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央巡捕房出来,陆希言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甚至回头仔细的看了身后那道巡捕房的大门。
枪械室,他选了一把勃朗宁M1911A1手枪,点四五口径,还是美国货,在这法租界巡捕房,总共也没几把。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一把手枪,本来是给50发子弹的,人家唐锦手一挥,多批了50发,说是让他有功夫多练练。
好人呀!
“陆大夫,去哪儿呀?”陆希言还没叫呢,一辆黄包车就到了跟前,瘦猴那张脸凑了上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陆希言克制住一拳揍过去的冲动。
“四哥说了,您是咱们铁血锄奸团的恩人,不能让您再出事儿了。”瘦猴嘿嘿一笑,“以后,只要您用车,我们保证随叫随到。”
“谭四是不是有事找我?”
“您老是诸葛亮,四哥正是有事儿找您。”瘦猴呵呵一笑。
“那走吧。”陆希言上了黄包车,吩咐一声。
“陆大夫,您坐稳了!”
大白天的,去凯旋歌舞厅和天涯书寓都不合适,还是老地方,霞飞路上摩西咖啡馆,谭四已经坐在哪儿等候一段时间了。
“一杯拿铁,谢谢!”
“陆大夫,恭喜呀,以后是不是得叫您一声陆顾问了?”谭四脸色虽然好了很多,可眼睛里透着一丝疲累。
军师没了,他临时代管“铁血锄奸团”,可问题是,他没有军师的威望,有点儿罩不住。
“谭四哥消息挺灵通的吗,我这自己刚拿到聘任状,你就知道了?”陆希言有些惊讶。
“如果没有这点儿能耐,我们也别再在法租界混了。”谭四微微一笑,“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政治处的唐锦,每个月从军师手里领走三百大洋。”
“噢?”陆希言很吃惊。
“陆大夫,你大概没有接触到这方面的事情,其实,除了我们,重庆的军统和中统方面,每个月也会给唐锦一笔钱,还有青帮的三位大佬都要给,这是固定的,特殊情况下还需要特殊打点,这算不上什么秘密的。”谭四解释道。
“为什么?”
“一是花钱买平安,二嘛,这个钱给了,也是一种利益关系,收了钱,就要替我们挡灾,我们能够在法租界安安稳稳的活着,这也是原因之一。”谭四解释道。
“你们可以收买他,那岂不是日本人同样也可以?”
“日本人当然可以,问题是,除了一心想要当汉奸的,谁敢收日本人的钱呢?”谭四道。
“这么说,唐锦没有拿日本人的钱?”
“他要是拿了日本人的钱,那法租界当局还会信任他吗?”谭四反问道。
“有道理。”陆希言想了一下,觉得谭四说的有道理,如果唐锦收了日本人的钱,只怕法国人不会如此信任他。
“陆大夫,你的处境可不怎么好,那翁雄被你赶出了法租界,杜老板也放出话来,要收拾他,现在他躲进了公共租界,以我对他的了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谭四道。
“那我还能怎么办,找人杀了他不成?”
“只要陆大夫一句话,谭四可以帮你做到。”谭四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谭四哥帮我杀人,我是不是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陆希言道。
“我的心思,陆大夫心里明白。”谭四嘿嘿一笑。
“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陆希言缓缓说道。
“您跟我们也许不是一路人,但您跟我们是同样的人。”谭四盯着陆希言道。
“怎么讲?”
“中国人,亡国奴。”
亡国奴,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陆希言的心脏。
“谭四哥,我真的帮不了你们,而且你们这么做那是异想天开,真的。”陆希言深呼吸一口气,诚恳地说道。
“陆大夫,猛虎架不住群狼,现在您身边,对你虎视眈眈的狼不少,日本人的下作和无耻是你无法想象的!”谭四道。
“谭四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的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告辞!”陆希言喝了一口咖啡,站起来道。
“陆大夫,再考虑一下。”
“没必要。”陆希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让他假扮一个人,去做一个傀儡,他还真做不到。
……
“老四,我就说了,他是不会答应的。”刀疤黄三出现在谭四面前坐了下来。
“他也有他的顾虑,到底跟我们现在还不是一路人,哎!”谭四叹息一声,“也许,当初我们就不该有这个想法。”
“那现在怎么办?”
“其实当初军师不也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九哥那是三顾茅庐,诚意感动之下,这才加入的我们。”谭四道。
“老四,咱们也学九哥,三顾茅庐?”刀疤黄三头一歪道。
“怎么的,也咱们不能轻易放弃吧,对了,翁雄那边什么情况?”谭四问道。
“跟黄道会的行动队长赵松涛勾搭上了,住进了虹口的新亚饭店的四层,在赵松涛的介绍下,现在已经加入黄道会担任行动队的副队长。”
“这龟孙子到是躲的挺快的。”谭四骂了一声。
……
说起来,这已经算是谭四跟他第二次提这件事了,古人有刘备三顾茅庐一说,这谭四该不会想要学一学这刘皇叔吧。
不去想他了,反正这事儿听着都不靠谱,人情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心情还是好的。
白得了一个巡捕房的顾问,一个月至少能有五百块法币的额外的收入,还给配枪,就是这日后怕是跟巡捕房打交道的机会多了。
这倒是他没想过的,哎,人活乱世,哪能都由着自己性子来,先保护好自己和家里人再说吧。
法租界当局也没想把事态继续扩大,因此,陆希言受聘巡捕房担任政治处顾问的消息也就没多少人关注,报纸上最多的还是有关中日两国军队在临沂,藤县一带的战斗。
据说守藤县的是川军团,打的很英勇,愣是把日军上万人死死拖在了小小的藤县城下。
守临沂的是张、庞两位将军,报纸上对他们二人曾经的私人恩怨那是写的有鼻子有眼的,如今却是相逢一笑泯恩仇,携手抗击日寇,打的嚣张不可一世的板垣师团是寸步不前。
这些都是振奋国人的消息,只是日本方面的新闻管制,不允许公开刊登和发表,尤其是中文报纸。
那被砍脑袋的蔡主笔,就是因为报道和宣传抗日才被“黄道会”那些畜生给暗害砍了脑袋的。
但是外文报纸不受限制,因为能读懂外文的,除了洋人之外,也没多少中国人,何况,外文报纸,日本人也不好管,人家有新闻自由的嘛。
晚上下班回家。
“今天唐锦把我叫过去,给了我一张政治处顾问的聘任书,还有,他居然给我配发了一支手枪。”陆希言对孟繁星道。
“他真聘请你当顾问了?”
“可不是嘛,聘任书都给我了,上面还有警务总监卡尔的亲笔签名和印章,这还能有假?”
“安子哥,聘请你担任顾问,这倒也说的过去,这还给你配枪,这就有些奇怪了,难不成你当这个顾问还有危险不成?”
“危险到还真有。”陆希言道,“翁雄被巡捕房开革了,人跑到公共租界日租界去了,估计是投靠了日本人,本来巡捕房是要追究他的刑责的,但现在让他跑了,想追究也追究不了了,这家伙之前差一点儿坑了我跟浩子,现在我害他这么惨,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安子哥,这枪是配给你防身,还是想利用你做诱饵?”孟繁星一抬头来了这么一句。
陆希言一下子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呢。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也许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