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庆州府后堂。
这个房间是特别收拾出来的,但庆州府是边城,军事重镇,不见奢华,更多是简陋,朴素。
萧天成一个人进来,看着这个场景,眼神暗凛,心里越发不安。
一个人的野心,能从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中窥得蛛丝马迹。
宋国小皇帝没有传说中的那般狠辣,骄纵,也不见奢侈,这般朴素,克己,其心不可揣度!
“外臣见过陛下。”萧天成走进来,不卑不亢,语气从容。
赵煦也在打量萧天成,这位带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呢?
只是片刻,赵煦就双眼眯起的一笑,道:“免礼,坐吧。”
萧天成客气了一句,就要在赵煦对面坐下。
“那边,这里还有人。”赵煦见着说道。
萧天成一怔,他还以为今天就他们俩。
萧天成没有多问,坐下后,心里好奇,会不会那个枢密使章楶。
不等他多想,就看到一个穿着宋国副总管甲胄,一脸大胡子,低头看去,简直如山岳一样的男子。
萧天成看着这个人,只觉得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
“臣嵬名阿埋,参见陛下。”嵬名阿埋目不斜视,来到桌前,单膝跪地的沉声道。
赵煦笑容满面,道:“卿家请起,坐。”
“谢陛下!”嵬名阿埋道。
萧天成脸色骤变,这下他想起来了。
嵬名阿埋,曾经的李夏六军统帅,李夏重臣、名将!
他投降宋国了?
那李夏就危险了!
萧天成不能保持镇定,看着嵬名阿埋坐到他边上,双眸剧烈闪烁。
嵬名阿埋面无表情,这是他投降的第二天,到了现在,不说他的命,家人的性命,关键是大夏也岌岌可危,他不想跟着大夏陪葬,自然识时务。
赵煦看着萧天成的表情,眼神隐晦一笑,道:“萧尚书,不需要朕多介绍了吧?”
萧天成极力保持平静,原本想好的措辞没了,身体陡然坐直,盯着赵煦道:“陛下,我们开门见山吧。你们灭不了夏,即便强行灭了,也控制不了李夏,加上我大辽在侧,你们的边境将永无宁日,这不是贵国想要的结果。”
赵煦自顾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有些感慨地说道:“能看到这一层,说明萧尚书的眼界确实不一般。李夏灭与不灭,就在朕一念之间,朕现在,想听听你们辽国开出的价码。”
萧天成当即道:“宋国退兵,恢复以往疆界,我们保证李夏永远不会再犯边,我大辽也是,三国永远和睦,再无兵戈。”
赵煦放下酒杯,忽然看向嵬名阿埋,道:“嵬名卿家,朕要灭了李夏,兴庆府交由你镇守,可否保证西北宁静?”
嵬名阿埋当即倾身,瓮声道:“臣以人头担保,绝无人敢造次,陛下天威浩荡,不可犯!”
赵煦一笑,目光又看向萧天成,道:“你刚才说开门见山,是糊弄朕的?”
萧天成心头一沉,压力大增,越发坐直身体,目光炯炯的道:“既然陛下这么说,那外臣就直话直说。宋国归还几座城寨,我们劝说李夏罢兵,自此以后,我大辽向陛下保证,李夏安分守己,再无异动,宋夏边境再无战事。”
赵煦还本想试探一番,见萧天成直接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不由得好奇道:“你们辽国的内乱,真的到了这种程度?”
萧天成不意外赵煦能猜出来,径直的道:“我大辽强盛,区区叛乱不足为惧,我大辽是希望三国永久和平,此乃三国一万黎民之福。”
赵煦对辽国那边的情势还没有足够的了解,但从萧天成这一趟,他也明白了许多。
‘看来,辽国得乱一阵子,还真是天赐良机……’
赵煦心里暗道。
摆平了西夏,辽国又内乱,少数有三五年无需担心这两国,他能专心推行变法,三五年一过,‘新政’稳定,这两国再出幺蛾子,他也腾得出手来应对!
赵煦思忖着,静静喝了口酒,道:“那朕也不绕弯子,第一,李夏撤帝号,朕封李乾顺为顺诚王。其二,边境线以现在的各自所占划定,不得有异议。其三,李夏赔偿我大宋良马一万匹,钱粮三百万贯,每年进贡黄金两千两,白银一万两,良马三千,其他另算。其四,李夏限制兵力,骑兵不超过一万,总兵力不超过五万,我大宋将派官员入兴庆府监督。其五,李夏为我大宋藩属,与辽国是翁婿,别无从属,辽国不得册封,调派……”
萧天成听着直皱眉,依照眼前宋国皇帝所说,简直将李夏活生生吞并,还将他们大辽给踢了出去!
并且,这只是总纲,细节还要详细再谈!
萧天成沉着脸,道:“陛下,这简直与灭夏无异,我大辽不会同意!”
赵煦轻轻一笑,道:“朕只是告诉你,没要你立刻同意。三天,最多三天时间。”
最多三天时间,灭夏吗?
萧天成心头怒恨,却又没有过多筹码,瞥了眼边上的嵬名阿埋,又与赵煦道:“陛下,凡是过犹不及,我大辽……”
“你大辽腾不出兵力……”
赵煦直接打断他,道:“如果萧尚书没有其他的话,这种威胁之语,会缩短你的考虑时间。”
萧天成确实拿不出更多筹码,见宋国皇帝完全不将大辽放在眼里,心头怒火又无奈。
他在艰难中想着对策,忽然说道:“上次陛下说,要与我大辽结盟,难道只是随口说说吗?”
赵煦顿时来了兴趣,道:“若是辽国愿意结盟,朕乐意之至,但不涉李夏之事。”
萧天成左思右想,道:“我需要半个月时间来禀报……”
“你只有三天时间。”赵煦毫不犹豫的提醒道。
‘可恨!’
萧天成心里暗吼,不知道是很辽国内的叛乱,恨辽国不能出兵,还是恨眼前的赵煦。
萧天成抽搐脸角,恨恨的咬牙,深吸了口气,道:“陛下,请容外臣细思,另外,外臣需要与李夏那边联络。”
赵煦看向嵬名阿埋,道:“嵬名卿家,辛苦你,带些人,保护萧尚书。”
嵬名阿埋刚刚入降,时时刻刻想着投名状,闻言毫不犹豫的起身,道:“臣领旨。”
萧天成对于赵煦排嵬名阿埋监视他完全不在意,起身行了一礼,一句话不说,快步离去。
宋国皇帝比那章惇还要强硬,他现在要知道西平府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那梁太后,真的死了吗?与耶律巩有关系吗?
这一战,将辽宋夏原本清晰的关系,搅和的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