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
“关三叔,你有没有听说,新来的那巡察使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如今正被囚禁在府衙的大牢里。”
“甚么?此事——此事当真?”
“我亲眼目睹的,难道还会有错,前两日刚到的楚州。”
“这是为何?那巡察使可是个好官呀。”
“谁说不是了,这位巡察使一路过来斩贪官,灭草寇,还向咱们发放粮食,我家老小全靠他们发的粮食才挺了过来。唉,可惜好官不长命啊!”
……
“对了,你听说没有,那新来的巡察使已经被关了起来。”
“嗨,我早就听说了,我还收到消息,这都是因为上面那些贪官官官相护,一起向皇上施压,说巡察使杀读书人,皇上迫不得已才命人将巡察使和韩将军收押,送京审判。”
“这天理何在呀,难道杀贪官还有错,咱们楚州被那些贪官害死的百姓还少,世上就他们读书人的命值钱,咱们的命就不值钱了?”
“就是,真是岂有此理,明日巡察使就会被押往京城,我看此去是凶多吉少,还有,最近那叶天南又回来了,唉,咱们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不行,咱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
“俊哥儿,你听说没,那新来的巡察使就因为杀了几个贪官,就被削去官职,关入大牢了。”
“听说了,那些读书人真是太可恶了,他们杀的人还少么,我浑家就是被那孙知县给害死的,那巡察使杀了孙知县就是我的大恩人,如今我反正是独身一人,谁若敢对巡察使不利,我就与他们势不两立,大不了也就是一条命。”
……
“吴哥,明日咱们村的人准备去城门阻止巡察使回京,你去不?”
“此事我当然去。”
……
这秦桧乘着囚车慢慢悠悠的来到楚州,刚进城门,一些小道消息就在城内外散播开来,如今街道上、田边、酒肆、茶肆都在谈论这事,而且越传越神呼,传到后面,都开始有人说,皇帝被那些士大夫给架空了。渐渐的,一股怨气开始将楚州城笼罩起来。
楚州监牢。
“开门。”
“是。”
只见陈东、欧阳澈提着一篮子饭菜进到了大牢内,里面真是暗无天日,而且还充斥着一股恶臭气,虽然二人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是皱了皱眉头。他们径直来到最里面的两间牢房门前。此时两间牢房内各坐着两位身穿囚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正是秦桧和韩世忠。
陈东道:“秦学正,韩将军,吃饭了。”
秦桧摆摆手道:“明日就要出城,今日这一餐就免了吧。”
韩世忠诧异道:“这是为何?”
秦桧笑道:“韩将军,咱们如今可得靠百姓们的同情救命,要是百姓明日见我们俩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一点也不像阶下囚,这同情从何而来?”
韩世忠一愣,苦笑道:“既然如此,那这顿就不吃了吧。”
秦桧呵呵一笑,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陈东小声道:“我早已经把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据说百姓们的情绪都非常激动,我看二位很快便要放出来了。”
秦桧摇头道:“还早着了,这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明日出城只是一个开始罢了,仅仅是楚州还不够。对了,杭州那边可有来信?”
陈东道:“郑通判那边已经来信了,小报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楚州这边的百姓有异动,他们立刻行动接应我们。”
欧阳澈笑道:“不他们似乎忘记咱们经济使是干什么起家的,又有那蔡员外相助,如今杭州、金陵、扬州一带的脚店全部支持咱们,有了这些人相助,事情就变的简单多了,只要明日一过,那些小报就将会以杭州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散发开来。”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一个猖狂的笑声。
笑声未落,只见叶天南身着官服,领着几名爪牙走了进来。
“叶知州。”
陈东、欧阳澈微微颔首道,恨归恨,礼节还是不能少。
叶天南一笑,没有搭理他们二人,朝着秦桧笑道:“巡察使,真是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秦桧抬头一看,呵呵道:“哟,看来叶知州又官复原职了,真是令人遗憾呀,早知如此,当时我就该将你发配边疆。”
叶天南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哼道:“好你一个秦桧,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也不查查我叶天南的底细,不怕告诉你,我在京城那边有得是人,就凭你一个寒门子弟也想动我,真是不自量力。”
秦桧淡淡道:“成王败寇,我秦桧无话可说,听闻叶知州自上任以来,从未来此,今日到此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叶天南笑道:“当然不是,我怀疑你还有其它同谋,现在要押你上堂审问。”
秦桧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我明日就要离开了,的确得抓紧报复,叶知州真乃君子也。不过,我劝叶知州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乃进士出身,如今我还没有定罪,若是没有皇上给你的权力,你根本无权对我用任何私刑,连碰都不碰得,这就是我们进士的优待,叶知州不会连这个都不知晓吧。”
欧阳澈怒喝道:“你这罪犯真是好生啰嗦,叶知州岂会知法犯法。”这话明显就是在警告叶天南。
叶天南心里那个恨呀,若是陈东、欧阳澈不在,他倒还可以擅用私刑,可惜事与愿违。忽然把目光转向韩世忠,呵呵道:“不知韩将军可也是进士出身?”
韩世忠哈哈道:“我可不是,不过韩某皮糙肉厚,叶知州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
秦桧突然起身,一本正经道:“叶知州,罪人秦桧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相告。”
叶天南下意识问道:“何事?”
秦桧紧张兮兮道:“若是叶知州打算拷问韩世忠的话,秦桧请求换一间牢房,离这厮越远越好。”
叶天南听得迷迷糊糊,道:“这是为何?”
秦桧惊讶道:“难道你不知道么,我们带来的那两三千士兵可都是韩世忠的亲兵呀,那些人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万一他们要是知道了叶知州对他们的将军用刑,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可是无辜的呀,要是因此受到连累,那我真是死的冤枉了。”
陈东、欧阳澈二人一听,皆是低下头来。
叶天南本来就胆小如鼠,光是听了听,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又直起腰板来,道:“你说的是甚么话,本官怎会滥用私刑,哼,我只是想照例询问,不过现在想想,反正你们明日就要被押往京城,我就懒得废着功夫。”说着他袖袍一震,转身便离开了。
待他刚一出去,韩世忠哈哈大笑起来,道:“此等鼠辈真是无可救药了,连对我用刑的胆量都没有,枉为人臣啊。”
秦桧呵呵道:“如此对手,我们怎能不胜。”
欧阳澈笑呵呵道:“秦学正言之有理!”
四人又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
翌日清晨。
叶天南亲自带队,押着秦桧、韩世忠出城。
跟在叶天南身边的副官见街道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静寂的让人有些害怕,小声道:“知州大人,好像有些不妙,你瞧这街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叶天南皱眉道:“你是不是被吓傻了,咱们这么多人,那么些愚昧的百姓还不都躲到家里去了。”
“是是是。”
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北门,又行了约莫五里路,转过一个小弯道,忽见前面不远处是黑压压的一片。但见成千上万的百姓站在路中间,一目望不到尽头,拿锄头的,拿杀猪刀的,拿扁担的,站着得,蹲着的,还有些顽皮的少年坐在树干上,晃着双脚,都是一声不吭,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一只由两三千人组成的队伍,面无表情,就如同一头头的等待食物上门的饿狼。
“停停停。”
叶天南哪里见过这阵仗,赶紧叫停队伍,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啊——”
一晚没有喝水的秦桧,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仰着头,突然呻吟了起来,看上去就好像奄奄一息一般。
旁边的韩世忠见了,心里着急呀,他可不是演技派,这一招博同情,他是想学都学不来,只能把头垂了下去。
叶天南毕竟是知州,平时对这些老百姓是呼来喝去,又鼓起勇气,用马鞭指着那些百姓怒吼道:“你们这些刁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阻挡本知州押钦犯进京,还不快些让开。”
那些百姓一语不发,突然迈开步子,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你——你们想干什么?莫不是想造反,我——我可告诉你了,你们——你们再往前走,我可就对——对你们不客气了。”叶天南面对这么多百姓,吓得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那些百姓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兀自往前走去。
眼见百姓越来越近,叶天南登时慌了,赶紧道:“弓箭手,弓箭手准备,谁若再敢上前杀无赦。”
也不知道是哪个粗嗓门,忽然振臂吼道:“糟糕!有敌人突然袭击,哎哟,敌人人多势众,我等不敌也,弟兄们,快点逃啊!”
“救命啊!”
“快跑啊!”
“再不跑就没命了。”
轰!
哗啦。
一阵浓烟平地升起,只听得一阵地震山摇的马蹄声。
什么情况?叶天南呆愣片刻,回头一望,只见方才还跟在身后的那两三千骑兵早就跑的没影了,只留下一一片灰蒙蒙的背影。
人——人呢?
随行的那些衙差见这些士兵都跑了,心都慌了,哪里还顾了这么多,扔下兵器,迈着飞腿朝着城内跑去。
韩世忠郁闷的重出一口气,笑骂道:“这群家伙,何时学得这逃跑的功夫了。”
叶天南彻底慌了,调转马头,猛地一抽马鞭,大呼道:“撤退,快点撤退。”
这话还刚冒出,他自己就骑马跑到最前面去了,真可谓是一骑绝尘啊。方才还井然有序的队伍,如今变得是杂乱无章,人仰马翻。陈东和欧阳澈使劲的憋住笑意,赶紧护着囚车朝着城内狂奔而去。
眨眼间功夫,这只几千人的部队就跑得没影了,就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百姓,他们自己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这也忒容易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了。
叶天南一口气狂奔二十余里,直接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狂叫道:“出大事了,那些刁民反了,反了,快点收拾东西。”
等到陈东他们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叶天南带上家眷急匆匆的朝着南门行去。
陈东忙上前询问道:“叶知州,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叶天南头也不回嚷嚷道:“你们先在这里守着,本知州现在去扬州调人。”
去——去扬州调人?陈东、欧阳澈等人登时傻了,呆呆的望着叶天南离去的背影。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囚车内的韩世忠眼中闪过一抹痛惜,仰天长叹道:“想不到这一州知府竟会是这般货色,倘若真正的敌人来了,片刻功夫,楚州便可攻破,真是可恨、可悲、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