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十四年,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年份。
秦王得意弟子,同平章事,财相,户部尚书曾布因为严重贪墨违法,被打入天牢。
此消息一出,那叫一个石破天惊,不同凡响。
虽然之前的整顿吏治,一轮接着一轮,但是作为秦王的心腹爱徒,有几个人,包括吕惠卿,章惇,苏辙,曾布等,始终高枕无忧,谁也不担心他们会倒。
如今却有一个人卷入贪墨大案,而且还被果断拿下,惊雷炸响,既让人感到惶恐,也让人震惊。
惶恐的是秦王态度之坚决,哪怕自己人,也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至于震惊,则是六艺一系,新政学会的这些人。
他们面面相觑,原来贪官污吏,就存在自己的身边,或许还是自己的上司,昨天在台上高谈阔论,义正词严,转眼就成为阶下囚,身败名裂,遭到唾骂。
除了感叹剧烈的落差,更有对金钱力量的战栗!!!
这一轮的乱子,倒下了四位相公。
他们各有千秋,但无一例外,都不是好惹的。
首先是张方平,他清正廉洁,一辈子为官,看起来毫无破绽,结果就因为不甘心,贪图名利,喜欢被簇拥称颂,结果替金融势力摇旗呐喊,更是牵扯到海外的叛乱,把一世的清名,全给断送了。
张方平的情况已经查清了,他的次子和侄子,接受了两个金融家族300万的资助,除了用来替张方平刊发书籍,发表文章之外,还有100万用来购置豪宅、歌姬,纵情享受。
另外还有86万各地捐款,其中甚至有来自海外殖民地的款项,虽然张方平声称他不清楚,但是张方平在给皇帝的密奏当中,几次替海外殖民地说话,是铁证如山。
就算不承认,也改变不了什么。
刑部在整理了所有案卷之后,对他进行了审讯。
这次审讯是公开的,报社可以派人采访。
当然,鉴于太多的报社受控于金融集团,这次准许的报社都是经过新政学会认可的,他们如实记录了案情经过。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年斑遍布……张方平接受了审问,并且讲述了情况,当堂进行了辩论驳斥。
三天之后,结果终于出来,张方平贪墨巨万,甘心充当金融势力打手,扰乱朝局,破坏国政,纵容助长叛乱,阴谋废帝,用心险恶,罪不容诛。
按照国法,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在3年前,议政会议陆续重修了一些法令,原来的死刑包括灭九族,腰斩,车裂,砍头等等,实在是太过残忍,因此改成两种,一个是枪毙,一个是服毒。
就在端午节的当天,张方平服下鹤顶红,死在天牢之中。
至于文彦博,多少年的老狐狸,这次也没有逃得了。
虽然把发往了琉球,但他作为请愿团的主要发起人,公然破坏朝局,事关重大,不能不严惩。
追回王爵,追回一切赏赐,除去进士身份,削籍为民,囚禁琉球,永远不得返回大宋……老文除了保住性命之外,从考上进士,踏入官场之后,一切的荣誉辉煌,都被拿走,许多人看的是心惊肉跳,不寒而栗、当然了,这个结果已经是四位相公当中最好的了。
司马光是悬梁自杀,人虽然没了,但是他为官多年,门生故吏那么多,又一直庇护金融势力,替他们牟取暴利,保驾护航。
司马康借着父亲的旗号,大肆贪墨,侵吞城市土产,光是在开封,就有价值5000万的土地,其余各种资产款项加起来,更是超过了两亿。
对于儿子的贪污,司马光并非不知情,相反,他还采取了纵容帮助的态度,没有司马光的庇护,司马康哪里能在短时间,聚集这么大的财富?
司马光渎职弄权,败坏朝廷法度,任用私人,私相授受……种种罪行加起来,朝廷决定,同样追回他所有的封赏荣誉,作为贪腐典型,昭示天下。
不光是他一个人,包括整个司马家,他的哥哥,侄子,亲友,全都在清查的范围之内,一律严惩不贷。
最后剩下的一个,就是曾布了。
关在大牢之中,面对着空荡阴森的四壁,曾布同样不是滋味。
他的家族非同小可,南丰曾家,显赫无比,到了他们这一辈上,有七个兄弟展露头角,包括宣麻拜相,执掌财权的曾布,也有文采出众,名动天下的曾巩。
相比之下,曾家的势头甚至不比当年的韩家差!
王宁安曾经在江南横扫世家,传统的士绅豪门,都被流放海外。
曾家算是见机得早,他们主动抛弃了土地,换取赎金,并且将财富用于投资之上。曾布当时觉得逼着家里交出土地,不近人情,有些亏欠。
而且曾家人丁众多,没有了土地,就失去了生活来源,难以供养那么多的子孙。
他就授意曾家,把钱投在金融上面。
凭着他的才智和权力,给予曾家便利。
最初,曾布是想让家里赚点钱,子弟能生活的好一点。
可是他没有料到,这个口子一开,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曾家就像是吃了大力丸,个顶个都是金融奇才,赚钱飞快,没有多长时间,就赚了上千万的巨款,比起之前的家业,足足多了30倍!
幸好曾家是在江南,假如在京城,王宁安也早就嗅到了味道,一定会警告这个弟子,免得他走上邪路。
比如吕家和章家,全都是大户,也是王宁安重点关照,吕家子弟送去了安南,章家子弟去了倭国,到了海外之后,也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偶尔有些照顾,也不算过格。
可曾布不同,他先发现了家中的情况,也明白过来,这是有人故意给曾家消息,帮着他们发财,下了这么大的本儿,当然是为了赚得更多。
毫无疑问,最后的目标一定是他!
曾布试图劝家里人放弃,反正财富够多了,还要那么多干什么?
这一次他劝不了了,你小子想干什么,我们种田好好的,不让我们种地,经商投资好好的,不让我们投资……你到底是曾家人,还是曾家的仇敌?
家人如此质问他,曾布弄得无地自容。
当然了,他也可以去找老师,找同门,把家里的情况捅出来,来一把大义灭亲,可他没有这个胆子。
除了担心老师的怒火之外,也因为曾家贪的太多了,一旦捅出来,就连老师都没法庇护他!
那是曾布最痛苦的一段日子,他既舍不得家族,又舍不得官位前程……二者之间,不断纠结,最后曾布决定,他要二者兼顾!
看似矛盾的两件事,怎么兼顾?
曾布知道他家里的作法太高调,早晚会授人以柄,或许已经有人向上检举了。曾布明面上告诫家人,要收敛锋芒,老实做人。
暗中却把生意越做越大,而且靠着他在财务方面的力量,帮助家族,也帮助其他金融力量,获取丰厚回报。
还多亏了司马光,当时他还在朝中,曾布明面上反对司马光的策略,暗中放水,两个人一唱一和,这才使得金融势力得以顺利做大。
严格说起来,曾布的贡献,甚至要超过司马光。
他自以为把司马君实算计了,没想到司马君实死后,来了致命一击,把曾布也给拉下马……一还一报,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曾布越是想这些事情,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五味杂陈,理不出一个头绪……
哗啦,牢门开放,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曾布迅速抬头看去,可看清楚之后,又变得失落了。
来人身材不高,却气场强大,精明干练,正是吕惠卿。
他淡淡一笑,“看到我失望了?你还盼着师父来看你?”
曾布一阵纠结,自嘲一笑,“我不配师父来看,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咎由自取,有什么下场,我都无话可说!”
吕惠卿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冷笑道:“幸好你无话可说,要是你还想狡辩,那就让我太瞧不起了!”
此话一出,曾布倒怒了!
“吕吉甫!”他状若恶鬼,狰狞咆哮,“你装什么清高,你们吕家在安南,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该死,你更该死!”
吕惠卿不屑道:“我们家是在海外做了不少恶事,但是我们始终记得,自己是大宋的人!如果我家中谁敢危害大宋半分,不用朝廷出手,我就会严惩不贷!曾布,你能做到吗?”
“我!”
曾布又哑口无言了。
过了许久,他才摇了摇头,“我的确不如吉甫兄……还请转告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恩如天,无从报答。这些年下来,包括我,司马君实,还有文彦博,我们这些人,提拔了太多的官吏,从上到下,层层贪墨,没有几个干净的。”曾布说着,抬起头,无奈道:“吏治不严,贪墨横行,历来都是盛极而衰的先兆,不得不防。光是处置了我们几个,只是治标,却不能治本。唯有刮骨疗毒,壮士断腕,从上到下,清理干净,才能还天下清平,才能延续中兴盛世!师父几十年的心血,也就不会白费了。”
这一番话,还真是发自肺腑,吕惠卿微微颔首。
“放心吧,师父和我们早就彻查了,这一次……除贪务尽!”说完之后,吕惠卿转身离去,留给了曾布一瓶鹤顶红,是夜,曾布死于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