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十六铺码头。
一艘前往香港的轮船。
孟繁星站在送行的人群中,经过法租界内许多名人和政要多方施压给法租界当局,觉醒报社的主编杨汉良被保释出来了。
但是法租界当局并不希望他继续留在租界内,要将他驱逐出去。
租界都已经成为孤岛了,杨汉良这种上了日本情报特务机关黑名单的人,只要踏出法租界一步,那就有可能被直接逮捕。
所以,一些人凑了些钱,送他去香港。
孟繁星走上现在这条道路,杨汉良对她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否则,她也不会跑去觉醒报社去见他了。
老师要走了,她当然是要去送一送的,哪怕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能够看着他安全的离开,自己也心安了。
“姐,你来送这个姓杨的,就不怕安子哥误会?”孟浩陪着孟繁星一起来的,要不是孟浩,她也不知道杨汉良已经出来了,而且就在今天离开上海。
“我只是来送一送老师,又没有别的,他误会什么?”孟繁星道。
“我能看得出来,那个姓杨的喜欢你,一个男人看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眼神,那完全不一样的。”孟浩很笃定的道。
人群中,杨汉良看都前来送行的孟繁星,他很想过来,却被众人一步一步的推上了船,眼神之中,那种情感是瞒不过孟繁星的。
“你连女朋友都没用,懂什么?”
“真的,姐,幸亏这姓杨的离开了,不然,他肯定会疯狂的追求你的……”孟浩追上了孟繁星说道。
“行了,我该回去了,你没事干了今天?”孟繁星白了弟弟一眼。
“再大的事儿也没有护送姐姐你安全的回去重要。”
“就你嘴甜,这样吧,陪我去小东门买鱼吧,安子哥喜欢吃鲈鱼,今晚买一条回去清蒸。”孟繁星总有一种亏欠的感觉道。
“哈哈,今晚有口福了,姐,我可以蹭饭吗?”孟浩开心道。
“我多买一条,你给爸拿回去……”孟繁星微微一摇头,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
“小气,有了情郎就忘了弟弟了。”
……
“真香呀,梅梅,今天咱们做了鱼?”陆希言下班一回家,就问到一股诱人的香味,是清蒸鲈鱼的味道。
“嗯,今天下午去十六铺码头送杨老师,顺便去了小东门买了两条鲈鱼。”孟繁星系着一条围裙从厨房端了一盘儿青菜出来。
“怎么就一条?”陆希言掀开桌上鱼盘上的盖子,问道。
“还有一条我做好了,让小浩拿回去了。”孟繁星解释道。
“浩子来过?”
“刚走。”孟繁星将最后一个菜端上来,伸手把围裙给解开,挂在那衣架上上,坐下来,“吃饭。”
陆希言已经帮孟繁星把饭盛好了,两人住在一起已经一个多月了,对现在的彼此都已经相当熟悉了。
孟繁星的饭量不大,晚上吃的更少了,但是,每次陆希言给她盛饭都喜欢多加一点儿。
刚遇到的时候,她的身体太单薄了,头发也不如现在光泽,这一个月养下来,那可真是好多了。
“别光着吃青菜,多吃鱼,鱼肉好,又有营养,脂肪含量也不高。”看孟繁星低着头吃饭,夹菜只夹自己面前的青菜,陆希言看不下去了,夹了一片鱼肉放到她的碗里。
“晚上吃清淡一点儿好。”
“那你还给我买鱼?”
“你是男人,不一样的……”
“男人除了生理构造跟女人不一样之外,其他方面没什么不同,当然,除了生孩子,这个只有你们女人才会。”
孟繁星筷子搅动这碗里的米饭,低着头:“安子哥,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你没有杀人?”
陆希言停下筷子,放了下来,他知道,该来的终归要来。
“知道瞒不过你,梅梅,我也是被逼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他们偏偏要伤害我,我能怎么办?”陆希言无奈道。
“我知道,那三个人都不是好人,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了不少,你这也是替天行道。”孟繁星一抬头,眼睛里升腾起一丝雾气,“安子哥,我只是心疼,心疼你明白吗?”
“梅梅,我不该对你隐瞒的,毕竟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安子哥,你拼了性命保护我,我难道就不能为你做点儿事吗?”孟繁星望着陆希言道。
“梅梅,谢谢你。”
“安子哥,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多一点的沟通,好吗?”孟繁星道。
“好,快吃菜,都凉了。”陆希言点了点头。
“今天巡捕房来人,我故意的把你回来的时间说短了一个小时。”孟繁星低头扒了一口饭道。
“我也是。”陆希言微微一笑。
两个人事先根本就没有约定,却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说出了同样的话,这已经是达到相当的默契的程度了。
翁雄这个人还是有些挺厉害的,同时派人来找孟繁星和他,如果两人说话不一致的话,那这就麻烦了。
尤其是这个返回的时间,前后一个小时,那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这也他在医院接到孟繁星电话的时候,大吃一惊的原因。
从犯罪心理学上讲,一个人杀了人,一般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因为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多一个人知道,自己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除非没有办法隐藏。
翁雄事先没有任何招呼,直接就杀到医院去,这就是一种心理战术,一般这种情况下,东窗事发的人会显紧张,紧张就会露出破绽。
可他遇到的是陆希言,如果翁雄知道陆希言在法国的经历的话,他恐怕就不会这么做了。
能够在法租界当上华人探长的,那真没有一个饭桶。
在上海滩混,第一要有靠山,第二脑子要活,只有两样都具备了,才能混的开,翁雄就是属于这种人。
“对了,我今天去码头送杨老师,是小浩陪我去的。”吃完饭,孟繁星起身收拾碗筷,忽然想起来道。
“杨总编恢复自由了?”
“嗯,多亏了宋先生等人帮忙,法租界当局迫于压力,让人作保,释放了杨老师,不过,他们却不允许杨老师再待在法租界了。”
“离开也好,法租界现在也是个是非之地,像他这样的人,不适合留下来,说不准哪天把命就给送掉了。”陆希言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还有他们面对压迫和侵略的斗争方式,没有对错,做该做的事情,就是值得的。
斗争肯定有牺牲,他没有资格评价这种斗争是否是无谓的牺牲,但起码让日本侵略者明白,中国人是不惧怕他们的,反抗侵略的决心是绝不会动摇的。
他很钦佩这种人的,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明知道刊登那些照片后果会什么,但他们毅然决然的做出了选择,虽然失败了,但这些证据终将会呈现在世人面前的。
“法租界当局越来越向日本人妥协,这样下去,只怕法租界也没有言论自由了。”
“这是迟早的事情,欧美的经济危机还没缓过来,他们需要日本这市场,妥协会成为常态。”陆希言道。
“你居然还懂得这些?”孟繁星诧异的一抬头。
“一点儿皮毛而已,我跟老师经常接触到一些社会学家,经济学家什么的,听的多了,也就了解一些了。”陆希言解释道。
“安子哥,能跟我讲讲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说的都未必准确,这只是我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家之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