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场意外的‘烟火’盛宴,可把会场中民众的心像坐电梯一样上上下下来回倒腾了好几遍。
不过,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却是喜悦远大于受到的惊惶。
虽然战场就在他们眼前,但日军战机基本都在数公里之外就被迫丢下炸弹,除了声响够大,民众们却是没亲身体会到重磅航弹的可怕,而看到的,却是日机一架架在己方防空部队的疯狂集火中像是被狩猎的飞鸟,那感觉,不要太刺激。
当然了,更关键的是四行团官兵们的笃定也给了他们足够信心,在天空上日机气势汹汹逼过来、每个人脸上都苍白如纸的时刻,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的四行团官兵们却都不为所动。
甚至,他们还听到有人在开盘下注。
“我赌日机飞不到程连长的防空阵地就有飞机会被打下来!一赔一对赌,欢迎下注!”老算盘的大嗓门喊的上百米的战壕里人们都能听得到。
好几个军职比老算盘高的上尉也就是瞟了一眼那边开赌的老算盘,却也没人去阻止。
他们都知道,这里有树林又有战壕,可比前线那种早已被炮火炸得光秃秃的战壕隐蔽性不知道强哪儿去了,别说团部已经传下令来,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防空战,就是让日机飞过来丢下炸弹,远离会场近千米的他们也不会有多大事儿。
但民众们不知道啊!一旦因为恐惧有人想逃离,自己被日机炸死事小,把日机吸引过来才叫完蛋。
老算盘这一招也算是安心之举,比战壕边上站着维护秩序的荷枪实弹士兵还有效。
“贾大叔请放心,自从我跟了唐长官和日军作战,日军从未占过便宜!”一直陪着贾东兴一群人的钱大柱的话也让‘名流’想不安心也只能安下心。
事实证明,四行团官兵们的信心不是白来的。
没有一架日机抵达距离人群2公里的位置,漫天的炮火直接就把他们给吓跑了,而后,一一击落。
真的如同唐刀所说的,给大家伙儿献上一场新年‘烟火’!
这可是谁也没想到,不仅看了一场四行团盛大阅兵式,看了节目,另外还捎带手近距离看了一场地空大战,光是这个经历,都能吹一辈子。
或许此时的人们还没意识到,用不了太久,这种爆发于空中的战斗,在中国的大地上将并不少见。
随着日军一步步紧逼,从未放弃抵抗的中国依据一个个大城市英勇抗战,日军不得不派出战机进行轰炸,而弱小的中国空军亦倾力反击。
天空中,中日两方战机奋力绞杀,地面上,是数以十万的民众翘首观战。
己方战机起火坠毁,民众落泪,日方战机被击中爆炸,民众则欢声雷动。
许多中方飞行员的遗骸和伤员,都是地面上的民众找到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天欣喜多过于惊吓。
等军民们重新返回会场,又演绎了几个节目,重新站回灶台前的大厨们也煮熟了肉,香气传遍四野,热热闹闹的流水席也开场了。
那场面,可不是一般的壮观。
方圆7000多米的会场上,一排排还未完全刨干净有些地方还露着新鲜木刺的长桌长椅整整齐齐放置。
就这,会场还嫌小,很多桌子长椅没地方摆,直接摆到没有修整好的野地里去了。
拼到一起长度达到五十米,能同时坐下200人同时吃饭的长桌足足排了二十排,足足能同时供近4000人一起坐下大快朵颐。
长条木桌宽0.8米,两边还要坐人,宽度能达到1.8米,每排之间的间隙还留了一米方便供伙计上菜,二十排长桌这么一路排下来几乎就是近500米的长度,想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别说走,恐怕用跑的都要花上三分钟的时间。
酒楼提供的60个伙计估计连个零头都不够,那位得了不少好处的黄镇长这会儿可没掉面子,亲自带着300镇上居民上阵帮忙端菜服务。
各种肉食卤煮正在被人端上桌,宽阔的场地中萦绕着木柴燃烧的烟气和扑鼻而来的肉食香气。
按区域分块的一批小4000民众拖儿偕老上桌就餐,想喝酒的,也提供白酒,不过是一坛子白酒放在长条桌旁,自己拿碗倒。
只是对这些民众来说,肉显然比酒的吸引力更大,大块吃肥肉的感觉,尤其是免费的,不要太美。
但就这规模,场外尚有数千人围观,四行团的官兵们也都先等着,等着民众们吃完了再准备上桌。
“我的个乖乖!这场面,真是太特么牛逼了,等老子儿子结婚的时候,老子要是也能像这样摆一场,绝对老有面子了。”李九斤舔舔嘴唇,被这个大场面惊的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
“我说老李啊!就别等你儿子结婚了,全团所有连长,数你李连长能攒钱,晚上你请我们几个老弟兄去郑州城大酒楼里好好搓一顿,以后我庞大海见你就敬军礼,用日本人的话说,面子绝对大大的。”一边的胖大海打趣道。
“我擦,你老庞真是眼鼻子浅就盯着老子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钱,上次哥还请你们几个混球吃烤土豆来着,咋的,这么快就忘了?”李九斤最大的禁忌就是他辛辛苦苦攒下的大洋,一听胖大海在怂恿他请客,眼珠子差点儿都没绿了。
“老庞,你可别激我九斤哥了,咱九斤嫂子那两把大菜刀连土匪都怕,你说我九斤哥敢乱花钱嘛!可别回去了,我九斤嫂子一看竟然没带钱,直接把我九斤哥剁了做饺子馅!”打完仗就带上自己炮2连匆匆返回会场的程铁首那个大黑脸笑成一朵花。
这次的战功都是归第一战区所有,落下的飞机残骸自然也归那些部队收拾,炮2连根本不用收拾残局,直接把装备收好往驮马背上一放,就回来喝酒吃肉来的。
打了个大胜仗,连里弟兄们一个没损失,还让一些新人得到了实战锻炼,程铁首怎能不开心?
“我呸你大黑脸一脸口水你信不信,我告诉你们几个混球,甭拿你们嫂子来激我,我那是给我闺女儿子攒的彩礼嫁妆,谁也别想花半个子儿。”李九斤嘿嘿冷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反正李老抠的外号早已经传出去了,他也不怕再被多说几次。
眼珠子一转,却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对咯!到时候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我儿子结婚的时候都得到场,当叔叔的,记得准备好大红包哈!”
“我……”胖大海目瞪口呆。
他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儿子才屁大点儿,就特么惦记着同僚的红包。
而且,还不好反驳他,毕竟,都想活到那一天不是?人家老李这话里的潜台词可也是一种新年祝福,祝大家伙儿再活十几年。
这换普通年景是骂人,但在这种战争年代下,多活一年,都是挣的。
“你们几个,聊啥子聊的这么开心?”唐刀从会场外大踏步的走过来。
程铁首直接带着炮2连回来,唐刀这个总指挥却不能打下飞机就闪人,怎么说也要和那些荣立大功的防空营长、连长们见个面。
击落日机的消息早已让通信兵通过野战电台向城内坐镇司令部的程司令官汇报,唐刀和那些算是并肩作战的营长、连长们敬礼、握手致意,让他们打扫战场,而后根据司令部的军令回归各部驻地。
唐刀这个总指挥战事完毕卸任没啥鸟事儿了,但这些防空部队可不能松懈,为防止日军报复,他们可得24小时战斗值班。
当然了,唐刀直接将指挥权移交给范上校,那也是认定今天应该没有什么战事了,日军刚刚遭受完重创,明知道这里聚集了大量防空装备,再想组织一波来轰炸,除非是其指挥官脑子进水了。
其实,唐刀还真是低估了寺内寿一。
在接到太原方面传来‘只有一架战机返回,其余战机尽皆陨落!’的消息后,坐镇燕京的寺内寿一大将阁下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的同时,当即传令驻扎于燕京机场的陆航89大队,命令他们立刻准备24架轰炸机,转场太原,对目标继续第二波轰炸。
这位日本华北派遣军大将司令官的思路很清晰,中国人刚刚荣获大胜,绝对会放松警惕。中国人在太行山中打了20师团好几次‘用兵要复’,他也要来这一招打中国人个出其不意。
只是,唯一能返回太原机场的佐佐木少尉的哭诉,说那就是一个圈套,中国人就在目标前数公里摆了不知道多少个防空阵地,不仅有大量的20毫米机关炮、高射机枪,甚至还有最少8门大口径高射炮,战机哪怕已经拉高至3000多米,依然再该型高炮的射程范围。
寺内寿一踌躇再三,终于打消了再行轰炸的念头。
他明白,这次他是上了大当了。
根据战况倒推回去,驻守豫省的那位中国指挥官,不过是里利用四行团当诱饵,任由间谍放出消息,然后集结了他所能集中的所有防空火力在必经目标的路上设伏,给他麾下完全没有防备的机群来了当头一棒。
但偏偏他就上了这个当,而且现在他也明白,那是对手利用板垣征四郎复仇心切的心理,看似简单的设计,却也蕴含着足够的智慧和冷酷。
若他派出的机群没有选择从正北方向进入,那可就是一个步兵团的覆灭和数千人的伤亡。
但没有如果,为了省油或是肆无忌惮,陆航机群选择了直线飞行,正好一头撞进了对手早已布设好的火力网。
让他只能无奈放弃这个决定的最终原因还不是中方有多少高射炮,而是,他明白太原方面肯定还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太原机场的上空,只要有战机起飞,这情报一定会被传递出去。
而若是他强行命令战机从燕京机场起飞,燕京至郑州直线距离超过600公里,已经达到93轰炸机作战半径的极限,那几乎只给了战机在目标上空停留不过10分钟的时间,若是和中方防空阵地战斗,那不用中国人的高射炮有多厉害,一大半战机就得因为油料耗尽连380公里外的太原机场都回不了。
只是有一点,这位日本陆军大将阁下还是想不明白,他派出去的是一群猪吗?在遭到攻击后立刻抛下炸弹拉高返回,对手的高射炮群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将其团灭吧!
不,或许还算不上团灭,毕竟还回来了一根独苗苗,带来了当时的战况,至少让日本陆军大将阁下知道自己错在那里。
或许,这个疑问他只能通过佐佐木少尉的描述来获得了,在佐佐木少尉的描述里,无论最开始殒命的佐佐木少尉还是折翼于豫省上空的飞行员们,他们都无愧于大日本帝国陆航的荣誉,在遭受攻击后,他们都进行了英勇的还击,摧毁了中方最少五处防空阵地,但实在是中方的布设的机关炮、高射机枪过多,甚至他们还隐藏了4门大口径高射炮,直到战斗中后期才暴露出来,导致他们想撤退,也失去了机会。
而至于他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佐佐木也有自己的说辞,他是做为侦察机低空飞行,中国人或许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放过了他,等到机群正式出现在防空阵地上空才突然激烈开火,而他则迅速抛下炸弹对敌攻击后脱离战场,等到他接到接替神木大尉指挥权的造下中尉重新对敌攻击命令时,他已经没了炸弹,只能做壁上观,直到看到同僚大多战死,几架战机负伤脱离战场,才护卫他们离开战场。
可是,尚未等飞出豫省,那几架战机都因为受损严重不得不选择迫降,但都迫降失败,甚至连跳伞的机会都失去了。
为此,他在几架战机上空盘旋了好几周,这才返回机场。
返回时,他飞机上留下的弹孔和油箱里所剩无几的燃油貌似也证明了他的描述。
攻击半径达600公里的93式轰炸机油箱加满的话,可以从太原到郑州跑一个半来回。
虽是一场失败的空袭,但那是指挥官的失误,和战士无关,不管寺内寿一再如何不乐意,也只能命令给已经死去的飞行员们授予奖励,唯一活着的佐佐木少尉则直接变成了佐佐木中尉。
只不过,摄于陆航中‘佐佐木出征,同僚寸草不生’的传言,没有给佐佐木中尉授予军职,他还是当他的飞行员就好,可别当个队长,把全队都给弄死了。
虽然他已经弄死了除他之外的一整个陆航中队!
只是,在不久之后,寺内寿一大将阁下就会后悔自己的决定,该死的佐佐木就是个超级大瘟神,尤其是他当中尉后,瘟神属性仿佛又得到了加成。
想弄死他的长官死了一批又一批,但佐佐木中尉却依旧活蹦乱跳的在陆航中晃悠。
“别派我出仭?弹,在车辆残骸中刨出堂兄躯体,背着他重归军营。
故事是真的,演员也是经历过那一天的人,已经晋升为下士的杨受成这次没有哭,他的眼神虽泪眼朦胧,却坚毅的让台下所有人都相信,他会成为一名坚强的战士。
事实上,他已经是了。
失去和挫折,令人难以接受,可也有可能让人蜕变重生,这就是生命!
联欢会进行到中场的时候,唐刀被做为主持人的澹台明月邀请上台抽奖。
唐刀一共抽出了20个号码,每个中奖的号码一人奖励两元大洋,现场发放,虽然钱不多,上台的幸运儿份?连队想去郑州城看看的就去郑州城看看,想窝屋里睡大觉的我也不拦着!
不过,普通官兵不得一人或几人出去,要去就得由班长带队。”
“长官英明!”程铁首那张大黑脸笑的犹如一朵怒放的黑牡丹。
不光是唐刀要给大家伙儿放假一天,官兵们可以去郑州这样的大城去逛逛,更重要的是,唐刀可是提议让李老抠请客。
“长官,你知道的,我那口子可烈着呢!要知道我把卖命的钱给浪了,恐怕以后我都不能在长官您麾下效死了。”李九斤哭丧着脸卖惨。
“笨,让你请客当然得有个由头,我记得大侄子也快三岁了吧!”唐刀挑挑眉头。
“是!长官您的意思是给我娃过个三岁生日,喊一帮叔叔们远距离给庆祝一下?”李九斤脑瓜子还挺够用,反应很快。
“嘿嘿,平时你请客,他们只带着一张嘴,你说给娃过三周岁,都是生死弟兄,他们还好意思只带张嘴吗?你想想?”唐刀继续恨铁不成钢的点拨。
“对啊!长官说得对,这客老子必须请,全团中尉以上每个人都送请帖。”李九斤一拍大腿。
犹如醍醐灌顶。
现在四行团可不是以前的独立营,连级单位除三个步??炸弹就是最好证明,一家伙搞死他们几十万人,日本人不恨吗?当然恨,可他仛官没有50人也有小40。
醒悟了的李九斤这心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知道别人好不好意思,反正我一有钱就花光光的主,那冷某人恐怕就只能带张嘴去了,不,或许几角银洋兄弟还是有的。”边上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冷锋淡淡的说道。
冷锋真不是扯淡,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会儿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次发军饷和奖金,他除了留了点烟钱,又给了月夫人十块大洋给三小买过年衣物,其余全部留给在他麾下战死和重伤致残的士兵了。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他说只带张嘴,谁有什么话说?
“冷营长说得对啊!有钱的自然会送,没钱的,还是只能带张嘴,都是生死兄弟,你还不让兄弟们吃还是咋的。”程铁首拍手大乐。
“对,对,的确是这样。”一群军官们集体随声附和。
李九斤呆若木鸡,卧槽,一个人不要脸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人不要脸。
“你这不开窍的,你就说送礼的人你都会记上礼单,要给咱嫂子寄回去,没送礼的你把名字写上,后面注明就带张嘴不就完了?”唐刀摇摇头丢下一句话,拔脚就走:“就这么定了,晚上咱们郑州城内太白酒楼见,李九斤负责酒,我负责菜,吃饱喝足后爱干嘛干嘛!”
“长官万岁!”一群青年军官们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氛,可比戏园子里看戏要热闹多了。
钱大柱那边则带着兴奋的贾家大小姐在场地中给碰到的熟悉面孔照相,贾家大小姐兴奋的不断按着快门将官兵们洋溢着笑容的脸留在胶片中,钱大柱年轻的脸上也笑成了一朵花。
或许,这就应该是青年男女该有的样子,在安静的天空下挥洒着青春,肆意微笑。
可惜,战争改变了这一切,这样的日子,在现在以及未来无比漫长的时间长河里,也不多。
悠扬的笛声和手风琴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热闹的声音逐渐低下,直至再无声息,唐刀金属质的嗓音传遍全场。
“这首听闻远方有你,送给所有有爱人和正在等待爱人的人们!”
“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
追逐沿途的风景,还带着你的呼吸。
真的难以忘记,关于你的消息。
陪你走过南北东西,相随永无别离。
可不可以爱你,我从来不曾歇息。
像风走了万里,不问归期。
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
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
我还是那么喜欢??名流’们也都忙不迭的站起身来。
唐刀自从陪着他们抵达‘防空演习’阵地后,就离开,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归来,这去哪儿了还用说嘛?
定然是去前方防空阵地上指挥防空作战了。
换成以前,他们大不了是把唐刀当成军中的一个后起之秀,来这里套套近乎,投资的是他的未来。
可现在,在亲眼看见地面上的火力直接干掉了小日本十来架战机之后,这帮聪明人眼中的唐刀可又大不一样了。
能调用如此之多的防空高射炮,那恐怕不是一个师、一个军所能主导的,再往上想想,恐怕只有战区级的,联想到专门来这里观礼的范上校,‘名流’们那聪明的脑瓜子还能想不到唐刀定然是和那些他们平日都挨不着的大佬有交际?
要搁平时,八仙桌上摆着的各种大肉或许深得小老百姓们的喜欢,但那可不在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名流’眼里,随便叨上两口是个意思,就可以撤了。
可现在,可没有一个人走,都硬坐哪儿等唐刀回来呢!
这会儿,人都还没走近,淡淡的硝烟会儿传来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想,名流们脸上的笑容更别提多灿烂了。
“大家都吃好喝好!有什么事儿,咱们饭后再说!”唐刀一看名流们哗哗涌来百十号人,那边的民众们听到响动,也吓得立刻起身,很多人嘴里还塞满了肉,忙高声打招呼。
客随主便,‘名流’们都笑着走回各自草棚区继续用餐,而贾东兴则是拉着唐刀,坐到了他那一桌。
这到用餐的时候,‘名流’们可就不像先前那样和自己的女眷们坐在一起,而是根据自己的小团体坐好,女眷们则都集中在数十米外的另外几张桌子上,车夫仆从则和民众们一起上了流水席,吃完就到一旁候着。
这估计也是和北方地区的传统习俗有关,女人不上男人们吃饭的桌子。
贾东兴这一桌,唐刀倒也都见过,倒不是唐刀记忆力有多强,而是这一桌基本都认捐了,唐刀记不住所有人,对金主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当下冲所有人微笑着打个招呼,坐到贾大会长让出的主位上,唐刀也不想客套的推来推去,在座的别看都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但在这个战争年代和他一个拥有步兵团指挥权的团长级主官比,还真是差着点距离。
再多的钱,不一定能保命,但2000多号人和枪却可以,这就是乱世规则。
更何况,唐刀今天是主人,在座的都是客人,他一个请客的坐主位也正常。
就是,满座都是最少四十五岁以上的中老年,就唐刀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略显有些突兀。
不过,在座的一帮老江湖们,可没一个敢小看眼前这个小年轻,以前只是在报纸上听说唐刀杀过多少鬼子,但今天唐刀可就是在他们眼皮底下,揍下来鬼子十来架飞机。
不管是不是唐刀亲手揍下来的,既然唐刀能在一开始就告诉贾大会长给大家伙儿放一场‘烟花’,那这事儿就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拿自己整个团和上万民众当日本人飞机的诱饵,这个年轻人,妥妥是个狠角色!
“让各位受惊了,不过今日之战可不是唐刀所能决定的。”唐刀落座后先是赔礼,拿手指指上面。“幸好,唐刀和将士们不辱使命!”
“那里,那里,今日不仅看了四行团的虎威,更是亲眼看到我军将士在唐团长的指挥若定下杀得日寇战机屁滚尿流,实乃人生之幸事啊!”贾东兴旁边的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连忙恭维道。
唐刀自是记得这位姓刘,貌似也是搞纺织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贾东兴。
贾东兴连忙接口道:“唐团长,这里都是我纺织协会会员,平时我们之间虽有竞争,但其实货品人工短缺之时,也经常互相代工的……”
不用这位解释的太明白,唐刀也懂了。
怪不得这些人他都能记得样貌,敢情都是做纺织业的。人这一生最脱离不了的四个行当,衣、食、住、行,纺织业就是做衣服最基础用的布料,别看是轻工业,但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最挣钱的行业之一了,不然这些人最少的也认捐了3000大洋呢!
“唐团长,先前我说要把纺织厂设备转移至西南,你说那并不是个好主意,我和我这帮同行们也仔细考量过,西南少产棉花蚕丝,若把厂子搬过去,原材料成本必然大幅上涨,可如今这局势,哎!”贾东兴重重叹了口气。
唐刀一瞅,一帮纺织业大亨可不光跟着贾东兴一起愁眉苦脸,灼灼目光也都投在他身上。显然,他先前给贾东兴说会给他一个合适的建议,现在却被这帮家伙们当救命稻草了。
纺织业,唐刀不怎么懂,但纺织业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没织造厂,就没布,没布料,大家伙儿就得集体回到原始状态下去。
实际上,纺织业不光是对民生,对军队也同样重要,如果一支军队,连军服都无法齐整配齐,全穿着马甲短卦的上战场,那不跟山匪差不多嘛!
别说敌人会心生轻视,恐怕士兵连自己气势都弱三分。
所以那支部队在日军花足了力气封锁大扫荡时期,也鼓励妇女在窑洞里纺布以制作军装,哪怕土布染的色儿不均匀,也得是个灰色。
对于见过未来世界的唐刀来说,军服可不仅仅只是达到齐整好看,未来的军服既保暖又耐磨,还有专业的保护色,甚至有的军服还能防水防火防刺,他需要军服成为士兵的保护衣,而不仅仅只是体现军人身份。
而这些,都需要纺织厂对纺织工艺进行研究从而达到技术突破。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是,唐刀得有可以值得信赖的纺织厂。
只是,这些豫省人值得信赖吗?唐刀没法现在就给自己一个答案。
不过,帮他们指一条明路,让这些纺织厂先活下来,不仅可以继续给普通民众提供布料,也给了唐刀和他们合作的可能性。
这也是唐刀在回来的路上思考的,见以贾东兴为首的这帮人主动提出来,唐刀微微一笑:
“各位,贾会长先前想把厂子放到川省,做为川省子弟,我其实是一百个欢迎大家去我的家乡投资建厂子,可做为川省子弟,我又太了解我的家乡,那里虽然物产丰富,稻谷、大豆、玉米样样不缺,但偏偏这个棉花,却是因为常年气候湿润,产粮不高。
想织造布料,棉花这等原材料必得从西北之地运进,而刚刚在一年前修建好的川陕公路你们可能还没走过,说是公路,我川军22集团军誓师出征时,全军可是花了将近一个月才从川北走到晋省,路况之差可想而知。
迁入我川省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秦岭、巫山等山脉将我川省团团围住,还有一条长江天险,日军此时势大,连克我华北、华东两大平原,或许未来还能占领华中,但川省却不是他们轻易能染指的,数百年前的蒙古、女真何其强大,攻克川省不也耗费数十年之功?”
一席话说得一帮纺织商们频频点头,唐刀将利弊分析的再清楚不过。
原材料难以从西北运入,将会大幅度增加成本,而以现在的经济形势,民众和政府都没钱,想不涨太高的价格卖出去,那只能压缩利润,那无疑于在挖他们的肉。
可若是放在日军随时可能攻克的省份城市,那可是彻底完蛋,日本人能在金陵做那等恶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可别人和厂子一起化成灰烬。
说白了,对于此时的豫省商人们来说,选择川省,就像是慢性毒药,因为路途的原因,伴随着原材料不断涨价,他们迟早完蛋;可若是选择其他省份,不知道那一天日本人的屠刀就架脖子上,咔嚓一刀也是完蛋。
不然的话,一群多少也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会把希望寄托于唐刀这个年轻人身上,唐刀军事上的天赋,让他们自动忽略了唐刀的年龄。
“西南去了对诸位没好处,华中地处平原去不得,华南因为气候原因也不是好去处!”唐刀脸色淡然。“那不如去西北呢!那里气候干旱,自古以来就是棉花的主产地。”
“唐团长不要说笑了。”穿着西装的老刘苦着脸。“日本人去年攻克太原,就向西进攻,和晋省相邻的陕西如何能抵挡得住日军的兵峰,关中平原陷落恐怕也是迟早之事。”
“如果我向你们担保,陕西绝不会被日本人攻克呢?”唐刀瞥了这位同样捐了一万大洋的纺织业大亨一眼,淡淡的反问道。
“这……”西装老刘却是无话可说。
虽然日军强势,但谁又愿意很笃定的说日本人就一定能在自己的国土上随意攻城掠地呢!
只是,那是情感上不愿意,可现在的态势却是一面倒的局面,日军虽然没有像他们吹嘘的那样三个月占领全中国,可半年时间,中国就丢了华北、华东两个重要地区,那可是粮食主要产地和中国经济最发达区域。
原本只是占了东北的日军就已经如此可怕,现在有这两个区域在手,他们只会比以前更强大,中国拿什么来抵御他们?
其实,这种对未来必将战败的悲观思想可不止老刘这样算是有些见识的人,高层人物之中也不在少数。
从目前形势来看,他们这种悲观主义其实也有他们自己的逻辑,并且自洽,但他们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日军可以从占领的土地上获得足够资源,可他们没办法获得人口资源。
他们是在占领区内建立了以忠于他们的汉奸走狗头子为主的伪政权,也招募了大量为求口饭吃的伪军,可他们不敢将这些士兵投入正面战场,最多也只能维持一下占领区治安。
因为他们怕这些伪军随时可以调转枪口打他们,伪军和狗都是同一种生物,可日军更愿意相信后者。
所以,随着占领区越来越多,需要的兵力越来越庞大,他们只有不断从国内调兵,大量青壮被迫从农业、工业生产线上被抽调,国内经济自然不断衰退,加之大量物资被消耗,那可不是当了强盗劫掠的那点财货可以弥补的。
这主要也是此时的中国太穷了,一个农业大国,除了地里那点粮食值得一抢外,还有什么?
日本人万万没想到就这样踏入了一个大泥沼,200万大军被牢牢焊在中国战场,巨大的消耗就像一头远古巨兽,不断吞噬着日本国积蓄了数十年的财力。
当然了,更要命的是,在亚洲战场上获得巨大成功的日本高层集体飘了,将自己的国运再一次放上了赌桌。
赌博这玩意儿,靠的是运气,谁能保证自己次次都赢?
这些,唐刀自然不会和这帮商人们说那么多,但他却是很清楚一点,晋省方向,因为陕北那支部队的存在,日军压根没能渡过黄河,由豫省至陕西的咽喉要道潼关,日军也同样没有攻克。
换句话说,卫国战争期间,日军除了无力攻击西南,更是根本没有进入过西北半步。
“这样,诸位如果不信唐刀,那我们打个赌好了。”唐刀突然微微一笑。“他日若日寇踏入西北半步,那就当我唐刀输了,凡是你们厂子搬迁入西北最后又不得不撤离所造成的损失,唐刀一力承担。若担心唐刀赖账,很简单,家父就在川东,家岳一家也应该在不久会迁入川东,你们就拿着我签字的赌约去找他们要,他们都是要面子的人,怎么说都能给你们凑齐了。”
“唐团长言重,言重了,这是我们向你求教,如何要让你帮我们承担。”贾东兴见唐刀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竟然不惜把老父亲和老岳父两人的名誉财产都搭上,那敢接这个话。
“不,不,贾会长你听我说就是。”唐刀却是摆摆手,嘴角微弧。
换成老吴同志在这儿,一定会心生警惕,唐刀这货向来只有他占人便宜,那有别人占他的。
可惜,一帮豫省纺织业大佬们可不知道眼前英武的陆军上校会这么坑。
“所谓有所得,就有所出,我既然给大家买了这样一份大额保险,那保费你们总得出一下吧!”唐刀继续说道。
“啥保险,啥保费?”满座的商业大佬们齐齐一愣。
这可是新鲜词,他们从未听过。
“你看,你们若有损失,我唐刀全部赔付,但我也必须得有收入才行不是?你们可以这么理解,我赌的是我的战略眼光,假若我的战略眼光不行,我自然是赔的底朝天,可若我的战略眼光行呢?你们这些大老板,每人给我上缴的钱,我可是都赚到了。”唐刀耐心的给他们解释保险原理。
保险公司嘛,赌的可不就是未来不确定之事,赌的是概率,只不过唐刀这个野鸡保险已经提前预知未来稳赚罢了。
“噢,懂了!”都是做生意的,听唐刀这么一解释,立刻就明白了。
“只是不知,唐团长您说的这个保费多少钱?是一次性缴纳,还是按年收费?”一个圆头圆脑很是富态的中年大叔试探性问道。
“周老板是吧?”唐刀微微一笑。
这位好像捐了6000大洋,在这群老板中财力也算雄厚,不然脑子转的也不会这么欢,瞬间抓到了关键点。
唐刀说的很诱人,损失全赔,可若是那个所谓保费过高,那就又得不偿失了。
“是!是!唐团长好记性。”富态周老板连连点头。
“我的保费不高,一年我只需要10万套定制军服,以及几千套特殊定制军服。”唐刀笑眯眯的。
一众老板面面相觑。
好家伙,10万套军服,他们一年能赚那么多吗?
“我这个10万套军服,可不是让一家场子出,而是在座的诸位,你们可以按照各人厂子产能的比例分割,而我只需要10万套这个总数,我相信这样的话,各位就应该没那么为难了吧!”唐刀一看这些家伙们脸色大变,就知道他们想岔了。
听唐刀这么一说,以贾东兴为首的一帮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唐刀的胃口还不算大,以一套军服0.5银洋的成本算,五万大洋对于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完全可以消化掉,只要原材料能保证足量供应并且无需产生高额运费。
而西北,完全满足这个条件。
至于唐刀所说的几千套定制军服,不外乎款式和颜色不同,对于10万套军服来说,都只是个零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互相对视好一阵后,眼见所有人都默默点头,贾东兴暗暗咬咬牙:“唐团长,那这可是商业行为,需要契约签字的,甚至,您的岳父澹台先生因为在这儿,我希望他也能联名作保。”
“没问题!”唐刀很爽快的答应。
用一个别人看来风险很大其实对他来说零风险的赌注去赢每年十万套军服,简直就是白捡来的。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信息不对称吧!
更重要的是,他把一大批纺织厂放到了西北,对于当地经济发展却是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那支部队,不光得自给自足,还得对外有经济交流才成,棉花也能换取大量物资。
至于说某些人在未来发动的经济封锁,连日本人都没法做到的事,光凭他那些已经腐败透顶的属下们,又怎么能做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