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上面出现了问题。
陆希言暗中恼恨,百密一疏,自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疏忽了呢,敌人查不到丁鹏飞他们,难道不会从采集霍乱弧菌标本这条线追查吗?
要知道,一开始,大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意外的碰上的。
这么关键的因素,他怎么就给忽略了呢,还自诩算无遗策呢,这些日子,自己虽然麻烦不断,都能从容应付,没有太大的挫折,有些太顺了。
此刻他内心是焦灼不已,但是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冷静不波的样子,不能让唐锦看出自己的异样来。
“老袁那边还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能找的都找了,你那个学生,叫柯默的,这两天几乎是不眠不休,除了鞋印和那从杀手身上扯下来的布料之外,没有其他的线索了,但这都是间接的证据,不能证明什么。”唐锦道。
“子弹检测呢?”
“美制柯尔特手枪和勃朗宁1910,这两种手枪在黑市上非常常见,根据弹道和弹头磨损的分析,这些都是不是新枪,所以,很难查出这些人使用的枪支的来历。”唐锦道。
“那就是现在没有其他线索了?”
“目前来说,还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唐锦点了点头,“我下命令,让袁锐他们都回去休息了,干耗着也没什么用。”
“这么一群人进入法租界,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他们至少事先对温莎旅馆踩过点,不然他们是如何迅速的找到我住的那个套房?”陆希言道。
“你是说,旅馆的住客?”唐锦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那可不是靠关系上来的,那是有真正能力的。
“温莎旅馆一直都在对外营业,住客并不多,除了第三层,一层和二层都有住客入住,所以,这些住客当中必定有他们的人,至少在旅馆住过一夜。”陆希言分析道。
“我这就让人去查,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们居然给忽略了!”唐锦着急道。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之前的我们的思路都集中在现场证据上了,忽略杀手对旅馆内布局十分熟悉的这一点,也没往住客方面去想。”陆希言也是刚刚想到“菌种标本”,才打开自己的思路,想到了杀手直奔三楼的包房,这都说明,敌人在这之前已经踩过点了。
而温莎旅馆内外都是巡捕房的人,杀手想要踩点,只有一个办法,假扮成住客住进来,这样才能方便行动。
陆希言不可能包下整个温莎旅馆,那太奢侈了,太浪费了,他只是将第三层给包了下来,一层和二层的客房是正常营业的,只是,三层是住客和旅馆服务人员上不去的。
但是三层不止一个套房,还有其他房间,杀手是怎么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乃是运气好,正好碰到了?
“老陆,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
“嗯,你说的没错,如果他们不派人进来,那从外部侦查的话,我住的那个套房的位置,卧室和书房正对的位置应该是马路对面的天主教堂!”陆希言回忆了一下温莎旅馆附近的建筑和地形。
“没错,从教堂顶部的阁楼,完全能看到套房内的情况。”唐锦当然知道了,这间套房是他自己选的,附近的建筑和地形的情况,他都了然于胸。
“这个距离超过四百米,不利于狙击,所以,他们想要杀我的话,还的直接进入旅馆才行。”
“当初也是因为这个考虑,才选择了这间套房。”唐锦道,“而且只要拉上窗帘,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人。”
“冬天可以,可夏天不行,如果不开窗,里面太热了,我住的那两天,每天都是开窗的,所以,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暴露了自己。”陆希言道。
“现在就是两种可能,一种还是杀手伪装成住客进来踩点,第二,就是从对面天主教堂顶楼的阁楼观察发现你的具体位置,然后直接就行动了。”唐锦认同陆希言的分析,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来,杀手用什么方法确定陆希言在温莎旅馆的具体位置。
“时间还早,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
“也好。”陆希言点了点头。
坐上唐锦的菲亚特518,叫上许清和王霖,一共四个人,朝福煦路与同孚路转角的天主教堂而去。
四个人都是便服,进入天主教堂正门。
今天是星期五,他们来的时候里面刚好正在做一台弥撒,陆希言不信教,至于唐锦,他虽然有一半英国人的血统,但其实骨子里是个中国人,也不信奉这种洋和尚念的经。
只听见里面传来唱诵圣歌的声音,估计这一台弥撒就快结束了,四个人就站在教堂外面等候。
唱诵圣歌结束,这一台弥撒也就结束了,教堂的大门打开,信徒从从里面鱼贯而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陆希言眼前飘过。
是她?
她没有发现陆希言,陆希言也没有开口,他们是来查案的,碰到熟人反而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信仰的选择,他也无权干涉。
“四位教友,下午的望弥撒已经结束了。”陆希言四人进入教堂,一名年轻的神父迎了上来?
“神父,我们不是来做弥撒的,我们是法租界的便衣巡捕,想向您了解一些情况。”唐锦问道。
“这里是公共租界,你们法租界的巡捕查案,怎么会到公共租界来了?”年轻的神父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们的话。
“我们是获得工部局警务处的允许才过来的,神父若是不信的话,可以给工部局的副总董凯自威先生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唐锦直接就把凯自威给抬了出来,反正都要合作的,先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这会儿,齐桓已经跟凯自威见上了,就算电话打过去,估计也没有任何问题。
年轻的神父一下子就被唐锦给唬住了,他虽然是神职人员,自诩神的使者,可对世俗的权力还是畏惧的。
因为他不是神,也要吃喝拉撒睡,还有更多的欲望。
凯自威先生,那是工部局的副总董,位高权重,他这样的小神父只怕连见上一面,说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哪敢给他打电话询问?
再说,不就是配合调查,只要不是违背神职人员的原则,那又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神父,能带我们去教堂顶层的阁楼看看吗?”唐锦道。
“你们要去顶层的阁楼,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群鸽子。”神父脸上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
“神父,我们就想去顶层阁楼看一看,没有其他的要求。”陆希言重复一遍道。
“好吧,既然你们想要看,那就随我来吧,不过,不要吓着那些鸽子,他们是和平的使者。”神父郑重的道。
“神父,能请教一下你的名字吗?”
“布莱恩。”
“哦,布莱恩神父,很高兴认识你。”
“谢谢。”布莱恩神父淡淡的一颔首,领着陆希言一行四人沿着教堂内的楼梯往上而去。
“唐兄,你应该说我们是‘76’号的,估计布莱恩神父就不会问那么多了。”陆希言落下唐锦一个身位,小声的道。
“那可不行,我们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这要是传出去,太丢人了。”唐锦直接就给否了。
“也是哟。”
楼梯是盘旋而上,具体有多少阶,陆希言也没数,但是,他一直低着头,仔细的观察楼梯上的脚印。
教堂没听都有专门的人员打扰,即便是有脚印,都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所以,一路拾级而上,没有任何的收获。
“两位先生,这上面就是教堂的阁楼了,你们看,它是上锁的,平常没有人上来的,除了喂鸽子的杂工。”布莱恩神父指着阁楼门上的铁将军解释道。
“这阁楼还有人上来喂鸽子吗?”
“有的,但是不经常,有时候两三天喂一次,有时候四五天喂一次。”布莱恩神父回答道。
“喂鸽子的杂工今天在吗?”陆希言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每天打扫完教堂后就直接离开,对了,他还是一个哑巴。”布莱恩道。
“哑巴?”
“对,这里的教友都认识他,叫哑巴张。”布莱恩道。
“知道他的住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不过,教堂的维修簿子里,有他的地址。”布莱恩想了一下,回答道。
“布莱恩神父,这阁楼有钥匙能打开吗?”
“能,不过钥匙不在我手中,费恩神父有一把,还有一把在哑巴张手里。”布莱恩神父点了点头道。
“费恩神父的那把钥匙,现在能拿到吗?”
“不行,费恩神父现在不在,钥匙虽然没有随身携带,但他的办公室是锁着的,我没有钥匙。”布莱恩神父一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既然没有钥匙,那我们就只有自己来了。”唐锦一招手,许清上前来,手里早就准备了一根细铁丝。
“你们怎么能这样……”布莱恩一见,有些急了。
“布莱恩神父,是有从权,我们没时间等到费恩神父回来,取到钥匙再打开锁了。”唐锦解释道,“放心,我们不会破坏锁具的,它还是可以用的。”
这种锁对于懂一点儿锁具原理的人来说,很轻松就能打开,又不是很复杂,许清用铁丝伸进去,轻轻的拨弄了两下,就听见里面卡簧一声响,锁开了。
布莱恩神父大概是没有见到如此神奇的开锁方式,惊的眼珠子都掉一地了。
许清轻轻的推开门,一股鸟屎臭味和羽毛一下子迎面而来,门口的几人纷纷的用衣袖捂住了鼻孔。
太臭了,这都成了鸽子窝了,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阁楼里,总不能天天打扫,再说,这也不现实。
反正就是有空过来喂喂,然后门一关,啥事儿都没有。
“督察长,陆顾问,你们看,脚印!”许清低呼一声,阁楼的地面上果然清晰可见两个不同的脚印。
一个深,一个略浅,深的那个鞋底几乎没有任何花纹,而且脚后跟都磨平了,而浅的那一个这可以清晰的见到一种类似水波的鞋底纹路,与袁锐在温莎旅馆现场取到的是一模一样。
这些人果然来过这天主教堂阁楼,对温莎旅馆进行过远距离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