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鸣月山门之外的南岭之下,聚集了好几百人,各个江湖门派分别聚集,中间不由自主地空出一大片空地,对面则是鸣月山两宗的弟子,纷纷聚到封子綦、南宫纯和虹见渊的身后,阵势分明。
韩广陵已经无功折回,乐伍元首先施然而出,向封子綦一抱拳道:“封老先生,区区不才,玄牛境天宿主‘诫吾一剑’乐伍元,心中正有一事,想向封先生当面请教。”
此人乃是七宿中年纪最大、最德高望重的宿主,向为七襄胜境各堂各舵所尊敬,手中的绝技是三尺长剑,治剑颇精。华山天仰刀宗等门派本来是也要立刻发难的,这时见七大境天反而先入为主,不觉皱眉,只好先与各派作壁上观,静候时机,一时间,天下各派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荻花洲与鸣月山之间。
封子綦还了一回礼,这时似乎失去了往日好玩的脾气,有模有样地道:“请说。”
乐伍元道:“听说贵派之所以叫逸剑宗,其实乃是谐音,而真正的名字叫‘一剑宗’,一二的一,那是因为鸣月山上一直存有一柄绝世名剑才有此名,是不是?”
这句话不啻旱天惊雷,不但群雄都为之一惊,就连所有的鸣月两宗三代弟子也不禁瞠目结舌,纷纷望向了封子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在此这么久,怎么从未听说过?”
“难道果真如乐伍元,逸剑宗其实应该叫‘一剑宗’才对?!”
“逸剑宗威立江湖这么多年,想不到背后竟有此机隐。”
四下群雄低声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封子綦先是一怔,马上又恢复了原状,道:“乐宿主,不知你这话从何处得知,象这等江湖传言,无凭无据,凭空捏造,乐宿主是个高人,不会也相信吧?”
“那你这么说,就是说我韩广陵凭空捏造了?”
六宿中陡然行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玄室境天的宿主韩广陵,此人在七宿中排行第五,刚才一双链子双剑更击退了慕容焉,令鸣月两宗大感危殆,他们辛辛苦苦请来的慕容太师叔一来就被此人给赶跑了,但究竟如何,韩广陵比众人清楚得很,其实是他追着追着,便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慕容焉的踪迹。
虹见渊冷冷地道:“这么说韩宿主自己手里莫非握有什么证据不成?”
韩广陵口气生冷地道:“当然。”
“有证据你又能如何,叫不叫‘一剑宗’是我们自己派中的事,只要我们不叫红叶山庄,你们还能管得着?!”虹见渊气愤填膺地道。
“见渊不得无礼!”封子綦急忙制止了虹见渊,转谓韩、乐二人道:“两位,你们不会是大老远来追查我逸剑宗家谱的吧?”
乐伍元屏退韩广陵,义正词严地道:“我们对于贵派的传承毫无兴趣,但事实上,贵派的那柄剑乃是我派中至要之物,为当年的剑祖彭化真他老人家的师传之物,名叫‘摩利支天’,为了此剑,我们七大境天付出了几十年的追查,直到我五弟八个月前在贵派一个弟子口中,偶然听说它如今正在仰止峰的朝宗洞中,不知老朽有没有说错?”
天下群雄闻言,轰然大乱。
“这逸剑宗果然大有问题,怎么别派的秘笈、圣物老是丢在他这里,如今连玄武七宗的‘摩利支天’竟也住进了朝宗洞,太过分了!”
“果然是很过份,这逸剑宗、崧剑门简直是下流无耻,尽作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所谓的北宗大派,原来如此!”
“三十年前秘笈的事还没算呢,如今又被人找上了门,不能放过他们!”
“大家一起跟他们理论!”
“什么狗屁的鸣月双宗,实在令人齿冷!”
这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天下群雄无不云扰。一时间场下大乱,群情汹涌。
虹见渊与南宫纯气得脸色发白,欲说无语,但三代的两宗门徒闻言,无不脸上无光,神情大窘,赵馥雪紧紧地握住慕容焉的手,玉掌中尽是香汗,道:“焉……三问哥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么?”
慕容焉心里一荡,口中安慰她道:“当然不是,我师兄的为人我最清楚。”
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对男女来,男的身穿一件白色袍服,面目清俊,凤眼疏朗,颌下嘴上几缕飘髯随风舞动,看年纪顶多四十多岁,眉头戴白纶巾,手中挟剑,飘然而出。他身旁的那个女人身材丰满适中,头挽缓鬓倾髻,穿的是绛纱复裙,看年纪约三十几岁,肤色玉曜,浑身透着股成熟的吸引,是个十成十的熟美人,但可惜的是这个女子时时神情郁悒,总似有无限心事,但反而更添神秘。
“是北剑门的掌门‘羽觞先生’李遐吟和他的妻子‘郁悒夫人’李秋浦!”
两人一出,群雄纷纷议论,主动让开一条道。这北剑门与鸣月双宗一样是燕代的大宗,它虽然不及逸剑、崧剑两宗有名,但在慕容境内素有声望,近十年更是名胜雀起,反而是逸剑、崧剑,这几年不进而退,北剑门甚至有超过的势头。
李遐吟夫妇一出来,四下的议论顿时渐渐熄灭了。
两人踱到当场,双双向乐伍元和封子綦一抱拳,李遐吟道:“乐宿主,贵宗寻找失物,理所当然,我们这么多门派今日到此,又何尝不是如此。为了求证韩宿主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到仰止峰一观,到时所有的事自然迎刃而解!”
四下的群雄闻言,纷纷附和。
乐伍元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封子綦。
南宫纯首先领着反对,封子綦道:“这怎么行,仰止峰乃宗中神圣之地,自师兄在时,已成了宗中禁地,怎容刀兵践踏!”
盛大用几人闻言都勃然大怒,步尘冷哼说道:“说你们盗去了我派的‘摩利支天’你们不承认,上去查证贵派有不允准,贵派两宗究竟还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虹见渊大怒道:“阁下怎么说也是一宗之主,说话要注意些自己的身份!”
这时,那一直缄口不言的郁悒夫人李秋浦,忽然口吐清音,如狎雨莺柔,道:“贵派既不让查,又不肯证,今日面对天下群雄,你们两宗有自信能守得住鸣月山么?”这话里带着极大的针对,一言甫毕,四下群雄顿时群情汹涌,一片嘈嗷,几乎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乐伍元倒是没有想到群雄如此激奋,不觉一怔,正在这时,南面又赫然闪出一人,年纪约三十岁,身穿一袭长衫,颌下修着小须,嘴上有两撇胡子,儒雅俊朗,飘然而出,鼓臂抑下众人嘈嗷喧哗,反走到华山、青城两派前,向‘八百孤寒’吴月天、‘一刀仙’叶绛和‘冠古刀’徐微步恭敬行了一礼,道:“三位前辈,你们乃是中原武林的翘楚,如今形式大乱,请三位主持公道,出来说句话!”
“九韶先生太客气了,不是我等不说,实是气愤填膺,怒而不能成言!”叶绛道。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南武林的著名剑客,潇湘沚潇湘剑派的掌门,江湖人称‘神衿一剑’的九韶先生。
吴月天三人受邀,群雄纷纷附和,几人再无法立于事外,一起出来。
吴月天依然如一块岩石,上来和徐微步一起向乐伍元行了一礼,吴月天道:“乐先生,今日贵派来寻的是镇派之物,毕竟有形可找,只要逸剑还在此山,量来不难。但我们各大门派跋涉千里而来,为的却是三十年的屈辱。若是乐先生同意,我们各大派要先和崧剑、逸剑算清这笔账,事后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先生以为如何?”
这‘八百孤寒’吴月天可是西蜀的第一高手,成国的武林盟主,十年前就已名震天下,修为早已深不可测,难得他说得如此委婉,乐伍元略一踟躇,当即一抱拳,点头答应,旁边的韩广陵还待不允,却早被老二陶牧振拉了过来,低声道:“五弟不可莽撞,吴先生说得不错,只要仰止峰还在鸣月山上,逸剑宗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天下的群雄先替我们消耗他们的实力,岂不是帮助我们!”
韩广陵闻言,连道受教不说。
七大胜境这一暂时退出,顿时成了崧剑、逸剑独对天下的局面。场中形式顿时为之一紧,哪知正在此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笑声,首先中涌来一群道士,个个身穿粗布道袍,背束长剑,有四个年轻力壮的道士抬了一个简单的法座,座上正有一个首领,此人年纪虽大,却生得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四方脸,一双蝴蝶眉象是要时时飞走一般,浑身透着股威煞之气,头戴锦绸道巾,身穿玄色长袍,外批鹤氅裘,足登芒靴,旁边还专门跟个弟子捧剑,虽然是出家人,但比方内人更讲究排场,而刚才发笑的正是为首法座上的老道。
群雄一见,都是一愣,不知道这帮人又是来自哪个门派。
这群人来到场中,放下法座,那抱剑弟子恭敬地请老道下座,那道人打个稽手,道:“鸣月山比武盛事,岂能少得了我西凉古师道,今日来的虽然都是中原的好汉,但贫道鹿传名却也不揣冒昧,也要共襄胜举。慕容焉哪里,给我出来。”
“古师道?!”
四下群雄闻言无不一惊,这古师道乃是西凉的一个道教大宗,建宗于西凉天梯山,其宗主西域人称‘千重雪’,名叫鹿传名,手下信徒八百,武功不俗,但教内的名声却很糟,连凉国、龟兹国的国君也颇敬畏,当年在段国出现的无尘子就是鹿传名的掌门弟子,今日一来就找上了慕容焉,显然可能是为了当年无尘子被废之事。但事实上,当日无尘子乃是被崔海流霞渚的大弟子诸霖所废,鹿传名欺负不了流霞渚,今日却赶热闹地专门找上慕容焉,也是欺软怕硬的江湖习性!
赵馥雪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谓慕容焉道:“三问哥哥,你看要不要我出去教训他一顿?”
慕容焉温柔一笑,捏她手道:“雪妹,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要出去教训人了!”
赵馥雪脸上一红,目中佯嗔地瞪了他一回,道:“人家还不是替你着急,你……你倒好,不感激人家,还尽在旁边说风凉话……”
慕容焉连连陪礼,道:“这个人的名声很坏,若是他一定要出手,到时我决不会让他如意,雪妹不用担心,我们先看看,我自有打算。”
赵馥雪最信任的就是他了,当下只与他靠得更近,却不料早有一双眼睛盯住了两人。
“慕容焉在哪里,怎么变成了所头乌龟了,给我出来!”
“谁在辱骂我兄弟,住口?!”
慕容焉没有出来,人群忽地闪出了三十多个健壮的年轻武士,个个手中提剑,为首乃是两个剑客,不是旁人,却正是屈云和顾无名,身后的正是一群出生如死的兄弟。原来,十天前他们听到了慕容焉勇击几大派的事,料想慕容焉必在鸣月山,所以才带了兄弟们和几部中最勇猛的武士,一起星夜兼程直奔鸣月山。紧赶快赶,刚到不久,刚要打听,便听到老道士在说慕容焉坏话,当下大怒而出,一是想从这群道士口中听点慕容焉的消息,二来自然是因为气愤。
鹿传名还以为对方是什么高手呢,一看只是群年轻人,顿时脸色一沉,道:“你是谁,又知不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叫我住口?!”
屈云挟剑上前,冷冷地凝住鹿传名,道:“我叫屈云,是慕容焉的兄弟,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但你是个出家人,怎么可以随便骂人?”
“屈云,他就是屈云?”众人指指点点,低头议论。显然,经过段国令支的君临剑决,他和慕容焉的名字早已轰传天下了。鹿传名本就是个骄傲的人,假托道门,行的却是令人不齿的事,不旦不是诚心修道,更是玷污圣门,侮没了祖师开辟道宗以渡化世人的宗旨,是个地狱种子,自不必说,他哪里会知道屈云是哪颗葱哪颗蒜,但他自命一派宗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后辈教训一顿,心中不禁勃然大怒,双眼猛争,威棱骇人。
“我师父乃是西凉天梯山道教大宗‘古师道’的宗主,你敢对我师上无礼?”执剑弟子怒目地道。
顾无名轻哦一声,道:“原来是古师道。”
“怎么,听说过吧?”
“听是听说过,但听到的却是恶名,你们托身道门,行的却是强盗土匪的营生,我若是你们的父母,早就气得上吊了,你还敢自吹自擂?!”
这下顾无名可捅了蚂蜂窝了,一群古师道的弟子无不勃然大怒,鹿传名的眉毛几乎立刻飞了起来,脸色沉得象块墨一样,其实,顾无名说的全是事实,这些消息都是当年在段国左贤王府收到的,今日只不过义愤填膺,顺口说出,却不料早令鹿传名在群雄面前丢尽了脸,他不急何待?!
“黄口小儿给我住口,你刚才侮辱我就算了,但你说你是慕容焉的兄弟?”鹿传名道。
屈云道:“是又如何?”
鹿传名仰天一阵狂笑,这时哪里还有半分宗师的气度,看得四下正派中人无不皱眉。
鹿传名道:“你的兄弟在令支时废了我的爱徒,今日我废他几个兄弟不过份吧?”
顾无名道:“你想废了我们兄弟的武功?”
鹿传名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我的弟子……”一言甫毕,老道士素手一挥,早有两个门下弟子拔剑而出,上前口无多语,直趋顾无名和屈云,来势汹汹。眼看将要接上,鹿传名狡黠阴狠地冷冷一笑,根本未将屈云和顾无名放在眼里,本来以为两名弟子足以取下对方首级,结果他错了。
那两道士剑挟寒光,快逾惊雷,一时间剑影漫空,淅凛凛地罩向两人,就在此时,屈云和顾无名身后陡然掠出两道人影,如两道无坚不摧的闪电,一击便劈开了两个道士的剑幕,那两人根本还未及看清来人,手中长剑早已“锵锵锵”一连数交,砰地一声被一掌双双击了出去,那两个道士惊呼一声,长剑脱手而飞,砰然着地,半晌起不了身,而那两道闪电也化为两个年轻的身形,手中挟剑,不是旁人,正是断云、断雨。
四下围观的人都吃了一惊,无不惊忖:“好快的剑!”,以这样的速度来算,若是断氏兄弟想要两个道士命的话,不啻易如反掌,但他们没有,光是这一点,立刻赢得了周围群雄的赞同。
鹿传名脸色连变,唇边闪过一丝轻微抽搐,骂了句“没用的东西”,素手一挥,又有一群弟子迎了上去,鹿传名自己也冷喝一声,直取屈云和顾无名,但他又低估屈云和顾无名了,屈云道了声“我来应付”,顾无名点头去应付鹿传名的一帮弟子,双方立刻打在一起,而屈云和鹿传名也终于站在了一起。
与他们开打的同时,天下各派和鸣月两宗也开战了。
玄武七大胜境的门下纷纷收了兵器,退到圈外,坐壁上观。天下各帮各派的群雄一涌而上,纵成一排列到前面,与鸣月两大宗派站在了对面。一时间,鸣月山下天下武林的精英各掣刀剑,杀气腾空。围观的群雄或激动,或颤抖,或忧郁,或踌躇,这场百年来震撼的局面,恐怕只有在百年前剑祖彭化真一剑伏十宿时才有如此场面。与天下群雄相比,鸣月两宗的实力大显不足,尤其是两宗的三代弟子,赵文若、刘克私已死,崧剑门只剩下个慕青云,实在很单薄,难怪南宫纯与虹见渊会和解了。
吴月天道:“封子綦,我们三十年前见过一次,没想到今日还是你。”
封子綦道:“往事已已,今日你还是要出手。”
吴月天道:“这是因为贵派三十年前对不起在场所有人的上一辈,他们有很多是郁郁而终,所以,今天我们各派登门拜山,每派会分别向贵派讨教,三十年前贵派可以合理地得到各大门派的秘籍,今天却必须面对得到秘籍的后果。”
封子綦道:“三十年前我师兄作的事等于白费了?!”
中原大侠吕书方冷笑一声,道:“前辈说的好轻松,但只你一句话,我父亲一手创练的‘扶梅手’被过九阳、慕容擎云纳入缴中,而他老人家却郁郁而终,临死时千叮万嘱要我再也不要在江湖上用‘扶梅手’这门功夫,但我没有按父亲的话去作,另外创了一套‘灭梅手’,今日你可以用‘扶梅手’,而我所创的‘灭梅手’也正是为贵派所创!”
吕书方一番话毕,天下群雄无不一振,振臂欢呼。
“好个孝义双全的磊落君子!”
神衿一剑九韶先生叹道:“好个中原大侠!斯言状哉!我潇湘剑派潇湘沚虽然没有另创一套剑法,但今日却也要用先师的‘潇湘八剑’一会封先生的绝学!”
天下群雄议论纷纷,对于三十年的事依然耿耿于怀,鸣月山两宗的弟子包括南宫纯、虹见渊目光都转向了封子綦,毕竟,这件事当年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个可怜的老人环扫了众人一眼,他能说什么呢,这件事整个天下都认定了逸剑宗的过错。
封子綦道:“各位都是名震中原的英雄,量来不会乱杀无辜,今日欲要如何,就请先划下道来,封子綦无不接下。”
各路群雄相互看了一眼,‘八百孤寒’吴月天抱拳道:“既然封先生有言在先,我等敢不丛命?!三十年前贵派不管得到了多少秘籍,今日可以尽管施为,但我们各派有要挑战的,也都会一一上场,逸剑、崧剑也可以任意上场,生死不限,到最后负多的算输,若是我们输了,永远不会再提三十年前秘籍被盗之事,但若是你们输了,逸剑、崧剑从此就要退出江湖,所有门下弟子一概解散,离开鸣月山,江湖上再也不会有逸剑、崧剑这四个字,如何?”
“什么,你们要解散鸣月山双宗?!”
“欺人太甚!”
所有的两宗弟子闻言,无不勃然大怒,议论纷纷。
虹见渊忍无可忍,挟剑而出,双目火赤,怒喝道:“欺人太甚!三十年前的事就应该在三十年前解决,事实上,你们这么多门派都输给了我师父和过前辈,今日故事重提,难免令人耻笑是狗尾续貂!谁要上来雪耻,我虹见渊第一个接下……”
封子綦不待他说完,早猛地打断了他的话,仰天一叹,道:“好,我答应你们。如果今日我们比输了,天下再无两宗!”
“太师叔——”所有的弟子纷纷振吭大叫,置疑不解。
南宫纯、虹见渊目眦欲裂,道:“师叔,你老怎么……”
封子綦鼓臂止住众人骚动,声音悲怆,长须微颤,道:“你们以为今日我们若是打败了,两宗还可能存在么?一个么派丢失了信义,再不顾及耻辱,何以成派成宗……”一言及此,崧剑、逸剑两代弟子数百人,纷纷跪地拜服,气氛悲壮。胖老头形容晦暗地喊起众人,道:“好了,你们都快起来,两宗辈分以我最高,我以太师叔的身份吩咐你们,在我与你们的师父南宫纯、虹见渊未败之前,三代弟子不得上场!”
“太师叔……”众弟子纷纷悲声,连拜而起。
封子綦点了点头,捺下无限悲愤,转过身来,扶起了南宫纯与虹见渊,从几名弟子手中各自挟起一柄长剑,面向了千百群雄对头的注视,湛然不动,了无恐色,四下群雄无不矍然色动。双方一旦决定了决斗的规则,成百上千的人群霍地一声闪开一大片场地,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半圆形,各个门派分据四周,宗宗派派,旗帜分明,各自为营,而对面的却正是鸣月两大宗派。一时间,鸣月山下刀剑如林,双方岩岩清峙,一场大战开始了。
潇湘沚的‘神衿一剑’九韶先生率先向各位前辈一抱拳,道了声有僭,挟剑大步登场,遥遥望封子綦一抱拳,道:“封前辈,晚辈九韶不才,众贤当前,愿意抛砖引玉,第一个向前辈请教,还请前辈不要手下留情。”
这潇湘沚乃是江南大派名宗,向来以侠义著称江湖,而九韶先生个是近十几年才崛起的剑术奇才,二十岁已经接任潇湘剑派的掌门,所以今日他第一个下场,众人毫不为异,而他也正是第一个出场的很好人选。封子綦也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晚辈而起丝毫轻视之心,当时也按江湖上的规矩很客气的寒暄行礼,待一切事毕,各自献剑,立刻开始挥剑。他们这一开头,嵩山缈峰剑派的韫霞举找上了南宫纯,开封挹秀山庄的中原大侠吕书方早就看虹见渊不顺眼,刚才在山上已经有一场未分胜负的比试,当下第一个和他对上了。其余的群雄都坐壁上观,没有再下场挑战三代弟子,因为封子綦刚才有言在先,他们三个不输,不准其他人上场,这也是天下人给他留了面子,其实,若是连他们三个也输了,其他的人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这三人一动起手,顿时和东面的屈云相互呼应,而屈云的兄弟们与古师道弟子的比试基本结束,古师道全部被破,慕容焉的兄弟们一个未伤,最后只剩下鹿传名对屈云,这个西域的一代宗师心但俱寒,一时间并不能将屈云如何,觑机一看,自己带来的几十名弟子全部被顾无名制服,弃剑伏地,他甚至根本还未看清那群少年剑客如何出手,手下的比试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一片希嘘骚动,无非惊叹屈云等剑术超群,古师道名不付实,而鹿传名自己便孤身在与屈云决战了,如此一来,两边共有四对人在挥剑决斗了。
在看场中,南宫纯对韫霞举的比试比较吃力,但虹见渊对中原大侠吕书方的却是棋逢对手,难分高下,一时还看不出端倪。倒是潇湘沚的九韶先生,一套潇湘八剑,人随剑走,剑化银练,缠连柔测,千变万化,果然是名家风范。这套剑法乃是其先师所创,其间糅合了潇湘奇妙的八景,取于自然,挥于剑道,其下共有八式,分别为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岗、江天暮雪、庭湖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江夕照。而九韶先生为了今日之战,精心准备了数年,将八剑重新改进,升华,如今在他手中源源而出,时而雄浑无匹,时而进退揉测,看得群雄轰然叫好。
封子綦心中暗暗点头,说九韶是江南的后起之秀,殊不为过。但与精研剑道数十年的封子綦相比,总是有些轻弱。如今眼下群雄毕至,个个挥剑,而鸣月山却只有他一根顶梁柱,所以丝毫不容他浪费半点精力,与潇湘八剑相比,过九阳和慕容擎云所创的云阳四诀似乎更有神效,其间封子綦连消带打,长剑翻飞,只守不攻,依然打得不疾不徐,显然是占取了高得多的主动,而这一点非深谙剑道之士,绝难发现。
天下群雄轰然骚动着鼓掌,但场下的九韶心里却清楚得很,当下心中一急,立刻用出了渔江夕照这一最厉害的剑式,一时间但见他凌空拔起,身形连变,当头洒下一轮挟着异啸的剑光,那剑光因为太快,而且呈凹锥形,日光照在剑身之上,其光聚于剑镡中心,如一轮太阳,令人眼花缭乱,惊骇莫名,而在他身形落地之前,那凹形忽浅忽深,中心的太阳光不停地向封子綦沿剑身方向发出耀眼的光芒,令人心胆俱裂,若是换了常人,连头也抬不起来,已被对方取去了项上首级。
此招一出,群雄纷纷喝彩!
“好精妙绝伦的招数,江南剑术当推为一绝!”
“不错!九韶先生果然不凡!”
然而,就在群雄议论的时候,‘八百孤寒’吴月天,徐微步等高人却轻轻摇头,九韶此招虽然厉害,但却是最后一招,过后若不能置封子綦于死地,将无以为继,而封子綦却还没有反击,明眼人当然会见到危机。
“九韶贤侄多加小心,招勿用尽!”徐微步疾声喊道,但还是晚了!
果然,九韶的渔江夕照虽然精妙,但却丝毫照不到封子綦,但见这老头并不直接去看那骇人的剑势,反而一直垂低了头,手中长剑仅凭耳力直向声音最小的‘夕阳’中攻击,结果一招出手,九韶大叫一声,两剑叮当交成一片,接着砰然一声大震,两人凌空对了一掌,封子綦连退两步,而九韶先生却轰地在空中翻个跟头,落到了两丈之外,方才脚跟着地,嘴中有血丝滴下,脸色惨变。
“封前辈果然好功夫,我九韶不是你的对手,我输了!”
九韶先生抹了嘴上血迹,一抱拳道:“前辈的剑术在下承教了!”言毕不管封子綦如何应对,头也不回挟剑出了场地。
天下群雄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刚才还占尽了先就机,怎么一晃眼就拜了?”众人不解,其实,若是比武时只讲先机,那么天下人打架一定会一个比一个先动手,这是寻常人的打法,若将它用与高手,实在是有驴头马尾之嫌。封子綦毫不理会众人议论,只趁机调稳内息,刚才与九韶一掌,他也有所损伤,必经九韶是个年富力强的后生,而他却是个老头。
天下人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比试会如此的快,这时其他三场都还在进行,这边封子綦已经击了一个高手。接下来,封子綦又一连击败了幽燕客、紫山岑、青衿子等四个高手,与此同时,韫霞举一剑将南宫纯击败,这是一场奇怪的比试,韫霞举虽然是中原新崛起的绝顶高手,但按说应该与南宫纯还有一定的距离,但事实上,南宫纯几乎未来得及使出师门绝技,就已被韫霞举的奇招击,伤臂败阵,反而是虹见渊,最后实在缠不过对方的‘灭梅手’,用上了师门成明绝技云阳四诀,右剑退守而用白藏,左手以掌为剑而用青阳诀攻击,结果果然一击而中,一掌将中原大侠吕书方击败。
南宫纯一败,中原群雄一阵嘈嗷,人群中闪出三人,一起上场,方才几场明显是鸣月山胜多败少,如今三人一出,四下立刻欢呼。
“北剑门,一刀仙!北剑门,一刀仙!”
出来的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素有剑道鬼才之称的羽觞先生李遐吟,郁悒夫人李秋浦,还有就是有‘华山之巅一弯月’之称的女侠叶绛。这三个人可都是中原武林的翘楚,尤其是李遐吟和李秋浦两个,两柄长剑纵横燕代,不管对方是千军万马,也总是一起出手。三人一出,叶绛找上了虹见渊,而李遐吟和李秋浦自然找上了封子綦——这一场将比前面任何一场都更厉害,因为出手的都是身负天下仰望的人物。
李遐吟和李秋浦双双挟剑抱拳,长身玉立,一个如蒹葭玉树,一个如空谷白驹,可谓器朗神俊,拔萃国举,北地剑派当推其为首。李遐吟道:“前辈,您的大名早著燕代,当年只听家师至为推崇,只恨未早生几年,今日我们夫妇二人不揣冒昧,提剑上场,敢请前辈不吝赐教!”
李秋浦也莺莺呖呖地道:“我夫君所言不假,我们二人素来联手论剑,今日也会一起出剑,前辈就请拔剑吧!”
封子綦暗暗点头,面上也谨慎地客气两句,今日上场的都是中原武林近三十年内崛起的后起之秀,修为都较他们的前辈略有提高,而李遐吟和李秋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封子綦连接几场,已有些疲累,但眼下只有他和虹见渊死撑,他又能怎么样的。今日自一开始,就分明是个累死他的局面,即便累不死,也会被乱剑杀死。而他也是在尽力为鸣月两宗争取尊严,吊死鬼梳头——死也要死得好看一点。
双放相互行过剑礼,李遐吟和李秋浦两柄长剑同时出鞘,紧随着两声长剑出鞘的龙吟之声,两道人影间不容发,迅疾欺身逼进,飘袭掠上,而与此同时,叶绛手中龙吟之声震慑全场,与虹见渊见过了礼,一个挥刀,一个御剑,攻势劲厉,战在一起。
这时,一直旁观的赵馥雪看封子綦以一敌多,焦急得紧咬贝齿,握着慕容焉的柔荑出了一层细汗。慕容焉望了她一眼,道:“雪妹,你在担心我师兄?”
赵馥雪点了点头,但心中始终犹豫着要不要劝慕容焉出去,因为他只要一出去,他们就再也不能将手牵在一起了,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少女咬着嘴唇,艰难地斗争着,妙目中不期然地露出了委决不下的犹豫之色,娇美迷人。而慕容焉呢,他一面担心屈云的安危,一面又替师兄担心,一时间怕去帮那个,这个又会有危险,所以只好暗蓄功力,警戒地如弓弦上拉满的箭镝,直指目标,时时惊心。
屈云如今的功夫已经大进,但今日遇到的对手却不简单,鹿传名虽然一直没有在中原挤身,但其武功自成一派,可用诡异两字形容。他们打了近几十招,而屈云所用的,正是‘天圆三斩’的演化,剑剑都是这少年在慕容焉的指导下发挥出来的,可以说深得陈逝川剑法的精髓。但这鹿传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身法怪异自不必说,双方交过几十招,鹿传名暗暗惊心,深惊这少年如此年轻,竟有如此的修为。这老道见一时赢不了屈云,就心生一计,只用诡异的身法和他缠斗,待看清对方招数,再一举取其首级,好为门下之败找回些面子。
如此一来,场下顿时有了三场比试,刀光剑影,杀气腾空。而最精彩的,莫过与李遐吟夫妇和封子綦的决斗,之所以精彩,是因为棋逢对手,这就比如下棋,只有两个对手旗鼓相当时,才能妙棋连连,否则将平淡无奇,高者不能见其高,低者只能见其低,令人看了乏味,而封子綦和北剑门的两位高手正在演绎一局好棋。
这李遐吟夫妇的剑术,妙就妙在一个‘合’字上,两人剑术一个走的是阳刚之路,一个走的是阴柔之风,两剑相合,正是刚柔相济,棉中裹铁,否则将是孤阴寡阳,剑路偏执。须知,世间所有,无不因阴阳而生,大到宇宙,小到芒芥,都在阴阳的洪炉之中熔铸,而李遐吟夫妇的剑法正是取诸大道,一时间但见两剑相磨,如同阴阳相荡,上下翻飞,左右斡旋,同时一震,顿如雷击,轰地将封子綦逼得连连后退;身形变幻左右合击,剑光霍霍如电,令人难以分辩阴阳;或相鼓为风,或结而为雹,漫天飞舞,或凝而为霜,片片无迹,攻中带守,守中有攻,直看得众人纷纷鼓臂喝彩!
而就在此时,那边的叶绛已霍获得主动,更将虹见渊的两招青阳、白藏诀看了五分,登时一刀扬出,顿如流月汎虚,孤月悬照,叶绛掌握场中机枢,只是简单的一式,招数不老不嫩,克攻克守,弥照无方,简单骇人,如同被老虎盯上的猎物,任你如何冲突,依然难逃一死,此招一出,明眼人无不震惊。
“华山天仰刀宗果然是西岳翘楚,光是这一刀仙此招,一刀仙三个字毫不为过!”
封子綦一见,顿时神意神意惊遽,猛然沁出一身冷汗,这时适逢李遐吟和李秋浦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有形太极,盘旋往复,情况危殆,但封子綦却不顾自身安危,陡地化形为一隙剑风,破坚而出,一剑击向了叶绛诱他招数用老,以救下虹见渊的性命。但比武本来是一对一的,如今他突然内攻击叶绛,那叶绛自然没有自信不接此招就能脱身,果然将招数用老,虹见渊生命无碍了,但老头的背上却轰地硬接下了李遐吟和李秋浦两掌,而李秋浦当年曾以‘拂叶手’闻名,足见掌上功夫非同一般,而封子綦在救人时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扬向叶绛的一剑也只是个样子,却早将功力聚在肩背,但饶是如此,那李遐吟和李秋浦岂是简单,双掌一起印在了封子綦背上,轰地一声巨震,封子綦顿觉体内脏腑翻腾欲呕,砰地飞出,身在半空时已经激喷了一口鲜血,但前面却还有一个更严重的危险——他飞去的方向,这有一柄剑在等着他——战胜了南宫纯的嵩山缈峰剑派的韫霞举,气封子綦比武不守规矩,如同打了一道闪电般出了剑,他只立着身体不动,等封子綦自己撞上来。
此时封子綦哪里还有转环的余地,身在半空早已不由自主,一看那长剑,心中一寒,遂将眼一闭,任其自然。而他虽然用自己的命救下了虹见渊的命,但却无法挽回虹见渊失败的命运,叶绛一刀将虹见渊的右臂连同长剑一起斩下,那虹见渊痛嗥一声,鲜血惊飞一轮,仰面翻倒在地上,而与此同时,叶绛依然未将刀式挥尽,长刀撕裂空气般地跟了过来,这并非是她好杀,而是刀式的浑厚无间使然,同时也将死神赶向了虹见渊。
两宗弟子骤极惊呼,惊恐无似,大势已无可挽回。
但就在此时,场中忽闻一声断喝,一道人影如同鬼魅一般,陡地掠出,可谓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而当他出现在场中时,似乎他很久就已经立在那里,嘶地一声到韫霞举身侧,臂掌上风声劲锐,道了声“阁下小心”,抡掌横扫,快如惊飞。他已经给韫霞举打了招呼,但可惜他的掌法太快太猛,即便造诣深如韫霞举,骇然惊凛,急忙回剑如雨,以一身最骇人的剑式一意挥出,顿时剑光霍闪,纷纷飞扬,匆遽之间竟然不能阻其无坚不摧的气势,那柄长剑竟被对方手指精妙地勾颤拨旋,悉数化解无疑,最后依然“砰”地一掌正印在了韫霞举的身上,其人连人带剑,轰然飞出三丈,此时那封子綦闭目等死,却还未到,那人影觑此不易之机,曲指弹出,叶绛的长刀“咣”地一声被震飞斜走,堪堪划过虹见渊脖颈边缘不及寸余掠过,那刀风所带的寒气顿时将虹见渊激得心头一震,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而此指过后,那人伸出一掌,正好托接住堪堪飞下的封子綦,稳稳着地。
好快的身手!好深的内力!好险的形式!
但这时,一对同样快速无伦的长剑寒芒又闪,剑光芒尾,立似灵蛇一般直罩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遐吟夫妇。
这人刚放下封子綦,身形不并停滞,道了声“封前辈自己小心!”,一言未甫,陡然身形一晃,天下群雄尚未看清人影,倏觉一阵疾风绕身而过,一道沛然莫御的剑气随着此人身影陡地掠出,立刻划出了数丈长的红色匹练,不见剑形,疾卷起万点寒星,由南而北,横如银河星烁,电舞星驰迎向了李遐吟和李秋浦,二人虽有攻防,但却没有想到此人身法如此之快,仓惶惊骇中,急忙挥剑迎上,还未看清对方身形,突然间黑光闪动,感觉两柄长剑已经“镪镪……”十几声,心中大骇而退,旁观众人都是“咦”的一声轻呼。此时靠近的七个北剑门弟子嫌此人下场帮忙有失规矩,大叫着一起挥剑拦截,道了声“小贼无礼!”分别运了的绝顶轻功,身如闪电般分别从左右两面疾掠过来,这刻那群雄见状,无不心中一骇,失声道:“隙风越——”
‘隙风越’乃是北剑门的轻功绝技,足见其快,但可惜的是还是不能及上那人。此人不退反进,眼看那数道人影就要扑围住他,众人眼前突然一花,但见其人一阵风一般,从七人身前疾闪而过,穿过对面夹来的两弟子时,倏然无迹地伸手疾点了二人胸前诸大穴,众人耳中但闻“砰”的一声和“锵”的一声,再看场中,那北剑门几个弟子一下撞成一堆,跌出了老远,摔得鼻青脸肿,而更另人骇异的是,出手人一招就夺了对方的七柄长剑,那“锵”的一声惊鸣乃是和陡然拦截攻来的叶绛击了一招,将其连人带刀震出一丈之外,堪堪到了西边石壁,一掌将那七柄长剑完完全全地击入了石壁之中,连一点剑的影子都看不到!!!
好快的身法!!好深的内力!!
在场的江湖中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却还没有人见过如此场面!
天下群雄静了半晌,除了屈云和鹿传名的打斗,竟无一点声息,场中诸人包括封子綦在内,都立住了!这是什么高手,只一招,只那么电光火闪的一瞬,嵩山派一招未接,北剑门两为宗主及弟子先后被攻,叶绛与其击了一刀,最后更是将七柄长剑一掌推入了石中,可谓伏石饮羽!
直到此人从石壁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器朗神俊的脸,所有的人复又一怔,但见此子神姿高彻,如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竟然是个年轻人!他是谁?他当然是慕容焉,你也可以叫他慕容三问!
天下群雄过了很久才缓了过来,这时少年却已行到了虹见渊身边,连点他身上大穴为其止住了血,早有门下弟子上来将这位宗主扶下疗伤,李遐吟和李秋浦挟剑而愣,他们的剑都被削下了剑刃一侧约寸余长的一片,这么小的缺口,众人都未看清,但李遐吟和李秋浦却看得很清,最让他们震动的,却是发现对方用的竟然是柄木!
封子綦上前施了一礼,慕容焉急忙还礼,听他道:“这位少侠,今日多亏你鼎力相助,老朽实在感激不尽,不知少侠怎么称呼?”
慕容焉心中一热,想上去与师兄相认,但又怕会让赵馥雪失望,临机一动,忖道:“刚才有人假冒过我,这是说了众人不但不信,反而会死缠不休,追根究底,于大事不利,不如索性不说,就叫慕容三问!”慕容焉打定主意,当下遂道:“刚才的事,不足挂齿,晚辈叫慕容三问。”
“慕容三问?!”四下群雄闻言思索半晌,终究想不出天下有这么一位新崛起的少年俊才,封子綦亦是纳闷,拧眉思索一回,终究想不出来。但此时他身上的伤已很严重,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着坚持死撑。慕容焉看在眼里,顿时计上心来,忽然恭敬地跪在地上,向封子綦磕了个头,此举弄得众人晕头转向,不知就里,封子綦亦是一惊,道:“慕容少侠,你这是干什么?”一面双手去搀,结果他手掌刚碰到慕容焉,一股深湛精纯的内力,自慕容焉体内绕任督入手少阴心经,穿少海、越通里、隙神门,直达掌心,那封子綦登时感到一股煦暖的纯阳真气,从自己掌心直入内关、间使二穴,浩浩荡荡越过手厥阴心包经直注身中任脉,复又倾流而下。
封子綦颇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闻慕容焉低声道:“挂名师兄切勿开口,先引真气归元,待此地事了我再向师兄解释。”面上却足以让四周的群雄听道:“封师兄,你……你把我这个师弟给忘了,当日我受师门传功,治好了我的绝症,让我得窥天外天山外山的上乘武学,收到门下,才三年没见,师兄就忘了三问了?”
封子綦这一惊非同小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几乎大叫出声,却被慕容焉暗地里冲他哭穴,封子綦这会儿虽然已知道了是慕容焉,但苦与内力不足,暗骂了一声臭小子,眼泪却不由自主地猛流,慕容焉还装着凄然一回,道:“师兄,你想起来了。当年我们还曾一起下棋,近日听说你收了个师弟叫慕容焉,他在哪里?”
众人一听,心中无不心头一震,原来这少年又是封子綦和过九阳的师弟,他怎么有那么多的师弟?四下众人虽然疑惑不解,但却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因为此人要不是得到了封子綦师门的绝学,焉能一出手就威慑群雄?!
封子綦心中既惊又喜,忙静了心神引真元内收气海,气气归根,瞬间即觉气海温热微对,畅然如春,继而渐感炽热如炉,愈加惊异于这慕容小师弟月余不见,竟如何练了如此一身精深至极的上乘内功,如今就连自己也自叹弗如了。当下运气海阳气冲开百脉,一时元和内运,上至颅顶百会,下至踵足涌泉,周流若环,瞬间身上的内伤好了许多。这刻见慕容焉还在传输纯阳真气,忙运气微微震开慕容焉作势搀扶着自己的双手,道:“慕容焉那小子刚才被红叶山庄的人打跑了,不要再提他了!”殊不知他一句喜言,早听到了正拼命的屈云和一帮兄弟耳里,引发了后来他们与荻花洲的一场比试。
慕容焉见他脸色已复红润,虽然不能再下场打架,但性命已无大碍,当下放下心来,这时羽觞先生李遐吟、郁悒夫人李秋浦收剑还鞘,双双走过来,向封子綦和慕容焉行了一礼,道:“慕容少侠果然武功高强,遐吟佩服之至,刚才一交,已不必再次挥剑,北剑门就此人输了,请!”
慕容焉没想到这李遐吟如此坦荡,恭敬地深施一礼,道:“前辈,你是慕容三问敬佩的人之一,江湖传闻,羽觞先生剑术超凡,名垂燕云,久慕大名,无缘拜会。今日你我舒剑一挥,无分胜负,晚辈更是敬佩有加,只望今日之后,晚辈能有幸再趋承教益!”
李遐吟闻言,朗朗一笑,道:“果然是后生可畏,有何不可,正是求之不得!”
“好,我们就此约定了,请!”
两人年纪虽然有别,但却一见倾心,各为对方的胸怀气节感动,抱拳告辞。那郁悒夫人李秋浦临行时奇怪地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眼,抱拳退下了。
封子綦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忖道:“苍天有眼,降此奇才救我鸣月两宗,我封子綦没有选错师弟,我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天下群雄见之,早已议论纷纷!而就在这时,东边唯一的一场比试也有了结果。
鹿传名自以为摸清了屈云的招数,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立刻展开了反攻。鹿传名的武功属于阴柔之类,其剑术走的也是绝奇诡辣,而陈逝川的传承却偏走刚健一路,所以鹿传名认定了以柔克刚这一计策,一旦摸清了屈云的招数,一面故意示弱吸引屈云竭力攻击,待到攻敌忘我,不顾自己安危攻击时,势将无以为继,鹿传名再缠住攻击,连消带打。这个人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结果此招一用,顿时形式大变,屈云的招数虽然力能崩山,却完全施展不出来,正是缚手缚脚。
旁边几个兄弟看了无不大惊失色,精神凛然。顾无名更是骤极惊呼,在旁边紧紧握剑,双眼盯住两人不动,以备策应。但在屈云未到紧要关头之前,他不会出手,因为象如此江湖正规比武,若是冒然上去帮忙,不但会误了屈云的名声,若是屈云故作不济的话,还打乱了他的破敌计划,为智者所不取。
鹿传名一朝得手,顿时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道:“小畜生,贫道当你有多厉害呢,今日还不是栽在道爷的手里,我先杀了你,再去砍慕容焉和那几个小贼的人头!”
屈云处变不惊,冷冷笑道:“你的剑并没有你的口舌厉害,若是按它排名,你一定是江湖第一!”
好个屈云,他竟然用上激将法!
鹿传名闻言几乎气昏,眉细鼻尖,透出无边威煞之气,骂了一句“小贼找死!”,顿时加快了进攻,结果先前既定的缠绕战术为之一滞,他自己首先破坏了自己的策略,改以柔克刚为冒进奇袭,仅此工夫,屈云剑术为之一变,转而用上了凌重九的‘太微神剑’,这套剑法可是套刚柔相济的剑法,精深莫测,如今屈云反而转过来将鹿传名缠住不放,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吓得老道士急忙四下冲突,欲寻求脱身之道,顿转被动!
“是‘太微剑法’,是凌垣主的太微剑法!”旁观的盛大用面色微变,心头一震地惊道。
其他五大宿主见状,也都不由心中暗暗一震,李玉寒转向玄危宿主步尘,道:“四哥,当日你去寻找会使凌垣主剑法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他?”
当日,在荻花洲红叶山庄大会时,步尘曾去边界追寻凌重九的下落,还耽误了那次大会,但可惜的是他当日并未能直接见到屈云,他去的时候,屈云、顾无名等和段国辅武王手下‘两张羊皮’的交锋已经结束了,一干兄弟绝尘渡过辽水入了东川。
步尘摇了摇头,道:“七妹,当日我并未见到此人,不能肯定。”
玄牛宿主乐伍元道:“是不是那个人已不要紧,要紧的是凌垣主几年未曾露面,当日他身怀玉龙子,江湖中人人觊觎,恐怕已有不测,此人身上使的是凌垣主的剑法,但又不尽相同,很可能是从玉龙中学得,我们只要问他,量他也隐瞒不了凌垣主的下落!”
其他几人闻言纷纷矍然色动,俱以为是。
就在玄武六宿认定了屈云是杀害凌重九、私吞玉龙子的凶手时,场中形势大变,屈云轻松一招‘九星同烁’,一剑击破了鹿传名的剑幕,直取其膻中要害。眼看鹿传名大事已去,生命危殆,这老道士竟然破釜沉舟,陡地扔去了长剑,双手啪地一合,顿时如金刚一般,紧紧地将屈云的长剑夹在当胸离膻中不足三寸处,再难寸进。此人掌上功夫较剑上的丝毫不弱,此一合之力,不下千斤,屈云如何能伤得了他。
结果,他还是太轻视屈云了!
以他料想,屈云一推之下,不能寸进,不然大惊失色,而他将利用这个机会,一掌将这少年击毙,但屈云自从学剑有成,大小比试何止百场,会过无数的高人,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深知挥剑不是为了遵循剑法,而是用剑法击倒对手的道理,就在鹿传名握住其剑的同时,屈云也象他一样,立刻将剑放手,双掌挥成剑形以手代剑,将未施完的九星同烁是施完,结果可想而知,屈云双掌或戳或推或劈或砍,展眼间在鹿传名身上连击不下七下,最后一掌将他打出三丈之外,“砰”地摔在地上,直激得尘土飞溅,哇地吐了一口鲜血!
而这时,那边的慕容焉也刚出手击败李遐吟夫妇!
“好!好俊的身手!”四下围观的正道中人无不引为快事,鼓掌喝彩!
顾无名等一帮兄弟更是雀跃大喜,额手相庆。
屈云向四下一抱拳,踱了几步,拣起自己的长剑,转向鹿传名,这时见他脸色连变,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铁青的脸上嘿嘿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但闻屈云道:“鹿传名,你那个狡黠阴狠的弟子无尘子乃是废在诸霖手中,你要报仇本来应该找他,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向我的兄弟问难,你有今日之败,都是你名声太坏……”哪知屈云刚说到此,地上的鹿传鸣突然扬手,“砰”地一声打出一蓬白色烟雾,但屈云自从习练了阵逝川的内功心法,又加上顾无名的指导,早已身法精进,一惊之下,急速旋转半身,倒掠疾退,堪堪躲过这蓬东西,结果飞入人群,砰地击在郑慧娘和赵馥雪身上,散入鼻孔,二人当场倒地不起。
而鹿传名呢,更是将心一狠,趁着屈云躲闪的空挡,凌空飞起,一掌击下,这一招着实狠辣异常,手段卑鄙,好在顾无名早有防备,见状飞掠而上,人未到而剑已出,来个围魏救赵,但结果他还是慢了一步,不是慢了鹿传名一步,而是慢了一个凌空掠来的人掌风半步,结果空中那人离鹿传名还有两丈,隔空“砰”地一掌将其击出一串跟头,这老道也是耐打得很,不顾伤痛,咬牙起身,纵身到掠如飞,飞过众人头顶,三纵两纵消失在了鸣月山中,竟然来自己的弟子也不管,一个人开溜了!
待众人落定,见出手比顾无名快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玄斗宿主盛大用,难怪!
此时在另一面,慕容焉陡见赵馥雪被迷倒,神情猛震,霍地转身欲前去救护,群雄中忽然飘出一人,鼓臂烂住了他,定睛一看,却是个身材矮瘦,形容憔悴,神情枯槁健淬,嘴上嘴下都有一片灰白的胡子,手中并无兵器。
慕容焉为之一怔,封子綦已知他担心的事,当下急忙过去看了两人伤势,说了几味草药,命门下女弟子将赵馥雪两人飞速抬回悬壶房救治,那老头已道:“慕容少侠好功夫,一出手就震慑群雄,你既然是过九阳和封子綦的师弟,今日逸剑宗的事自然少不了你,老夫正好找上了你比试一回,也好见识见识你师门的真正绝学,你敢不敢?”
慕容焉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封子綦已不能再动手,虹见渊右臂已断,其他三代弟子只能在旁边看热闹,这时好在赵馥雪已被救走,屈云又安然无恙,遂望了师兄一眼,道:“师兄,今日小弟就代你临敌,有僭了!”
封子綦臭了他一声,道:“臭小子,如今我们中就你还能蹦能跳的,你不打谁打,师兄我的长处是看热闹,你就看着能打好了,记住了,怎么热闹怎么打,别象那个窝囊没用的慕容焉,打过就跑!”
慕容焉闻言暗气,但心里却塌实了许多,见封子綦竟然找了个座观看,其实在暗中调息,遂转身向四周的群雄和眼前的老头一抱拳,道:“诸位,在下慕容三问不才,今日逢我师兄门下有难,不可不顾,诸位有什么仇,今日三问一起承下,决一死战,结果不论成败,只望此战之后,天下各派都忘记过去种种,不要将昔日的误会伤害更多的后辈。”
四下群雄闻言,有大半的人顿时大怒,都喊住口。
瘦老头斜睨了慕容焉一眼,道:“慕容三问,你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你倒说说我们如何误会鸣月两宗了?”
“是啊,你说!”群雄气势汹汹,纷纷指责质问。
慕容焉一抱拳道:“各位争的是不是三十年前我派得到各宗秘籍的事?”
“废话,除了这个哪还有别的?”
“明知故问。”
慕容焉一笑,道:“各位甚至各位的前辈出手,不正是怀疑我派似练各派的绝技么?”
“正是如此!”众人不耐地道。
慕容焉道:“这就奇怪了。刚才的比试诸位都看到了,我师兄和两位师侄都受了重伤,我想问在场的诸位,有谁看到或发现他们曾用过贵派的招数?”
这一问顿如一个惊雷,将众人都震得一怔,因为的确没有。
对面的瘦老头道:“安知不是他们故意隐藏不用,保全名声?”
慕容焉点了点头,忽然道:“敢问前辈尊性大名?”
“老夫尚剑父。”
“尚剑父?!”群雄闻言,无不一震,天下有句话,叫做“华山之巅两弯月,江东吴下袖中仙”,说的是东西的三个绝顶高手,前一句说的是华山天仰刀宗宗主徐微步和他的师妹叶绛,第二句说的正是尚剑父,江湖人称‘江东吴下袖中仙’,此人不比徐微步和叶绛为一宗之主,他却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江湖上虽然把他的名字到处传诵,但真正见过他庐山真容的并没有几个,是个非常神秘的剑客,所以今日一报名,四下无不惊顾。连徐微步、吴月天都不禁一惊由顾。
慕容焉也曾听凌重九说过此人,是以一听是他,也不由心中暗暗一震,恭敬地抱拳道:“原来是尚前辈,晚辈久慕大名,只是无缘拜会,今日相见,足慰平生!”
尚剑父道:“慕容少侠太客气了。拜会就不必了,今日既然天下群雄毕至,自然不可能因你一言就折返中原,老夫也正是丢了秘籍才出来了,就是要领教贵派的绝技,慕容少侠若是不嫌老夫昏迈,就请三缄其口,就此拔剑吧!”
四下不同意慕容焉见解的人闻言,无不轰然叫好。
鸣月双宗的弟子纷纷不满,封子綦也早看这老家伙不顺眼,更是一个劲地吹胡子瞪眼睛,慕容焉其实在之前已打定了主意,当下恭敬地还了一礼,道:“敢问前辈最致命的武功是什么?”
尚剑父没想到他会问这么无知的问题,江湖中成名的人往往都有杀手裥,这才是他们无往而不败的秘诀,既然是秘诀,当然不可能当众说出来,是以慕容焉此问只招来了众人的一片嘲笑和尚剑父的一声冷嗤,道:“这个还要看少侠的本事了,你若是用上过九阳的绝技,待会儿说不定能看到它。”
慕容焉掣出黝木长剑,道了声“晚辈有僭!”,后退行了献剑之礼。
尚剑父微微颔首,慕容焉不敢让前辈先出剑,第一个主动出剑。
就在他们比试的同时,屈云这面也出了更严重的问题。本来盛大用帮了屈云一记,屈云和顾无名同来致谢,那盛大用却神情冷冷地道:“致谢就不必了,我出手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想你告诉我些事。”
屈云很奇怪这人,自己跟他素昧平生,更不知他要问什么,正在这时,其他五宿轻一摇手,七大境天的精英一轰而上,立刻将屈云等一帮兄弟围在了中间,五宿一起下马来到了场中,直到此时,屈云、顾无名二人才知道盛大用原来是荻花洲的人,兄弟们猛然记起了刚才封子綦说荻花洲打跑了慕容焉这句话,神色顿时变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顾无名神情猛震,霍地按剑地道。其余兄弟霍地聚到一起,警戒地挟着兵器望向比自己多了数倍的人,但却没有一个露出恐惧的神色,从天而降的横祸使他们聚在一起。如此一来,东面场中顿时形式大变,气氛也为之一紧,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步尘上前,望了屈云一眼,道:“你就是屈云?”
屈云先前对盛大用的感激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转冷,面上却湛然不动,了无恐色,道:“是又如何?”
步尘道:“将近一年以前,你曾在乙连城内伤了张决天?”
顾无名也感觉到了问题不那么简单,慎重地道:“你们为什么问这件事?”
他这句话无疑等于是承认了,步尘点了点头回望几位大哥,韩广陵早冷哼一声,挟剑而出,态度强硬地道:“我只问你,你刚才所用剑法从何处学来?”
屈云道:“从大诏神那里学来!”
他说的是实话,但说出来的场合不对,在外人看来,无疑是在耍弄自己。韩广陵本来就是个脾气急躁的人,这句话顿时惹得他勃然变色,顿时将两眼一睁,怒声说道:“小子,你敢耍我?!我只问你,凌重九如今在哪里,你是不是认识他?”
事到如今,即使是个脾气再好的人,恐怕也会勃然大怒。屈云被此人一顿劈头盖脸的抢问,一忍再忍,如今听他问到凌重九,心头一震。凌重九身怀玉龙子,天下武林人人觊觎的事他也知道,今日七大胜境的态度和曾经对慕容焉出过手的事,都令这少年联想到了江湖众人无耻争夺玉龙子的事,愤怒之余,更是暗暗警惕,认定了他们是欲得到玉龙子才和慕容焉动了手,当下脸色一沉,道:“这使事恕我不能回答!”
韩广陵几人顿时大怒,和步尘回头望了大哥二哥一眼,那乐伍元和陶牧振相互看了一回,陶牧振道:“此事关系重大,既然他们拒不承认,你们动手将他们一律擒拿,带回荻花洲再仔细询问!”
他这话不啻下令开打,七大胜境门下纷纷亮出了兵器,一涌而上,屈云等几十个兄弟见状,早怒对方仗势重欺人,也纷纷拔出兵器,背对背地聚在一起,同仇敌忾。这下惊变顿时吸引了无数的人,场中气氛一紧再紧,眼看就要引发一场生死搏杀,慕容焉苦于正与尚剑父决战,分身乏术,鞭长莫及。这时顾无名突然断喝一声,两帮人顿时为之一滞,但见这个成熟的剑客跃到场中,横剑挡在两派之间,洪声道:“慢着!”
七宿一方也更是认定了屈云等就是残害凌重九的凶手,心中先怀了一半的仇恨和敌视,盛大用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有什么话快说,说完了我们立刻动手!”
顾无名道:“我们兄弟不知贵派为何仇恨我们……”
“名知故问!”
顾无名道:“既然贵派一定要用刀剑说话,本无不可,我们无谓让所有的人都为此事流血抛头,我们各自让兄弟们退开,我方由我和屈云出战,贵方任选,我们就单独比试,若是我们输了,跟你们去荻花洲就是!”
屈云闻言,连连点头。
陶牧振也点了点头,刚才屈云的兄弟们出手他也看到了,这群年轻的剑客们身手都非常厉害,真正动起手来,红叶山庄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如今顾无名提出的条件,无疑都是为了保全各自兄弟的性命,他何乐而不为呢!但此话甫毕,断氏兄弟和一帮剑客纷纷惊叫,断云道:“顾大哥,你们……你们这是不把我们当兄弟看!”
“对!我们不怕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屈云上前,道:“众位兄弟,今日之事乃是因为多年之前的一件旧事,当时本就与你们无关,更何况我们手中虽然有剑,却不是为了拼命。东川的父老还在盼着你们回去喝埃拉酒呢,你们快些闪开,否则,我屈云第一个跟他绝交!”
这句话说得很重,一个义字重千钧,压得兄弟们都哑口无言,只好犹有不甘地退下。荻花洲一方也屏退了各堂的堂主,一时间场下气氛稍稍一缓,但为首几人的气氛却更炽烈了,战况一触即发,一边的是屈云和顾无名,一边的是玄武六宿。双方的决战又开始了!
当然,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儿,荻花洲不会以多欺少,他们也出了两个人,步尘和韩广陵,两人的兵器都是剑,只不过韩广陵的剑更奇怪些,结果是屈云对韩广陵,顾无名对步尘,双方简单地行了回礼,分别亮出兵器,动起手来。而在令一边,群雄的目光都落在了慕容三问的身上。
尚剑父手中并没有兵器,但既然人们都叫他‘江东吴下袖中仙’,袖里自然别有乾坤,这时仅见他掌上风声劲锐,以掌为剑,身形灵动,往复迂回,土气开声,运掌如化,俨然是拳掌大豪,玄门正宗。慕容焉掌上功夫高深莫测,更得到了无名老人的‘渡厄神掌’,此套掌法乃是天下指掌功夫的及至,如今少年手中用的虽然是长剑,但剑招全又掌法所化,或拍,或横,或撩,或抽,或送,无意是一只增长的手掌,一柄剑在他手中演绎出精妙奇崛的剑式,陡然一接,两人之间轰然一声巨震,若轻雷响过,那尚剑父竟被震得腾空而起,凌空倒掠两丈方能稳住身形。
“果然是奇怪的剑术!此人内力更是惊人!”
场中群豪为之耸然动容,不免窃窃私议。封子綦连连叫好,两宗弟子更是掌声雷动!
这下可惹恼了尚剑父,口中冷冷道了声“慕容少侠好内力!我们再来!”忽然发足疾奔,快如闪电,与此同时,手中掌式连环,声势如雷,轰然而至,大有在内力上一较高下之意,慕容焉却身形不动如山,含储静默,待到尚剑父离他尚有丈余,右掌叠递而出,场中顿时风雷迅起,力如排山,“嗡”地一声沛然而至,声势骇人已极,光看这种挟山超海的凌厉之气,足见尚剑父在掌上的修为实在博大精深,堪称一代宗匠!
四下群雄刚才还在为老头担心,如今一见,心中惊遽佩服不说,都纷纷舒了口气,因为这一击挟雷霆而重万钧,超万变于一瞬,一息之间,将扭转乾坤,颇坚拔锐,区区一个后生如何能接得下来?
然而,就在众人颇以为然的时候,慕容焉微微一笑,原地不动,身形急速旋转,最后猛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弹丸一般竟然主动地扑入尚剑父掌风之中,手中长剑颤颤一抖,众人似乎看到了点点飞雨,势若衮雪作涛,竟然是慕容焉自创的‘衮雪诀’,一时间那浑厚的掌风顿时被这万点尖锐撕裂,化解为缕缕淅凛凛的寒风,嗖嗖地穿而慕容焉,飘失在了空气之中,而这个年轻人,仅仅是长发飞扬,衣袂对舞而已!
群雄矍然色动,场下先是一阵出奇的岑寂,紧接着是鸣月两宗的欢呼。欢呼未歇,慕容焉剑势不变,尚剑父直觉其剑势峥嵘千里,如同急流跌宕受乱石竭阻,喷沫四溅,处处都是剑光,处处都是飞雪,有如飙风狂卷千堆雪,沛然而至,光是这声势,若非对手修为精深,就足以将其击败。
但尚剑父则不同,他是个冷静已极的人,可以说是静听不闻雷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即便是在如此惊人的情况下,他依然湛然不动,在那剑未及身之前的瞬间飞速地思索着:“这慕容三问此剑攻势无可匹敌,若是按照寻常的办法去一一化解,绝无可能,唯一可以一搏的办法是反其道而行之,集中所有的力量攻击其一点,从而突破这漫天剑影,给以致命的一击!”
这尚剑父修为不谓不高,见识不谓不广,光是这一反击之策,精明至极,直指要害,运剑者若是换了常人,定然不死即伤,但可惜这个人是慕容焉,他这一招‘衮雪诀’在使出之前,已经预料到了尚剑父会作如是之想,他正是用这诀剑法逼对手使出看家的绝技,迅速结束这场比试。结果,他的计划成功了,天下的江湖中人终于共同看到了名震天下的‘袖中仙’。
但见尚剑父望着漫天剑影冷冷一笑,道了声“来得正好!”,眼中红光倏地一闪,吐气开声一声断喝,震如惊雷,同时双袖轻仰,右边袖中忽然散珠孱雾,红光煜煜,璀璨夺目,灿如蝶舞,轰然击向那当头罩下的剑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霞光般的球粒轰地一声巨震,登时击破了剑影,余势仍以骇人的速度直取慕容焉的膻中死穴,同时左手袖中若有一剑,啸风飞出,也集中地击破了‘衮雪诀’的剑幕,直取慕容焉的项上人头,一左一右,无不颇坚拔锐,一啸而至,迅如风漩,群豪又是哗然,纷纷凛骇!
所有的人几乎都看到了慕容焉胸前洞穿,人头飞抛的局面,但结果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当所有的惊怵消失,慕容焉依然渊凭岳峙,他早在尚剑父霞动颇锐时,已经基本收回了真气,所以那红色的霞光打在膻中,顿时被他衣服一鼓,登时震散,消失无踪了,几乎在同时,他挟剑的右手竟然一把攫住了对手那柄长长的剑,拿定以后,群雄轰然震慑,定睛一看,慕容焉手中捏着的竟然是尚剑父的左臂的衣袖!
“原来名震天下的袖中仙,左手用的是袖功!”
“那他右手打出的霞光是什么?”
群雄一面对慕容焉的破解成功而震慑,一面在迷惑地交头接耳。华山、青城几个大宗的宗主却静立不语,他们心里却看得清楚——这是一种指上的功夫,名叫‘束霞指’,欲练成这种功夫,首先要深造‘赤氲真气’,刚才尚剑父出招时,眼中红光倏地一闪,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到的。
尚剑父绝技已出,再无法继续,仅此功夫,慕容焉轻轻放下他的衣襟,恭敬地一抱拳,道了声承让。
尚剑父没想到自己纵横一生的绝技今日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被这个年轻人破了,顿时一阵嗟叹,方才还争雄论霸的他忽然如同老了二十年,一脸的懊悔、愤怒和屈辱。
慕容焉道:“刚才用的是前辈从不示人的绝技吧?”
尚剑父脸色一变再变,终于铁青着道:“是又如何?”
慕容焉转身望了倾耳细听的群雄一眼,洪声道:“话又说回了刚才的问题上。以前辈的身手,在危殆之时,都会不顾秘密被世人知道,用出藏了几十年的绝技,我师兄和虹见渊师侄若是深知各派精华,危机关头,岂会不用,还用得着一个束手赴死,一个牺牲右臂么,牺牲了右臂以后如何习武,若是诸位以为这是为了隐藏武功修为的话,臂断了,修为还有何用,这样的代价谁负的起?”
尚剑父闻言为之一骇,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刚才所有的事原来早在这个年轻人的预料之中,那如此说来,他的修为到底有多高?!老头惊住了!
四下的江湖豪客们闻言,这时在事实的说明下,又有部分人开始同意慕容焉的观点。
尚剑父这时反而没有了屈辱的感觉,因为这个人太强了,自己这种输法,已经很幸运了。当下仰天一叹,道:“慕容少侠剑术掌法都在老夫之上,今日一见,方知山高海深!老夫信你的话了!”言毕,草草地拱了拱手,纵身而出。尚剑父这一败,天下群雄对这年轻人纷纷收去了轻视之心,重新审慎地准备了以后的决斗。毕竟,一个人若是没有惊人的修为,想一上场就掌击韫霞举,扼阻北剑门,剑挫尚剑父,岂有可能?光是这三件,已经令场下人惊叹,置疑——逸剑宗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用各大门派的一招一式,光看慕容三问的功夫,这鸣月山有如此武学,还用得着偷学别派的绝技么?
“不见得,他们虽然没练,但不代表没看,更不能泯灭三十年前得到各派秘籍的事实!”
群雄正自惊魂未定,群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紧随这这个声音,一阵上好兵器的龙吟之声忽然出现,温暖的天气陡然闪过一阵淅凛凛寒风,人群中霍地闪开一条路,其间领头走出两个人,一南一女,男的手中抱刀,而女的却刀已出鞘,掣在手中寒光四射,湛湛涣若秋水将溢,冰之将融,轻风一吹,自然响起了淡淡的龙吟之声,悦耳而惊怵,透着美与杀的冲突、和谐。
出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冠古刀’徐微步,师妹‘一刀仙’叶绛。人说“华山之巅两弯月,江东吴下袖中仙”,如今尚剑父已被击败,徐微步与叶绛挟刀而出,群雄无不哗然,刚刚因为赢了一场而激动的鸣月两宗一见,纷纷凛骇,一直打坐的封子綦更是矍然色动,担心地喊道:“师弟小心,此二人刀术高明得很,不可大意!”
慕容焉回头抱拳应过,转身向两位刀尊行礼。方才他虽然与那叶绛交过一击,但双方仅是内力一交,并未深攻,所以跟本看不出高低。如今这次,想躲都难了。
徐微步虽然是中原武林的翘楚,依然对后辈保持长者之风,道:“慕容少侠替鸣月两宗出手,大义凛然,令人敬佩。但今日之事,事关三十年的恩怨,岂是一言半语能说清楚,既然如此,不如不说,我依然坚持按照先前的约定,我输,前事不计,我赢,鸣月消失!”
慕容焉早在少年之时,就曾听凌重九屡述其名,所以对此人尊敬而警戒,如今听他所言不差,眼下鸣月山两宗靠他一肩挑,自己若是败了,鸣月两宗可不是要消失么,年轻人知势不可为,遂一抱拳,道:“既然前辈如此笃定,三问只好奉陪。”
徐微步道:“三问?很奇怪的名字,若非猜得不错,此名或是假造,或是另有所指,或者……”一言及此,徐微步故意一顿,道:“或者它只是你的字,不是名,只不知本尊说的对是不对?”
慕容焉心头一震,暗暗佩服此人见识,此人故意说此只是字,而不是名,分明已经由‘三问’想到了一个‘焉’字。在古代取名,取字,上下往往有某种关联,就比如,慕容焉,字三问,焉和三问同时都是疑问的意思,很相近。徐微步并未象大多数人一样相信慕容焉已经被韩广陵给打跑了,反而凭借自己敏锐的感觉和慕容焉身上特有的气质,竟然推断出他就是慕容焉!当然,他这句话说出来是也是含含糊糊,不清不楚,若非是高明的人,焉能知道他语后的含义?!
封子綦吓了一跳,他是惟有几个知道慕容焉身份的人之一,如今若是慕容焉身份被揭,立刻会被玄武六宿追过来,更会立刻失去辛苦赢得的江湖同道的信任,引起人们对慕容焉这一身份的怀疑,从而产生很多难以预料的情况,而在眼下这个危难的关头,还有什么比保全过九阳、慕容擎云一手创建的基业更重要呢?!
当下胖老头急忙咳了一声,道:“当然是另有含义了……”但说到含义,他临时哪里会想地到,顿时语塞。
四下的群雄自是不解,但徐微步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当下望了慕容焉微微一笑,并未揭发出来公告天下,却是一对明眼之人,旁人岂知!
慕容焉并未说这是名还是字,道:“在下今日正有三问,向天下的群雄发问!”
满场群豪,又起了一阵骚动,纷纷不解。
“不知慕容少侠有何三问,愿闻其详!”
慕容焉飘然轻举,扫目一瞥,抚衿太息道:“今日三问何德何能,得群贤下顾,敢不从命!我一问南北门派,百宗千门,何种武功可以震绝天下,千夫莫向;二问浊世滔滔,英雄冠盖,何人可信我鸣月两宗,主持正义;三问天下武功百总千门,法门各异,谁人肯抛弃门户之见,相互参详切磋,共悟大乘。”
慕容焉目光四扫,只见天下群雄俱都面带异容,矍然色动,若的大场地,竟然是一阵出奇的岑寂。
“好狂妄的口气,慕容少侠三问,足以难倒群豪,未知与你的修为是否相符?”叶绛挟刀而出,娇靥如花的脸上先出了揶揄之色,谓慕容焉道。
“师妹不得无礼”徐微步深惊这少年胸怀,但如今天下群雄都对鸣月山虎视眈眈,有谁会主持正义,有谁会肯将自己师门的绝学拱手馈赠于人呢,当然没有!当下喟然一叹,道:“慕容少侠三问横刀立马,直指人心,为三十年内震烁江湖之言,但今日我会回答你,天下没有什么武功可以震绝天下,千夫莫向;各派为三十年的屈辱而来,正在主持正义;至于各派绝学,都是历代先师们的结晶,更没有人会与别人分享。这个答案肯定不会让你满意,却代表了所有的同道,因为我也是挑战者!”
这一句话不啻千人心声,群雄纷纷议论赞同。
“慕容少侠固然志气可嘉,但立场不同,多说无益!”
“不错!让我们忘记秘籍被窃、师门被搓的事实,除非过九阳也将自己派内的秘籍公诸天下!”
“鸣月山虽然连胜多场,但我群雄还有华山派,‘八百孤寒’吴大侠,西岳莲花山剑壁的有琴疏姑娘,鸣月山只你一个,想连赢四大高手,势比登天!”
慕容焉闻声心滞,转首望向封子綦,凝注不转。
封子綦心中一阵刺痛,唇边闪过一阵轻微抽搐,这件事本因为自己而起,三十年前已经连累师门,如今更是连师弟也连累了,但这时自己纵有内力,却也无力回天了,天下人已经不再听两宗辩解,而如今唯一能作的,就是去承受天下武林的冲击、迭荡!一念及此,老头身形颤抖,咬牙向慕容焉点了点头,此举无疑让他放手一搏,成败不计。
慕容焉一旦与师兄默契,顿时胸怀一放,反而没有太多牵挂。纵目四览,挥袂抚剑,洪声道:“今日来鸣月山赴会的都是天下的成名英雄,义名倾城,侠重如山,出言自是一言九鼎,我慕容三问不才,纵有不逮,也势必要奋力保全我过师兄的基业,各位可以任意上来赐教,三问到死,方弃此剑!”
鸣月山下聚集了不知多少英雄,闻言纷纷神情一凛,深惊这年轻人侠骨英风,竟然如白首荆山再现。即便是对崧剑、逸剑成见很深之人,如今也不禁暗暗敬佩,场人剑客数百,立刻起了惺惺相惜的气氛,片刻又是一片纷哗嘈嗷。
“慕容少侠人中之龙,义薄云天,今日当把臂论剑!”
“慕容少侠果然信人,鸣月有你,实是大幸,与你为敌,也是大幸!”
“慕容少侠尽管请!”
慕容焉感激地环揖众人一回,回身转向了天下的大豪徐微步。事实上,慕容焉已经被天下的群雄接受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能感动身边所有的人,甚至是与他有仇的人。如今那边屈云、顾无名正打在一起,闻听四下群雄如雷声般浮升的豪言壮语,纷纷一惊,立刻各自一滞,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除了他们四个外,都将目光投向了场中央的一个卓朗的少年身上,当下都不由自主地暂时休战,一起观望!
这真是奇异的一幕,慕容焉用自己的心再此缔造了一次神奇。六宿和屈云见了他手中的那柄剑,神情俱是一震,屈云低喃道:“奇怪,那剑竟然……竟然与凌前辈的长剑分相似,这究竟……”
天际的流云轻轻地舒卷,此时日光已西,鸣月山顶影影绰绰,扑朔迷离,而万山之下,却冠盖云集,浩浩荡荡。
慕容焉转向了华山天仰刀宗的宗主徐微步,抱拳一礼,这时,那刚才断臂受伤的虹见渊忽然又来到场下观战,素知徐步微刀为好刀,左手挟了自己的剑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辞色不卑不亢地向慕容焉深施一礼,道:“师叔,徐大侠的刀乃是柄好刀,我怕师叔的木剑不足应敌,特来献剑!”
徐微步也点了点头,道:“虹先生说得不错,慕容少侠还是换柄兵器吧!”
慕容焉深为感激,却摇了摇头,道:“虹师侄,并非是我矫揉造作,但我得到师门传承时,严令不得使用铁剑钢刀,只能以竹木应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只管下去养伤,其他不必理会!”
虹见渊虽然被拒绝了,但他却肯定了这少年确实得到了过九阳师门的传承,更一肩挑起了两宗存亡续绝的重担,一个人挑起了天下的刀剑。当下感激莫名,恭身一礼,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只道了声“师叔小心!”,只此一句,足见真心。鸣月山两宗三代弟子见过,心中一热,纷纷跪了一片,高呼“慕容太师叔!”。
封子綦对景泪下,只道:“师弟,拔剑吧。”
慕容焉心头一塞,为情难胜,良久将心一横,淡笑着转过身来,站到了这个天下绝顶高手的面前,徐微步几十年来在江湖中已经成为了传奇,慕容焉能否接他一击,尚未可知,这也正是如今眼下众人关注的,但不管如何,这个年轻作了最坏的打算,却怀着最坚定的心。
群雄目睹此情此景,亦是心中慨叹,人群中竟有人发出唳声清啸,叹了一声“壮哉此言!壮哉此心!”
徐微步微微点头,缓缓攫住了手中的长刀,刀未出鞘,头不回地谓门下弟子道:“华山天仰刀宗的弟子听我法旨,今日本尊与师妹同慕容少侠一决高下,不论胜败如何,华山、鸣月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他日行于江湖,同为正宗,不得相戕!”
这一言不啻给了鸣月山一个天大的机会,一言出口,人群中竟然一片欢呼,当然,最高兴的还是崧剑、逸剑的弟子。而他的举动,不啻给江湖和鸣月山带来了无边的希望,有威望者往往能一言止杀,往往如此!
慕容焉感激地深施一礼,大恩不言谢,所以他口中并未说客套的话。
徐微步道:“慕容少侠,如今我们可以拔刀了,但此战我若是不敌,我师妹也会同时上场,我若是赢了,华山派虽然放弃了仇恨,但鸣月两宗依然会按原来的约定,退出江湖,永不言宗,你要小心了!”一言及此,中年人眉锋忽聚如剑,长刀缓缓而出,那刀未出鞘,匣中已然听到一片龙吟之声,惊慑悦耳,待刀一出鞘,寒光沉沉湛湛,如溢秋水,静伫光影之下,凝如断山!好一口惊人的宝刀!
徐微步说得没错,这一场比试对鸣月两宗来说,关键至极。若是慕容焉赢了,第一个赢得了天下最有实力的门派的谅解,而这仅仅是个开头,其他的宗派会一路效法,最后可能将三十年的仇恨一起抛弃!但他若是输了,虽然只能得到华山派的谅解,但场下两宗弟子还有谁能再撄天下之锋,恐怕再也没有了,按照比武前的约定,鸣月山两大宗派依然要被没籍江湖,取缔门派,这一战,可以说是鸣月山两宗生死攸关的一战,是徐微步给慕容焉的挑战,更是给他的机遇!
此时,天壁上流云凑集,忽然阴沉了下来,地面起了一阵大风,接着渐渐减小,正如场中的气氛,更如群雄的心,荻花洲似乎也暂时忘记了追查屈云的事,纷纷惊疑地忖道:“这少年只一柄木剑,如何能如两柄削铁如泥的锋刀为敌?!”
你见过华山上的明月么,在那绝顶之巅,残月如弓,凝霜临照,萧萧肃肃之中,清影孤冷,追慑寒星,孤悬于深远广漠的天际,令人无不仰而视之。徐微步的刀一出鞘,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刚刚为云翳遮蔽的天幕下,霍地一亮,悬若明月。
慕容焉不敢让这位令人尊敬的前辈首先出手,一抖手中黝木长剑,道了声“晚辈有僭”,萧萧飒飒,迅疾欺身逼进,与此同时,手中长剑嘶空递出,剑气如同一条匹练,沛然而至,一剑忽然幻化为一片剑尖,每处均有所指,但却令人不知何处为真,何处为假!那徐微步疾应了声“好”,并不稍停,按刀而出,飞绞连绵地直取剑中,这么多剑影,常人看不清,但徐微步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的刀也同时翻飞若雪,每一片都跟着一道剑影,而真正的刀身在哪里,只有出手的两人知道,但有一点,那就是两人的刀剑倏忽进退,追而不逐,加上精妙绝伦的身法,顿时如两道月影,一个皓皓皑皑,一个红光一轮,纵横远近,如决江河。
什么是鸣月山,这就是两轮啸鸣的明月!
一直到了三十几招,慕容焉手中长剑忽然转追为被追,因为他手中的剑是木的,不可能与对方的宝刀来硬碰硬,而当他有这个念头时,立刻产生了微不可拟的空隙,这个空隙表现在剑法上是剑影的顿滞和间断,但这一间断一闪即收,在外人眼中,实在不足一说,但在徐微步这个绝顶高手的眼中,不啻天降良机,当下断喝一声,声发之时刀也发,声落时刀已过,慕容焉心生警兆,立刻飞速掣剑,身形直线踏草后掠,那徐微步刀光一轮,如一团明月,如光照物般地闪电跟进,其快无迹,其迅若雷,轰然而至,结果慕容焉一念之失,顿时落入被动!高手过招,深为惊人!
仅此一招,慕容焉连挥七十余剑才能扳平,而当他稍将局势扭转时,对方的刀还是在他木剑上溜了一下,顿时划下一片三寸来长的一薄片木屑,那木屑竟然疾若惊电,“嗖”地一声飞到了三丈之外,“夺”地深没入了树中,倏然不见了!好骇人的内力,好惊人的速度!而慕容焉也借此一击,急运真气护剑,不料徐微步却趁机收刀疾出一掌,结果慕容焉来不及收回剑上真气,心中一骇,才知对方声东击西的用意,急忙挥掌迎上,众人但闻“砰!”地一声大震,两道人影轰然退开,慕容焉“蹬,蹬,蹬……”连退五步,每退一步,地下大石上都印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嘴角鲜血沥沥而下,骇人已极。
鸣月两宗的弟子都为之一骇,纷纷骤极惊呼。
但徐微步并未追上来,因为慕容焉虽然是被自己一击得手,但并未损及真气,实力仍在,而在刚才声东击西的一击中,这位刀宗霸主也看到了这个少年惊人的内力,他不是谦让不追,而是高手的警戒和谨慎!
“高手就是高手,华山天仰刀宗果然是列国刀宗的总枢!”
“不错,这慕容三问如此厉害,竟也不能挡徐大侠扬刀一挥!”
就在群雄耸然动容,窃窃私议之时,慕容焉立刻有了主意,迅速地运真气通畅经脉,提剑而起,道了声“前辈好刀法!我们再来打过!”,清啸一声,竟然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这一着早在徐微步的意料之中,却在群雄的神思之外,鸣月两宗见状,纷纷大受鼓舞。这次,慕容焉的确有了高明的办法,众人但见他剑光飞掣的同时,那木剑竟然飞速地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旋转了起来,一柄两寸来宽的长剑,顿时变成了一根圆圆的剑柱,其速度之快,惊人已极,同时伴随着摄人心魄的嗡鸣,将那长剑三尺剑身四周的空气拧旋起来,几乎撕裂了空气!
“好高明的方法!惊人的剑法!”众人无不震慑。
的确是高明的应敌方法,但做起来,难度太高了。通常来说,若是拿一根竹子和锋利的兵器硬碰,竹子再坚固依然会被斩断。但那截竹子若是一直在高速地旋转,若是方位恰当的话,再锋利的兵器与之相碰,也不会将其砍断。因为旋转可以将接触分散消弭,而慕容焉眼下正是利用滚动可以消弭锋利的攻击这个特点,将手中木剑高速地旋转,但这种旋转与他宏观上纵横的精妙剑式是在同时进行,这对于寻常的人来说,想都不要想!也正是因为他这一惊人的技艺,立刻使他手中的木剑避免了被斩断的机会,当然,这还要方位的巧妙配合——这又是宏观上剑招和身法的变化了。
四下群雄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徐微步也道了声“好高妙的剑法!”,重新打在一起,这此,慕容焉已丢掉了兵器上的障碍,精神大震,徐微步暗暗佩服,同时也是精神一振,响亮急遽地一声叱喝,他已经找到了个千里难觅的对手。
这华山派的刀法,正是在徐微步和叶绛的手中得到了发扬光大,共有四诀,分别叫做明、寒、照、清,即孤月照、孤月明、孤月寒、孤月清,如今徐微步式式使出,惊人心魄,时而如淡月笼纱,时而如霜月临江,同时伴随着令人窒息的龙吟之声,而慕容焉只用天外天山外山无名老人的四诀剑法,竟然一气接下了明、寒、照、清,这场比试看来棋逢对手,难分高下,但实际上,慕容焉一直是守多攻少,而徐微步则守上攻多,但他一直攻完四诀,依然没有伤到慕容焉半分!
徐微步震惊了。
他虽然早已料到慕容焉修为不俗,但却没有想到他的剑术如此精深,可以说已达化境,直到如今,这个江湖的大豪也没有摸清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深,但他还是没有一点底,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分明是占尽了先机,而就在这时,他喊了一声“师妹上刀!”,叶绛闻言,挥刀掠了上来,顿时形成了两人独对慕容焉的局面。他这一举动,顿时惹来了群雄的议论和猜测,但更赢得了群雄的尊敬。一个名声冠盖的前辈,竟然在别人以为最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叫人联手,足见徐微步没有在乎个人名声与荣辱,而是考虑了更多的责任与尽力,这一点很多江湖大豪和珍惜羽毛的人都做不到,而他却做到了,这恐怕也是他修为比其他人更高的原因了——还有什么比在天下面前承认自己修为不如一个后辈更艰难的呢?!
这时,天上下起了微雨,飘飘洒洒,鸣月山上翠峰巍巍,山下烟雨迷蒙。
但场中那么多的群雄,却没有几个到树下避雨,这一场比试已经证明了丝毫不比三十年前的差,可以说是百年罕见,在这一天,天下的群雄共同在雨中见证了一个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的崛起!象这种比试,别说放弃了,就算求也未必能求得到,所以,群雄们宁可被淋,也没有丝毫的退缩!
这时,雨滴打在场中两柄弯刀之上,发出悦耳的轻振和龙吟之声,时而如雨中的驼铃,静寂而优美。然而,更奇妙的是雨中的两弯鸣月,忽然合成了一个,一套明、寒、照、清在徐、叶二人手中顿时演绎出了更加惊人的美,而技近乎道,通常都能游刃有余,产生寻常难见的美!这时,但见场中两刀一阴一阳,相互斡旋,往复盘旋,顿时以慕容焉为中心形成了一枚圆环,刀映逸光,环转若月,却将慕容焉捆在了其中,难以脱身。
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而如今这一阴一阳相互吞吐之状,正是太极之理。两仪虽分,而太极依然,否则太极为天地根,失去则天地毁,而这太极,在这两柄刀光中,正是徐、叶二人的默契,这种几十载才能培养出来的真意,将这两弯月的配合发挥到了天人之境,深蕴造化之机,两人其实就是一个,只一太极在运转,无攻无守,所以无不攻,无不守,但其威力又似何止百人,太极为万物生生化化之祖,当然可以立极主万,应化无穷,哪里会有穷尽之日?!
“天啊!好精妙的两仪刀阵!华山派为天下第一刀宗,诚至言哉!”
“不错,光是这套刀法,恐怕是徐大侠、叶大侠苦心所创!”
就连一直缄口不言的‘八百孤寒’也不禁一惊,更遑论其他人了。但最能体会到这点的,还是慕容焉,他一旦被圈,哪里肯跑得出去,任他将无名老人的剑法如何运用,始终无法突破,而对方似乎永远在以几乎不费力的方式在攻击,相持下去,必有灭顶之灾!一念及此,少年用尽了心机,却始终身在囹圄。其实,他的剑术再高,也不过是在后天造作而已,有道是后天而顺天时,先天而天勿违,他计策再高,剑术再精,俱已落入后天造作,想去脱身,道理上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一直过了六十几招,少年才悟到这个道理。他是习过先天真气的人,一旦知道了这个道理,顿时不啻晴空万里,心净尘消,昔日修习时的种种盲象,无不迎刃而解,对于先天一派,顿时又有了精深的见解——他被点悟了。这这一功劳,竟然是徐微步,这个已达到武道极至的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领这少年进入了武道大乘的殿堂!
慕容焉一旦悟通,顿时将自身真气应化而出,顿时龙虎二弦之气一交,先天乃生,立刻形成了先天对先天的局面,在这场比试中,一内一外,如口对口,更如两轮圆月,当然不是指外形上,而是道理上的两轮圆月!内外相应,感而遂通,一收一发,皆出无意之意,故而不知发,不知收,以此境界,三人只斗十招,徐微步、叶绛停了下来,慕容焉也几乎是在同时停了下来!
徐微步眼中充满了满意的神色,与叶绛同时收刀,道:“慕容少侠,我们不用比下去了!”
群雄都亲眼看到了他们占着先机,不料在最精彩的时候,比试突然停了,纷纷惊顾莫名:“这是怎么会事?”
慕容焉恭敬地接道:“因为无论比多久,都不会有结果,或者直到有一方死去!”
三人相视一笑,竟然开心已极,因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武道修行者,在这场凡人看来名利之争的比试中,一方倾力将一个后辈引入了大道,而另一方,则贯通了天人之学,获得了千载一传的传承。
四下群雄惊骇莫名,瞠目结舌!就连鸣月两宗也不例外!
徐微步道:“三问,这场比试你有何领悟?”
慕容焉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指着鸣月山。修道者说,若问修行多少事,遥指天边一轮月。如今慕容焉指‘鸣月’山,实指明月,两心相对,各自相印。
徐微步拈着短髯,仰天大笑,道:“慕容少侠果然是天纵之才,今日我们输了!”言毕,竟然挟刀而出,慕容焉当然知道他们这是有意成全鸣月山,才如此说,当下也不反对,因为这一场鸣月山不能输,直到徐、叶二人走远,慕容焉跪在雨中,一言不发地连连三拜,这三拜,换来了一颗天心!这场实为传心的比试,第一场徐微步试他可否进道的资格,通过了,才有第二场的传心!这些事又岂是凡夫所能理解!深哉天机!
群雄惊慑了,鸣月沸腾了!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输的,怎么赢的,比试已经结束了,但人们依然很兴奋,因为他们看到了高深的比试!一时间满场彩声如雷声浮升!在这彩声中,人群中施然走出一人,将雨中的比试推到了更高潮!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成国青城山青城玉楼的宗主,‘八百孤寒’吴月天。
群雄见是这个老头,顿时一阵欢呼,几乎忘记了变大的雨!
若大的场地,只两个人,和地上水中的两个影子,蹇蹇行到一起,直到如今,群雄已经忘记了今日聚首是为了报仇,变成了真正的上乘武学的争霸!而慕容焉每赢一次,鸣月徒众和封子綦就更担心一层,因为越接近最后,对手就越厉害!而这一场将决定整个武林对鸣月两宗的态度,毕竟,在场的高手虽多,但能超过吴月天、徐微步的没有几个。但对慕容焉而言,徐微步的比试才是影响他一生修为的顶峰,但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正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吴月天道:“慕容少侠果然深得令师的真传,少年豪杰,当推为北地第一!”
慕容焉道:“吴前辈过奖了,些许伎俩,让前辈见笑了!”
吴月天并没有笑,他很少夸奖后辈,慕容焉是他夸过的第一个都说不定。但闻他继续道:“在下的师兄当年因为秘籍被盗、比武失败的事,郁郁而终,青城玉楼传到我手,自然要洗去前耻,今日我不会放过让崧剑、逸剑消失的机会,你若想保全你师兄过九阳的心血,就要击败老夫!”
四下对鸣月山成见不减者闻言,纷纷喝彩,力量虽然在减弱,人数也在减少,却还是存在的!
慕容焉何尝不知道劝他不过,当下依然恭敬地抱拳,道:“晚辈理会得,那我们就开始吧!”
吴月天对他的态度似乎一怔,继而暗暗点头,慕容焉又能如何呢,对于性格果决,简言约语的人,有什么比简约的言语更能表达敬意呢!但这老者既为青城玉楼的主人,受成国李氏王族的尊敬,岂是简单易与之辈,江湖上人都知道‘八百孤寒’吴月天以掌功著称,光听这个名字,你也能想象得到此人内功走的是阴寒真气,这种真气名叫‘七曜真经’,乃是青城派内的不传绝技,但可惜的是,这部秘籍在三十年前也被偷了出去,所以这几十年来,吴月天精益求精,竟然创了一种厉害至极的武功,分别叫做‘雪魄凝冰掌’、‘消骨散雪手’,都是阴寒已极的功夫,江湖人虽然人人盛传,但真正见识过这种功夫的,并没有几个。
天上的云越积越重,疏疏的霖雨渐渐变大,成了密密的雨点打了下来,倏地飞入了出奇岑寂的人群中,不见了。天际忽然闪过一道电掣红绡,耀亮了整个山谷,一声暴烈的雷响,陡地出现,几乎将山谷和天空震裂了!
老头晓霜眉毛急皱,眼中云翳蒙蔽忽然散失得无影无踪,就在那竟雷响起的一瞬,身形诡灵无比地欺身逼进,矫若惊龙,待那雷声充耳时,一双枯瘦如柴的手突然叠递而到,仅是那么一瞬,其掌力不带风声,不挟异啸,待众人透过雨幕看清时,双方已经“啪啪啪……”连击十几回,吴月天带着透骨的阴寒之气,慕容焉乍与之一接,顿时浑身一颤,急忙运针气化解,但饶是如此,也不禁为之一滞,无形中落入下风,但见对方寒掌叠递连连,若挥春雨,慕容焉“蹬,蹬,蹬……”连退九步,两人掌间的雨珠被击得飞啸四射,如簧如箭,由两人身中弹出,“嗖”地湮没无踪了。
慕容焉用的乃是‘渡厄神掌’,这套掌法得自无名老人的‘洗髓心渊’,也是载于法兰四经中的‘凌虚秘旨’,同时更被刻于‘二十诸天’之上,由此足见其博大精深,实非寻常武功可比,刚才慕容焉的一滞,如今被他且退且击,连消带打,一路尽数化解无疑,直到第九步,慕容焉趁对方调整攻击速度之时,轻易扳回。因为世间没有永远加速进攻的掌法,当其速度超出预计时,就会多消耗内力而造成不够精妙,显然,吴月天深知这一点,所以当慕容焉加快后退因他加快进攻,他只能攻到第九步。
两人一旦将进攻与防守均衡,顿时进入了真正的比试。
但见雨中两道人影疾如闪电,快似流星,双掌啪啪翻飞,加上灵妙的身法配合,兔起鹘落,纵高伏低,一个纵身抡掌横扫,一个斜掠侧击,招招式式,堪称精妙,一挥一收,妙合于心。就连盛大用等这些用掌名家也纷纷惊叹,惟觉瞠乎其后而已。当然,其他的江湖同道就不用说了,更是瞪大了眼睛,纷纷鼓掌喝彩。人们再一次惊骇于这个江湖上汲汲无名的年轻人——他的功夫已经如此厉害,这么多年过九阳究竟达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以这样的绝技,还有必要去偷学别派的下流功夫么?
慕容焉没有辩解,他只用事实说话,让不相信自己的人用眼睛看。而事实上,他的方法已经赢得了无数的默认,人们的观念在动摇,比武前的约定在被冲击!
两人在群雄的惊叹中过了近百余招,结果在招数的精妙上都无法击败对方,因为他们的掌法都是世上罕见的掌法,直到最后两人疾然踏步欺身,轰轰轰连对三掌,不禁各自到退两丈,场中形势倏地为之一静。
群豪又是哗然,鸣月弟子却看到了希望!但仅仅片刻,四下的人无不被两人的渊凭岳峙所感染,顿时静了下来,场中又变成了一阵出奇的岑寂,只剩下四下雨打兵器的轻鸣声,但即使是个八流高手也能感觉得到,两人之间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石破天惊的一击,而在此之前,所有的人几乎窒息掉了。
突然间……
吴月天右手一抖一挥,用出了雪魄凝冰掌,同时左手五指如钩,凌空屈指一抓,一送,用的是消骨散雪手,众人眼前一花,但见在他右手附近,疏疏的雨滴忽然似被什么东西吸住,紧接着一大蓬渐渐聚拢,竟然开始出现了细碎的冰纹,不足片刻,那冰纹蜿蜒拉伸、纵横盘旋,在群雄的轰然惊叹中,越来越长,犹如人的胳臂那么粗细,前方锐利如剑,顿时源源不断地异啸着飞向了慕容焉,而与此同时,他左手雨点陡地被凝变成了柳絮杨花般,纷纷扬扬,竟然卷起了一片天幕雪帘,一朵朵,一片片,如梨花,似蝴蝶,绰绰比舞,但每一片每一朵却比钢刀更锋利,携带着令人头皮发炸的撕裂空气的啸声,如同万点暗器,天衣无缝地漫天罩下,奇袭向了慕容焉!
天啊!这是什么功夫,竟然如此厉害!
场中这么多的群雄,竟然没有人发出惊叹和欢呼,所有的人都不觉凛骇,瞠目结舌!
封子綦暗叫大事不妙,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殆关头,慕容焉却沐风浴雨,湛然不动,一直到那各种‘暗器’离自身一尺处,依然渊凭岳峙,神气无变,暗中却猛地运起了一身纯阳真气,只轻轻一散,那无数的冰刀雪剑,甚至天上掉下的雨滴,无不陡然化为青烟,凭空消失了,而原来这年轻人身上的一身湿衣立刻烘的干干净净,漫天的雨、冰、雪,到了他浑身一尺以内,立刻消失无踪,这么一个雨天,身上竟然没有一点湿迹!
以纯阳化阴寒,不战而胜!
雨渐渐小了,最后变成了淡淡的烟雨,群雄纷纷运气将衣服烘干,当然,不懂内功或是功夫差的,只好自己动手拧干。
吴月天铁石一样的脸上掠过一阵抽搐,霜眉轻抖,眼中又恢复了一层云翳,形销骨立地如哭般道:“慕容三问,你赢了!”老头一言甫毕,鸣月两宗的弟子纷纷轰然喝彩,响遏溪云,甚至连天下的群雄也受到了感染。
“都是前辈承让!”慕容焉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战胜了天下绝顶高手而喜悦。这一点,四下群雄纷纷暗中点头,这个年轻人胜不骄,败不馁,对与前辈们更是必恭必敬,端的是神姿高彻,雅流宏器,他用自己的行为为鸣月两宗赢得了天下的谅解。如今,中原各大知名门派,除了莲花山剑壁的少主有琴疏未出手外,几乎全被慕容焉击败,今日在雨中,天下的群雄都见证了一代名侠的崛起——慕容三问。
吴月天依然神情冷漠,忽然转向群雄,洪声道:“我青城既然有言在先,老夫既然输了,当年与鸣月山两宗的恩怨自然一笔勾销,今日青城玉楼输的心服口服,我吴月天不敢说贵派已经无事,究竟能否保留两宗,还得看有没有人再挑战并战胜慕容少侠!”言毕,传令门下弟子不许再与鸣月两宗结难,退下看其他人挑战。其实,吴月天、徐微步认输,已经代表了中原武林的意思,但他们毕竟不是盟主或皇帝,没有资格让别的门派也一起拱伏,但他们一败,群雄再没有人敢上来挑战,除了一个莲花山剑壁的少主——有琴疏姑娘,她恐怕是吴月天、徐微步认输唯一可与慕容三问一较高下的人了。三年前,此女曾手挥古弦易、弹铗五陵间,震烁一时,除了他,谁还能与慕容三问一决高低呢?!
封子綦这下可精神了,高兴地入场拉住师弟的手,向群雄大声道:“诸位,我师弟得各派呈让,已连赢数场,今日崧剑、逸剑的续绝存亡全在各位一念之间,若依然有其他门派出手,就请与我师弟一决高下,然后再行定夺!”
这句话不啻催促群雄拱服,但大部分人依然犹豫不决,保持观望态度,似乎都在等待着有高人在最后关头给这个慕容三问致命一击,说到底,还是有很多门派对丢失秘籍,比武被挫耿耿于怀,正在这时,人群后忽然飞快地掠来一个逸剑弟子,手中拿着一具名帖,上前捧于封子綦,恭身一礼,道:“太师叔,这……这是有琴姑娘的挑战书,直接要……要慕容太师叔……”
群雄正在窃窃私议,这时闻言,纷纷耸然动容,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顿时来了精神。
封子綦望了慕容焉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当下示意那执信弟子道:“大声念出来。”
那弟子先是一怔,继而看到封子綦坚定的目光,果然念了下去,道:“慕容少侠三问敬启:今日一战,少侠保全两宗,化解三十年的恩怨,实是义重如山。疏仰慕久之,约君明日午时于贵派莫高峰一决……”
那弟子念到此,群雄顿时精神一振。但闻继续道:“此战不计胜负,不关宗派存亡,纯是切磋高下,望君单独信至!有琴疏字。”
念到这里,群雄一下从天上掉了下来,而鸣月两宗却轰然响起了震天的彩声!
慕容焉望了一眼四下群雄,恭身抱拳环揖一回,洪声道:“诸位,今日我们先拿先前的约定不说,三十年前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各位所以犹豫不决者,无非是怀疑我鸣月山窥看过各派的秘籍,我所言对是不对?”
群雄闻言,纷纷点头。
慕容焉道:“我慕容三问今日对天发誓,我鸣月两宗并未流传过各派的秘籍。如今天下各族同时兴起,正是百家争鸣,相互融合,而武学又岂能有门户之见?”
“你说的倒好,丢秘籍的是我们,得秘籍的是你鸣月山!”
“不错,天下习武的都知道这个道理,但谁又肯将自己的绝技给人看?!”
“我的!”慕容焉一言方毕,顿时惊煞了场中群豪。
慕容焉道:“我慕容焉才学浅薄,不足驰骋,今日在来此之前,将今日所用的大部分身法、剑法,俱都刻于分水岭畔的崖壁上,天下各派宗主,都可观看抄录,以表达我鸣月山坦然无私之心,若是有哪位以为我的功夫没他的高,不足抵偿他三十年前的损失,就请立刻上来赐教,让我也见识见识贵派丢失的绝世武功!”
慕容焉此言一出,不啻平地惊雷,华山、青城几宗首先深受感动,徐微步与吴月天再次生言与鸣月山一笔勾销,这一来,其他门派纷纷法随,一时间这么多江湖门派,无不深深拜服,被慕容焉的大义感格,更有些门派和江湖中人一听说有慕容焉的秘籍,纷纷涌向分水岭,而一些大的门派,立刻派弟子前去抄写,这边依然关注着场中进展。一场轰轰烈烈,闹了几十年的恩怨,就此基本被解决了。
封子綦惊魂未定,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顿时高兴乱跳,激动得浑身哆嗦,拉住慕容焉道:“师弟,师弟,我的好师弟,你……你想要什么报酬,师兄我一定做到……”
慕容焉道:“我只想让师兄答应我一个请求!”
“别说一个,十个都没问题,你说!”
“我要师兄赶慕容焉出鸣月两宗!”
封子綦闻言一怔,他早知道慕容三问就是慕容焉。这时本他一个请求,弄得不明所以,正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一声冷笑,道:“封子綦,你们先别高兴得太早,我们的帐还没算完呢……”话声甫毕,人群中顿时涌上无数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