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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黄韵之死

病毒 蔡骏 5348 2021-10-18 10:43:30

除夕之夜

我暂时回到了父母身边。

全家人终于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包括叶萧。原先说好了在饭店里吃,但妈妈说我很久没在家里吃过一顿好饭了,所以还是留在家里。国家分配给父母的房子很宽畅,十几号人围在一起也不觉得挤。妈妈不断地给我夹菜,她深知我从小养成的口味,全是最合我口味的菜,但我却没有食欲。我向来是滴酒不沾的,却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独自浅酌。

妈妈很快察觉到了我的不同,故意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可我依旧毫无感觉,让别人觉得无趣至极。我有些麻木地一口把杯里的红酒全都喝了下去,也许是因为对酒精过敏,没过一会儿胃里就开始难受,我极不礼貌地一句话不说就离了席,走到过去自己的小间里,关上门,也不开灯,在黑暗中放起了我过去常听的CD。是恰克和飞鸟的,音乐在我的耳边飞起,飞鸟温柔的语调包围着我,我闭着眼睛,心里却全是黄韵的那些话。

过了片刻,我觉得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我听出来了,是叶萧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你又去过‘古墓幽魂’了?对不起,大年夜我不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叶萧压低了声音说。

我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他接着问。

我依旧不回答。

“是为了某个女孩吧?”

我点了点头。

他突然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又是为了女人。”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同病相怜?”我终于开口了。

“不去提它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也不愿再提起我过去的事了。你呢?”他有些无奈。

“我正在面临选择。”

“做决定了吗?”

“我不知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一切都会过去的。”然后又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ASKA还在唱着。在这些旋律中,我第一次感到我是那么自私,我只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我所做的思考,所做的选择,说白了不过是利益的抉择。我居然胡思乱想到会不会有可能与黄韵办理结婚手续以后不再离婚,从假结婚变成真结婚,真正拥有她,但一有这个念头,又会想起陆白,想起他从黄浦江里捞上来的惨不忍睹的尸体。我又想到在办理离婚手续以后,自己会变成一个离异过的男子,将来还会不会有人肯嫁给我呢?即便再怎么掩盖、再怎么解释恐怕都无济于事的,也许这就是我的后半生。

突然,我又想起了ROSE。

怎么会想起她?我的脑子全都乱了。

ASKA继续唱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0点终于到了,我们告别了龙年,迎来了蛇年。

爸爸开始放鞭炮了,连同窗外千家万户的鞭炮,新年的祝福从烟火中爆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祈求赶走厄运,迎来幸福。

我打开窗户,迎面吹来烟火味浓烈的寒冷的空气,在这空气中,我听见有一个沉闷的女声从深处传来——她在地宫里。

大年初一

与往常不同,我醒得特别早,悄悄地从妈妈的抽屉里取出了我家的户口本,然后留下了一张字条,无声无息地走出门去。

一月三十一日

9点50分30秒,我看了看表。

现在我在区婚姻登记处门口,怀里揣着身份证和户口本。也许还需要某些东西或证明,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来了,我做出了选择。

今天是第一个工作日,门口的人不多,都有些疲惫,或许是还未从节日的长假中调整回来。我静静地站着,冬日的阳光刺入我的瞳孔,我忽然轻松了许多。

10点钟到了,我索性看起表来,表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着,均匀、流畅,就像一个古老的刻漏的滴水。

渐渐地,我的视线凝固在了秒针上,一圈又一圈,宛如永无止境的轮回。11点钟了。黄韵还没有来。

她怎么了?也许她改变主意了?也许她临时有什么急事?我继续等待。

日头已高高挂起,我把目光从手表上挪开,仰头看着太阳,冬天的太阳不太刺眼,照在脸上暖暖的。

12点了。

“如果我等到中午12点还看不到你的话,我会去已经联系好了的医院,做人工流产。”我的脑子里闪出了黄韵的这句话。但现在是我见不到她。我忽然又仿佛看到了她在医院里做人流的样子,现在大概都是吃药的吧,我想象不下去了。

我必须要找到她,

因为没有黄韵的电话号码或地址,我想到了莫医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莫医生的诊所打了一个电话,尽管我极不情愿。

电话那头响起了ROSE悦耳动听的声音:“喂,这里是莫医生心理诊所,您是哪位?”

“是ROSE?新年好。”

“新年好。是你吗?”她立刻就听出了我的声音。

“是的,你好,莫医生在吗?”

“在,我帮你转过去。”

电话那头变成了莫医生那令人讨厌的男声:“喂。”

“莫医生吗?是我。”

“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请问你知不知道黄韵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要给她打电话?”

“是的。”

“有什么事?”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为黄韵保密。

“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你可以直接去她家里。”紧接着,他把黄韵家里的地址告诉给了我。

“谢谢。”

“快去吧,再见。”他把电话挂了。

我有些困惑,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比如“现在给她打电话已经晚了”,还要我快去,难道他知道这件事?我来不及细想,按照他给我的黄韵地址,叫上了一辆出租车急忙赶去。

黄韵的家其实离此不远,在一条老式的弄堂里,一栋古老的石库门房子,这条弄堂被几栋高大的商务楼包围着,侥幸没有被拆除。我推开了石库门那岁月斑斓的木头大门,迎面是一个还算开阔的天井,除了中间的走道,天井里到处是泥地,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这里似乎住着好几户人家,我走上又高又陡的楼梯,敲开了一扇门。一个大约40多岁的女人开了门,她的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手臂上戴着黑纱。

“你找谁?”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请问这是黄韵的家吗?”

“你找黄韵?”

“是的。”

“我是她妈妈,请进吧。”

我走进了门,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台子,台子上摆放着一只黑边的相框,相框里有一张黑白的照片,黄韵正在照片里向我微笑着。

相框前面还放着几个盘子,盘子里是水果和鲜花,还有三炷香,升起袅袅青烟。我再看看一身素服、戴着黑纱的黄韵妈妈,一切都明白了。

一股说不清的东西从心底泛起,像潮水一样渗透进了我的全身。我沉默了半晌,看着照片里的黄韵。这张黑白的照片拍得不错,黄韵的眼睛里闪烁着光,特意的化妆,再加上黑白的怀旧色彩和老上海的背景,应该是照相馆里的个人写真照。

“阿姨,我可以给黄韵敬香吗?”

“谢谢,当然可以。”

我举着香,低下头向黄韵的照片敬了三敬。黄韵妈妈给了我一把椅子,又给我倒了一杯茶,柔和地问:“你是黄韵的朋友?”

“是,我也是陆白的朋友。”

“哦,陆白这小孩也真惨,我们黄韵也和他一样了。”

“和陆白一样?难道她也是——”

“对,是在大年夜的晚上,守岁之后,她就睡下了,当我第二天醒来,她已经去了。在她的床头边,留下了一个空的安眠药瓶。她走的时候,一定是在梦中,公安局的法医说,她是在睡梦中,在没有任何痛苦的情况下去的,她走得很安详,很清静,干干净净的,很好,这样走得很好。我们黄韵真有福气啊,没有吃一点苦,初一的早上,脸上还带着微笑,她一定是做着一个美梦走的。”

我听不下去了,怔怔地看着黄韵的妈妈,我惊讶于她的平静,就像是在述说家里一件平常的小事一样,她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或许是在过度悲伤后反而变得坚强而冷静。黄韵曾说过她是一个私生女,她的亲生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黄韵的妈妈背着未婚先孕的名声生下了她,靠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薄的收入,把黄韵养大成人。也许,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而现在,她生命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再一次看了一眼黑白照片里的黄韵,突然想到,她的腹中还带着一个幼小的生命。她为什么要把另一个生命也一起带走呢?她没有这个权利的。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而你,却失约了。

我痛苦地摇了摇头。黄韵再也不可能回答我的这些疑问了。我辞别了黄韵坚强的妈妈,刚要离开,我的目光偶然触及到了梳妆台上的一个小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年轻男子的黑白照片,那种70年代的老式照片,虽然是生活照,却没有什么背景,他的眼睛很明亮,直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即便是按现在的标准,他也该算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但照片里的神情却给人一种略带忧郁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黄韵的妈妈问我。

“没什么。”

“你是在看他对吗?”她用手指了指小相框,“他是黄韵的爸爸。他只留下了这一张照片,黄韵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除了照片,现在永远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我不想探究别人的隐私,匆匆地离开了这里。我走下那陡陡的楼梯,石库门房子里天窗投射下来的阳光照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二月一日

电话铃响了。我拎起了听筒。

“喂,我是叶萧。到我这里来一次好吗?现在,现在就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半个小时以后,我到了他家里。

“你的脸色很不好。”他关切地说。

“谢谢,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昨天你去过黄韵家里了?”他问。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有些纳闷。

“我目前在调查她的案子。我想给你看些东西。来。”他让我坐在他的电脑前,打开了一些文件,“你自己看吧。”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15

我完了,我真的完了,今天去医院,我的噩梦果然成真了——我怀孕了。怎么办?我想了很久,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去找莫医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也非常震惊。我要他立刻就和他老婆离婚,然后我和他结婚。他绝不同意,他还是不能离开他富有的妻子,因为那个女人给了他一切,除了感情。他不能离开他妻子在银行里上百万元的存款,不能离开他妻子给他的那些小洋楼的产业,他说他如果离婚,立刻就会死的。他忽然变得异常柔和,就像过去那样,温柔地对我说,要我把孩子打掉,他可以为我联系医院,神不知鬼不觉。

我差点就相信他了。可是突然,我从他平静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东西,残忍,我能从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中感受到他的自私、贪婪、无耻。

我不能,不能听他的,他只想到他自己,他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更没有考虑过我腹中的生命,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决定了。

他听了我的决定以后,坚决反对,但我告诉他,我会和这个孩子共存亡。最后,他让步了。他想到了陆白,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要我同意陆白向我的求婚,和陆白越早结婚越好。把这个孩子算在陆白的头上。也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陆白不是白痴,他迟早会知道的,我该怎么办?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21

我找到了陆白,我明白,我不能欺骗他,应该把我腹中的孩子告诉他。他一开始还非常高兴,为我答应了求婚而大谈他的憧憬,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当我告诉他,我是因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才要和他结婚以后,他一言不发。我以为他会拒绝,并会大骂我一顿,可是,他没有,他同意了,同意和我结婚,孩子跟随他的姓,他愿做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在孩子出生以后,再和我离婚。

他的话让我感动,我真的被他感动了,他是真正爱我的,爱我胜过爱我的身体,尽管我的身体早已经肮脏。我觉得莫医生和陆白比,简直就是一个畜牲,他只会爬到我的身上来发泄,我只是莫医生的工具,某种他的医疗工具。我对不起陆白,过去对他十分冷淡,玩弄他的感情,把他当成一个愚蠢小丑,我现在才明白,真正愚蠢的人是我。

我欠他太多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24

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应该算是25号了。我的未婚夫跳黄浦江自杀了。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实在想象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摸着我的小腹,再一次绝望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0/12/25

今天,陆白的那个同事把我约到了咖啡馆。他还小,有些害羞,我在心里给他起了个称呼——小男孩。他询问着有关陆白的事,我随便编了一个故事搪塞了过去,这个故事实在太愚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他居然信以为真了。他真单纯。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明白他的心思,虽然小,可毕竟还是男人嘛。我把他介绍给了莫医生,也许这样的话,下次还会有机会见到他。

单纯的小男孩。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06

我又去找了莫医生,这个卑鄙的人还在给他的所谓的病人“治疗”。我越来越讨厌他,没有等他就离开了诊所。但在诊所外,我见到了那个“小男孩”。

我和他说了几句话,他还是那么单纯,没有受到这个世界的污染。我突然问了他一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其实问这句话是多余的,想他这种单纯老实的人,不太会有女朋友的。

我有些喜欢他了。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15

我一晚都泡在“古墓幽魂”里,我知道这对我腹中的孩子不太好,所以决定今后再也不上“古墓幽魂”了。

我突然在留言版里见到了“小男孩”的帖子,陆白告诉我过他的网名,我回了帖,让他来聊天室。他说陆白和三棵树的死与“古墓幽魂”有关,我嘴巴上说不相信,但心里也有些害怕。聊完了以后,我决定去迷宫里走走。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走完了迷宫,我见到了她。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17

今天下大雨,我最后还是出去了。

我找到了莫医生,我们特意离开诊所,到一间茶坊里坐了坐。他再一次要求我把孩子打掉,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我当时真想一刀杀了他。最后,他屈服了,但他希望我还是再找一个和陆白一样的人,把孩子算到别人的头上。

和他一起回到诊所,我居然又见到了他——“小男孩”。他似乎和那ROSE很谈得来,也许他们才是一对。但他和莫医生的关系很僵,不久就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我想,也许我真的需要他。

署名:黄韵

标题:日记

日期:2001/01/22

今天是小年夜,不能再等了。

我决定让“小男孩”代替陆白。

我找到了他的家里。他的家里很乱,看得出他是一个独生子。我再度编了一个谎言,像在咖啡馆里一样,又一次欺骗了他。我希望他能和我办理结婚手续,等孩子出生以后再离婚,这些都和陆白一样。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我,我从女人的直觉里感到他会同意的,因为他单纯。

到1月31日,我希望他会准时到达。

看完了这一切,我有些麻木,离开电脑面前,看到叶萧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

“看完了?”他抬起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目前在调查这个案子,我有权从黄韵的电脑里取证、侦察。我下载了她电脑硬盘里的所有文件,找到了这些日记。而且,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她的确怀有3个月的身孕,真惨,是名副其实的胎死腹中。现在,你可以明白这一切了吧。”

“是的,我被她骗了,陆白不过是莫医生的替身,而我又是陆白的替身,我是替身的替身。我什么都不是。但是,我并不恨他,我只恨罪恶的根源——莫医生,他的确是个畜牲。我敢断定,黄韵自杀绝对与他有关,也许,也许莫医生根本就是‘古墓幽魂’的站长,对,这非常有可能,你来分析一下,莫医生这个人是个骗子,与其说是医生,不如说是神汉巫师,总是在假借科学的名义装神弄鬼,他是一个天生的罪犯。从他的所谓的治疗来看,他对他的病人实施的是精神控制,通过对病人施加错误的潜意识信息,使别人产生错误的感觉,乃至于自杀。也许,那十几个不明不白自杀者都是因为他,林树和陆白的死也该由他来负责,我想起来了,他第一次给我治疗时,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眼睛,又仿佛从这个眼睛的瞳孔中看出一个黑洞,他还在旁边跟了几句话,说什么所有的超自然现象都可以在黑洞中解释。这正说明他在利用这个,他是个畜牲。”

叶萧对我笑了笑:“啊,你比以前聪明多了,可是,还有许多东西没弄明白啊。”

“是的,如果逮捕莫医生,并对他进行审问,也许所有的疑问都会水落石出。”

“现在不比过去,一切都要讲证据的。”他停顿了片刻,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继续说,“明天我去北京出差,开一个防止计算机犯罪的会议,要过几天才回来,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要轻举妄动。太晚了,回家睡觉去吧。”

“再见。”

“还有。”他又提醒我了,“不要再上‘古墓幽魂’了,在具体情况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冒险。”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他家,在寒冷的夜风中,我真的像一个“小男孩”一样无助地徘徊着。也许黄韵说得对,我的确太单纯了。

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胎儿的哭叫,我明白这是我的幻觉,3个月的胎儿,还没有成形,哪儿能发出声音呢。

我加快了脚步,渗入了黑暗中。

作者感言

蔡骏

蔡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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