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大口罩,头上还戴着一顶大礼帽的男子,在两个随同的陪伴下,进入了史迪威秘密的小书房。
“先生,您不应该亲自来!请恕我冒昧,朋友之间的真正友谊,应该保持一段距离!”安杜鲁虽然面带微笑,但是口气却很生硬,“事实上,自从上次我带军事考察团进入延安之后,国民党政府就提出了强烈抗议,总统已经严令我们,不得擅自与你们共产党打交道!……”
史迪威轻轻地踢了踢安杜鲁的脚后跟,阻止了安杜鲁继续说下去,对正在脱下帽子的周恩来礼貌的笑了笑,“请原谅我同僚的鲁莽!”又很抱歉的说道:“没料到匆匆一别几年,周先生却依旧潇洒倜傥!不过,请您原谅,美国政府暂时不能与贵党进行深层次的交流,国民党方面对我们上次私下访问延安非常不满!老实说,美国的国家战略离不开中国国民党,这也是我虽然一直住在重庆,但却不能以私人身份,对您进行登门拜访的原因。”
对于史迪威和安杜鲁“抱歉”的态度,周恩来只好也跟着抱歉的笑了笑,“对于此次冒昧的打搅,以及可能会给您们美国政府造成的麻烦,我感到非常抱歉!”停顿了两秒钟,又温文尔雅地说道:“不过,我此次来,并非是拜访友人,而是为了给贵国政府送一件礼物。”
史迪威和安杜鲁互相看了一眼,安杜鲁好奇地问道:“周先生,到底是什么礼物?”
“我们八路军在北方缴获了一辆,日军最新式的主战战车,希望能够对你们有所帮助!”周恩来笑着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丝自豪,“如果你们需要,我们可以把这辆坦克运至延安,然后再由你们派出专机和人员,将日军坦克分解运走。”
史迪威和安杜鲁一愣,安杜鲁的神色随即不屑起来,轻轻摇着头,用玩世不恭的语气说道:“谢谢周先生的好意,但是日本人的垃圾坦克,美国军队不需要!”
安杜鲁在中国“旅行”的时候,曾经系统地收集过日军战车方面的情报,以至于给美国陆军递交的评估电报中,安杜鲁曾经用“在拖拉机外面铆接劣质铁板”,来形容日本的战车。
“尊敬的上校!请您看看这份电报。”周恩来只是文质彬彬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份电报,稍微加重了语气,“您是一个军人,相信对于这份电报中,日军坦克装甲和火力方面的数据,一定不会感到很陌生。”
安杜鲁略一犹豫,飞快地从周恩来的手中扯过了那份电报,一旁的史迪威也迅速地靠了上去。
片刻后,安杜鲁猛地放下了电报,紧紧地盯着仪表英俊的周恩来,换了一种语气,沉声问道:“周先生,请问贵党武装,当时消灭了多少辆这种战车?”
虽然这两坦克的火力、机动能力和装甲防护,已经大大领先于日本以前的垃圾战车。不过,以美国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来看,日本的这种新式战车,并不能给美国的M系列坦克造成致命威胁。关键问题并不在于坦克,而是从这次的事情来看,美国似乎缺乏相关的,日本在中国北方的战场情报,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没有用的!”史迪威在一旁摇着头说道:“总统不会同意我们与延安接触。”
美国在亚洲的政策是“美国出武器,中国出人”,如果美国没有国民党的支持,仅仅依靠自身和英国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在一定程度上说,缅甸乃至整个支那半岛的局势,离不开国民党,美国的国家战略需要国民党的支撑!
在地理位置、地缘政治关系、实力的对比程度上,中国共产党根本就无法取代国民党的作用,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将会继续扶持国民党。
“先生,您错了!我党绝不谋求与你们美国政府建立正式关系。”周恩来摇摇头,稍微提高了声音,“在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的前提下,中国的国共两党,和你们美国有相同的利益,如果国民党单方面破坏抗日局面,在政治上,他们必然面临全面被动。”
周恩来并不是在说空话,此时,《新华日报》正在连夜加班加点,大批量印刷绥远战场消灭日军机械化联队的大捷。到时候,国民党政府虽然心有不甘,但却只能表示“庆贺”。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优秀的美国青年,战死在亚洲战场!美国的国家利益也同样离不开共产党!”看到史迪威还在犹豫,安杜鲁忍不住发怒了,转身紧紧地盯着史迪威,强硬地说道:“这件事情所造成的一切政治后果,由我来全部负责!”
史迪威盯着满脸慷慨激昂的安杜鲁看了看,最后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了一句中国式的谚语,“战车没有问题,但是掌握了战车的人却有问题!”
犹豫了几秒钟后,史迪威终于下定了决心,转头对周恩来郑重地说道:“我们会在稍后的时间内,派出飞机和由军火专家、机械师(拆卸日本坦克,肢解后用飞机运回后方)组成的小组,取道西安前往延安。”
对这种先斩后奏的做法,史迪威的心中也是充满了矛盾,因为和蒋介石的不愉快合作,在国民党方面已经向美国政府,提出了撤换自己的不利情况下,再来这么一次火上浇油,恐怕会与国民党政府的关系更加糟糕,蒋介石会在本已不明朗的缅甸局势上再次讨价还价。
……
“尊敬的将军,听说您经常胃痛,但为了抗日事业,请您一定要注意合理的饮食!”不长的时间内,周恩来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临走之前又笑着掏出一张小小的名片,递到史迪威的手里,说道:“当然,我知道您不日就要离开重庆赶赴前线,对于您这种敬业精神,我感到由衷地钦佩!但是,为了您的健康,请您接受我个人的小小馈赠。”
史迪威拿过那张小名片之后,立刻感动了,这是一张重庆知名内科医生的专诊名片。
大后方的条件日益恶劣,在通货膨胀、经济急剧倒退的情况下(市场上很难买到牛奶和鸡蛋),能够得到这么一张专家诊断的名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哪怕史迪威身为将军,在军队中有军医的情况下,也不一定能得到真正仔细的检查。
“谢谢您个人的友谊!您体贴入微的友谊,让我非常感激!”史迪威伸出手,和周恩来紧紧地握在一起,“在共同的抗日事业下,美国政府和中国有着共同的利益!美国需要国民党的支持,但也需要共产党的力量。”
一旁的安杜鲁,随后也和周恩来进行了亲切的握手,但是安杜鲁看上去明显有心事。
……
绥远,战略情报分析室。
“刘司令员,这是中央的刚来的电报!”第一副组长黄文杰,递给刘云一份电报,笑着说道:“从重庆方面传来的消息。”
电报全文如下:“美国政府已经出面照会国民党,美国迫切需要华北战场的情况,必须在延安建立一个情报小组,与共产党分享敌后战场的情报资源……
重庆当局不敢在这件事情上设置障碍,但却要求航空队的飞机直飞第八战区(获得日军战车的零部件)。同时,国民党强调美国政府,在与我党打交道的时候,必须得到‘国家’的批准!不准单独与延安进行任何政治活动,拒绝国外势力对中国的国家利益造成‘危害’!”
“蒋介石果然老奸巨猾!”刘云皱起了眉头,随后又在电报上搜索起来。
十几秒钟后,刘云终于在电报一个不起眼的段落里,找到了所需要的信息,“……经过仔细观察和反复确认,史迪威将军患有早期胃癌的可能性极大,美国政府闻讯之后,准备从国内派出一个高级医疗小组,对包括史迪威在内的美国高级将领进行身体检查……”
刘云轻轻放下电报,对外统战初战告捷!
通过收集在华外国官员的个人资料,这个极端厌恶腐朽国民党,对新兴的共产党充满好感的美国将军,终于不会在一九四六年,因为胃癌而过早地逝世了。
“给军委发电报,塞北分区始终处在日寇战车的威胁之下,所以这辆日本坦克也不能白给美国人,必须用美国的反坦克武器作为交换!”刘云想到了美国才研制成功不久的巴祖卡火箭筒,以美国强大的生产力,这种火箭筒被两个年轻的而美国军官研制出来之后,仅仅在当月就生产了五千枚。
反观根据地的兵工厂,在武器的精度、射程和产量上,连人家的一个手指头都赶不上,所以适时让美国人“出一点血”是必须的。
当然,由此引发的美国政府和国民党之间的纠纷,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司令员,中央不会答应你的这种要求!”黄文杰是老牌参谋(长期进行战略、战术情报分析),一眼就看出了刘云的“敲诈”手段。
现在是延安有求于美国政府(希望能够得到美国军援),而且还有重庆方面百般阻挠,中央绝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给自己设置障碍!
“呵呵!”刘云只是自信地笑了笑,但却并没有给黄文杰解释。
现在这个时候,美国为了打赢这场世界大战,正在讨论会死掉多少美国青年,以及由此付出的各种看不见的代价。
所以在国家利益的面前,美国政府将不得不以强硬的姿态,分拨一些武器给共产党!而一旦这个禁锢被打开,国民党将再也不能阻止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后续武器流向共产党。
“给中央的电报中再加一句!”刘云突然想到一个非常要紧的问题,以至于急迫地说道:“史迪威与国民党的关系一直很僵,要提防国民党方面暗箭伤人。”
历史上,蒋介石曾经要求美国方面,用陈纳德替换史迪威。如果蒋介石动了这方面的歪脑子,让陈纳德或者其他什么人,替换了养病中的史迪威,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陈纳德虽然为中国的反法西斯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但是他传递给美国政府的,关于亚洲战场的报告,其战略、战术方向都是错误的。如果让他指挥亚洲联军,对中国的抗战事业以及共产党本身来说,可能是一个灾难。
……
刘云走出情报分析室之后,回头看了看情报分析室前的警卫战士。
和日本一样,美国为了国家利益,也在竭力收集中国的情报。他们在华的特工,会仔细地观察敌后战场,寻找敌后抵抗势力的指挥官,并且试图了解他们的战斗力、战斗意志和政治上的态度。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像安杜鲁这种少数长期生活在中国的美国人以外,大多数美国人对中国的现实情况并不了解,这使得美国国内的高级官员们,对中国的看法也是对立的。
如果说中国国内有军阀,那么美国国内的政治势力,也分成大大小小不同利益的派别!这即使是在封闭的绥远,也能够从国民党和日本人的无线电台中,获取与美国相关的、乱七八糟的信息。如果用后世眼光来看,就很容易分析出美国对华的政治心态!
两个小时后,刘云向司令部“请假”,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一切活计,除了教导营的训练任务以外,将军事和政治事务全部交给了军区司令部打理。
此次,刘云打算插手战俘营的事务。
延安已经成立了“日本工农学校”,包括美、英盟国,对延安的俘虏政策,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在这种局面下,中央对绥远的两百多个日本战俘非常重视!绥远日军战俘的姓名、健康状态,已经被延安记录在案,其生命受到了高严密保护,一旦出现不正常死亡,塞北军区可能会受到处罚!
草坪,“反战联盟”的训练场。
由日本战俘组成的队伍正在操练。
这些满脸稚气的年轻战俘们,还没有受到太多“武士道”精神荼毒。绝大多数战俘,对负责绥远“反战联盟”的管理者安排,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这从他们井然有序的队列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长谷川同志,您辛苦了!”刘云礼貌地向长谷川打招呼。
长谷川立刻让战俘们收拢队形,然后自己一溜小跑跑上来,近了后又瞟了瞟刘云身后面无表情的林黑羽,这才礼貌地说道:“司令员您好!”
“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学习。”刘云笑着说道:“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允许。”
如果八路军北进的战略计划没有被打断,并且抓住历史机遇得到了美援,而且自己还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刘云打算把这些年轻的、可塑性强的战俘培养成“第五纵队”。
“您太客气了!”长谷川发现林黑羽的神色似乎不太好,没有再说什么客气话,点头答应了,“您的加入肯定会让他们那帮小子感到高兴!”
刘云立刻向那群战俘看去,这些年轻的战俘们也大多向这边纷纷看过来,只是他们的目光中大多带着一丝丝仇恨!
对于这些日本战俘的态度,林黑羽也是心里憋了一团火气!如果不是现在根据地大了,不好找他们的麻烦,不然……
晚上。
刘云亲自给“反战联盟”上课。
按照刘云的意思,“反战联盟”将这些战俘分成了几个部分。不过,不是按照战俘们的思想觉悟来划分,而是按照他们的文化水平来划分。
因为刘云准备给他们讲解人类社会发展简史(日本的学校里,并没有关于社会进化的课程),没有相当的知识水平,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哪怕这个时候的日本军国政府,号称是“世界前三的强大帝国”,也一样有文化素质低下者。
长谷川默默地看着刘云指挥战士布置会场,心里却在隐隐地担心起来。
实际上,在延安的时候,长谷川就学习过人类进化的简史,但是长谷川的心中,却依然抛不开“倭皇荣耀”的情节。并且在延安的时候,还曾经回避了日本共产党入党的邀请。
果然,一个多小时过去之后,刘云流畅的讲话,渐渐放到了日本倭皇的身上,延安分配的塞北军区政治部翻译员,飞快地做笔记,偶尔也抬头,对刘云的日语语法进行纠正。
长谷川藏在一个小角落里,默默地听着、感觉这司令员的话语,在谈笑风生间,就像一柄锋利的寒芒,狠刺日本民族的象征和信仰……
刘云在夜校讲解共产主义理论,诸如反对侵略战争、打倒军阀、反对垄断财团的剥削等话题的时候,那些日本战俘虽然依旧有强烈的逆反心理,但好歹还没有用行动表示出来。但是,刘云讲到“倭皇是战犯”的时候,这些战俘差不多都沸腾了!
有些战俘甚至咆哮起来,声称“大和民族自古以来就是优等民族,我们虽不幸被俘,但在危急的时刻依然会决定献身!”
“日本人多地少,为了民族的生存不得不对外扩张!”
“日本是世界强国,必将统治整个‘支那’!”
……
这些年轻的日本鬼子的反动表现,差点让林黑羽的鼻子气歪了。
夜校结束后,林黑羽跟在刘云的身后,突然冒出一句,“司令员,给那些日本人说教,只怕无异于对牛弹琴。”
“不能让长谷川一人总揽俘虏营的所有事务,让陈容明天过来担任政治教员!”刘云想了想,又对林黑羽吩咐道:“你们特二科除了负责保卫工作以外,还要注意战俘营内部的动向,严禁战俘们结成小政治团体。”
这个时候,只有日本共产党员才彻底地反倭皇!其他的人,包括长谷川在内,都对日本倭皇依旧有眷恋之心,并且将侵华战争所有的罪行,全部推给日本军部、财团等法西斯组织。
第二天。
战俘营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结束后,上午,刘云和陈容开始布置一天的政治课,考虑到日本战俘剧烈的反抗情绪,刘云暂时没有评论日本倭皇在侵华战争中的罪恶作用,只是给这些神色各异的战俘们继续讲解社会发展简史。
只要这些战俘们把社会发展简史学透了,就等于是把他们从思想上给解放了,倭皇统治的政治基础也就不牢固了。
下午,刘云安排少数立场软化的战俘,走出戒备森严的战俘营郊游,除了军事重地以外,准许他们深入绥远的农村、政府中参观和游玩。
随后,刘云又安排军校的一部分实习军事干部,跟在战俘们的身边监视、防止其逃跑,顺便兼学习日语。
当这些获准郊游的战俘们离开之后,其他战俘们明显露出饥渴的神色。无论他们的意志有多么坚强,对倭皇有多么忠心,但也无法抵挡“放风”所带来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