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煦一大早就出宫,出城,来到城西的马场。
兵部尚书许将,以及兵部郎中,统领虎畏军的宗泽陪同。
走在马场里,全部都是那种骚臭味,赵煦站在一处马槽前,摸着眼前红色大马,听着许将的话。
“官家。”
许将站在赵煦边上,道:“太仆寺、群牧司和驾部等的一部分权职,都已经并入户部,南北各处的十二马监正在废除中。‘保马法’、‘户马法’等确实多有弊端,臣已经力阻不列入新法……”
赵煦静静的听着,也在思索。
大宋的马政,可以说是一塌糊涂,从太宗时候,就逐渐的倾颓,到了真宗时候,因为耗资巨大,已经养不起了。
再到前朝神宗年间,一年马政就消耗近五百万贯!
朝廷本就入不敷出,这么一大笔,哪里支撑得了。
所以,王安石的‘保马法’,可以说是不得已而为之。但即便是朝廷不养,推给百姓,随着下面执行的变味,也成了士绅剥削百姓的工具,短短时间就成了弊政。
这成了‘旧党’攻击‘新党’现成的靶子。
“目前,马政基本落在兵部身上,兵部计划建造两个马场,不再推给百姓,也不再设立诸多马监,徒耗朝廷财力……”许将继续说着。
赵煦摸了一阵子,也听了好久,面色平静,语气却十分坚定地说道:“朕支持你不再复起‘保马法’等。马政,现在还是有很多问题的。第一个,是机构组织与效率的问题。朕将这些机构并入兵部,是希望兵部能改变之前的人浮于事,要戮力同心的养马。以前养一匹马五百贯,这种事情朕不希望继续发生,钱要用在刀刃上。”
“第二,开封城一带,确实不太适合养马,但京东两路还是有不错的地方,兵部来选。马场就是来养马的,任何人不得插手,朝廷会提供诸多便利,削减限制。五年内,朕要至少五万匹良马。至于马种,兵部要是力有不逮,朕会让章相公来办,夏、辽那边是不难的。”
“第三,朝廷会尽快推出新的马政,要依照马政来行事,组建完善的架构,高效有效的管理,尤其是钱粮、马匹进出的监督与验收,要充分,精细,合理。”
“第四……”
许将认真的听着,记着,而后开始说他的想法以及兵部的详细计划。
赵煦听着暗自点头,许将是能做事的人,方方面面考虑的还是比较周全。
赵煦抬头又看了看,马场里已经有不少马,有人正在训练,转过身,沿着路向前走,道:“我大宋与辽、夏,最为吃亏的就在骑兵,骑兵是战争中,是最为重要的一种力量,甚至是决定性力量。朕的计划里,我大宋,起码要有三十万匹以上的战马,骑兵起码也要有二十万,依我大宋的国力,完全养得起!不说要收复西夏,燕云十六州,朕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赵煦不止想要十六州,还想直捣黄龙!
自然,这些话,还不能说出口,否则可能吓到现在的文武百官。
许将知道赵煦素来有大志,一直应着。
宗泽越来越有模样了,脸角硬朗,气质坚毅,寡言少语。
赵煦漫步走着,看着这些马,心里多少有些欣慰。
这些马,以他的眼光来说还算不上好,至多是‘中等’,但大宋马政久废,短时间能有这样已经不错,他不能要求太过,给压力太大。
说了一阵,赵煦转向宗泽,道:“这次演练,除了检验军队的实战能力,还有就是对北方的支持,如果有战事,开封怎么支持,多久能到,支持到什么程度等等。我大宋军队久疲,能战的寥寥无几。你们是朕亲政以来,第一支训练的军队,不能丢朕的脸。”
宗泽抬起手,沉声道:“官家放心,虎畏军绝不会堕官家威风!”
赵煦见宗泽的声音中气十足,点头一笑,道:“不错。卿家能有这般信心,朕就放心一半了。”
许将微笑,道:“官家,臣仔细看过虎畏军军容,确实与以往迥异,军风硬朗,气势恢宏,臣认为,可堪一战!”
赵煦笑容更多,道:“那就好,朕这边实在走不开,不然真想去亲眼见见。”
宗泽不语,身姿挺拔,气度俨然。
赵煦心里有底,道:“其他的目的相信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第一,威慑北方各路的匪盗、第二,威慑一些心怀不轨之徒、第三,是坚定变法的决心。这些,你们心里有数,怎么做,你们自行掂量。枢密院与兵部的计划,朕看过了,很好,要严格执行。既要检验军队,也不能扰民。我大宋的军队,是保国安民,是堂堂正正的天子之师,不是官盗!”
“臣明白。”宗泽沉声道。
许将暗自凛然,对军法的严厉执行,心中更加坚定。
……
赵煦在马场待了半天,又前往军器监视察,对一些武器提出了一些意见,傍晚,转道离开开封府,前往第一站,雍丘县。
一路上,赵煦走的很慢,在观察各处的田地,农作物以及灌溉,牲畜,交税,农民的生存情况等等。
到了夜里,赵煦在一处早就准备好的驿站住下。
坐在桌前,他拿起笔,神色认真的写着记录:
‘马场的配种,需要谨慎小心,我不是很懂,还得交给马场来研究,试验。马场的情况差强人意,还需要逐步推进,力争五年形成系统,可以量化战马的产出……’
‘武器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战刀,甲胄,箭矢等,我在《梦溪笔谈》看过一些,也有些想法,等太学的研究机构建立,我可以悄悄的展开科技树,对一些事情进行跨越式发展……’
‘农民所拥有的土地非常少,目前看来,十之二三,并且多是差田。农作物长势并不好,只有后世亩产的三分之一左右。灌溉,耕牛都很差,税收相对来说比较重。大部分农户是士绅阶层的佃户,日子居然比农民还好一些,这应该是农民愿意做佃户的原因吧……’
‘农民愿意做佃户,他们惧怕改革,因为没有保障,恐日后再次沦为佃户,那就生不如死了,这对朝廷,对我来说,是一个警告,得着手加强对不法士绅的打击,鼓舞百姓,为分地做准备……必须要得到的百姓的支持!’
‘政事堂以及六部的计划才刚刚展开,还没有影响或者大的影响。‘开封府试点’的冲突,不止是‘新旧’两党的冲突,根本还是利益决定的,士绅阶层不会放弃既得利益,朝廷要想进行再分配,需要更强的力道,态度必须坚定,持之以恒,做好十年的打算!’
这些都是赵煦所见以及心得,回去之后,还得整理,付诸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赵煦就启程,在中午的时候,来到了雍丘县。
赵煦没有进城,专门在田地附近走着。
赵煦下了马车,带着一群人,在干燥的河道走着,观察着农作物以及交错的垄田。
赵煦还没走多久,就看到不远处,忽然间,田地的两边聚集了一大群人,迅速对峙。
一边明显是官差,而另一边,则是穿着有些破烂的百姓模样。
“给我滚,我是童生,碰我试试,没你们的好!”
赵煦正好奇,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又有些苍老的大喝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