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萱陪着萧太后往太医院去,却在半道上得知周允钰已经将人抱到龙章宫的消息,“这……这怎么办,我们再去龙章宫接人?”
段之萱有些傻眼,她们在太医院接到人,和到龙章宫里接人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啊,这要是再过去,可不就明摆着和周允钰抢人嘛。
萧太后听忘陶义让小太监来传着的话,突然笑了笑,目光看向了段之萱,“也罢,就先按照皇帝的意思,明萱,我们回寿安宫。”
“是,”段之萱忍住摸头的动作,有些不大明白这些人都在想些什么,萧太后明明之前听了她的话,火急火燎,根本等不及宫人去太医院察看情况,带着她就来了。
可是现在周允钰只让人传了这番话,就让她放弃了接人的想法,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不在意她瑶姐姐的名声了,那她岂不是没完成蒋书玦交给她的任务……
“都听到了吗?我接的蒋家姑娘进宫,这些日子都住在寿安宫里,等端午宫宴了,才放她回去备嫁,”萧太后的声音不高不低响在段之萱的耳畔。
随即萧太后身边的几个宫人齐齐跪地称是!萧太后这两年即便不管事,可这后宫里还是她的天下,自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段之萱就是神经再大条,也知道萧太后是要警告她才说的这些。
她立马扬起笑脸,扶住萧太后,回道,“是这样的,我昨儿进京,今儿是来给您请安的,您不嫌明萱失礼就好了,”
“不会,”萧太后淡淡应着,两个人往寿安宫的方向走去,彻底扯开了话题,明萱也没再说和舒瑶的交情,而是说起来西南的风土人情。
龙章宫里的宫人被陶义调/教得很好,看到周允钰抱着一个姑娘,也没有任何的大惊小怪的行为出现,只是比平时更加沉默,更加谨慎了些,但心中的诧异是免不了的。
周允钰径直将舒瑶抱回龙章宫的寝殿,放到了他往日安寝的龙床上,陶义让宫人拧了帕子要去为舒瑶擦脸,帕子却被周允钰接过了。
可那个宫人却吓了老大一跳,直接俯首跪地,要不是陶义及时踢了她一脚,肯定就喊饶命了。
要为舒瑶擦脸的是他龙章宫里的一个管事姑姑,周允钰平日里更习惯太监的伺候,这还是陶义临时从几个管事宫女里,选了一个还算稳重的上来,可惜还是不经事儿,或者说,还是没能习惯周允钰骤然一靠近的冷气。
“下去吧,”周允钰并未在意她的失态,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躺在他怀里的人儿吸引了。
他轻轻地擦着舒瑶被泪水糊了黛墨,乱七八糟,一塌糊涂的小脸,陶义帮着换了几次水,才将她脸上的东西都卸干净。
“真是胡闹,”周允钰低语着,见舒瑶还是毫无所觉,眯着眼睛,呼呼睡着,似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醒,他想生气,又无法对着沉睡不醒的人的生气。
陶义也瞧明白了,周允钰根本不允许任何人近舒瑶的身,他也不让其他宫人进来伺候了,他差人取了适合舒瑶的寝衣过来,也由他亲近送进来,脚步不迟疑,神情却有些犹豫,这也不用其他人?
周允钰余光扫过他,“放下,你出去,”
得,就是他也不能有丝毫冒犯的地方,陶义点头哈腰,退出去。
周允钰还没禽兽到想乘着舒瑶沉睡,就占便宜的地步,他只是纯粹很不喜欢看到别人近她的身,无论男女,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太监,何况,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陶义,在周允钰看来,和一般男人没什么不同。
只是当他真将舒瑶的外衣脱下一半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高估自己了。
微微扯开的衣领,只能瞧见手掌大小的肌肤,因为醉酒,莹白上多了一层绮靡的粉色,原本还乖乖巧巧的人儿,因为这点裸、露,就成了那个全身心都在吸引他的小妖精了。
就连那散乱的头发,都在这一刻变得不同起来了……
可即便这样,周允钰也只是一开始动作稍微停滞了一些,随后就利落地为舒瑶换好衣服,盖上了明黄锦被,只一张红彤彤的小脸还露在外面。
但周允钰却在这一连贯的利落动作之后,久久地僵直在那里,许久许久才松下口气,冷沉的脸上浮现了一股类似懊恼的神色,“只一个月罢了……”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安慰自己了。
周允钰又伸手摸了摸舒瑶的小脸,感受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确实只是沉睡,并无其他异样,他从庆德堂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缓缓松懈了下来,思绪里也渐渐恢复了该有明断和警觉。
不过片刻,他眸中就浮现屡屡精光,又因为顾忌着眼前的人儿,死死克制住,但脸上却浮现了几丝极为冰冷的感觉,低语声中溢出一丝丝冷漠的杀意来,“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段之澜,好,很好!”
他起身踱步到了外殿,比了一个手势,一个隐在暗中的龙卫就到了近前,
“告诉龙三彻查庆元十年,十一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任何一点都不容错过!”
庆元十年是高祖在位的第十年,那一年云氏怀着舒瑶,除夕之夜早产,她去世后不就,段之澜就被送到京城,这本该是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但往往越无关联,这其中才蕴藏着更大的玄机。
他不是没想直接去问段之澜,但段之澜若是肯告诉他,上辈子他就不会最后把自己弄死了,他那几个兄弟或许只是他死的诱因罢了。
“顺便……让人注意陈氏接下来的动作,”他不能再局限在上辈子是怎样怎样的思绪里了,人外有人,他没能看透的大有人在,这其中就有陈氏一位。
周允钰在猜测到陈氏是推动十年前政变的真正推手,他就不免疑惑,他父皇选择造反,是因为觊觎皇位,那么陈氏呢,她总不可能毫无理由就拉一个皇帝下来,总是为了什么目的的,但这个目的,两辈子,他都没能猜到。
周允钰有一种遇着对手的感觉,但还是头疼的感觉偏多,她可不仅仅是一个对手,还是舒瑶最喜欢最敬爱的祖母,如果让舒瑶在他和陈氏之间,选择一个,根本不用想,舒瑶肯定选择陈氏。
“母后是因为你母亲,那她呢,她是为什么?”周允钰看着沉睡的舒瑶,低低语着,突然嗤笑了一下,便是有为什么又如何呢,她如今还不是全心全意都为了舒瑶好,就是他也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才会对舒瑶另眼相看,进而才……
这世上本就无多少没来由的喜欢,谁又能说没来由的喜欢就比有来由的喜欢真挚到哪里去呢。
两天两夜的时间过去,舒瑶还是没有醒,脸上的绯红,在一日前已经褪去,可是无论他怎么唤,沉睡的人还是毫无知觉,除了水,连点稀粥都不能喂进去。
林太医顶着周允钰冷凝的目光,给舒瑶收针,半刻钟后,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才给周允钰禀告,“蒋姑娘身体里的酒力已经完全散去,再过些时候,就会醒的。”
“嗯,”周允钰应了一下,挥了挥手,让林太医到隔间里继续候着,在舒瑶没醒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们是难得安宁的。
“方子上的药材都凑齐了吗?”周允钰脚步轻抬,到了他这两日办公的隔间,想到了什么,随即问了一句随身伺候的陶义。
“只差最后两味,正让人快马加鞭送来京城,大致端午前后就能抵京,”
陶义轻声回到,这两日龙章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音量,只因为里面睡了一个谁都不能碰的主儿。
周允钰点头,他上辈子总还不算太失败,至少这明觉告诉他的药材出处都是对的,“收齐后,让人送到皇觉寺交给明觉……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陶义立马点头下去吩咐。
周允钰又处理了半个多时辰的政务,再次回到了内殿,看舒瑶还是睡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脚步轻抬,走上前去,坐在床边,摸了摸舒瑶的脸,“怎么还不醒呢……”
太医一再和他保证舒瑶一定会醒,可是他心里还是慌得厉害,若不是理智还在,他几度甚至想去测一测舒瑶的鼻息,他觉得这么下去,他就要疯了。
“唔……”舒瑶贴着他的手突然蹭了蹭,似乎嫌弃他手上的硬茧,又偏开头去,闭着眼睛,话语也含糊不清,“祖母……舒瑶渴……”
周允钰脸上露出喜色,听到舒瑶的话,又不由得轻叹一下,他真想将舒瑶脑中的陈氏拉出来,怎就时时刻刻都只急着她的祖母呢,他是她夫婿,是不是也该记住他?
“喝点水,”周允钰端了水,扶起舒瑶将碗放到她的嘴边,喂了起来。
舒瑶一时还迷糊,而且她确实渴得厉害,就着温水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但她总是醒了,喝到一半就觉得不对了!
她祖母的怀抱才没有这么硬呢!她祖母才不会拿着碗喂她喝水,她便是再渴,都是一勺子一勺子喂的!她祖母身上才不是这种龙诞香,而是好闻的兰花香!呜呜……所以她这是在哪里?
舒瑶两天两夜没吃任何东西,身体虚弱得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睛,这才看到了周允钰,话语也愈发磕巴起来了,“为为……为什么是你啊!”
她一睁开眼睛,不是该看到她祖母吗?为什么是周允钰?为什么是他……舒瑶满心都是这样的疑惑……
周允钰心中因为舒瑶醒来的高兴,立刻缩水了一般,另外一半全变成了气闷,“为什么不能是我,你忘了从小到大的婚约,还是忘了我两日前才给你下的圣旨?”
周允钰觉得很有必要纠正舒瑶的想法,他便是还不能和从小照顾她长大的陈氏比,也该和别人不一样,怎能这般惊讶呢!
“我……我没忘,那……我不是还没嫁嘛,”舒瑶嘟了嘟嘴儿,低着头一副被数落难受了的模样。
“我……我头疼,你还骂我,”舒瑶还是低着头,也不哭,可是声音却愈发委屈了,要是对着陈氏,她一准儿哭出来了,但她对周允钰还不够熟悉,怕惹人嫌弃。
周允钰却真心疼了,话语却没软和多少去,“躺着,我让太医进来……”
“只是醉酒的后遗症,养两日就好了,”林太医对着舒瑶明亮清澈一如往昔的眼睛,声音里也多了些许慈和,“这两日喝素粥为好,太硬的东西不能吃。”
“我晓得啦,”舒瑶应了一句,对林太医笑笑,显然是认出林太医来了,但周允钰还虎视眈眈的,绝不是叙旧的好时候,舒瑶也没再多说什么。
啊,宫里总算多了一个除萧太后之外的熟人了……
御膳房里何时都备着吃食,没多久,陶义就端了一碗燕窝粥上来。
周允钰端过,吹了吹,喂给舒瑶,这动作这两日陶义并不少见,周允钰担心舒瑶身体,试着喂过好几次,但真正进入舒瑶肚子的并不多,所幸,她终于醒过来,除了精神更差些,并无其他大碍,但这酒是绝对不能让她碰了。
可被周允钰伺候了两日的舒瑶并无这些记忆,她瞪圆眼睛,似乎想夺路而逃,可惜身体没体力不说,那种被周允钰目光锁定,逃无可逃的感觉,实在明显,逃不了只能受着了。
“我是皇后,所以你……喂我?”舒瑶的意思是她是皇后,所以她如今的身份能承受得起周允钰如此对她,得周允钰肯定的点头,舒瑶也终于不再那么心慌了。
舒瑶抿了抿嘴唇,有点嫌弃,“都没味道,比林嬷嬷给我煮的药膳还难喝,”
“你乖乖喝,身体好了,就不用吃这没味道的粥了,”周允钰也算是摸着舒瑶的一些秉性了,知道她心地向来柔软,对于一些真诚待她的人,最没办法。
果然他这话出来,舒瑶即便还是不情愿,也是乖乖把粥喝了大半。
“我什么时候能回家,”舒瑶见周允钰要走,连忙扯住了他的袖子,仰着头,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对着这样的舒瑶,周允钰却想把她永远藏在龙章宫里,到时候直接从龙章宫嫁到凤翎宫好了。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立马就被他自己拍灭了。
“再休养些时候,傍晚的时候,我送你去母后那里,”周允钰心中不免还是有些遗憾,人醒了之后,舒瑶肯定不能还一直在他这里待着。
他再次告诉自己,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等得起。
舒瑶收回自己的手,点了点头,“也好,这两日……谢谢你了。”
舒瑶对于醉酒的记忆并非毫无印象,加上这两日里迷迷糊糊之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唤她,有一点冷,却也有一点温柔……
她总归一个月后要做他皇后,虽不比寻常人家夫妻,却也是日后接触最多的人,太过拘谨也无必要。
周允钰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的舒瑶绝对无法接受他们太过亲密的接触,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一个……长辈那般。
“我让依依进来伺候你洗漱,”话落,周允钰就抬步离开。
舒瑶也终于松一口气下来,她看着自己穿着其他寝衣,心中不是不慌的,但周允钰这话一出来,她就自动理解为,这两日都是依依伺候她换洗的。
“幸好,幸好,”舒瑶拍拍胸口,对周允钰总算多了丝好感了,也幸好依依是周允钰的暗卫,否则和舒瑶一对话,一准把周允钰这两日的行径都曝光,那点点的好感,肯定立马消失不见。
萧太后也一直关注着龙章宫里舒瑶的消息,得了她清醒过来的事情,她根本就等不及周允钰将人送过来,或许,她根本就不大相信,周允钰会把到嘴边的肉这么送出来。
一个皇帝的占有欲是不能小看的,在萧太后看来,周允钰是对舒瑶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了,是好是坏,依旧得留待日后才能知道。
“楠姨……”舒瑶换了衣服,正在依依的搀扶下,在内殿走动,看到进来的萧太后,立马送上甜笑。
“是瑶儿不好,让您担心了,”舒瑶随萧太后摸头摸脸,想起两日前的事情,更多的是自责,当时是她自己心不在焉,喝了酒,怪不得任何人,只是……如果……周允钰没把她弄到皇宫里就更好了。
她现在十分迫切地想要见她祖母……
天知道,她和祖母相处的时间只剩这一个多月,这还凭白在宫里睡了俩日,嗷,太亏了!
“随楠姨到寿安宫,等端午宴之后,送你回去,”萧太后拉着舒瑶的手,脸上的表情极为柔和,似乎看出舒瑶心中的想法,“我已经让人请你祖母进宫来了,许半个时辰就到了。”
“真的啊,您对舒瑶太好了,我太喜欢您了,”陈氏到来的消息,彻底冲散了舒瑶脸上的愁绪,当下就没了顾虑,一不小心也将周允钰完全抛在脑后,没心没肺地就随萧太后前往寿安宫去了。
在御书房门口得了消息的陶义,踌躇几许时刻才进去给周允钰禀报,彼时周允钰正在召见大臣,商量要务,听了他的话,也才皱了皱眉头,没让人阻止,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