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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章 怒放与凋谢(三)

武林画卷 连朱 4766 2021-11-03 09:55:22

月是故乡明,月是今夜残。

天色垂怜,黯魅夜色仿佛就按在众生头顶的天魔舞爪,无声息的汲取着灵魂。

楚红玉以倾听的姿势僵立了很久,其耳际唯风声而已,风声在窗口呼啸而过,寂寞如斯,她听着一座城的声音。那些盘踞耳膜的掌声、刀声、碎骨声、咽气声描绘出的画面就像一副遭遇霜袭的彩绘,正被剥离、褪色。可是心中记挂的那边颜色还依旧鲜丽,但愿无事。

夜里春风,依稀料峭。

在这城的西门,还遥望不见杀戮。在这危乱凶险的城中,楚红玉感觉到丝丝裹着幸福的寒意。

她在听着那个人的脚步。

她在等着一个于风中或许会显得跛脚的青年。

他能追上来吗?

他的脚还有伤,轻功势必受损,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暗器?

绕过这些问号,楚红玉却是无比明晰的意识到:“一家亲”是毁了。

彻底的毁灭了。

而她,自由了?

楚红玉对这个为其卖命多年的组织的覆灭竟然带着痛心。这种痛心非是无由而起,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对李纯一做出更多。李纯一毕竟待她不薄,若没有李纯一的提携甚至是保护,楚红玉知道自己早就成了组织的一件消耗品,而且李纯一抱负远大,本不应该栽在这里,楚红玉想及他已落在“星罗棋布”那个凶人手上,多半性命堪忧。

思量下去,这种痛更多的变成一支囚鸟摆脱牢笼重新振翅的痛。

束缚的久了,自由也会是一种痛。

小祠楼,窄巷路。谁家良人独倚小楼望归人。

楚红玉轻启阁窗,无语凝望。

她虽给唐表留了暗记,但还是不放心。

街上萧索,空无一人。

楚红玉拾了把椅子,紧贴着窗边坐了下来。楚红玉选择藏身的小楼是一座家族祠楼。祠楼两层,一楼分成两个厅,供奉着祖宗牌位、族谱和法事用具,二楼则摆放着氏族荣誉的牌匾,另有些名画墨宝之类,这祠楼属于青州城颇具名望的氏族白水王姓,楼旁还连着一间专供王氏子弟读书的私人书院。

依着调度,巷上刚刚过去了一队兵卒。楚红玉将目光放远,兴许是巧合,竟教她发现了一个人影。今夜,因为宵禁,街上几难见人。所以,楚红玉一发现有人踪,就思量着是否是唐表赶来了。那条人影急速移掠动,在夜幕里快如鬼魅,楚红玉一不留神再找不出那人的影踪。街上巷心空无一人,多数房屋都熄了灯火,除了远处有几点微弱的火光在飘动,四周再无动静。楚红玉的内心焦急起来,伤口也跟着痛起来,夜风从窗的缝隙渗入,撩起了散乱的几许青丝,伊用牙咬住,这时她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不安,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夜风一起进入了祠楼,恰巧那楼下的庭门酸涩的响动了一声,紧跟着传来一个瓷瓶砰然摔碎的骤响。

此楼进了人。

楚红玉皱了眉,她听出一个人正明目张胆的踏着楼梯缓缓而上。

应该不是这个氏族的人。

蓦然间,她就联想到街上那个鬼魅般的人影。楚红玉轻推窗扇,纵下祠楼,本能的避开了这个人,而那远处几点火光是巡城的队伍,官府展开地毯式的强力搜索,白家祠楼也不可以久留。

祠楼窗前,原先楚红玉立定的地方已站了一名青年男子,逼走人的男子稍停了一会儿,然后跟定楚红玉的方向,一步踏出窗外,飘落如一颗月下尘埃。

暮望城的搜查任务主要依靠赵获编排的四十余个巡逻小队。小队由暮望府衙的捕快、差役、校尉府的兵丁构成,他们五人为一组,四组为一小队,小队各有负责区域,在赵获的调配下进行着拉网式排查。

朝廷的力量则各司其职。

大内逆鳞卫的一部分人马守备在府衙,监视着暮望武林的大佬们,一部分秘密突击在栾府,负责瓦解栾照的私人护卫,另一部分侍卫则实施斩首行动,控制栾照在暮望大营中的骨干亲信,防止兵变。逆鳞卫只有很少的一点力量参与搜查,基本也只负责指挥,掌控大局而已。

至于晚间新入城的夜魅营和部分调自北华、遗石的兵勇统合一处,逾两千人的队伍迅速包围了栾府,楚红玉之所以能够顺利突围,“红眉”链镖起了很大作用,再者栾府的奢侈腐败也帮了大忙,这宅子修的过于宏大,超过两千的兵丁竟都无法彻底围死栾府。这事日后报上朝廷,礼部、工部恐怕要对天下私扩违制的宅邸做一次严厉的清理整顿。两拨汇合的翠羽营则均驻扎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方向,从原城卫部队的手中接过了指挥权,城门区域的警备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叶东风已经传下死命令,禁令不消,谁都不准出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在身,也要留在暮望。

暮望江湖各派的首要人物纷纷被请至府衙,请柬上写的十分分明,大意是谁要不想来也可,不过一旦发现门人在街上游荡作祟,即以勾连作乱定罪,格杀勿论。在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手段之下,那个敢不去府衙报道?

王氏祠楼靠着的这条窄巷名为富贵巷,据说此巷所以这么命名,大致原因有三。一者住在这里的人家非富即贵,二者这条巷子历史上曾出过两名文状元,传为暮望佳话,三者这条巷子因为地角不错,临着繁华的天女河画舫,所以宅子的价格卖得都很高,想在此置所宅子须得相当的家底。

楚红玉沿着富贵巷行出两百余步远,就逢上了先前那一队兵卒。这些兵卒整齐的从一个大宅的后门走出,那宅中的长者携两名中年男子一路送至院门口。这一次前来搜查的兵卒纪律严明,没有摆谱,没有扰民,没有勒索,让此户人家非常庆幸,本已经准备好的银子竟是没递出去的机会。楚红玉跃上屋檐,伏着不动,由于左肩中了居右禅一掌,她整个左臂乃至半身愈发麻木,真气渐渐不能循环一体,经脉隐隐灼痛,伤势不及时调治竟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楚红玉考虑到行动力力大不如前,不愿冒险从兵卒的眼皮子底下溜过,伊就连刚刚跃上屋脊这一下提纵都是非常吃力。估量着唐表赶来尚需时间,楚红玉也并不着急,便靠着屋脊隐藏起来,但那队兵卒似乎也不着急,其中领队的低吼道:“干他娘的!歇会!摊上这等破差事,窝火!”

这领队的军官一张圆饼大脸,颧高眼小,生的满脸络腮胡子,即使此刻露出沮馁神情也能从其面相上看出几分顽恶,这军官一声令下,其他众人亦停住脚步,聚拢在一起,嘈嘈而语。

“杨老大,你说这翠羽营在皇城根子耍耍威风就罢了,如今偏偏跑到我们暮望来称王称霸,呼三喝四的,弄个破活儿大半夜不让人歇,更一点油水也捞不到,还搞他妈的纪律严明,约法三章,我干他姥姥的!冤没见过这么冤的,三队的李大菜刀稀里糊涂便教人给斩了。”

“哎,不过三两银子,李大菜刀算是霉运到家,引了血光灾。不过你那话说得不对,皇城里多少大人物,大世家,翠羽营算哪根葱?哼哼,咱栾大校尉去那地方也得装孙子,翠羽营不过是皇帝王族的看门狗,能耍什么威风,可不也就来暮望扮他妈的狗屁禁军!”

“喂,喂,注意点,现在开始少提栾校尉,栾府那边听说出事了,消息虽没透出来,但究竟怎样,不好说啊。李大菜刀的脑袋没了,我们都得加倍小心。”

“头儿,还搜个什么劲,翠羽营就在旁边驻着一队,这片就是发生什么事儿咱还能抢得过人家?真要有个凶恶的,中午街上见识了吧,咱们也是送脑袋让人砍的命。杨头儿,咱们干脆收队得了。”

“是啊,杨老大,这等没意思的活儿还干它作甚!”

那被唤做“杨老大”的军官本低头寻思着,听了属下七嘴八舌的嚷嚷不由烦躁起来,于是喝道:“收队?操,收个屌队啊!你们这群蠢货都他娘的不想要脑袋了!别给老子吵闹!等二队、三队、四队、五队过来,咱爷们儿就往城内转转,离这该死的翠羽营远点,惹不起还躲不起嘛,这群王八蛋,不给老子好处就休想咱弟兄替他们卖命。”

有栾照这等人执掌着暮望大权,城内风气可想而知,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暮望的这些军卒于执行公务时顺便捞油水已是不成名的陋规,只是没想到今次遭翠羽营撞见,当场就被斩了一个负责的小头目,余下的兵卒因此事暗生怨恨,士气低落。

一会儿功夫,从东西两面皆来了两组兵卒,人员聚集,所有兵卒都听那杨老大的号令,转了方向,不继续向南城门方向搜去,而欲返回。这一小队兵卒百人左右,行进时也不停止喧哗,五七一伙,七嘴八舌,很是醒目松垮。他们沿楚红玉藏身的屋檐下经行,没有一人向四周观察打量,真是平常散漫惯了。

楚红玉潜伏着,像是一片褐色的叶子紧贴着屋脊,按照与唐表的约定,走到此处已差不多了,她又不能真的站在南城门下大喊接应的人在那里,她想只需要等到唐表到来,即可。楚红玉的一双明眸略有倦意但清澈如昔,她观察到远处那几点火光已经到了街前,手持火把的人影依次映入楚红玉的眼中,乃是一队七人的翠羽营禁军,翠羽军士亮甲艳羽,成扇形队行进,拐进富贵巷,正好迎上了这一伙兵卒。

猛然间相遇让兵卒们一愣,他们顿时有种杂牌军遇到正牌军的尴尬,之后仗着人多势众,兵卒们冷冷地横在街心。

几名翠羽一直前行,直到被挡住去路才停下脚步,中间那名按剑在胯的彪形汉子沉声问道:“周边可有异常?”

“一切正常。”杨老大答道。

“你是这一队的哨官?”翠羽看着兵卒充满怨气的目光,心中不太舒服,低喝道:“有事报告,无事让开道路。还有你们的搜索方向错了,前面才是你们的重点。”

杨老大冷哼一声,道:“这个不用你教,这地方也用不找你们搜查,你们越界了。”

“越界?赵获难道没有跟你们交代清楚?翠羽营有权在全城可疑之处进行搜查,并且隶属暮望的兵士都要听从翠羽的指挥。”那翠羽不悦道:“你在这里杵着,不听令行事,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杨老大猛地吼道:“干你娘的!你有什么资格对老子指手画脚。我敬你,你是禁军,我不敬你,你连根鸟毛都不是!我问你,你有什么官衔在身?你不也是小卒一名?别以为出了皇城就能装大爷!”他忽地说出这话,所有的兵卒都吓了一跳,其中也包括杨老大自身,不过说都说了,杨老大耸了耸肩膀,硬撑着凶狠,一副无所谓的兵痞样子。

众翠羽听杨老大口出恶言,那中间领头的彪形汉子怔了怔,似乎想不到这人的怨气如此之大,不过他片刻便恢复了冷静,其他几名翠羽皆怒气上冲,拔出佩刀,作出了战斗准备,翠羽营还从未遇到过这种公然侮辱。

杨老大一双凶恶的小眼滴溜溜的乱转,其身后的兵卒亦纷纷擎起了刀枪,眼看双方就要动手,以百人对七人,杨老大暗忖即使翠羽营再骁勇也是必败,但这一闹将起来,无论谁输谁赢,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哨官能扛下来的,暮望的天已经翻了个,据说貌似连栾校尉都垮台了,他一个区区哨官怎敢捅娄子,这个夜晚可是随便定点罪名就能满门抄斩的,但是背后站着的近百名兄弟的情绪已经起来,杨老大这个台阶不好下。此刻,对面的翠羽缓缓举起了右手,寒声道,“兄弟们,先不要动手,校官大人正赶过来,让大人给断个是非。”

缩在屋脊后的楚红玉不仅对这个翠羽有几分刮目相看,以她的耳力也是片刻之前才听到“嗒嗒”的马蹄声,这也让楚红玉心中迷惑起来,是她实力下降的太厉害,还是这个翠羽能力太出众?

那翠羽这么一说,人多势众的一干兵卒亦不敢妄动,校官是翠羽营仅次于正副都指挥的官职,与栾照的地位相当,一言可以定他们的罪过了。

小半会儿的功夫,一人才慢悠悠打马而至。此人一身薄衣,外罩软甲,头顶银盔,肩挎一张暗红色的小弓,背上一只装满箭矢的箭筒,那头盔顶部插着三根翠羽,其座下马却重甲覆体,铁罩遮面,马头部位只露出了鼻眼。来者看来年纪较轻,约莫三十许人,凤目朱唇,面如冠玉,生的颇为好看。

翠羽默然分立两旁,于让出路径的两旁单膝跪拜。铁面重甲马缓慢前行,穿行过翠羽,最后喷出一记浓重的鼻息,停在杨老大的面前,马上人倨傲道:“尔等小卒可认得我?”

杨老大那里识得此人,但看一眼那银盔上的三根翠羽,心底一个激灵,毫不犹豫的随七名翠羽军士一并单膝跪下,他双手抱拳,异常恭谨的应道:“下官参见校官大人。”

这杨老大能得到哨官的位子除了会使银子,心思也是奸猾。翠羽营的官衔可不是易得的,他深知这般年纪便能坐上翠羽营校官的只有两种人:一者是能力卓越罕有,乃是从那万众军士中破格提拔起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铁与血的洗礼,另者则是仗着家境雄厚,凭借族系力量越级上升,仕途早就有人打点好了。这两种人都得罪不起,别看翠羽营的校官看似官爵不高,只是个从六品,但能在四大营中混出头的,将来迟早有机会拜将。所以杨老大可以跟翠羽营的普通的副官顶撞几声,那是告诉对方你强龙难压我地头蛇,可是他绝对没有面对校官也敢猖狂的胆子。

那校官面无表情道:“你本是死罪,只是情势从急,本官暂且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倘再不听调遣,违反军规,本官定斩不赦。”

杨老大吓得叩头不迭,他不想这人如此聪慧,未问一言就明白了双方对峙的原因,更是随口就定了死罪,此下更不敢辩解。

只听那校官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也不难为你,你就自断五指吧。”

杨老大闻言大惊,汗涌如浆,颤声道:“大人高抬贵手,小人知错了,小的定效死命。大人饶过小的,饶过小的这一次吧。”

校官冷笑一声,道:“翠羽营代表的是皇家威仪,你以为冲撞的是什么?你不敬的是天子!大不敬之罪依律当判族诛,斩首已是从轻发落,何况我只要你五根手指!你还有何说道?快些动手,不要误了本官的时间。”

杨老大顿首再三,不断讨饶,其身后百名兵卒无一人敢吱声。

那校官见此人仍死皮赖磨就再不废话,脚跟轻敲马腹,一抖缰绳,那铁面重甲马嘶声立起,杨老大惊骇欲绝间,马蹄踏落,捣浆糊般一下砸烂了他跪撑的右手。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划破长夜。四周许多熄灯未睡的人家传来婴童涕泣的哭声,侥幸睡着的人也悚然梦醒。那些小卒们脸上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下意识攥着手掌,如同这一马蹄是砸到了他们的手上。几名翠羽悄然起身,面上并无一丝表情,翠羽营戍卫禁宫,职责重大,赏罚分明,这等小事对翠羽来讲根本算不上大刑罚。

潜伏于屋檐的楚红玉运动真气已沿着伤处行了几周,正自闭目调息,听这一声叫唤也皱了皱眉,她觉得经络舒缓的时候也萌生去意,借着杨老大超长时间的惨叫,伊一双清澈杏眼没于屋脊之下。

作者感言

连朱

连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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