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在萧大祐的面前,结结实实装了一把!
他觉得浑身舒坦,轻飘飘要飞起了。
可一想到师父,又立刻战战兢兢,心里打鼓了。毕竟牛皮可以吹,但是身为皇帝,必须做到啊,不然就丢人了。
“师父,弟子刚刚的话如何?”赵曙不确定道。
王宁安呵呵一笑,“话是够霸气了,不过还差点手段,如果陛下能断然下令,砍了萧大祐的脑袋,送给耶律洪基,一定能激怒他的!或许效果更好。”
“哎呀!”
赵曙低呼了一声,大拍脑门,追回不及,立刻道:“师父,现在下旨,把人弄回来,再砍脑袋成不?”
“这事可没有二进宫的,难道陛下还想学曹孟德吗?”
赵曙哑然一笑,不好意思道:“是啊,魏武帝文韬武略,历代君王,鲜有能及,可偏偏曹家没能一统天下,就出在魏武帝的心术上面,有时候做事实在是不地道……如果真的自信,坦然面对匈奴使者就是,自己弄巧成拙,被人家识破,反而恼羞成怒,去追杀匈奴使者,简直丢了皇帝的体面。”
在师父面前,赵曙毫不客气,臧否人物。
王宁安呵呵一笑,“陛下,这捉刀一事,还有第三种应付的办法吗?”
“这个……朕想不出来!”
王宁安低声道:“其实可以等匈奴使者回去,派人送上一份厚礼,也不需要什么说明,只管送礼,每到节日都送,不出半年,这个匈奴使者一定被杀……到时候,人们都会说匈奴皇帝无情,魏武帝求贤若渴!”
听完老师的高招,赵曙目瞪口呆,憋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一招的阴险,只剩下一个字:服!
试想一个异国的君王,给本国的大臣送礼,皇帝会是什么想法?哪怕再大度的人,也会犯嘀咕吧?
长久猜忌之下,不出事才怪呢!
这才是堂堂正正的手段,阴险到无话可说!
赵曙迟疑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惊喜交加道:“师父,你不是说笑话,这,这是一计!”
王宁安哈哈大笑,“没错,既然耶律洪基派人问候,我们也派人过去,顺便给耶律仁先送一笔大礼!”
“师父就是师父,这一招太狠了!”
赵曙兴奋不已,立刻下旨,派遣使者,前往云州,去面见耶律洪基。
宋使很快见到了契丹的皇帝,他没有半点客气,大宋如今是国大民骄,自信十足。
“契丹皇帝陛下,云州乃是我汉家故土,祖宗之遗……今我大宋皇帝,亲提天兵到此,尔等若想保住性命,立刻退出云州,俯首称臣,纳贡认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胆大包天,抗衡天兵,到时候玉石俱焚,绝无生路!”
契丹的众位大臣都气疯了!
好你个大宋,真是目中无人,也太不把契丹放在眼里了!
“陛下,臣等以为当立刻斩了此人,拿他的脑袋祭旗!”
“没错,杀了他!”
“杀了吧!没什么了不起的!”
……
契丹的大臣鼓噪,宋使毫不在乎,他放声狂笑。
“杀我?来吧!我的脑袋就在这里,随你们拿去……但是你们可不要忘了,大宋雄兵良将,势不可挡,上至皇帝陛下,下至普通的契丹族人,悉数给我一人偿命,值了!”
面对宋使的嚣张,契丹大臣简直气炸了肺。
可是耶律洪基却不敢松口,他心里有数,契丹和大宋,差距太大了,尤其是攻坚战,更是半点胜算没有。
耶律洪基已经做好了盘算,他要放弃云州,真正退到草原上,彻底恢复老祖宗的生活方式……就算大宋的兵马再多,武器再犀利,也没法满世界追杀契丹,茫茫草原,就是他们的天然屏障。
不可以再留恋云州这种地方了。
繁华安逸,只属于强者,而不属于现在的契丹!
但是要想退到草原,就必须拥有上好的牧场,还要有充足的马匹,才能和大宋周旋。耶律洪基已经选定了漠北,作为他未来的大本营,而眼下需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迁移战马。
为此,他什么都能忍!
“宋使,我大契丹和大宋百年友好,你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太过无礼……不过朕念你是初犯,不予追究,你所言云州的归属,朕也不敢妄言,此地的确是当年石敬瑭献给大辽的礼物,你们想拿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还请贵国能拿出500万石粮食……只要粮食到了,朕立刻把云州给你们,决不食言!”
这话就完全是骗人了,即便真的答应了,要调集500万石粮食,那需要多少时间?至少几个月,耶律洪基早就完成了搬迁,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撒腿跑,完美的缓兵之计!
只是宋使根本不买账!
“陛下真是会说笑话……这是我汉家土地,你们窃据别人的地盘一百多年,寻常百姓之家,租用别人的土地房产,还要交租金呢!你们竟然让主人出粮食赎买,实在是荒谬绝伦……我大宋皇帝已经降旨,百万大军,枕戈待旦,尔等不愿意退出云州,我大宋天兵自会把你们赶走,只是到时候,生灵涂炭,流血千里,就不是我大宋的错了。”
说完,宋使一甩袖子,主动告辞,留下一众气疯的契丹臣子……只是在他离去之时,将携带的十车礼物派人送给了耶律仁先,还送上了一封书信,要知道这是耶律洪基都没有的待遇!
接到礼物,耶律仁先懵了,这是什么道理?
他拆开信,上面写道:大宋皇帝念及先生驻守云州多年,处事公平,还没有什么欺凌汉家百姓的恶行,称得上仁慈宽厚。故此请先生放心,即便拿回云州,我大宋也不会把契丹人如何!肯定善待俘虏。
“简直莫名其妙!”
耶律仁先想了一阵子,突然冷汗下来了,这他娘的有问题啊!他当即求见耶律洪基。面君之后,满心委屈,伏地大哭,“陛下,臣和大宋绝无半点往来,请陛下明察!”
耶律洪基朗声大笑,浑不在意,“卿素来忠心,朕岂会不知,宋人这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如此拙劣的离间计,朕岂会上当!你放心吧,这些东西就当是朕赏给你的,这些年,你也的确辛苦了,朕都一清二楚!”
耶律仁先感动无比,“多谢陛下体谅,臣万死难报天恩!”
君臣说了好一阵子贴心话,临走的时候,耶律洪基突然淡然一笑,“爱卿,大宋火器犀利,非同小可,你下去安排一下,将云州的牲畜和粮食也向草原送去吧!”
耶律仁先稍微迟疑,立刻点头……看起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放弃云州了,自己做土皇帝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罢了,身为契丹的皇族重臣,理当不计个人得失,就算把一条命奉上,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
“此时契丹君臣虽然还和睦融洽,但是不要紧,楔子打进去了,只要压力够大,情况够危急,他们就会闹起来,由不得他们!”
赵曙谈着自己的看法……自从居庸关一战之后,王宁安就越来越退居二线,只是拾遗补缺,而把更多的决策权力交给了赵曙。
赵曙也在快速适应着从皇帝到统帅的变化。
一个优秀的统帅需要考虑的事情,多如牛毛,而且九成都是很琐屑的,比如原本禁军是佩带水囊的……可是天气寒冷,水会结冰,斥候在巡逻的时候,干脆就吃地上的积雪……赵曙注意到之后,他下令,每次斥候出去,给配二斤烈酒,口渴或者寒冷的时候,喝两口,立刻就暖和了,深受士兵欢迎。
再有,北地严寒,士兵的冬衣必须轻便保暖,还要足够结实。
赵曙注意到幽州的工人喜欢穿一种深蓝色的粗棉布,这种布原本是制作船帆用的,后来经过改良,深受工人欢迎,被戏称为“劳动布”。
赵曙让被服厂以劳动布制作军服,内衬最好的棉花,领口,袖口等处,全都裹上羊皮,能够保护士兵手脚脖子不被冻伤……诸如此类的小事,不胜枚举,正如王宁安判断的那样,越是现代化的军队,就越是金贵,后勤,给养,一样不能出问题,否则就会影响战力。
这一次的战斗中,王宁安就试着扮演好参谋的角色,同时也在各级的军中推行参谋制度,主将全力负责打仗,而参谋则负责规划统筹,处理各种琐屑的事务,力保军队处于最好的状态。
在幽州调整了差不多一个半月,整个三万禁军都已经准备完毕了!
赵曙也换上了普通的军服,没错,就是他自己设计的,粗粝的劳动布配羊皮,只有在领口处装饰着小巧的金龙,以显示身份。
收拾妥当,赵曙都觉得自己仿佛高大了许多,今天的气场两米八!
“师父,可以出兵了吗?”
同样装束的王宁安含笑点头。
君臣一同出现在了昌平大营,赵曙骑着战马,从士兵前面跑过,所到之处,不断响起万岁的欢呼,全场的氛围达到了顶点!
赵曙回到了中间,猛地抽出天子剑,高高举起!
“将士们,出发!”
“出发!”
……从头到尾,王宁安都没有说一句话,眼神之中,却满是骄傲,属于师父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