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随着天气转凉,京师好像就从秋天一个大跨步跨入了冬天。
朱由校只能趁着中午的时候到湖边去晒太阳,早晚根本不可能,实在是太冷。
他最喜欢的就是中午的时候,趁着阳光正好在湖边钓钓鱼晒晒太阳,困倦了就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
最近,整日里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臣们很识趣的达成了个共识:自己能解决的事就不麻烦陛下。
以至于朱由校将一个皇帝无聊而又颓废的生活演绎的淋漓尽致。
马上要过年了,朱由校也准备趁着这段日子平静,好好休息一下。折腾了这么久,总归要好好过个年,不能亏待了自己。
“皇爷,河南的题本送过来了。”陈洪来到朱由校的身边语气恭敬地说道。
朱由校轻轻地挑了挑眼皮,却没有睁开,轻轻地抬了抬手说道:“念一念吧。”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之后,连忙把题本展开从头开始念了起来。
在这一份题本上,其实也没有写太多的事情,主要就是汇报了一下河南省的进度,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
福王已经出发,在赴京的路上;陈奇瑜已经进京了。
至于福王为什么出发的比陈奇瑜早,却比他还要晚到,其实很简单,福王借着皇家的名义一路骗吃骗喝逛荡逛荡,改不了本性。
要不是王安再三督促,怕是福王要公款吃喝游历千山万水。
河南省的贪官污吏也都在进行审问之中,具体怎么判刑,这个要等审问之后才能会出结果。
听着听着朱由校就一皱眉头。
这个陈奇瑜该怎么安排呢?
最适合的地方当然是四川,让陈奇瑜去那边做官,经历一下边塞的官职。
可是朱由校想想又觉得不行,陈奇瑜这个人不能送到四川去。
现在四川那边在打仗,没有人愿意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把陈奇瑜送过去,会让人们有一丝猜想和怀疑。
要知道,陈奇瑜可是立了大功的,是自己要重点宣传的对象。因为他的密奏,朝廷才有了这样的成果,所以要重赏。
陈奇瑜就是自己要立起来的牌位,要做给外面的人看的。如果直接将他送到四川去,那么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是被贬过去的?
这样不好,看来要挪一个位置给他了。
不但要挪一个好的位置给陈奇瑜,而且这个位置要足够让人羡慕嫉妒恨。
陈奇瑜现在是个知县。如果放到六部里面去做一个郎官,有一些浪费人才了。
那京师有什么官位合适呢?
朱由校想到了一个官职,这个官职就是传说中的顺天府尹。
虽然有人曾经戏言过,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但这仅仅是一句戏言罢了。
因为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后世,京师的最高长官,那往往都是高配,顺天府尹也一样。
不然在京城这种官员遍地走、公侯多如狗的地方,你根本也做不了这个官。
顺天府尹是京师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为正三品。
在京师,顺天府尹是有着跟御史台、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府等衙门有几乎相等的权限。而且,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也就是说,如果坐在顺天府尹位子上的那个官员骨头够硬,他就有能力通过皇帝影响、更改、甚至全面推翻众多衙门的决议。
凭着一个职位的力量,能够同时插手众多中央部门的事务,而且还不算越权,这个职位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锻炼人。
把陈奇瑜放上试试看,朱由校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而且从一个从六品县令,直接着擢升正三品的顺天府尹,这都已经不是升官那么简单了,这就是做了火箭一般的提升。
可以说,陈奇瑜为无数的地方官员树立了榜样。
你们想要往上爬吗?
赶快搞点事情出来,把密奏快点送上来,让朕看看有多少贪官。
对于朱由校来说,大明朝的贪官实在是太多了,风气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整改,难度太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捞一把再说。
反腐倡廉,抓贪官抄家,充盈一下国库。
保持这样的高压态势一段时间之后,新上任的官员就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到时候再推出考成法,好好整理一下官场上的风气。
先打。
至于怎么治理,那要等打完了再说。
陈奇瑜就是一个榜样,也可以说是一个导火索。
朱由校可不相信天下的官员都是抱团的,这个天下想要往上爬的人太多太多了。
赚钱有瘾,当官也有瘾。今天七品,明天想六品;今天六品,明天就想五品;今天做了五品的官员,明天就想着能不能进京;进了京的官员想着能不能外放,外放的想着能不能入六部进内阁。
无论是单纯的为了报国,还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官做的越大,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何况这里面还有真的想让国家变好的人存在。
朱由校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会有大热闹。
轻轻的摆了摆手,朱由校说道:“这份题本送到内阁吧,让他们好好的拟定一下。让他们盯着一点也就是了,朕有些困乏了,准备去皇后那边休息一下。”
“是,皇爷。”陈洪连忙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内阁之中。
四位阁老也挺忙的。
毕竟到了年底,很多事情都要操劳起来。不过今年额外有收入,所以银钱上倒还是比较宽裕。
这让他们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依旧是紧巴巴。
所谓的宽裕就是没有借债罢了。
忙碌了一阵子之后,四个人便来到值班房,各自坐下之后开始喝茶水吃点心。
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了,休息过之后,下午还要接着忙。
从怀里掏出两块桂花饼,徐光启掰了一块塞进嘴里面,随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爌看了看徐光启的桂花饼,突然觉得手中的白面馒头一点也不香了,干嚼了几口便放在了一边。
很快几个人便都吃好了,开始喝茶聊天。
一时之间,内阁的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聊着聊着,四个人就又聊到了政事上面。
最先开头的是徐光启。
他的目光扫过韩爌等三人,缓缓地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就要开春了,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咱们是不是该商议一下了?”
听了徐光启的话之后,韩爌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喝水的手握着茶杯都慢了下来。
天启二年的科举考试,这一年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他们需要重新招揽自己的人手,安排科举的事宜,说白了就是重新招收门徒的机会。
大家一直没有提这件事情,原因也很简单,明年的科举摆明了就是一个坑。
朝廷闹腾了那么久的皇家书院,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今年已经有不少人入学了。明年的科举,这些人肯定是要参加的,到时候怎么录取他们?
录取的少了,岂不是会让天下的读书人说皇家书院没有用?
如果要是录取的多了,那天下士子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所以内阁四阁老才一直避而不谈,觉得是个坑。
另外一点是徐光启现在掌握着礼部,礼部尚书沈庭筠可是他的人。
还有一个韩爌在里面插了一脚,那个冯从吾现在就在皇家书院,是皇家书院的祭酒。
据说冯从吾整日在皇家书院里宣扬他的复古学说。虽然大家刻意回避,但事实就是存在的。
所以关于明年的科举,主考官的问题就很严肃了。
孙承宗想让自己的人做主考官,韩爌自然也想安排自己的人;而徐光启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插手,想要让沈庭筠的人来做这件事情。
这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点,唯一不想插一手的,可能就是黄克缵了。
或者说黄克缵不是不想插一手,而是他没有这个资格插一手,也可能是因为他和韩爌穿一条裤子,韩爌插一手就代表他也插一手。
谁也没想到徐光启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大比之年,也就有一些迟疑。
“这件事情怕是要陛下做主。”孙承宗看了一眼众人,最先说道:“我们私下里面商议怕是不妥。等回禀了陛下之后,再商议也不迟。”
听到孙承宗这么说,韩爌和黄克缵顿时就像吃了苍蝇一样。
本来大家商量一下也没什么事情,商量好了再去找陛下,也算是提前有一个准备。大家达成好了利益分配之后,也不会把事情闹到陛下那里。
可是现在孙承宗这么说了,其他几个人自然就没办法再开口。
“如此也好。”韩爌笑着捋了捋胡子说道:“那就等禀报陛下之后,我等再进行商议吧。”
说着,韩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站起身子缓缓的向里面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先把今天的事情办好吧。”
首辅都已经发话了,其他三人自然不好再在这里坐着喝茶,也站起身子跟着走了过去。
西苑,暖阁之中。
朱由校穿着新做的棉衣也在喝茶、吃点心。
同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大棚种植的事,也不知道皇庄那边实验的怎么样了,改日得去看一看。
朱由校让人烧出了一大批毛玻璃用来做大棚的玻璃。
这种玻璃卖出去给人家做窗户玻璃,价格还是不错的;用来做大棚,略微显得有一些浪费。
但事情不是这么看的。
首先,大棚可以安置很多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没有田地的。能够让这些百姓到大棚里面去做工,同时冬天种出来的蔬菜价格自然是无比高昂的,贩卖蔬菜也要用人,这就拉出了一个产业链。
比起单纯的烧玻璃卖,这条产业链无比重要,因为关乎到民生。
何况真正的价格只有朱由校知道。这玩意它就真的不贵。实在觉得亏钱的话,可以把蔬菜卖得贵一些,再找一些人好好宣传一下。
比如冬天要吃蔬菜,这样才能够身体健康;蔬菜富含丰富的营养,单吃肉的话容易生病;吃蔬菜容易预防高血压、心脑血管疾病等等等等。
甚至可以说吃韭菜能壮阳,这大冬天的来一点翠绿的韭菜,做房事都有激情。
朱由校就还不信了,这么一波宣传攻势之下,这玩意还卖不出去?
到时候让内务府在各地圈地,把各地的公田全都用来扣大棚,用来推广自己的新作物。
至于各地土地的来源,怕啥,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抄家抄着抄着地就有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官员或者是士绅,那对捞田地是非常的积极的,总觉得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同时也可以传给后辈子孙。
朱由校就要告诉他们,你们的田地是朕的田地,朕要用了就拿回来。
正在朱由校想着是不是整点绿色的黄瓜吃的时候,陈洪突然来到朱由校的面前,躬着身子语气恭敬地说道:“皇爷,内阁的四位阁老求见。”
听说韩爌他们几个来了,朱由校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心情变得不是那么很美好。
不知道韩爌他们几个来有什么事情?
应该没什么好事情,否则他们不会齐刷刷的过来找自己。
朱由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无论他们有什么事情,朱由校觉得自己最近最合适的事情就是和稀泥。
对于朱由校来说,现在在朝堂上的局面是自己乐意看到的,相对来说比较平稳,绝对不能够轻易打破,所以和稀泥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韩爌四人就走了进来。
他们给朱由校行礼之后,全都被赐了座。
等到四个人坐好之后,朱由校笑着问道:“几位爱卿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朕说吗?”
这个时候,内阁首辅韩爌开口了。
“启禀陛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就开春。明年是大比之年,关于会试的事情,臣等想请陛下示下。”
说话点到即止,说到这里,韩爌就闭嘴了,意思很明显:我们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继续干呢,还是陛下您准备改一改呢?
说白了,他们就是想问问朱由校,我们明年考什么呀?如果还按照原来的考,恐怕有些不行。
朱由校淡淡的扫了一眼韩爌四人,瞬间就明白了,这四人又有分歧了。
他们不但想掺杂自己的施政想法,估计还想着多捞一点人手。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才消停几天?
会试这件事情朱由校其实早就有打算,他想都没想直接说道:“这事其实也挺简单的,有没有一个合适的主考也就是了。”
“不知陛下觉得何人合适?”韩爌恭敬的问道。
事实上,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之后,四个人瞬间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后背有如针芒在刺,坐立不安。
“朕觉得冯从吾就可以,给他加一个礼部侍郎的衔,让他去做主考官不就行了?”朱由校脸上笑眯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