已得知讯息,这京畿数十万神策军作起乱来,那更是天大的祸事。”尉迟玄道:“尉迟玄草莽中人,不知政事,徒有匹夫之勇,恐怕也帮不上王爷什么忙。”郓王忙道:“小王大有倚重先生之处,这事明日再谈,先生好生休息吧。”

郓王告辞出府,十余名亲随在外守候,这些亲随个个身有武功,郓王在长安城里行走也需这般防备,可见大难一触即发。众人在府门相送,顾师言问云天镜道:“云兄,听说朱邪赤心被贤师徒擒住了,关押在何处?”云天镜奇道:“你如何得知的?”顾师言道:“详情容后细说,先告诉我朱邪赤心何在?”云天镜道:“关押在郓王府中。”顾师言点点头。

送走郓王,顾师言来到萦尘房中,见萦尘正在教山萝下棋,二姝情同姐妹。山萝叫了一声:“顾大哥。”顾师言道:“山萝,尉迟先生他们到了。”山萝“啊”的一声,大眼睛露出紧张之色,问:“那朱邪赤心呢?”顾师言道:“朱邪赤心还关在郓王府。你先随我去见尉迟先生,我帮你求情。”山萝怯怯道:“顾大哥,我不去可以吗?我很害怕见到认识我哥哥的人。”顾师言道:“那也好,你在这里等着。”说罢出门。山萝却又跟了出来,鼓起勇气道:“顾大哥,我还是跟你去吧。”

尉迟玄还在房里饮酒,云天镜陪坐一边。顾师言进屋深施一礼道:“尉迟先生,在下向你求个人情。”山萝躲在顾师言背后不敢露面。尉迟玄道:“好说好说,顾公子是为了朱邪赤心之事吧?请坐下说。”顾师言见山萝缩在自己背后,一坐下她就无处躲藏了,便站着,说道:“在下想求尉迟先生放了朱邪赤心。”尉迟玄浓眉一挑,问:“顾公子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救他?”顾师言正待解释,身后的乌介山萝转出来,跪倒在地,双掌合什,悲戚道:“尉迟先生,求你放他走!”

尉迟玄早就看见顾师言身后跟着一女子,这下子现了身,灯下一看,却是前几日在敦煌遇到的那个回鹘少女?奇道:“怎么是你!”顾师言道:“她就是那颉啜可汗之妹乌介山萝。”尉迟玄大感惊奇,道:“我这两日正向朱邪赤心追问她的下落,那小子骨头倒硬,死也不肯说,她怎么会在这里?”山萝听尉迟玄话里的意思,定然是对朱邪赤心痛加折磨了,心里一急,哭了起来。顾师言怕山萝难堪,扶起她,道:“山萝妹子,你先回房去,我会对尉迟先生说的。”

顾师言待山萝走后,方对尉迟玄与云天镜二人说知山萝与朱邪赤心相恋之事。哪知尉迟玄听罢一拍桌子,喝道:“这女子不识羞耻!朱邪赤心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竟委身于敌,可恼!”

顾师言失色,眼望云天镜。云天镜摇摇头。尉迟玄端起大碗喝了一大口酒,道:“朱邪元翼杀害高仙芝之事我已查明,朱邪元翼确有冤屈,然我生平杀人如麻,拔剑相向之时,也就顾不得该杀还是不该杀了!但这朱邪赤心,我并不想取其性命,只等那颉啜到京,让他兄妹自己了结这其中恩怨吧。”

顾师言道:“尉迟先生,那颉啜大哥若至,朱邪赤心必死无疑,山萝情根深种,只怕也不能独活,还望先生三思。”尉迟玄沉吟道:“顾公子,非是尉迟玄不近人情,实是他二人仇深似海,恶姻缘决无好结果。”顾师言说了朱邪赤心要带乌介山萝出海隐居之事,尉迟玄叹道:“也罢,让他去吧。”顾师言大喜,长揖道:“多谢尉迟先生成全。”尉迟玄一笑,道:“只怕不是成人之美。”

顾师言岔开话题道:“尉迟先生所中蛇毒谅必化解了吧?”尉迟玄看了云天镜一眼,笑道:“天镜,你对顾公子说说。”云天镜道:“高昌大蝮蛇之毒果然无人能解,但那颉啜可汗多方遣人打听,寻到一巫医,那巫医见吾师身中剧毒却夷然无事,大为吃惊,尊称吾师为毒神,说中了蝮蛇之毒三个时辰之内不死者,蝮蛇之毒便已行遍周身,就成了毒神,可以寿享遐年。吾师倒是因祸得福。因问每逢月圆全身关节僵硬如何得解?巫医道‘日饮烈酒三斗,自然无事!’顾公子饮酒也是海量,但想必不能日饮三斗吧,哈哈,吾师又是酒仙了!”

顾师言大笑。三人言谈甚欢,直至更鼓敲过三更,顾师言才告辞。出门一看,小院月光如银,一个少女的身影蹲在一丛木香花下啜泣,正是山萝,一见顾师言出来,慌忙站起身,却不敢问。顾师言道:“好了,明日我便去郓王府把朱邪赤心接来,你和他走得越远越好。”

次日一早,顾师言请云天镜陪他到郓王府去接朱邪赤心。二人来到郓王府,郓王入宫去了。管事领着顾、云二人到了花园西侧一间小屋,门前有卫兵看守。进屋一看,朱邪赤心右腿骨折,夹着夹板坐在椅上,一见云天镜便别过脸去。顾师言上前道:“朱邪大哥,是我。”朱邪赤心回过头一看,道:“你是山萝的朋友顾?”顾师言点点头,道:“是山萝让我来找你的。”朱邪赤心登时叫起来:“山萝她在哪里?”顾师言告知他事情经过。朱邪赤心急切道:“让我去见她。”

云天镜道:“顾公子,朱邪赤心腿骨折断,云某前日就已给他接好,但要痊复还须静养一段时日。”顾师言道:“在郓王府毕竟不方便,还是接到杜瀚章府上,山萝会照顾他。”

王府管事命人用软轿抬着朱邪赤心去杜府。山萝与朱邪赤心相见,悲喜交集自不待言。顾师言去与尉迟玄商议相助衣羽之事,正说话间,忽报郓王爷到。众人去大厅见过郓王。郓王道:“小王今日请尉迟先生、云师傅、杜公子、顾公子、温公子到我府上赴宴,马车就在外边等候,这就请吧。”尉迟玄道:“何劳王爷亲自来请,实不敢当!”

杜瀚章命戚山堂等人好生保护衣羽她们,便上了马车直奔十六院。

郓王府后园紫藤花架下摆下一桌酒,单请尉迟玄等人。酒过三巡,郓王道:“小王今日请各位来实有要事相商,以马元贽为首的阉党蓄谋作乱已迫在眉睫,极有可能劫持父皇,逼迫父皇下旨将南衙素来反对他们的清流尽数赐死,父皇早间与我密谈,深以为忧。”杜瀚章等人俱各悚然,独尉迟玄自顾大碗饮酒。顾师言道:“王爷想必已有对策。”郓王眼望尉迟玄,道:“为天下苍生计,还得请尉迟先生出马。”尉迟玄道:“请直言。”郓王道:“父皇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帮手,万一事发,父皇无法自保,一旦落入阉党手中,父皇便会成为他们的傀儡,这些阉党虽然猖狂,但打着的还是皇帝的旗号,天下各道、节度使又能奈何!小王思来想去,想请尉迟先生屈就,在父皇身边做几日贴身侍卫,其余的事小王自会安排妥当。”说罢,突然起身走到尉迟玄身前,单膝跪下。

尉迟玄大惊,赶忙扶起,道:“尉迟玄山野匹夫,王爷行此大礼可不折煞我等!”郓王诚恳道:“先生是一代剑客,独往独来,小王这不情之请实在有辱先生威名。”尉迟玄道:“尉迟玄答应就是,不过有言在先,这侍卫不能久当,在下九月初九重阳日将登泰山践故人之约。”郓王喜道:“不会久劳先生大驾的,最多一月。”看来郓王对付马元贽已胸有成竹。

云天镜道:“王爷,不如让云某一并进宫当几日侍卫,也好有个照应。”郓王喜道:“小王正有此意。事不宜迟,午后便请两位入宫如何?”尉迟玄道:“只是顾公子那里还有点事——”顾师言忙道:“不急,等柴仙师回京再商议如何相救衣羽之事不迟。”郓王道:“顾公子,你的事小王已为你筹划好了,柴仙师大约十余日就能返京,到时小王请那日本王子赴宴,那些日本武士自然会跟过来,鹎蜜势孤,擒她不难。”顾师言大喜:“多谢王爷!”

郓王领尉迟玄、云天镜二人进宫暂且不提,单说杜瀚章、顾师言、温庭筠三人回到杜府,见门前停着辆马车,不知是谁来了?三人正要进门,那马车里传出一女子的声音道:“顾公子,你回来了,云裳等你多时了。”车帘一掀,蒋云裳跳下车来。

杜瀚章认得她是那日和真修静一起来的那妖娆女子,不是设计陷害顾训的吗,怎么又敢找上门来?问:“顾训,怎么回事?”顾师言眼睛一眯,心里已有了计较,对杜瀚章道:“云裳姑娘也是受了真修修的蒙骗,现今无处藏身,便让她在这里暂避数日吧?”一边曲指在杜瀚章手上弹了一下。杜瀚章会意。

杜府前后五进,大小房间上百间,杜瀚章将蒋云裳安排在最里边一间厢房居住,那一排屋子都无人居住。顾师言对杜瀚章道:“蒋云裳极有可能又是蒋士澄派来刺探的,却还不能确定,若真是来刺探的,我要叫她弄巧成拙。不过瀚章兄,我可提醒你,这女子工于媚术,你魂可别被她勾去!”杜瀚章笑着捶了他一拳,道:“胡说,我可不像你,一见美女就心软。”

其后数日,宫中虽未见异动,但南衙、北军之对立更趋尖锐。杜府中却还平静,蒋云裳也是深居简出,有时会到前院来与萦尘、山萝她们闲话,看见顾师言,她只是笑笑,一副温娈可人的模样。

顾师言大都陪在衣羽身边,这日晚边,他执着管洞箫下到密室。玉鬘喜道:“顾公子,你会吹箫?”顾师言道:“不知道吧,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来得,你以为我只会下棋呀!”听得衣羽轻笑了一声。玉鬘惊喜地看着顾师言道:“顾公子,听到没有,小姐她笑了!”顾师言故意说道:“这可奇了,好像你家小姐不会笑似的?”玉鬘抿着嘴笑道:“小姐只对你一个人笑。”顾师言从怀里摸出一包开心果,道:“因为我有开心果。对了,上次那包开心果被谁吃掉了?玉鬘,是不是你?”

“没有没有。”玉鬘笑道,眼睛看着衣羽。衣羽又笑了一下,却又哭起来,道:“可是你现在断了一臂,再不能吹箫了!”顾师言也觉黯然,强笑道:“我是带来给你吹的。”衣羽接过洞箫,十指伸缩按捺,依旧是那曲《蒹葭》。烛光摇曳,箫音如诉。吹了一会,衣羽停下来喘气道:“不行,吹不了,气息跟不上。”顾师言忙道:“那我明日找一具七弦琴来。衣羽,记得那次在松果山你把琴都折断了,吓我一跳。”衣羽道:“我不想别人动我的东西,而且那个叫郑颢的说话又那么无礼。”顾师言道:“那具琴我也弹奏过,你怎么不生气?”衣羽一笑,不答。

顾师言辞了衣羽出来,在花园里徘徊望月,忽见一个人影往后院匆匆而去,便悄悄跟上。月明如昼,见前面那人身形挺拔,轻摇折扇,一派儒雅派头,却是温庭筠。顾师言心想:“后院只有蒋云裳,温七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温庭筠施施然径去叩蒋云裳房门,门立即就开了,温庭筠进去,门又关上了。顾师言心里冷笑道:“这贱人果然是来使诈的,竟把温七给勾去了,糟糕,温七可不要说出尉迟玄进宫之事!”便坐在院中花圃边等他出来,等了大半夜,温庭筠还不出来,顾师言以为他要在蒋云裳这里过夜了,正要起身回去,却听门“吱”的一声开了,温庭筠出来了,立在门边又与蒋云裳卿卿我我了一番,显得依依不舍。

顾师言跟在温庭筠身后走过两处庭院,温庭筠竟然丝毫不觉,真是迷晕了头了,便上前一拍他肩膀,道:“还在温柔乡吗?”温庭筠吓得跳起来,回头见是顾师言,长出了一口气道:“顾训你想吓死我呀!我还以为是白衣人呢!”顾师言道:“白衣人不可怕,红颜杀手才可怕,哪天你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温庭筠赧然一笑:“你都看到了?来,到我房内说话。”

顾师言跟着温庭筠来到他房内,点亮油灯。顾师言问:“飞卿兄,你没有把尉迟玄先生入宫之事对蒋云裳说吧?”温庭筠道:“你当我是傻子呀!这女子自作聪明,她确想从我口里知道你与郓王所谋之事,但我只作不知,只谈风月,是她勾引我的,你知道,我温七是最不肯辜负美人情意的,所以自然上钩。”顾师言笑了起来,道:“你可要留心点,你别看她是娇弱女子,功夫着实了得,十个温七也不够她杀。”温庭筠扮了个鬼脸,道:“这女子确是尤物,石榴裙下死,我得其所矣!”顾师言正色道:“飞卿兄,我不是唬你,你还是少与她亲近为好!”温庭筠道:“她若要使诈,包管赔了自己又折兵!”

顾师言摇着头,回房歇息去了,心里觉得不妥,蒋云裳在这里总是个祸害,得想个办法把她支走。

次日,顾师言与杜瀚章商议对策。杜瀚章道:“你去问一下郓王吧,或者可以将计就计。”

顾师言来到郓王府,见金吾将军韩约、太原节度使郭行余、凤翔节度使王磐三人在座。郓王道:“无妨,都是自己人。”顾师言便说了蒋云裳之事。郓王道:“蒋士澄既知顾公子回京,不来抓捕反而让蒋云裳来投怀送抱,自是要窥探我等所谋之大事,那个真修静定然知道王归长不再相信他了,看来现在还得着落在这女子身上,让阉党入套!”

四人密谈终日,计议已定。

顾师言回到杜府,杜瀚章与温庭筠在玩投壶游戏,因问顾师言何以在王府呆了这么久?顾师言道:“有一奇事!年初,神策军护军中尉刘泰伦、蒋士澄等上表称魏公马元贽功高德勋,宜加封王爵,宣宗问令狐绹‘外姓封王可否?’令狐绹道‘除非天降祥瑞!’元宵棋会三痴与秦照不是弈出了四劫连环谱吗,马元贽以为这便是祥瑞,想封王,京兆尹罗立言力谏围棋乃游戏之道,算不得祥瑞。马元贽恨在心,思欲报复。岂料近日金吾台禁军来报,含元殿之大铜人常现五彩之色,铜人后背更有群蜂聚集,成一‘魏’字,识者以为此乃魏公应封王之象也。郓王斥之为无稽之谈,命禁军将铜人移至宫墙边,背部靠墙,秘之不使人见。我想这老天岂会眷顾这马元贽,还真要降祥瑞来成全他!”杜瀚章也道:“岂有此理!”

顾师言私下里示意温庭筠把这事透露给蒋云裳。温庭筠喜道:“好,这样我就师出有名了。”顾师言笑道:“蒋士澄使美女计,我们使美男计。”

当夜,温庭筠又去后院与蒋云裳幽会,温庭筠如何与蒋云裳一边交欢一边告诉她铜人祥瑞之事,不便细述。这蒋云裳果然第二日一早就借故外出,想必是赶去报知蒋士澄铜人祥瑞之事去了。温庭筠摇头道:“此女美而妖,却又笨而傻。”顾师言一笑,心想:“上回我还上了她的当呢,那我岂非更傻!”当下赶去郓王府报知此事。郓王双掌一击,道:“好,输赢成败,就在明日!”让顾师言今日就在王府住下,明日一早随他上朝。

六月十八,天色阴沉,却是闷热无比,天边有乌云如山,渐渐增大,看来骤雨将至。宣宗在紫宸殿听政,顾师言作为郓王的亲随在凤凤门外等候。

百官朝拜毕,左班闪出神策军护军中尉刘泰伦,启奏道:“陛下,近闻含元殿铜人身现五彩,有种种祥瑞之象,请陛下移驾观看。”宣宗道:“有这等事?令狐爱卿,你率南衙以下官员代朕前往观看,速速来报。”令狐绹领旨,带着南衙官吏三十余人赶去含元殿。良久,才见令狐绹急急赶回来禀奏:“陛下,微臣赶到含元殿,却未见那铜人有何祥瑞之象!”刘泰伦冷笑道:“令狐大人,只怕你未看清楚吧!”宣宗道:“那就请刘爱卿、蒋爱卿领内官们前去观看,若真有祥瑞,朕当亲往。”

蒋士澄、刘泰伦为首,领着内侍、宦官百余人前往含元殿。金吾将军韩约迎上前来,领着众太监去看铜人。蒋士澄见韩约脸色发白,流汗不止,怪而问之:“韩将军,天气虽热,却也不致如此之甚呀!”韩约嗫嚅道:“小将生性怕热。”蒋士澄素知韩约与郓王过从甚密,当即起了疑心。

铜人高八尺,重逾万斤,乃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收取天下兵器销融所铸,共有十二尊金人,历经千年,今只剩这一尊铜人了。刘泰伦命人去召神策军力士将铜人移出,蒋士澄则四处窥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将含元殿两侧帷幕掀起,见有持斧甲士隐藏在殿后,蒋士澄大惊道:“不好,速退!”率先向宫门外逃窜,守宫门的阍者正要关闭宫门,蒋士澄大喝:“谁敢关门,杀无赦!”众太监一拥出了含元殿。韩约大汗淋漓,手足冰冷,竟不敢命持斧甲士追击。

蒋士澄道:“事急矣,只有挟持圣上才能保全我等性命。”刘泰伦命人急召神策军骁骑营前来护驾,一边领着众太监往紫宸殿飞奔而来。郓王原与韩约商定,事发则鸣钟为号,伏在丹凤门外的郭行余、王磐就会率众接应。这半晌未闻含元殿钟声,郓王心知所谋不成,大惊,急奔至丹凤门叫道:“郭行余、王磐何在?”太原节度使郭行余应声上前,但凤翔节度使王磐却畏缩不前。郭行余领所部精兵五百人怀揣利斧随郓王入宫护驾,这五百兵士是郭行余招募准备带到太原的府兵。顾师言紧跟在郓王身后。

那边蒋士澄、刘泰伦已冲入紫宸殿,对宣宗道:“陛下,郓王谋反,事情危急,请陛下立即回太极宫。”说着就上前扶宣宗下殿,上了车辇。宣宗身不由己,大叫道:“尉迟先生尉迟先生!”听得后殿暴雷也似的应了一声,一人飞身而至,手大臂长,身具异相,正是尉迟玄,一手攀住宣宗车辇,喝道:“谁敢惊扰圣驾!”两个小太监使劲抽打驾车的双马,双马用力,但车轮却纹丝不动。

刘泰伦上前喝问:“你是谁?竟敢阻拦圣驾回宫!”被尉迟玄当胸揪住,随手一扔,刘泰伦摔个半死,挣扎着站起。殿外冲上十余名侍卫,领头的是侍卫统领范早行,刘泰伦大喜,叫道:“范统领,快将此人拿下,送陛下回宫要紧。”原来范早行也是马元贽一党。

范早行知道眼前这人是郓王带进宫的,当即拔出佩剑,二话不说,往尉迟玄胸口便刺。云天镜从后赶上,举剑格开,扭头对尉迟玄道:“师傅,你先带皇上走,这里我挡着。”

范早行瞬息间连刺九剑,剑法甚是了得,云天镜丝毫不惧,剑光如练,逼得范早行连连后退。范早行大叫:“弟兄们一起上,格杀勿论。”那伙侍卫各举刀剑将尉迟玄师徒二人团团围住。尉迟玄眼光一扫,见这伙侍卫俱是庸手,只范早行难对付一点,便道:“天镜,我帮你收拾一个再走。”疾趋而前,右手往范早行咽喉抓去。范早行见他来如电闪,大惊,横剑一拦,忽觉手臂一麻,长剑脱手,咽喉就被卡住。

那伙侍卫见平时威风凛凛的范统领一招之间就被人卡着喉咙拎死鱼一般拎着,大骇后退。刘泰伦催促他们上前,云天镜舞剑拦住。岂料那两个小太监趁尉迟玄松手之机,催动宣宗的车辇往外就跑。尉迟玄不愿伤人性命,随手点了范早行身上大穴抛向众侍卫,赶上车辇,踢开两个小太监,对宣宗道:“皇上,草民背你离开此间。”却见侧殿冲出一人道:“尉迟先生,小将断后。”尉迟玄一看,却是真修静。尉迟玄不知真修静是蒋士澄死党,不以为疑,喜道:“真将军,你助我一道闯出丹凤门。”说罢转身,微微弯腰好让宣宗伏到他背上,突觉气息一窒,一掌无声无息击中他后心。尉迟玄反足踢出,却踢了个空。真修静偷袭得手,双掌一高一低护住全身,狞笑道:“大剑师也不过如此!”

尉迟玄待要开口说话,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方能吐气出声,点点头道:“鹤翔功果然厉害!”蓦然身形暴起,胼掌为刀,向真修静当头劈下。真修静大惊,鹤翔功阴柔掌力摧肝裂肺,中者立毙,这尉迟玄居然只是吐口血就立时反击。真修静自恃内功精湛,身子一挫,双掌向上一分,一招“白鹤朝阳”,硬接尉迟玄手刀。只听“咔嚓”骨头碎裂声,真修静一声惨叫,双手小臂骨断为四截。尉迟玄冷冷道:“今日饶你不死,快滚!”

真修静剧痛之下额头冷汗直冒,耸着肩,提着软软的双手,恶毒地盯了尉迟玄一眼,快步下殿而去。宣宗问:“尉迟先生,不要紧吧?”云天镜逼开众侍卫,也过来问乃师伤情?尉迟玄皱着眉头,道:“这厮好厉害的掌力,竟然击破我护身内劲,伤及我心肺!”

忽见太监们骚动起来,蒋士澄尖厉的声音道:“好,骁骑营的高手到了!”宣宗惊道:“这可如何是好?”尉迟玄过去拉着驾车双马往殿后冲去,云天镜舞剑断后。

作者感言

贼道三痴

贼道三痴

此作者暂时没有公告!

目录
目录
设置
阅读设置
弹幕
弹幕设置
手机
手机阅读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反馈
反馈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