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府内——
慕容焉轻轻地推开了门,门外所有的武士都为之一惊。有些人甚至连他的样貌都没见过,听说眼前这扇门连左贤王都扣不开,想不到如今他自己却打开了。
他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紫柯,平日他只能听她、感觉她,如今看一看,但见她面如梅花,眼含秋水,眼中溢着点点消弥难见的哀怨。她真的很美,慕容焉在没见到她时已经能感觉得到了。他的目光只是在紫柯面上稍稍一滞,那紫柯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三日未曾进一粒米,但精神却不坏反倒好了很多,脸上竟有了丝隐隐的光彩,紫柯只是觉得他变了很多,但究竟哪里变了,她却说不清楚。
“公子,你……你出来了?”她说话有些颠倒地道。
慕容焉点了点头,转向那些武士,顾作依然看不见地遥摇一抱拳,道:“诸位兄弟们辛苦了,我慕容焉何德何能要诸位守护,如今不管大事成与不成,都应有了结果。我再不会有什么危险,诸位兄弟请回吧。”
那群人闻言连忙抱拳,并未依言离开,看来他们身有王命,拿不定主意,紫柯扫了他们一眼,道:“左贤王有令,近日府中所有大事决于公子,你们敢违令么。”
那群剑客闻言相互看了片刻,当下一起抱拳退出了此园。那紫柯还以为他看不见,忙上前搀扶住他,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有些为他伤心地眼中凝泪,故意悄悄擦去,温柔地道:“公子,你……你已有三日未曾进食,可不能妄废精力,快些和我回去休息为好。”
慕容焉心中不禁好生感激,但又不敢拿眼看她。只好让她扶着回屋,竟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掌声,接着一个女子美妙的声音扬声道:“妙哉!妙哉!想不到慕容公子才到左贤王府,就有美人侍侧,真是羡慕死人了。”
那紫柯闻言不觉玉面倏地一红,两人转身一看,但见园中不知何时竟立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但见他黛眉娇靥,身着青衫,外面罩着素白的撒花背心,成熟而吸引。这女子手中提着一柄奇怪的梭形剑,慕容焉一看她的剑便认出她是‘玉梭剑客’萝粲——虽然他并未见过这个女人。
萝粲向慕容焉一抱拳,道:“恩公,我是萝粲,你还记得我么?”
慕容焉故作忘记了似的,侧脸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道:“是你啊萝粲夫人,你……你怎么到这里了,我们快些进屋说话吧。”
萝粲看了他的表情,脸上有些失望之色。一听慕容焉所言,突然脸色一变,倏尔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急急地道:“恩公,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段王现在正派荆牧请你如宫,疾陆眷和涉复辰有意杀了你……”
正在喝时,左贤王府内突然喧嚣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萝粲刚说到荆牧,看来荆牧已经来到府中了。萝粲闻声急急道:“到你觐见完毕归府之时,涉复辰会在宫外备上马车,冒左贤王之名接你入车,到时他会让他幕下的大力士沣轮候在车里,要他夹你两肋害死……”
但她说到那个死字时,她的身影却已然掠上飞檐,只留下一袭袅袅的馨香,飘然远去。
萝粲刚刚飘没远去,荆牧就进了院子,这刻那紫柯还未能从萝粲的话中转回,她的脸都变了,看来是真得被吓坏了。甚至连荆牧到了也没去迎接。荆牧屏所有的人于门外,自己一见慕容焉便拉住他,两人进了精舍。慕容焉连忙抱拳见过大哥,紫柯自己守在门外。
荆牧突然向慕容焉躬身一礼,道:“贤弟,为兄代段国百姓谢过贤弟。”
慕容焉连忙扶住他,道:“大哥,段国百姓、慕容百姓不都是鲜卑的百姓么,我只不过微尽绵薄之力罢了,倒是大哥往返劳顿,折煞小弟了。”
荆牧拉住了他,当下将段王招他入宫之事说了。慕容焉闻言不觉骇然一惊,他本来精心要瞒过段王疾陆眷,但想不到结果还是纸包不住火。一想到此,那方才萝粲之事便合情合理了。当下,他伏在荆牧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方才收拾一回,与荆牧出门准备入宫。这时,那紫柯却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襟,急切地道:“公子,方才那位姑娘不是说……”
荆牧却打断她,笑道:“紫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的慕容公子出事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紫柯闻言当即放下了心,但他突然想到荆牧所说的‘你的慕容功子’,不觉脸上一红,几乎失声啊了一声,急忙偷看慕容焉一眼,倏又想起他看不见,方减了少许羞赧,急急退了下去……
大约有一盏茶的光景,王宫铁甲鳞鳞的御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场中所有的人都不觉抬头望去,几乎所有的人对这个运筹帷幄之中,绝胜千里之外的高人,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但见御道上施然行来了一个少年,这少年身着复衣,头发花白,眼如星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起眼的地方。那边的屈云见状,心中突然一热,不禁喊道:“慕容焉——”
慕容焉闻声突然一震,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屈云的声音。他的心里突然一酸,但他却并未转头去看,因为他不想害他的兄弟,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痊愈。他稍稍一顿,眼中的泪光倏地隐去,继续行到段王之前,这时有人上来扶住了他,暗示段王之所在,慕容焉当下抱拳向疾陆眷行了一礼。
在场的人不论是诸国的剑客,还是段国贵胄,都不禁将目光凝在这少年身上。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就是数日内靖灭了段国三匪的人。但这少年表现出来的勇毅超然,也不禁令在场所有的人仰视,这就是他,一个身怀精湛剑术却从不以之显世,一个心怀天下却依然孑然一身的少年。他的智慧,他的仁心,他的恬淡超然,令所有的人为之一震,他就是这种人,那隐隐的气质几乎能征服所有的人。
疾陆眷忍了忍满腔怒火杀机,连忙起身,上前故作亲厚地执住其手,道:“慕容公子不用多礼,你为我段国立下了不世大功,快说,你要本王如何谢你?”
慕容焉却早知道了他要谋算自己,如今看他的做作实在虚伪。但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他决然是不能让这个国君出丑,当下连连抱拳,连道“小人不敢!”
疾陆眷亲援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携他一同登上了扶摇台,那台上八人纷纷纷纷跪下见礼。段疾陆眷扫视天下群雄,信手取起那柄‘君临剑’,摩臂一呼,道:“诸位天下的英雄,我段国设此擂台,意在招揽天下英雄为我除去古傲之乱,今日既然慕容公子一次为我靖平三患,此次论剑已然不用再比下去了,‘君临剑’理应归慕容公子所有,诸位以为如何?”
那群天下的剑客见段王有言,哪里还敢多言。
这刻功夫,四下的宫卫武士纷纷扬臂高呼,山呼段王。这下可气煞了诸霖等人,他们都是经过打败无数高手才得进擂主,不想半路突然杀出个慕容焉,但段王既然有言在先,他们只好暗暗忍下。八人中那个昆仑山的古阑还,一直盯着慕容焉,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表情,眼光却一连几变。
这下可羡煞了魏笑笨,他一个人直直地傻笑,生似是他的了那柄‘君临剑’一般,但一想到当日自己还骂不知哪个混蛋会得到此剑,便不觉暗暗生笑。惟有屈云,怔怔地望着他一直寻找的兄弟,心里热血澎湃,突然想及他孤身一人为自己到段国赴死,眼中泪光泫然欲下,煦煦难断之情久久不能释怀。
慕容焉连忙推辞不授,他何尝不知这是段王有意害自己。当着天下众剑客的面,把此剑交给自己一个未曾上擂、汲汲无名之人,就等于将自己推为天下剑客的公敌。若是自己接受,接下来的拼杀将会远远超过擂台上的比剑,光看扶摇台下诸霖等人的目光就知道了,但他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一再拒而不受。但段王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君临剑’赐给他,为其作主,道:“慕容卿勿庸多言,本王之意已决,盖莫能改,你是要本王当着天下英雄豪杰的面食言而肥么?”
慕容焉心道不好,他想不到段王竟也使出威胁手段,这是自己若再不答应,一是怕要激怒天下学剑之人,二是犯了违抗王命之罪。当下只好抱拳道:“那在下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疾陆眷见他已然上当,心中暗暗高兴。他纵目四览,扫了天下诸国的剑客们一眼,道:“天演阁论剑已毕,诸位的大名将和慕容公子的名字一起镂刻于神武门外的矶雀之上,五日后本王将于此台焚香祭剑,慕容公子登此台扬剑立威,到时好要天下的英雄们前来观礼。”
段王一言甫毕,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希嘘之声。慕容焉心中暗叹,看来段王不将自己置于死地,势难罢休。疾陆眷扫了台下一眼,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他对那些剑客的表现很满意,眼前这个少年双目失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展眼间就靖灭了段国三处大患,他的才华让疾陆眷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惊骇。经此一事,他开始认识到了谋士文人的力量。开始后悔自己放走了那么多的文人谋士到慕容,但他更不能让这样一个人留在左贤王身边,左贤王素以忠义闻名天下,当日自己的王位若不是叔父涉复辰从中周旋,怕是非段匹磾莫属了。但他心中却依然对慕容焉如何靖灭三患很是好奇,当下问道:“慕容卿,不知你究竟是如何靖平三患的,本王愿闻其详。”
慕容焉看躲不过,当下一抱拳。疾陆眷却突然挥手止住其话锋,传令虎贲武士将上谷贼首古傲带到台下,道:“想来古傲此贼定然输得不服,就让他也听一听他是如何败给我段国的。”
不一刻,十名虎贲武士将古傲的囚车推到了扶摇台下。段王执慕容焉下了扶摇台,并命人将古傲口中所塞之物取下。那古傲一经被人取下口罩,突然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是谁设计陷害我,是谁设计陷害我,有种的跟你爷爷当面干一场,使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刚骂了几句,旁边的两个武士按住了他,乒乓连续打了几十个耳光。直打得他牙齿脱落,口中鲜血之流,几名武士看他如此模样方停了手退下。哪知这古傲实在桀傲不逊,一等那几个虎贲武士退到一旁,又破口大骂,道:“段疾陆眷,使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有种你跟老子单对单,看老子能不能将你开膛破腹,来啊!”言间,他那双摄人的眼光狠狠地瞪住疾陆眷与慕容焉。
这一眼竟看得段王顿时踌躇不前,但慕容焉却静静地盯住了他,他那凶狠的目光一遇到慕容焉的目光,却突然失去了作用。以往他不管和任何人对看,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经得起他的目光,就连段王也不能。但眼前这个少年,自己的目光一触到他的目光,象是突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再挣扎也逃不出去,他的骂声停了下来。
他不相信地问自己为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其实道理很简单,平常人最易为情绪所役,凡是人一看到污秽必生厌,遇到可恶必然生忿。平日常人一看到古傲眼中那股桀傲不逊的蔑视,自然生愤,顿时和他瞪看,但心不及他强的人必然望着望着便会生怯,以至于最后自取其辱。但慕容焉的心胸广阔如海,洁然无尘,即便见到可恶可恨之事也不会形诸于外,情动于内,一任古傲如何相激,他丝毫不为所动,就算古傲想挫他也找不到丝毫可着之点。
天下的剑客们都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大感讶异。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连古傲这等枭雄都为其所慑。段王却心中不是滋味,若是他知道慕容焉其实能看得见,他或许心里会更难受。他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却转向慕容焉道:“慕容卿,说说你是用了什么妙计靖了三匪的。”
段王这句话如当头一棍,突然将那古傲震醒。这个凶人顿时变成了一头野兽,他的眼中闪烁着桀骜凶残的厉芒,象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狠狠地盯住这个少年不放。
慕容焉一抱拳,道:“既然大王有兴一闻,那在下就不揣冒昧了。”他有意无意地望了古傲一眼,淡淡地道:“段国虽有匪患,然其本质却迥然不同。”
段王看他说的慢,顿时被他掉起了胃口,不觉急急问道:“有何不同?”
慕容焉之所以说得这么慢,乃是趁机望向了屈云,他似乎一点也没变,但也似乎长高了,又强壮了,屈云这时正含泪地望向自己,他可能还以为自己看不见呢,一想到此慕容焉不禁心中一酸,趁段王问话之机急急将目光转回,强抑眼中清泪。这刻所有的人都望向了他,段匹磾,段末杯,涉复辰,他的义兄,天下的英雄好汉,还有薛涵烟。在那隐隐的素绡之下,她静静地望着他,用心去聆听着他。
慕容焉道:“匪有三匪,乃是官匪、民匪、强匪。渚城的叛乱乃是官与兵沆瀣一气所结成,假官府之名行强匪之事,这便是官匪……”
他稍稍顿了一顿,接着朗朗地道:“竹桓的叛乱乃是百姓为饥饿所迫,铤而走险聚集所成,这便是民匪……”
一言到此,慕容焉面向古傲,谓众人道:“代郡、上谷之叛乱乃是强匪,他们乃是民匪为盗太久,习性已恶,且有江湖中武功高强的绿林大盗为其首脑,古傲便属于此匪。”
他一言方毕,那些诸国的剑客纷纷点头称是。慕容焉之论实在精微至极,令人闻之猛醒。左贤王段匹磾等无不称妙,段王愈听却心中愈惊,这慕容焉实在不可留存,自他来到段国,段王便将他视为眼中之钉,这刻更下了杀之后快的决心。但面上却丝毫不改,但孰知他的表情早被慕容焉看得一清二楚,这少年早洞悉透了他的用心,但段王却还本蒙在鼓里,依然做作地道:“愿闻其详。”
慕容焉道:“此三匪之中,强匪最为恶劣,官匪次之,民匪最轻。三匪背景不同,所以应对症下药。所以对于民匪,只要大王一道放粮赈济的王令,凡弃匪归家者,赏银一两,粮食十石,不计前嫌,匪患自然解除,大王更可因此而大获民心。”
慕容焉一言方毕,所有的希嘘之声顿时变为惊叹。
薛涵烟更是静静凝着他不放,这次连段王惊呆了,他有些哆索地道:“接着说下去。”
慕容焉应了一声,接着道:“至于官匪,不但祸及百姓,更蛀蚀官府,绝对不能姑息,只要段王暗中前去稍做调查,便能知道其首领及涉罪官员,此事再要段王一支王令,先擒官中蛀虫,在顺藤摸瓜将贼首擒之,其余下面的匪贼皆为贫苦百姓,只要依处理民匪之法,自然可将匪患尽皆消弥,连根拔起。”
这次他话声一落,却再没一点希嘘之声。他们被这少年的智慧震惊了,段王却益加心中大震,他先前因为灭了三患的喜悦被恐惧所掩盖了,他开始惧怕起这个貌似孱弱的慕容来,这些年来慕容国在武力上绝对处于下风,这点一直是段疾陆眷自豪的地方,但今日的事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过失是多么地可怕,他被着霍然的惊醒震慑了。开始怀疑慕容究竟是不是果真如他的表面那般不堪一击,亦或是强大的令人可怕。
慕容焉掠了古傲一眼,见他似乎也听的入神,一时竟忘了骂喊。
少年续道:“强匪积习以久,杀孽如山,不容姑息。但因为他们实力太强,不可直撄其锋芒,但须以谋取胜。我先以王令命当地官府散步谣言,说段国将与晋国在代郡、上谷开战,则匪人必然沿国境北上逃至宇文国与段国边境的濡源之北柳城以南,但我事先在此地也散了谣言,并设下一只五百人的伏兵。谣言就是匪人将被赶到此地,并有意进犯宇文,结果匪人一到,必先遭宇文过有备而来的袭击而折返回来,于此之时,所设的伏兵突然杀出,一鼓而上,定能擒贼……”他顿一顿,接着道:“但此次灭匪之功乃在左贤王一力而为,所有发放给百姓的钱粮皆出自左贤王几大王圣明,而古傲之乱,功在所出的五百勇士及其主帅,若非此人有过人之才,岂能活擒贼首古傲。”
这时,三千旋刀铁骑营的主帅段漳上前,抱拳道:“此次灭古傲之患,紫宸门主荆牧功不可没,他所带去的五百人未折一人,杀敌一千,擒三百。”
众人闻言无不惊叹,这盲眼少年实在是治世之才,如此庞大的计划被他算得滴水不漏,独处令支,却决胜于千里之外。那荆牧也是惊人,此行不但擒了贼首,更驯服了旋刀神骑中最顽劣的五百人。如今的旋刀神骑营早将荆牧传为神人,这时只要他登高一呼,三千铁骑都会聚到他的麾下,这也正是慕容焉之所以用营中顽劣之徒的原因,因为这五百人虽然难以驯服,但一旦驯服,却绝不会不服,降服了他们就等于降服了三千铁骑。
古傲闻听此言,突然破口大骂慕容焉。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竟然载在了这个少年的算计里,突发蛮力,众人耳中但闻“砰”地一声巨响,但见用来囚放古傲的囚车突然被他击破,这古傲本就是武功高强之人,这一怒怕是有千斤之力,附近的几名虎贲武士无不靡之者倒。四下的众人无不一惊,他们没想到这被囚的老虎还有如此余威,由此也能想象的到此人没被生擒时将是何等的威风。四下的武士因为离得太远,还以为他要伤害段王,一起惊呼这涌来。
但见古傲从地上捡起一名虎贲武士的弯刀,突然断喝一声,凌空拔起,洒下一片刀光寒影,直取慕容焉,口中骂道:“小贼,看老子取你的狗命是不是探囊取物。”。魏笑笨等一干慕容焉的朋友无不大骇,就连那数载不语的薛涵烟也不禁呀了一声,好在众人的注意不在这里,否则的话,怕是要惊起一片回顾。
荆牧想要上前时已来不及,但此刻的慕容焉却不动如山,他知道这古傲剑术一流,在这个可怕的对手出手攻击时,若有逃念,必生破绽,到时将必死无疑,唯一可拿来一拼的办法就是静观其招数,以期能找到破解的破绽。慕容焉本来就对剑术造诣精深,一看之下,发现古傲的剑术也不知是因为受伤出招不准,还是未臻上乘,凌空时浑身露出了三处破绽,正当这少年不得已要从地上捡起一柄短刀时,众人眼中但见一道身影如惊鸿突现,一个少年突然挡在了慕容焉的前面,但见他手中握着一截紫竹,翻转如虹,却正是屈云。
只见他身形来不及少滞,迎着古傲的一轮剑光突然施展出了‘天圆三斩’中的‘孤云斩’,一时之间但见竹影如烟彰天地卷向了古傲。古傲想不到在这时会突然跑出了少年,而且剑术精妙绝伦,一惊之下,想返身已来不及,但一看他用的乃是紫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这紫竹本就非常坚硬,若非极其锋利的长剑或是高深的内力,绝难将其斩断。但古傲看他的竹上有不少剑痕,就知此人一定用这截紫竹与不少人交过手,这时候若用尽内力,必嫩一举将其连人带竹,一齐斩为两断。
一念及此,他顿时用尽了所有的内力,化作数十道剑影霍霍淋下。他凌空招式变化之精妙,非入剑道者不能看懂。尤其是他的剑术之精妙,更比其内力精彩,是故扶摇台下所有的剑客见之,无不暗暗佩服,同时又为这少年捏了把冷汗。但令众人疑惑的是,这屈云为何会为慕容焉挡上此剑,这点恐怕只有涉复辰知道了。
但屈云岂是如此简单,他经过几十场的比试,对这套剑法已知道了个究竟。如今一看便知那古傲的诡计,但却并不走让,依然挥剑迎了上去,但见两人兵器一交,劈啪数响连成一线,可见两人招数交击之快实在骇人听闻。古傲之剑一连十三斩,但结果并未如他想象的那般将他的竹砍成数段,竟然一段也未砍下来,这下把所有懂剑之人都骇住了,这种结果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屈云在这点光般的交击之中,将那截竹稍稍倾斜卸去了古傲剑上精深的内力。但这点岂是容易做到的,非有十年九载精思苦练,绝难至此,这也正是众人吃惊的原因,由此也看得出这套‘天圆三斩’是何等的精深,就连张决天也不觉看呆了。
就在众人为这少年精彩的绝技暗叹时,谁知突然间,众人耳中但闻啪啪两声,屈云手中的竹突然被一连削断了三截,结果只剩下一尺稍长。众人方才还在赞他用力如神,谁知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露出破绽了。在众人的希嘘声中,但见屈云手中虽然只剩了一尺,其出剑截剑之精,益加骇人,两人足足交了三十下,那屈云突然紫竹一旋间连连绕过古傲身影,逆袭古傲胸前十处要害,处处力道不同,而且避力卸力之招,已到了妙绝的程度。
这招来得实在突然而精妙,令古傲为之一骇,惊遽之下,突然见屈与左肋微微一晃间将露而未露出一个破绽之机,突然袭进。但古傲立刻发现屈云的一旋化作虚无,而他的身形却陡然顺势,如风扑影般绕到了古傲的背面,两人背背向对,但古傲受力不住,长剑突然击向慕容焉胸前。眼看屈云的这一失误将回让慕容焉一剑穿胸,但慕容焉却静得如一截槁木静看着古傲的剑渐近胸膛。谁知就在那柄剑离他还有三寸的地方,古傲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手中的长剑也突然“锵!”地一声坠地,再看这时的古傲,后颈上叉了一截一尺来长的紫竹,原来屈云就在他一晃身时,倏然自背后一剑,连头也未回就将古傲一竹破颈,前后穿透,焉有不死之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吓竟被屈云转眼消弥了。这个少年方才还屡屡败于张决天手中,想不到竟突然间一招就杀了名震天下的大贼古傲,而慕容焉自始至终未曾动过半分,就算他是个瞎子,这点勇气岂是常人所能有的,扶摇台下的剑客们突然纷纷喝彩。直到这时,四下的虎贲武士才涌到跟前,将古傲的尸体抬了下去。众人上前连忙向段王请罪,疾陆眷忙镇住方才的惊吓,故作镇静地摆了摆手,却转望了屈云一眼,道:“壮士是什么人,你与这古傲有仇么,竟上来杀了他。”
屈云迳自来到慕容焉身边,向段王一抱拳,道:“我叫屈云,是慕容焉的兄弟,我这次来比武就是为了找我的兄弟,刚才此人想伤我兄弟,我才杀了他。”
这下顿时把疾陆眷下了一跳,一个慕容焉已经够他头痛的了,没想到他又来了个兄弟。这时,段匹磾连忙上前要禀报屈云之事,却被涉复辰抢先一步,上前谓段王道:“启秉大王,这屈云确是慕容焉的兄弟,当日他曾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因为他只说要寻找秀焉,我却不知秀焉原来就是慕容焉,否则的话,也不用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了。”言毕,眼睛看向屈云来证实自己所言。
谁知屈云只顾得高兴,哪里还有功夫说涉复辰的坏话,当即上前紧紧抓住慕容焉,眼中突然现出了一泡清泪,道:“秀焉,我是屈云,你能听出我的声音么,我找了你很久了。”
慕容焉这时再装不下去,眼中突然热泪直流,紧紧反握住他,他没想到屈云在离开黄藤后竟一直跟到了令支,他竟然不怕死地找到了段国的国都。慕容焉心中蓦地一阵酸楚与喜悦,这是一中充实的心情,一个人一旦有了生死不弃的朋友,兄弟,都会视生死如无物,视天下如无拘,慕容焉之前的忧虑突然消失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江湖中人最将的就是这个,是故台下的剑客到此方知怎么回事,无不暗暗佩服,其中有一半想要从慕容焉手中夺回‘君临剑’的,此时突然放弃了,他们并不是惧于屈云的剑术,而是为慕容焉的气质、心胸与智慧所感动,更为他们生死不弃的兄弟情谊所感动。就连诸霖和张决天也不例外,但他们比常人强得多,是故不久便又回到了各自的立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英雄相惜吧。
荆牧为他的三弟有这样一位兄弟而高兴,他的确没有选错兄弟。就连薛涵烟和琥珀也不禁感动异常。这时场中的一切突然都停了,整个王宫内似乎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段王疾陆眷干咳一声,慕容焉恍然惊醒,连道“恕罪”,拉屈云见过段王与左贤王,屈云再次行礼过后,段王的脸色方稍稍缓和,当下命人将几人大功记过,便要赏那几个厉害的剑客为‘千金剑客’,当然包括屈云与张决天在内。
张决天却拒而不受,突然上前,抱拳向段王道:“大王,臣下我不要大王的赏赐,但我与屈云的比试还未结束,请大王允准我们一决胜负,我很想见识见识真正的屈云。”
疾陆眷踌躇了一下,转望屈云,屈云连忙摇了摇手,道:“我来比剑是为了让我的兄弟找到我,但现在我们见面了,我不比了。”
段王看在左贤王的面上,不好勉强,这场中断的比试只好作罢。但张决天似乎还不死心,屈云拿管得了这许多,只一味拉住慕容焉。这次倒让疾陆眷后悔莫及,因为慕容焉现在有屈云在,他与涉复辰刺杀之计怕是要落空了。其实,就算没有屈云他的计划也成不了,因为他们在宫外准备的刺客和马车都被荆牧以扰乱宫闱的罪名扣了起来,这点恐怕涉复辰想破脑袋也预料不到的。但疾陆眷已决计要除掉慕容焉而后快,当下心生一计,心道眼下只好先拖延他出宫的时间,重新布置杀手刺客了。
一念及此,疾陆眷当即传令王宫御膳房,分别于宝宴殿内外设宴,邀请诸国前来论剑的剑客赴宴。宝宴殿外用来款待大多数的剑客,而宝宴殿内向来是段王进膳赐宴之地,则只宴请那些论剑之中表现出色的剑客,以及国中贵胄和晋国、代国、汉国三国的使节。当然,慕容焉与屈云也在被邀之列。这样一来,分明是说这场论剑就此结束了。既然比武已然结束,有些不愿久留的江湖中人无意赴宴,便向段王请辞。这也难怪,好好的一场论剑比武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却突然停止了,难免扫人兴致,因为有很多人迢迢千里来到令支,只是为了一睹剑道名家的风采。而这正是疾陆眷厉害之处,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他自是不好遽然杀了慕容焉,但却用君临剑将所有的人引向了慕容焉。
当时就有很多剑客,勃然大怒,但因为身在王宫,不敢放肆,却早已义愤填膺,纷纷拂袖告辞,任段王留也不多待。疾陆眷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多有无奈之色,当下传令大开神武门,不愿赴宴的剑客仅可离去。此令一下,果然有不少人收剑出宫。
当下段王迳自摆驾回宫,而被邀请赴宴人就不得不及早去宝宴殿内候宴,这乃是宫中的规矩,不容置疑。这时已有诸国剑客都纷纷出宫,似乎宫外有什么事吸引着他们似的。最后留下的约有一半,这时人群中的魏笑笨见状,急急奔了过来,但一时因为太急,突然一跤跌了个跟头,头上顿时肿了个包。这是慕容焉第一次看到魏笑笨其人,没想到初次见到他,他会弄得如此狼狈,经此一跤,他的相貌顿时有些失真。
他急急行过来,上前拉住屈云与慕容焉,高兴地道:“屈云兄弟,原来……原来你和瞎子是兄弟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屈云对魏笑笨认识慕容焉之事吃了一惊,接着便后悔起来,当初自己若是与魏笑笨将了慕容焉的事,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但事已至此,总算结果一致,倒是他对魏笑笨与慕容焉的熟识,颇为意想不到,当屈云问及此事,那魏笑笨顿时来了精神,将他自己与慕容焉的友情突然升华到了生死之交,更将和琥珀郡主相斗之事说了,听得屈云目瞪口呆。
慕容焉道:“小笨,你且先别自吹法螺,你又没有段王的请帖,为何能进得王宫?”
这下顿时问到了魏笑笨的关键处,他嗫嚅了半晌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实在窘的难受,谓慕容焉道:“你还说呢,这几日你不吃不喝的,我和紫柯也陪着你熬也,你看我的眼红得要命,站着也能睡着。”
魏笑笨当然不知道慕容焉的眼睛已经痊愈,他就是知道慕容焉看不见,所以才大方地让他看,其实他那双眼不知道有多精神,除了方才额头撞到地上的肿起的那个包,基本上是神采奕奕。一说到这个包,它立刻疼了起来,你道魏笑笨是如何说的。他竟然说是方才上场和河东‘临江剑派’掌门李木生比武时被打伤的。
屈云当时一直打个不停,自然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上过场,其实我们这位‘魏大侠’连柄剑都没带,如何能上得了场,而李木生更是被刘海宁给打败了。‘魏大侠’只道瞎子好欺,却不知慕容焉正好笑地看他唱戏,慕容焉强忍住没发笑,道:“那个包恐怕是你自己跌的吧?”
魏笑笨被慕容焉的话突然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回,半晌方释然笑道:“废话,一个人能把自己跌成这样?那和个笨蛋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说分明是小看我。”
慕容焉实在是难以忍住,忙将脸别过去暗笑一回。
这时,左贤王突然行了过来,邀他们三个一同入殿赴宴,当下几人便一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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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牌十分,宝宴殿内华灯初上,灯火辉煌。
这时殿内香案列陈,已然坐了数十名宾客,他们中包括玉女薛涵烟及其表兄张房华,晋国、代国与汉国的使臣,其中晋国的使臣却并不是晋国皇帝所派,而是官居晋国幽州督都兼大司马的王浚的使臣,这王浚虽为晋国重臣,但却因为远在边陲与段国为邻,全然不受皇命所制,拥兵自重,加上他又是段王疾陆眷的舅舅,所以与段国时敌时亲。
另外两名使臣中,代国的乃是代王的世子拓拔比延,汉国的则是拥兵十数万,自命赵王的石勒的私臣,亦是石勒的侄子无敌大将军石虎的亲信。至于他们所来何事,那就不得而知了,更奇怪的是,段王竟将他们安排在了宴请剑客的宴会上。
疾陆眷升座于正位暖座之上,慕容焉与屈云、魏笑笨三人同列一席,居于上座,玉女薛涵烟的对面。这时,那三位使臣向疾陆眷敬过美酒,诸位剑客陪着段王观看了一回歌舞,这时突然疾陆眷竟亲自邀慕容焉同饮三杯。
慕容焉当然不敢辞去,当下在众位剑客羡慕嫉妒的眼光中饮了三杯。这时,段王却突然笑道:“说到饮酒,本王突然想起个人来,慕容卿,此人还是你的国人呢。”
慕容焉闻言不觉一愕,怔了一回,不知他此言究竟是何用意,才道:“不知此人是什么人?”
疾陆眷闻言,突然起身仰天大笑,道:“这人已来段国多日求见本王,但我一时将这件事给忘了,眼下正好称此机会让他来此觐见,也好让你见见此人。”言毕,吩咐宫内寺人奉王令带其前来觐见。
所有的人都很好奇,但断疾陆眷却就是不先说明。慕容焉的心突然悬了起来,屈云只顾与魏笑笨饮谈,未及注意,慕容焉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一定是个不凡的人。如今他愈加又了东归之意,但眼下时机未到,以他与屈云之力,要想逃出令支以及段国,恐怕是一件很难的事。
众人又饮了片刻,宫外突然传来了脚步之声,一个寺人行进殿内,向段王复命说来人已候在殿外。疾陆眷扫了慕容焉一眼,传那人进殿。
王令一出,殿外施然行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主一仆,这两人一进殿,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慕容焉故意将角度稍稍弄偏,因为他还不想让段王知道他能看得见,但他的目光还是望向了那两个人。只见他来人一老一少,老的乃是个下人,手中捧着一只玉色文函。为首年轻之人年纪当在二十左右,身高八尺,俊眉朗目,英挺不群,但却身着一身晋国士服,其仪表风标冠盖绝伦,堪称一绝。场中这些剑客之中恐怕只有‘行虚老人’的大弟子诸霖等与其齐比,但遗憾的是诸霖今日未能赴宴,殊为一憾。是以这少年一进入大殿,所有的人都不觉耳目为之一新,惊为异见,其身上散发出的吸引,令所有的人如沐春风,直觉上令人觉得他像中原的风流名士多过使臣。就连薛涵烟这种视天下男人如草芥的女子,也不禁暗暗将目光流注在他的身上。
两人一入大殿,那老者便跪倒于这少年的身后。这少年的举止风雅高格,向段王恭身长揖,不卑不亢地道:“慕容国使者慕容元真奉我父王之命前来献贡,祝大王文治武功,永镇辽西,与我慕容永为兄弟之邦,百年不易。外臣元真再拜。”言毕又长身揖了两揖。
这少年话未说完,慕容焉早已心头大震,这慕容元真不正是自己小的时候在五十里秀遇到的少年么,当日燕代之地大雪纷飞,这少年乘一辆雪车途经五十里秀,还送了一个火玉石偶给自己,所有的事都想昨昔一般,当时他便知慕容元真身份高贵,必是慕容的贵胄,想不到他竟然是慕容国君慕容廆的儿子,一念及此,他的心突然乱作一团,还是不能完全确定眼前这个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毕竟,以天下之大,名字相同的事还是有的。
本来,一国之主的疾陆眷招见外臣,理应有一国的体面。但如今他却像招见一个臣属一般,在宴会上令其觐见,实在是对慕容的侮辱。但想不到的是着慕容元真竟然没有感到羞耻,有道是文人无良,士多趋炎流俗,果然不假,当场所有的人对他的印象好感顿时消失了大半,想不到慕容国之主慕容廆乃是何等的英雄了得,竟生了个如此没有一国尊严的儿子。
慕容元真全不以为然,脸山依然现出了名士应有的气度与胸怀。
疾陆眷淡淡地道:“辽东公可还安好?”
慕容元真道:“尘务经心,依然如旧。”
他一言甫毕,那跪地的老仆将手中玉色文函奉上头顶。这时早有一近侍将那文函接过,递与段王。疾陆眷却突然一摆手,眼光扫了慕容焉一眼,突然笑道:“公子元真,你已经来到我段国数日,为何今日才来入宫觐见啊,是不是在‘龟兹楼’流连忘返,忘记了本王了?”
众人闻言,不觉交头接耳,纷纷叹息,这‘龟兹楼’最多的就是来自西域龟兹国的舞姬,他们风媚入骨,个个擅长撩人火辣的‘胡旋舞’,想不到慕容国的公子竟然会久住于那种场所。这时人们当然没有忘记段王方才分明说没有将慕容来使之事当一回事,是他拒而不见,但这是段王的做法,作为慕容廆的三公子,他自己也太不知自爱了。
慕容焉也不禁心中暗自太息,这慕容元真太不如他的大哥慕容翰了,想那慕容国的鹰扬大将军慕容翰是何等的雄略,不料他的三弟确尽学些中原晋国士人不拘不羁的习性,只不知他有没有服食‘五石散’,烂饮如泥的习性。
慕容元真竟不知段王在羞辱慕容,还辩解道:“大王切勿误会,我慕容元真岂会在那种地方留恋,当日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位晋国的旧友,只吃了几杯酒而已,只是几日来外臣屡屡求见,却未经大王招唤,所以才耽搁了,还望大王勿怪。”
慕容元真一言方毕,顿时换来了一片希嘘之声。
疾陆眷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口道“无妨”,当下又命那侍者打开文函,里面却是一卷精美的礼单,疾陆眷挥了挥手,笑看了慕容元真一眼,道:“我倒想看看你父王慕容廆为我准备了什么贡礼……”一言及此,复转向那侍者,道:“念——”
那侍者闻言,当即应命,展卷高声念道:“慕容国所携贡品,展列如下,敬呈段王吾兄,以供缮呈钧览,礼单如下:燕地美女二十人,燕李五十石,鸣风树十株,琉璃树十株,野山人参轻重合六十枚,貂皮四十张,鹿茸角二十五条,黄松蘑十包,精铸钢刀十柄,健壮燕北名马共计五百匹,马鹿、驼鹿、黑熊、狍子、獐子、艾虎、雪兔、紫貂、猞利、榛鸡各五十只;柟四株,枞七株,栝十株,楔四株,枫四株;上辽名药凡兴安杜鹃、党参、黄芪、铃兰、芍药、贝母、五味子、百合、灵芝、刺五加、龙胆草等等合一百石。以上所列乃为我慕容之精,然其有数有计,不足论及我慕容与段国之兄弟深谊,云山远隔,神越魂飞,凡所欲言,片卷难罄,肃此敬请,弟慕容廆特呈。”
所有的人都被慕容的贡礼吓了一跳,没想到慕容廆竟舍得向段王纳如此重礼,看来慕容真的是很惮惧疾陆眷的精骑强将。慕容元真待那侍者念完,向段王一抱拳,道:“我慕容与段国乃多年兄弟之邦,本不必讲什么贡礼,但我父王又怕段国密云山的人参不丰,所以命我寻得了形如婴孩、重十五斤的人参十枚,其他野山人参五十枚,共合六十之数,献于大王,略表我两国之谊,还望大王不要见笑。”
众人闻言不觉又是希嘘,本来一国向另一国进贡已是一件令人羞辱的事,更羞辱的是段王当着众人的面念出礼单,屈云闻言不觉大怒,当场就要发作,却被慕容焉一把拉住,因为若是此时找场,一是绝无可能,二是会使慕容的面子更令人不齿,自取其辱。但他心中却突然莫名地悲哀,虽然他一直致力与三国和睦,但慕容元真太令人失望,或许就是因为慕容元真的性格不知廉耻,慕容廆才派他来的。但方才的一番话从他口中说出,似乎慕容向段国纳贡乃是慕容主动如此的,这点更令人太息。
疾陆眷本来还想再羞辱他一番,但听过之后不觉缓和了许多,而方才心中还计较着要拿慕容廆收留游邃、宋该、杜群等中原士族之事向他问难,这刻不觉忘了七七八八,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怎么说这慕容元真也是一国使臣,不好太与之为难。
一念及此,疾陆眷不觉笑道:“嗯,今年令尊又礼重了许多,倒是有心了。”
慕容元真一看段王脸色一片大好,当即抱拳道:“这也是我慕容的一点心意,大王不嫌礼轻就好。”
疾陆眷被慕容元真说得心中大悦,当即命人为慕容元真也设下一席,重新开宴,那慕容元真竟爽快地坐了下来。目睹诸般的屈云突然被气得心中大怒,但因为有慕容焉拉着,不好发作,当下重重地将酒樽使劲地打在案上。
这下顿时引起了诸人的注意,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在场的慕容焉与屈云也是慕容人。段王见了却心中暗自高兴,突然转向慕容元真道:“公子元真,今日有个人你必须得见上一见,而且还必须敬此人一杯。”
慕容元真俊脸一疑,拂袖轻哦了一声,问道:“不知大王指的是什么人?”
疾陆眷得意一笑,引他的目光望向慕容焉,道:“此人也是你们慕容人,但却为我段国数日之间靖平了国中的叛乱,实在是一个奇才,他就是上席的这位慕容焉公子。”
段王一言甫毕,众人都不觉低声议论,慕容焉作为慕容的百姓,又为自己祖国的敌国立下大功,更没有被本国公子敬酒的资格,但如今段王此意,一是让慕容焉自绝于慕容,就算将来他回到慕容也会因为此事而不能得到慕容廆的任用,二使趁机羞辱慕容元真一番,看他们究竟会如何在天下诸国的剑客面前丢人现眼。
慕容焉却似安然不动,慕容元真听到他的名字也寂然不动,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当即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果真来到慕容焉案前为他斟了一樽,双手敬上,而慕容焉也并没有象段王想的那样不敢接受,他却起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也包括坐在他对面、一直看着他的薛涵烟。但这个结果却不是段王想要的,当下疾陆眷干咳一声,叉开话题转向众人道:“诸位武林中的朋友,诸位使节,相必你们远在万里之外也听说过薛涵烟姑娘的‘芙蓉眷主’芳名吧,今日本王有幸也请到了薛姑娘,但薛姑娘素来不与人语,不知今日可肯赏本王一个面子,提本王敬四位外臣几杯美酒?”
一说到女人,几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方才慕容元真之事,那几位使臣更是突然意兴大发,抱拳相请。这中情况,薛涵烟出席已是不妥,如今更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了。若是敬了,她心中决然不愿,但若是不敬,怕是要得罪段王,自己的表兄怕是再难在段国立足了。正当他踌躇之际,张房华早已大惊,急急低声催他,结果她实在逼于无奈,只好起翩然起身,轻踏莲步,姗姗行了过来为四位使臣布酒,但她依然一言不发,饶是如此,那晋、代、汉三国的使者早已如痴如醉,在薛涵烟斟酒之时,在她窈窕玲珑至极的胭体上上下徘徊,连在喝酒时也死盯着她那若隐若现的面绡,狠不得将她看个一览无余。倒是那慕容元真,可能是见惯了女人,反倒有几分名士的涵养,这点直令薛涵烟心中感激不尽。这也是他不与男人说话的原因,所有的男人只要是看见了她的容貌,从来没有不起色心的。
段王心中暗喜,看她敬过了四位外臣,道:“薛姑娘,今日我们这里最大的功臣慕容焉公子,你是否也敬一回?”
薛涵烟闻言,心中却没有丝毫不悦,或许慕容焉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正气的一个,但也许是因为他看不见的缘故才会如此,但仅是这点已经足够了。当下她向段王裣衽一礼,应命莲动移到了慕容焉的案前,倾出玉腕柔荑轻轻为他斟了一杯,她的一双秀美绝伦的妙目隔着素绡,静静地凝视着他,突然发现他也静静地望着自己,他的眼光好象是能看到自己似的,不觉令她突然微微垂了臻首,但突然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见,方稍稍吁气如兰地松了口气。所有的人都在想,或许他正是因为看不见,所以目光才那么清澈明朗,如寒潭宏月,不着一尘,在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世俗渔色之颜。
薛涵烟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好美,他的目光令所有的人陶醉,就算是一个瞎子,若是嗅到她身上若兰若麝的特殊的体香,也必然会意荡心驰,形之于面,但慕容焉的面上,却没有一点微尘,薛涵烟心动了……
旁边屈云还不怎么样,但魏削笨却早看傻了眼,突然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运尽了目力想要看清她的面貌,但遗憾的是,任他几乎将眼珠子瞪出来掉在地上,还是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倩影。
慕容焉却并未接酒,他突然起身,向段王一抱拳道:“大王,在下突然腹中难受,不知是不是吃多了酒,请允在下离席片刻。”
众人见状,无不扼腕叹息,这慕容焉太没艳福,吃得好好的,薛涵烟一敬酒他就不舒服起来,倒是薛涵烟,哪里受过如此的委屈,怔在当地不明所以,进退失据。
屈云还以为他真的不适,待那段王笑着允准,正要扶他出去,慕容焉却摆了摆手,只一个人和一个寺人离席而去……
这时天光已沉,夜中的王宫灯火辉煌,恍如日中。
慕容焉支开了那个寺人,迳自一个人扶廊到了一初水榭。这王宫处处高屋连片,楼台轩阁。其间各种高台、亭榭。至于花木、林树、曲径、幽地,每座庭园都有,你莫看段国避处燕代,但京城令支却不下于中原的繁华大都,宫内更是宏伟不凡。
但慕容焉却不由得想起了故乡,想起了慕容岱还有五十里秀的往事。而这里的事却令他生厌,与此相比,他不由得想起了天真无邪的慕容岱,沉浸在醉人的往昔之中。接着,他又想起了凌重九,高句丽国的魏武三相……天上的星河是那么的美丽,恍然之中,那一直涤荡他心魄的大辽水依稀澎湃……
这时,他身后突然想起了脚步声,很轻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那人一直行到他的身后,他的鼻端突然嗅到一股令人沉醉的神秘的吸引,这种熟稔的感觉使他立刻想起了兰径山水中的兰花。
这时,一个声音轻柔地道:“原来你在这里。”
那是一个令人意荡沉迷的女子的声音,它是那么的轻柔委婉、宛约清扬,慕容焉一听便认出她正是那个所谓的“欣愁”姑娘,一个自称是薛涵烟侍女的人,当日她曾到左贤王府向慕容焉请教过《周易》。
慕容焉依然没有回头,道:“你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
欣愁突然有些生气,一双美绝人寰的妙目嗔注着这个少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方才我家小姐好心为你斟酒,你为何不顾而去,现在又说话连身也不转,你……”
慕容焉无奈地转身,他的眼中立刻见到了一个女子,但见她的眼睛蛾眉精妙绝伦,无一不是造化之神功,但唯一遗憾的是,她的颊侧有一片小指大小的胎色,异常夺目,使得一个倾国之容立刻变成了东施,若非如此,她的魅力与吸引将征服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慕容焉转过头,她轻柔温暖的目光立刻望住他的双眼,他的眼睛也很美。
慕容焉望见她的目光,也不觉心中一驰,急急扳过神来,道:“我不喝你家小姐的奉酒,并不代表我不尊重她。”
欣愁突然好奇地望着他,莺声呖呖吐道:“你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你不饮酒反而是一种尊敬了吗,要是这样,你刚才对慕容的公子元真岂不是很不敬。”
慕容焉摇了摇头,道:“相反,我和尊敬你家小姐一样尊敬他。”
欣愁突然被他有些激怒,脸现嗔容,不想如此一来,他美丽的部分益加美丽,丑陋的地方也益加丑陋,透着十分的不和谐。但闻她道:“你真是蛮不讲理,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
慕容焉转眼望了她在水中的倒影,那轻柔玲珑至极的体态和沉鱼般的雾鬓风鬟,突然令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中感觉使他亦喜亦忧,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不对头。他缓了片刻,方道:“公子元真为我敬酒,我若不喝,势必会更让人拿这件事当作笑柄,所以我是为他计才毫不迟疑地饮了。至于你,你家小姐……”慕容焉望着她道:“我是不想象那几个使臣一样,侮辱了她。”
欣愁闻言不觉一怔,但复又问道:“你当着众人的面让我家小姐下不了台,难道这就是你的尊敬么,我倒是要洗耳敬听了?”
慕容焉道:“公子元真乃是关乎国体,而薛姑娘却关乎一身,所以我对他们的尊敬虽然不同,却一样深。”
欣愁闻言,突然眼中一亮,她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少年。良久,轻轻抬起玉腕纤纤十指在那颊侧一揭,突然间……
她脸上的一大块胎色竟然消失了,慕容焉眼前突然现出了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绝色女子,幽夜的逸光照在她仙子般的胭体上,但见她着一身柔软温馨的素衣,婷婷玉立,清纯静丽得如水中的九品素莲,不沾世间半点微尘,处若楚秀,令人一望清心。她静的时候,像一个楚楚端方的仙子,任何人见了都想千方百计地去惹她一望,逗她将一双灵眸凝注定在自己脸上,若是她能璨齿一笑,即便是短短的一瞬,就算看过就死,一百个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个会毫不迟疑地去做。而她动的时候,无论是一言一嗔一瞥一怒,莺莺呖呖,都令人看痴听痴,静静立定,不知有我。她的美貌足以倾城倾国,但一见之余又完全说不出她到底哪里美——因为她身上每一处地方无不美极。她究竟是谁?
慕容焉已经猜到了她易了容,也想到了她惊人的美貌。但结果一看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震,她的容色太美了,以至于慕容焉怔住了。他不知她为何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庐山真容,但少年的眼光异常之变,已引起了欣愁的警觉,但仅是那么一瞬间,她又放下了心来,他知道慕容焉根本看不见,相反地,她这时反而希望他能看到自己,至于慕容焉的表情,她根本没想下去。
欣愁倏而翠眉愁波,若凝春雨,微转臻首,道:“难得我家小姐有你这么个知己,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会很感激你的……”她似是满怀愁畅地道:“有道是世事多变,有谁会相信方才还为人斟酒的人,却突然会被人代替……”
慕容焉不禁被她的伤怀所感,淡淡地道:“姑娘因何事伤感?”
欣愁幽道:“我家小姐一生若三载浮萍,自她罩上面纱,从来没男人听到过她的声音,除了一个人。”
慕容焉心中一震,有些不忍听下去,但半晌他还是开口问道:“他……他是什么人?”
欣愁闻言,突然转过臻首,她那乌云般的秀发突然一摆,散出一陈轻柔的馨香,妙目若水溶溶地包裹着他,道:“他……他只听到了我家小姐的声音,却从来没见到过她。或许他永远也见不到她……”
她的眼波柔得象风,哀若伤鸿,双目只凝注着他的眼睛,道:“他……是个奇男子,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他少的乃是一个机会,如今的他和他的身体一样,处在困顿之中,但他的心却是那么的博大精美,足令燕国所有的人汗颜,他正是我家小姐一生等待的人……”
慕容焉闻言不觉鼻中一酸,忙转脸仰视天上的星河。他倾鼻长长吸气,将那眼中的清泪强制压下,顾作自然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欣愁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侧颊,她能感觉到他轻松自然,但他的令一面的令一眼睛里,却洒下了一泓清泪。这是一种发现知己的欣喜的泪,但欣愁却永远看不见。这个秘密慕容焉不想让她知道,他很想去保护她,任何人见了她的容貌都会作如是想,但他却做不到。如今他身在囹圄,时时危殆无地,他自恨力薄,莫克承任,又深恐口惠而实不至,故而不敢自误而误人!
慕容焉的心在流泪,眼中、脸上却笑了笑,道:“欣愁姑娘,千万莫轻信他人,有些人你看着可以依托,但往往不值一提,薛姑娘乃是谪世的仙子,当下定决心,非真龙天子不嫁,切莫为有些人一时的表面所蒙蔽。”
欣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臻首,眼中突然潸然若寒星一点,凝着泫然的泪光望着他,她哀宛的神请是那么的美,是以慕容焉突然有一种旋有旋无的拥有感、幸福感。他好想去安慰她,但终究没有去做,他不想耽误了她,是以顾作洒然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一定在偷笑我这个瞎子吧?”
欣愁眼中的泪突然再抑不住,倏然倾下,但她的声音却没有一点哭的感情在里面,道:“是啊,你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焉笑道:“我当然知道了,你……你不知道瞎子的感觉最灵敏的么?”
欣愁轻轻将那块制做的精妙绝伦的胎色重新贴好,她又活脱脱变成了‘钟无艳’,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拭了拭眼中清泪,满怀柔情地望着他。
慕容焉道:“你在干什么?”
她依然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少年剑客,口中却道:“我……我在看天上的星河……”
慕容焉也静静地盯着她,但她却全然不知。世间的事本就如此,有的时候即使是近在咫尺,却又似有天涯海角之隔,在慕容焉看来,她的身近在咫尺,但她的心自己离的好近。但在她看来,却刚刚相反,他的身虽然在自己眼前,但他的心却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两个人静静地望着,他知她,而她却不知他。
正在这时,突然间……
这水榭的顶上倏尔闪出一道身影,这道身影是那么轻灵飘乎,如幽灵般立在榭巅,看她窈窕玲珑至极的身材,矫健而柔媚,分明是个女子,但她的眼却能吓死一百个人,尤其是在这种沉沉的夜中。但见她那美妙绝伦的脸上,那双眼睛故意画得斜向上挑,如精灵一般,透着魔鬼似的诡异。
她静望了慕容焉两人片刻,突然一声冷笑,飘然落到了两人身后,待到慕容焉两人发现时,这幽灵鬼魅般的女人倏然出手如电,将两人哑门穴制住,冷冷地望着两人。那欣愁虽然也用了装扮,但哪里见过打扮的如此恐怖的眼睛,见状不禁玉面惨然,几乎当场昏厥过去,幸好那幽灵女子扶住了她,望这慕容焉道:“慕容公子,我有事要你们两位帮忙,还请你们合作些,千万莫作无谓的反抗,因为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我的手会时时杀人。”
慕容焉看到了她,自从她望自己的第一眼,听到她第一句话,他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的感觉,这使他又回到了草原上杀白月时遇到的那个少女,以及和魏笑笨一夜未能入睡的情况,她的感觉很特别,是故他立刻可以肯定,薛涵烟约自己赴会的当夜,那种被神秘人望着的感觉就是现在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这鬼魅究竟是谁,但慕容焉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不祥的预感,但究竟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他更不敢去激怒她,她既然能轻松地越过王宫的防卫而到达此地,绝对有杀欣愁的本事。如今欣喜愁还在她的手上,或许应该叫她薛涵烟才是。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与服从。
这女子见他如此沉静,冷冷一笑。突然伸手提起两人的腰带,嗖地越上了飞檐,如闪电般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欣愁哪里见过如此场面,早吓的玉面无色,轻轻地将妙目翕合。慕容焉从她飘没的身法,益加惊叹她的轻功,堪称凌绝一时。而这种感觉,又将他带回了草原上被白月铁骑追杀的一幕——也是一个女人,提着他纵横飞掠,就如现在一般无二。
“她就是那个白衣少女?!”
慕容焉心中一阵惊异,但他没敢说出来。
鬼魅女子提着他们两个竟象提了两片纸一样轻松,慕容焉不知她要去哪里,又要自己帮什么忙,这时,欣愁才感将妙目睁开,一望到慕容焉坚定的目光,她顿时静了下来,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怕,虽然慕容焉看不到自己,但只要他的眼睛望向这边,就足够了。欣愁伸出了手,半晌才好不容易地拉住了慕容焉的手。慕容焉的手是那么舒服,而她的柔荑却是那么的温柔,如一块温玉一般柔若无骨,慕容焉顿时一震,一颗心突然变得好静,静谧得如一片溶溶的月光下的湖水,不禁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直到那鬼魅女子停在了一座高高的屋顶上,望见他们拉在一起,不禁重声冷冷地哼了一声,两人才急忙各自放手,欣愁更是玉面羞红,半边羞美至极,半边奇形怪状。慕容焉正看见她美的一面,不觉有些痴了。但那鬼魅正看见她丑的一面,不觉冷冷地讽刺道:“丑八怪——”
天下的女人谁不爱美,更何况是欣愁这样绝色殊倩的的女子,没想到当着慕容焉的面竟被喊作“丑八怪”,不觉心中委屈,因为她一直在给这少年留下最美的一面,好让他能记住自己。但鬼魅女子的话将她的一片心都打沉了,眼中陡然溢满了眼泪,一面望了慕容焉一眼,一面稍带哭腔地辩道:“你……你说谁是丑八怪呢?”
鬼魅女子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反而益加得意,道:“谁脸上有疤我就喊谁是丑八怪,我又没有说是你,莫不成你还怕这个瞎子看到不成么?”
欣愁玉面大变,有哪个女子肯让人当着喜欢的男人的面被说成是丑八怪、疤脸怪的,更何况慕容焉此刻心中没有自己的印象,如今被这恶女人一说,她顿时心中恐慌。但紧张也是瞎紧张,慕容焉又不知道自己就是薛涵烟,又有什么关系呢,但她就是气不过,眼中的泪益加多了起来,模样益加惹人怜爱了。
慕容焉忙道:“你不用离间我们,我是绝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欣愁闻言,不觉突然破涕为笑,但一触及那女子的目光,突然又有些生气,道:“也不知谁是丑八怪,有的人连真面目都不让人看,将脸上的疤画得象朵花是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那女子没想到欣愁突然变得这么能说,气愤不已,啪地一巴掌打了慕容焉一个耳光。欣愁吓了一跳,急急不可待地道:“你……你怎么打他?”就连慕容焉也被这一记打得莫名其妙,脸上火辣辣的却还不知道为了什么。
鬼魅女子冷冷一笑,道:“我生气了自然要打人,但你的脸这么丑,一巴掌打下去,不知道你的胎记会不会传染给我,那我只好打他了,总好过一个都不打。”
慕容焉闻言不觉气倒,没想到这样也会被打,不禁怒道:“你这恶人,你……你抓我们来干什么?”
那女子闻言,指着远处一个废弃的院子,道:“我那里有个朋友需要人帮忙,又正好你和他认识,所以我才找你来的……”但一想到他的眼睛看不见,不禁低喃道:“说了也是白说,可惜你看不见。”
慕容焉却看了个仔仔细细,但见几十丈外的一座废弃的园子里,竟点燃着许多火把,将那院子照的通明,院中聚了很多携刀束剑的江湖中人,他们正聚在那院中及间破房之前议论纷纷,究竟说些什么无从知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所有的人注意的焦点却在这座破房子里面,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当初天演阁下论剑之后,慕容焉还不知为何这么多江湖中人不去赴宴,原来他们尽都跑到了这里,不知又有什么热闹可看。
慕容焉道:“你那个朋友是谁?”
那女子冷冷地道:“他叫陈逝川,你一定不陌生吧,我听说你们还很熟,是么?”
慕容焉想不承认也不行了,这女子既然对自己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自然是察过自己,抵赖不了。他点了点头,道:“帮忙?若要帮忙,你武功比我不知高了多少,你比我更合适,恐怕你是别有所图吧?”
那女子依然冷冷地道:“人都说你很聪明,我当初还不相信,但如今我信了。不错,我是有所求,我只要你下去看着他死去,然后将他交给你的东西都带到这里。你是个聪明的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带这位姑娘一齐来的目的,你若是不回来,她的命运将会惨绝人寰,她将会先后嫁给十个段国最丑的男人,再卖到‘龟兹楼’,信不信由你。”
欣愁闻言不禁吓得跌坐屋顶,眼中布满了惊怖之色,忙转眼望向慕容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手却牵着慕容焉的手不放。慕容焉心中大是不忍,使劲握了握她的柔荑,转向那鬼魅女子,道:“你到底要我去陈逝川前辈那里拿什么东西?”
“所有的东西,”鬼魅女子冷瞥了他一眼,道,“他交给你的所有的东西,你都必须交给我,我会和这位姑娘在这里等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慕容焉道:“要是他一件东西也没给我,欣愁姑娘岂不妄死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鬼魅女子道:“我自有办法分辨你有没有说谎,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是傻子。”
慕容焉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陈逝川前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我如何做?”
鬼魅女子冷冷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下去一看便知,至于你如何做,你想如何做都行,但我要做的事就是来判断要不要杀了这个女人。”
一言甫毕,他突然提起慕容焉,飘身掠下房檐,将他轻轻放到那院子外的一片暗处,转身倏然重又飘没于黑暗之中,慕容焉回头看时,那鬼魅女子回到了欣愁旁边,飞檐上的她们变成了两个黑点,和那黑夜融为了一体,但他依稀记得薛涵烟那哀宛的眼神,和她那温柔的眼神,这一切都使他鼓起了勇气,面对任何的挑战。
他向那嘈杂的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