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拳擦掌等着和凌霄一起出宫去捉喝花酒的夏明哲,可章妡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该等的人,却等来了自己的十哥。看到自己十哥风风火火来了,问了一句凌霄在哪里,又怒气冲冲的走了,她也没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喂了半天的蚊子,章妡终于后知后觉,凌霄多半是碰上事,没有办法来了,她才拖着什么都还没干却已乏累的身子回了永乐宫。差人去打听了一圈,却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苑书阁那边似乎有些动静,又说可能是阿好出事了,章妡越闹不明白。
关于凌霄的消息却是半点也无,章妡虽担心,但想到自己十哥应当不会伤害她,又稍微安心了。连连打过了几个哈欠,宫女上前来服侍她洗漱,交待过有凌霄的消息即刻通知她,扛不住的章妡便爬到床上先去了休息。
凌霄却堪堪从晕厥中醒过来,想了一瞬记起了先前发生过什么事,发现自己还在这个地方而阿好不见了踪影便彻底呆住了。注意到先前预备逃出宫的那处地方有人看守,她只得从别的方向溜走,回到太医院。
脑袋被砸起一个大包,替自己抹过药膏之后,凌霄怔怔地坐在屋子里,想到阿好没有像她们说好的那样至少有个伴又想气又想哭。宁王来了,坐在她旁边,凌霄也没有管。屋里没有点烛火,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坐了许久。
宁王什么也没有问,后来伸手在凌霄脑袋摸了一圈,顺利找到那个被阿好砸起的不小的脑壳包。他不怀好意的摁了摁,凌霄也只淡淡拂开他的手,皱着眉说了一句,“疼。”
“别再跑了。”宁王说,“你能跑到哪里去?”凌霄没说话,宁王却又道,“你信了我一回就可以了,绝对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有那么恐怖吗?我不和你计较你占我便宜的事情就是了。”
虽然被误会是因为不想嫁给他才逃跑,但凌霄并不想解释,过了半晌,才对宁王说,“我是担心你将来要后悔。”宁王也不知有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摸摸凌霄的头,“我也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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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阿好发起高烧,身上烫得厉害,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小宫女匆忙将她给摇醒,又让人速速去宣执殿送消息。太医院便有御医到苑书阁来给阿好看诊,她却一个都不肯,只命人去请凌霄。
宁王没有透露阿好的下落,凌霄到这会才知道阿好竟被软禁在了苑书阁。看着苑书阁外重重把守的侍卫,人要进去里边,她的药箱被翻查过一遍,最后大半的东西被翻了出来不允许带上去。
凌霄想起那一日皇帝的行径与今时今日的行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用情再深也不该是这样,这么偏执的感情,有几个人能受得起……她上了第三层阁楼,前后都有小宫女监视她的举动。
阿好躺在床榻上,头上盖着浸过冷水的帕子以降温,只是烧得太过厉害了,这样根本没有多少的用处。凌霄喊了阿好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是精神都有些恍惚。她忙叫人取了陈年老酒过来,兑了点冷水,用来替阿好擦拭身子,再开好了药方,命小宫女去煎药。
浑浑噩噩之间,阿好感觉自己听的了凌霄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想说话却嗓子发疼。心知是自己拖累了凌霄,见到她没事,阿好略略安心,但顾得上说,“你没事就好……”跟着又变得意识迷糊。
这么一句话却叫凌霄鼻子泛了酸意,想到自己还信誓旦旦觉得可以帮上阿好,却也不过如此,很是过意不去。可这会得先叫她退烧才行,凌霄忍住酸涩,忙了起来。
直到半天过去,阿好身体的热度才真正降了下来,不再是一摸过去就烫手,凌霄稍微安定了一点儿。阿好断断续续睡了许多觉,两个人几乎没有说上话,凌霄却不得不暂且离开。
阿好真正意识清醒了已经是夜里,模模糊糊记得凌霄来过,想到她应该的确是好好的,心里少了担忧。用了点东西再喝过药,依旧是睡。夜里又有发热的迹象,却未再像之前那般严重。
第二日清早,凌霄又来看阿好。凌霄本想给阿好带点儿东西,却被扣下了。有小宫女在旁边守着,她们也没法说太多的话,只是稍微确认了一下各自的情况。替阿好诊过脉后,凌霄几乎是被请着出了房间。
章煜却没有到苑书阁看过宋淑好一次,阿好也不问,也没有反抗,等到退了烧、身体好转,便要了笔墨一日又一日在苑书阁不停抄佛经。天气渐渐热起来,阁楼里开始会放一些冰块。后来,小宫女便会时常搬一些书来给阿好看,她读完了再换新的书籍过来。
好巧不巧的,阿好又读到那本说帝后故事的书籍。她记起去年冬天去往猎场的路上,与章煜同乘一辆马车时,看到过的那个说皇后娘娘被桃枝划伤了,皇帝陛下便叫人砍光一片桃林的话。
当时阿好曾想,章煜或也做得出这样的事。殊不知,他会做的,比那还要恐怖千百遍。只是那个时候,阿好从没有想过,章煜会是为了她。被刻意遗忘却忘不掉的画面涌现在脑海,她将书合上,放至一旁,已是看不下去。
小宫女例行询问宋淑好晚膳想用什么,往常都不应声,今天却点了几样菜,又百般挑剔说一样都吃不下。来回换过了许多次,前边的好歹尝过一口,最后送上来的却动也不动,只说并不想吃。
等到夜里,阿好身上泛起了红疙瘩,有些严重,又痒得厉害。小宫女说要去请御医,阿好却一个不肯见,但一遍一遍重复自己要见皇帝陛下,一直闹到了深夜也不肯罢休,折腾得谁都不好过。
章煜出现的时候,几乎是子时了。他沉着脸站在外面,没有进来。阿好躺在床榻上却恰好能够看到他,也没有下了床榻走过去。如果数着日子,两个人已有一个月多没有见面,可是再见到的时候,却是相顾无言。
阿好看了章煜片刻,别开眼去,说,“陛下终于舍得出现了,奴婢还以为,只有等到奴婢死了,您才会肯看一眼奴婢的棺木。”
“有什么事。”章煜仍是没有动,眸光沉沉问宋淑好,声音却似发哑。其实阿好看得到,他瘦了许多,整个人也泛着阴沉的感觉,但她不能心软。再难过的事情,终究是会过去。皇帝身边会有新的人,她不那么重要。
即使到了今天,她依然时时想起那个夜晚,感到害怕,觉得身负罪孽。她跨不过去那道坎,在这宫里一日,便是一日的魔怔。她对情爱没有执念,可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她没法觉得理所当然。
阿好只是盯着章煜,笑着问道,“陛下也是要等到奴婢死了,才肯走到奴婢的身边么?”章煜便抬脚走进了屋里,走到了床榻旁,宫人们一时间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看着章煜一步一步的近了,阿好却觉得有些恍惚。现在这样对他是煎熬,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可是她无法坦然,也无法心安理得。
不错眼地看着章煜,阿好撑起半边身子,章煜没有搭手。她伸手抓了章煜的衣摆,露出的一截白皙小臂,手臂上却满是红红的小疙瘩。
阿好紧拽着章煜的衣服,说,“陛下,您放过奴婢罢,难道您真的要看奴婢死在这宫里才乐意吗?纵然奴婢命贱,也只求您能给奴婢一点点的怜惜。即使不看在奴婢伺候过您一场的份上,便看在……曾经奴婢对您而言,是有那么点利用价值的份上……”
章煜垂眼,望向她手臂上的红疙瘩,但道,“让凌霄给你看一看。”
阿好便笑,却仍是说,“您敢摸着心口和奴婢说从来没有利用过奴婢么?一时一刻都没有么?知道赵世子似对奴婢有意、误以为奴婢是赵世子救命恩人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吗?”
没有理会阿好的话,章煜依旧重复道,“让凌霄给你看一看。”
“没有什么好看的……您不答应奴婢的话,这样的事儿以后总还会发生。一时死不了,多折腾上几回,总是可以的。何必呢?即使能关奴婢一辈子,也只是徒增怨恨。”
“你想怎么样?”
“出宫。”阿好低低的,却坚定地说,“静云庵里有奴婢娘亲相熟的师太,您让奴婢去那儿就行。深宫寂寞,您想奴婢哪怕关在这苑书阁一辈子,也要陪着您,但是奴婢不愿意……不想死在这冷冰冰的宫里,不想……”
大约是身上的红疙瘩闹起了病症发作,阿好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她耐不住伸手去抓那些疙瘩,从脸抓到脖颈,又抓到胳膊,被抓到的地方都很快泛起了一道道红痕。又似乎十分的痒也十分的疼,她经受不起,一面抓一面哭,顾不上与章煜再说话。
又哭又抓过了半天才停,章煜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不言不语。阿好却将脸都抓破了,哭着乞求他,“奴婢求求您了,放过奴婢罢。奴婢别无他求,只想出宫。”却始终没有提起那些梦魇,可不说,一样各自清楚。
章煜静静地看着她,直到阿好又耐不住伸手去抓那些疙瘩,章煜才握住她的手,说,“好。朕明日便让人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