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楷不仅是人长的帅,声音也非常有磁性,语调也很平缓,可是,听着却让人毛骨悚然啊!
王黼当初为了撇开枢密院,单独捞钱,故设立经抚房,专掌对金战事,那征收军粮的方法,可以说是简单粗暴之极,按人头点数,每个人必须交多少钱上来,不交的话,我就自己带人去拿,简单来说,就是抢,抢也就罢了,还得抓你来问罪。
但是,王黼针对的是那些百姓,这些大臣们肉没有出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如今听赵楷又旧事重提,而且是要对他们下手,这才感到极度恐惧,这等于就是变相抄家啊!
张邦昌气急道:“殿下,你这么做,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适,我们没有犯法,更何况我们也想保卫开封府,你凭何这么做,这与抢又有何异。”
吴敏也道:“皇上尚且都不能如此,你这么做,未免太霸道了。”
“是啊!你这是杀鸡取卵。”
“我们愿意支持殿下,但是这么多,实在是拿不出,恕难从命。”
……
这关乎到了自己的利益了,他们口气真是一个比一个强硬,要是他们个个都能如此为百姓说话,那大宋岂会沦落至此啊!
正当他们强烈指责赵楷的时候,忽听得唰地一声,只见赵楷突然从腰间抽出宝剑来,那些大臣们当场吓得呆若木鸡。
赵楷二话不说,挥剑,纵然劈下。
他这一剑正好是往盐铁使黄信仁和度支使梁绩中间劈下去,要知道三司可是掌管天下财政,摆明就是要钱啊!吓得这二人失声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啪!
那宝剑当真是削铁如泥,一剑下去,那张长桌立刻一分为二,哗啦一声,从中间倒塌了下去。
黄、梁二人都快吓尿了。
不要说他们俩了,其余的大臣们也是冷汗直冒啊。
这还是文人的国度么?
在宋朝,除了赵匡胤兄弟两,其余的皇帝都很温柔的,玩权术的不少,但没谁爱舞刀弄剑的。
那些百姓也都看傻了,原来朝会就是这么开的呀!
全场是一片寂静,只能隐隐听得微弱且急促的喘息声。
赵楷板着脸,长剑朝地下的桌子一指,道:“谁若敢阻碍我防守开封,这就是他的下场。”
蒋道言毕竟是言官出身,鼓起勇气,训斥道:“胡闹,你这简直就是胡闹,你这样做,与那些强盗有何分别,你真是把皇家的脸都给都给丢尽了,我——我——”
他原想说去找皇上弹劾赵楷,突然又想到皇上早已经不知去向了,故而转口道:“我绝不会允许你这般胡来的。”
显然,他对如今这个赵楷还缺乏了解。
赵楷长剑直指着蒋道言,怒喝道:“混账东西,你还懂尊卑之分么?你屡屡阻扰我保卫开封,是何居心?来人啊,给我将此人拿下。”
“是!”
他的护卫立刻跑了过来,唰唰唰,亮出了大刀,将这些大臣团团围住,有两个还直接将刀架在了蒋道言的脖子上。
显然,他是以备而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鸿门宴。
蒋道言万万没有想到赵楷竟然会真的这般做,这在宋朝简直就是不敢相信的呀!
这可把那些大臣给吓坏了,他们也明白赵楷绝不是开玩笑的,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下,他们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都将目光转向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一直沉默的李奇。
赵楷虽然是摄政王,但是手中只有小部分兵权,宋徽宗在走之前,将兵符一分为二,交予赵楷和李奇,这也是为了他们相互制衡,但是李奇还暂代高俅一职,统领三衙,故此,李奇手中握有兵权比赵楷要大的多!
如果赵楷想要来硬的,那就必须先得到李奇的支持,否则,他根本硬不起来,而他们也知道,李奇与赵楷以前有过很多恩怨,况且,要是这让赵楷这般胡来,李奇也不能幸免啊!
想不到这家伙竟然闹的这么大。李奇其实暗吃一惊,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站起身来,朝着那些护卫道:“先把刀收回去。”
那些护卫甚感为难,一边是摄政王,一边是手握兵权的步帅,这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啊。
直到赵楷轻轻点了下头,他们才收回刀。
其余大臣见了,同时松了口气,这要是李奇站在他们这边,那赵楷可就翻不起浪来。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奇身上。
李奇深吸一口气,道:“各位难道没有发现,唯独我没有拿到那些所谓的资料吗?”
大臣们往他面前一瞧,当真没有,方才他们都各怀鬼胎,并没有注意这么多,况且,李奇一直沉默,低调的很,也没有人去注意他。
这二人莫不是有奸情?
你们才是基佬了。李奇一眼就瞧出他们心中所想,暗骂一句,嘴上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殿下肯定已经派人去调查过我,并且知道本人如今是穷得叮当响。”
你李奇穷?鬼信呀!朝中大臣中的财富榜上,你至少名列前三啊!
“各位是不是不信,但事实真是如此,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李奇双手一张,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方才才知道殿下的用意,但巧合的是,我与殿下想到一块去了。我早已经拿出我醉仙居所有的钱,换成了粮食,贴补军粮,我醉仙居的钱可也不算少,这么多的粮食,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到的,也欢迎各位去查证。
各位都知道我李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相信世上也难找到一个比我更加爱钱的人了,而且,但凡与我李奇打过交道的人,也都知道,我李奇什么买卖都做,就是不做赔本的买卖,为什么这一次我会拿出所有的钱,无偿替朝廷购买军粮呢?”
群臣沉默以对,他们的确很难理解。
李奇见这些人都不愿意当托,只好继续说道:“因为这是目前为止,我们唯一能够获利的方式。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还没有用完。我不愿意接受这种痛苦,故此,我在这个时候,将钱一次给花完了,这绝对不是一种消极的说法,这是一种很现实的说法。因为我们现在已经被逼到了绝路。
我们这些做官的,平时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高贵的很,但现在狗屁都不是,我们唯一的价值,就是领导百姓保护我们的家园,但是那也得百姓能够心甘情愿听咱们,我们吃着山珍海味,让百姓吃着连猪都嫌弃的食物,露天席地,挨冻挨饿,换做是你,你会心甘情愿的为这座城市,为这个朝廷,甚至是说为了我们卖命么?纵使他们愿意,也没有力气啊!倘若开封城破,你们家里的那些金山银山粮山,还会是你们的吗?你们的妻子,你的女儿还会是你的吗?我们为什么宁愿将这些留给金军,也不愿给我们自己的百姓,话说回来,你们所拥有的哪一文钱,不是百姓给的,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自己的利益。”
这些大臣们被李奇这一番话说的,纷纷低下了头,他们那几十年的书,还真的是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李奇冷目一扫,又继续说道:“也许现在,我们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一旦我们胜利了,我们就是我大宋的功臣啊,升官进爵不在话下,到时什么都回来了,只要我大宋好,我们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一旦输了的话,那么我们可能连性命都丢了,这一场博弈,赌注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而胜负的关键就在于我们全城所有的人能否同心协力,同甘共苦。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人心才是取胜的关键啊。
当然,我很反对殿下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但是他的出发点还是为我们着想,他并没有要各位一文钱,只不过是着急了一点,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能不着急吗,一旦开封有失,那他就是千古罪人呀,我这么说并非让大家体谅他,因为这实在是太虚伪了,但是我相信各位也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要论口才,我这辈子恐怕赶不上他了。赵楷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只是在心中默默点赞。
那些大臣们可不蠢,听到李奇这番话后,觉得也是这么个理,现在逃跑都晚了,若是开封城被破,他们的情况只会更糟糕,而且,他也都知道,李奇这是在给他们台阶下,如果他们现在还不答应的话,到时撕破脸,他们这些文人面对那些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大汉,只会自找难堪。
在棒子加红枣下,这些大臣最终还是答应了赵楷的要求。
然而,赵楷怕迟则生变,故此只给了他们两日的时间,在两日之内,必须腾出屋子来给百姓住,他们自己与他们的亲人则是去皇宫住,另外,他们家中的存有的粮食也几乎要拿出来分给开封军民,自己就粗茶淡饭将就着过。
目的达到后,赵楷也就宣告朝会结束了。
这一场朝会,也让那些大臣们体验到了赵楷铁腕,想必在宋徽宗没有回来之前,没谁愿意去与赵楷作对了。
李奇望着那些大臣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头一转,向身边的赵楷笑道:“殿下,真是好手段呀!”
赵楷笑道:“这一招怎样?”
“高!真是高!”
李奇竖起大拇指,好奇道:“就是不知这一招,殿下是从哪里学来的?难道是从凤翔乞丐那里?”。
赵楷白了他一眼,道:“你少胡说,其实我这是从太祖圣上的杯酒释兵权中学来的,当初太祖圣上面对一干武将,用了文人方式,收回了兵权。我就想到反其道而行,用武将的方式去对付这些文人,幸亏还是达到目的了,没有丢太祖圣上的脸。”
李奇头向前面一扬,笑道:“你得到的远远不止这些,今日对你而言,收获将会是无法估量的。”
不得不说,赵楷这一招,的确是让李奇有些出乎意料,但更多的是拍手叫好,由此可见,赵楷的的确确是成熟了许多。
今日赵楷无疑是最大的赢家,虽然他付出了几乎所有的钱财、粮食,以及这些大臣们的利益,但是他却收获了民心、军心,这就已经足够了。如今可是战乱的年代,朝中这些迂腐的文臣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不帮倒忙就算好的了,而赵楷的目的,是要打赢这场仗,这些文臣不能帮他达到这个目的,而这一切,唯有开封军民能够给他,他自然是要讨好军民,而非这些大臣们。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开朝会的原因,他就是要让百姓很直观的知道,当今这个摄政王与以前那位皇帝是完全不一样的,但凡最好的首先一定是给他们。
那些百姓何曾受过这等恩惠,他们能不记着赵楷的好么,赵楷虽然花了宝贵的一日,却能够获得开封府的民心,这绝对划算呀!
当然,赵楷得到的远不止如此,他还借此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一举奠定了自己摄政王的地位,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因为摄政王和皇帝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这些大臣们更加希望能够替皇帝办事,而非摄政王,因为你摄政王上面还有皇帝,你无权封我做什么,或者给我什么,什么还得皇帝拿主意,我尽心尽力帮你,我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那我为何还要巴结你。
赵楷非常明白自己的处境,他也知道,对于这些大臣们,你越显得软弱,那么他们就越不把你当回事,而且,你哪怕做的再好,只要你一天不是皇上,他们就不会臣服于你,既然不管怎么做,他们都不会对你忠心,那不如快刀斩乱麻,先用武力震慑住他们,安得一时,是一时。
而那些武将的情况却大不一样,他们平时可是受尽了这些文臣们的欺压,如今终于有人替他们做主了,无形间,提高了他们地位,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他们自然会靠向赵楷这边,而非向着皇帝。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赵楷之举也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他如今之所以能这么强硬,全因宋徽宗、蔡京他们都离开了,兵权又在自己这边,在这乱局之下,他可以快刀斩乱麻,没有敢人忤逆他,可是他已经得罪了朝中九成的大臣,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倘若他的计划失败,那么即便守住了开封府,一旦宋徽宗回来,收回他的兵权,那么他就再无翻身之日,而且日子会非常难过。
赵楷抬目望去,只见一双双满怀感激泪花的双眼正望着他,他先是向那些百姓礼貌的笑了笑,才道:“也许你认为我此举主要是为了获取民心,其实不然。我在西北的时候,曾与一些将军谈过,据他们所言,但凡流民扎堆,又无粮食吃,极有可能会生出疫病。古往今来,很多守城战役都是因为城内发生瘟疫,而导致最终的失败,所以,我必须得尽量避免这种现象,早点为他们安排一个干净的住所,此事不得有片刻迟缓,否则,瘟疫一旦蔓延,纵使我们有千军万马,也抵挡不住瘟疫的侵蚀。”
这一点李奇还真没有想过,因为他没有守城的经验呀,听得也是冷汗直流,万一真如赵楷所言,那可真是致命的呀。心有余悸道:“想不到殿下你考虑的这么细致,如今流民这么多,我们的确得做好防止瘟疫的准备,这我会让秦桧去安排的。不过,殿下,以后这么大的动作,我觉得你应该与我商量一下。”
赵楷翻着白眼道:“我倒想与你商量,可是你心里全是你的那几位娇妻,你也得给我机会呀。”
“呃……这个,嗯,殿下英明决断,我当然相信殿下。”李奇擦着冷汗道。
“你这厮。”
赵楷苦笑的摇摇头,走到那些老百姓面前,学着李奇那套,不说什么大道理,整点实际的,就是跟着我混,有吃有住。
其实就凭今日赵楷所做的一切,那些百姓就已经很知足了,齐齐跪下,泪声俱下的感谢赵楷,语带哽咽,纷纷表示,愿誓死追随摄政王。
赵楷又好好的安抚他们了一番,见时辰也不早了,于是让下人安排他们住下,嘱咐他们一定要爱护自己,关心身边是否有人生病。
随后,他便与李奇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田间的虫蛙的叫声,让他们心里上终于得到片刻的宁静。
“殿下,刚开真是好口才呀!”李奇边走边说道。
赵楷苦笑道:“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我或许还会感到一丝高兴,可是出自你口,我只会觉得你这是有意讽刺我,我这些可都是从你那里学来的,要论口才,我远不及你呀!”
李奇呵呵笑道:“殿下真是过奖了,俺可是一个实诚的人,有啥说啥,从不蒙人、骗人,根本就不懂口才是啥玩意。”
难道我是在骗人么?赵楷认真道:“原来我从你那里学到非口才,而是实诚啊!”
二人哈哈一阵大笑。
笑罢,赵楷又面色凝重道:“虽然我们有百万军民,但是作战能力还是太低了,防守就已经很勉强了,更别谈进攻了,唉……对了,西军那边怎么样呢?”
李奇翻着白眼道:“殿下,你是在说笑么,西军可不同于其他军队,乃是历任皇上最看重的军队,若无兵符,无人能够调动,我们昨日才获得兵权,你也知道,昨晚才派人赶去凤翔的,哪能这么快有消息,而且,童贯又调走三万军队,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赵楷尴尬道:“是我太着急了点。但是我现在有很担忧,这一下子抽调出这么多西军来,西北边——”
他方才说的是轻松,但那都是说给那些大臣们听的,其实真实情况是相当严峻,西夏可已经臣服于金国,他们出兵肯定就是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就是要打大宋一个守卫难顾。
幸亏西夏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而且西夏国内局势也在动荡期,如若不是,那大宋可就真的危矣了。
李奇眉头深锁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两面作战,若是不调西军来,即便顽强守住开封,也没有任何机会去击溃他们,我们需要一支能够正面与金军作战的军队。如果西夏真的进兵的话,我们只能选择退让,派人去谈判,周旋,吃点亏也是无可避免的。但是,西夏在很多方面都得依仗我们大宋,只要开封不丢,相信他们应该会有所顾忌,最多也就是弄点小动作,沾点便宜,这对于我们而言,那就是赚了。”
赵楷望天长叹,道:“此真乃多事之秋啊。”
李奇道:“但英雄也出于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